在安顿好晚旭城城西的小孩子们后,白零就真的彻底闲了下来。
倒是江豁等人,好几天连个人影都没有,大概在忙着什么。
白零乐得清闲,日子过得像是流水一般。
年晔萍送了一些她做的标本,大多数都是蝴蝶,姿态像是在飞舞,但却永远定格了。
将士们已经在拔营了,白零去城外闲逛的时候,还看见了他们。
“白先生!”
“哎哟,白先生好啊!”
“谢谢白先生上次做的桂花糕!”
将士们七嘴八舌的跟白零打着招呼,玲儿站在一旁,远远的就看见了他。
“要走了吗?”
“嗯。马都牵出去了。”
玲儿回答道,将目光移到白零的身上。
“你去过京城吗?”
白零听到这个问题,愣了一下,他首先想到的,是温庆舟没有营养的大堆故事。
“去过啊,我在京城有房子。”
“是吗?没听你说过。”
玲儿的语气淡然,好像真的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因为没人问我啊。”
“……”
两人都沉默了。
虽然白零在军中声望不错,和他们关系也不错,但说到底来,他来的时间太短,有一些事情也从来都避之不谈。
玲儿可以感性的去相信这位特殊的人,却必须理性的评判他的作用和目的。
“如果有那么一天的话,你会如何?”
这不是玲儿第一次说这句话了,这个姑娘意外的很是耿直。
其实完整的问题的是:
如果有那么一天,凌将军他们在这场事关国运的斗争中输了,白零将如何选择。
严格意义上来说,白零对于军队的用处其实不大,他或许在这半年时间里帮了军队很多人的忙,但他没有上过战场,没有真正做过什么事情。
这半年的风平浪静像是故事**的前奏,予幻灭之前的一场难言美梦。
晚旭城总是风沙漫天的,但小贩的叫卖声却不知不觉成了日常,城西每日的聚餐也成了理所应当得事情。
“不会怎样啊。”
白零不在乎这种事情,他是某种意义上的无情,时间于他而言没有意义,他只是想回去,无论用何种方法。
玲儿默然,她看着白零,第一次觉得人心如此难以懂得。
“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你。”
玲儿想起那个黎明,她想要去见识见识这位毛遂自荐的白先生的时候,还特意让小棉藏在了暗处。
那人生的好看,却尽是淡然。
玲儿自幼就学着看人心,看人的喜怒哀乐,然后做出最合对方心意的一举一动。
可这个人,玲儿真的看不懂。
他的戏演的好极了,就跟自己一样。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玲儿估计自己也就相信对方了,相信他愿意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承诺而来投奔凌无枉。
这人在求什么,玲儿不知道,也不会去问。
玲儿来到这里,是私心,是自傲。
她表现的有多么大家闺秀,其实就有多少的冷漠无情。
玲儿觉得自己和白零是一类人,只是程度不同。
白零大概也是知道这件事的,但二人谁也不会开口。
他们是两个演员,也是两个观众。
谁也不在乎,谁也无所谓。
玲儿收回目光,看向忙忙碌碌的将士,脸上仍是得体的笑容。
“希望大家都好。”
白零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那些人在忙碌着。
他们置身其中,又置身事外。
·
玲儿是京城中林家的嫡女,她的母亲也是出身名门,与她的父亲可谓“门当户对”。
玲儿原来的名字,已经被她舍弃在过去了。
玲儿自幼学习琴棋书画,学习刺绣,学习每个女子该做的事情。
其实大章准许女子为官,女子地位本不低。
可她的父亲,她最亲爱的父亲,却认为女子就该依附男子而生。
而她懦弱的母亲,甚至不敢说半句反抗的话。
玲儿的性格其实像她的父亲,争强好胜,不愿服输。
她的母亲分明出生于皇族最为信赖的一支族群,母亲明明拥有着无数人难以企及的身份与知识,可她的母亲是个胆小鬼。
玲儿是个真正的天才,她学什么都很快,却也只能落个“才貌双全”的美誉,其他什么都没有。
她的父亲傲慢至极,总以为自己是家中第一人,对她所有的付出视若无物,一次又一次斥责她“不可大意”“这些不算什么”。
杖鞭好像在带给她的父亲无上的权威,如此可笑。
玲儿听过无数次“对不起”,她的母亲只敢在父亲走后小声哀求。
一道道伤痕慢慢褪去,玲儿继承了她母亲那副好皮囊,甚至更甚。
她每日应对的达官显贵不知其数,她游刃有余,若即若离。
直到父亲想把自己嫁给一个大自己五十岁的老男人,玲儿终于放弃了最后一丝幻想。
并不是所有父母都是值得的,有些人生来就是自私的,他们眼中的世界根本无法去认同。
母亲一次次说着“对不起”“苦了你了”,然后继续过着自己的日子,只看着自己那饱受宠爱的弟弟。
玲儿借由着婚嫁的由头,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母亲将家族中最重要的人偶当作赔礼,给了自己。
玲儿曾经喜欢木棉花,于是她给那个人偶取名“小棉”。
当那个人偶真正属于自己的时候,玲儿离开了那个家。
她知道父亲肯定会为了名声找各种理由,而按照母亲那么多年来唯唯诺诺的性子,什么也不会多说的。
她游走四方,有一个不会说话、不会记忆、不会背叛的人偶在身边,她无需担心自己的安全。
人偶很强大,也仅仅只是强大而已,没有人心的东西,不可能带给玲儿想要的东西。
她当过山贼的参谋,去过起义军的营地,但他们一个比一个让人失望。
玲儿想要地位,想要能坐上比她的父亲更高的位置。
单纯的恨意支持着她,她没什么想要的,佳肴也好,良人也罢,她只觉得世人可笑。
五年前,一场大雨之后,身为教书先生的玲儿听说医馆有个伤员,自称“凌无枉”。
也许在这小山村里没人知道谁是凌无枉,可玲儿知道,那在京城赫赫有名的“少年将军”。
凌无枉在村子里停留了好些时日,他虽然很少说话,但是却受人爱戴。
他告诉村中人,自己会为他们带来和平,不让外族侵犯。
玲儿只觉得好笑,这个英雄主义者的家伙有些愣头青,这小村子里的人,谁会管这种事情,还不如担心今年交的税呢。
可有一天,凌无枉找到了玲儿。
这是当然的,在这小山村里,什么事情都是口口相传的,玲儿这个外乡来的大美人,又做了教书先生,自然可以编个无数故事。
当日说了些什么,玲儿通通不记得了,她只记得自己想要记的。
总之,她被凌无枉说动了。
凌无枉底子薄,除了战功几乎是一无所有,那有什么关系?
玲儿觉得这很有趣,有趣极了。
帮一位将军坐上这人间最高的位置,简直太有意思了。
玲儿是傲慢的,她总觉得旁人痴愚,但她懂得伪装,不像顾温刃,傻乎乎的,爱憎分明而露骨。
凌无枉也被她给骗了,她哀叹着百姓疾苦,哀叹着皇室昏庸。
其实玲儿根本不在乎,一路走来,她看过多少闹剧,你死我活,手足相残。
玲儿总是冷漠的,她天性如此,旁人与自己何干?
玲儿学会了体贴下属,学会了让每一个人相信自己心地善良。
可她却觉得没了什么意思,时间久了这样过去了,倒也没什么。
军中那个“玲儿姑娘”的美名传到了京城,但玲儿一次也没有去过。
而如今,玲儿要随军队回去了,无论如何,她要去看看自己的“家”。
玲儿初见白零时,就觉得他是自己的同类。
这是一种直觉,没有其他理由。
但白零又不太一样,他是真的在悲悯。
玲儿观察他好些日子了,这人对谁好都不需要代价,也不在乎对方干了什么。
“你想要什么?”
玲儿有一次问他。
“没什么特别想要的。”
玲儿沉默片刻,说:
“为什么来?”
“想来就来了。”
两个人打哑语似的对话,身后的小棉静静站着。
“小棉有性别吗?”
白零问了她一句。
“可能有吧,我不知道。”
玲儿确实不知道人偶有没有性别,不过就算有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对……小棉有感情吗?”
白零皱了皱眉,终是问出了口。
“没有。”
玲儿不打算隐瞒他,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小棉只是个工具而已,不需要的时候,就可以扔了。”
白零看着她,不置可否。
玲儿也看着他,两人都不再说话。
回去的路上,玲儿慢悠悠走在路上,小棉仍如往常一样跟着。
“呵。”
玲儿突然笑了一声。
白零不知道的是,这个人偶其实已经换过一次了,玲儿拿着那几本古籍,毫无顾忌的拆卸着这个人形外貌的身体。
“你什么东西也不是。”
玲儿嘲讽着,她的眼底一片冷漠。
“你像个局外人,不是这个地方的局外人,是这个世界的。”
那是第一次和白零见面时,他最后说的话。
“局外之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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