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走了吗？”
城西那个最闹腾的小孩子是这么问的，他的神色平静，最终也只是垂下眸子。
对于城西那些孩子来说，这半年像是一场难言的美梦。
一个莫名其妙出现的人，日日在城西他们聚集的地方大摆“宴席”，那人凑在一堆孩子之间，倒也不显得突兀。
小孩们从一开始的戒备，警惕一直到后来的信赖，期盼，想着这位怪哥哥今日又带了些什么过来。
这是一场注定错误的相识，白零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在此定居，因此，他们之间的“友谊”，更像是一厢情愿的戏剧。
“是啊，不过之后有机会的话，我会回来看你们的！”
白零给出了承诺，那些孩子都那样看着他，好像期盼他愿意留下。
“我教你的都会了没有？”
“不就是捕猎吗？早就会了！”
一个男孩擦了擦泪，一咬牙一跺脚，人跑没了影。
“等我给你捉只兔子！”
耳边只剩下他留下的豪言壮语，白零无奈的笑了笑。
白零觉得有些悲哀，战争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慢慢靠近，晚旭城距离京城不过百来里路途，这样的情景，又能维持多久？
白零知道自己做的微不足道，他教这些孩子一些捕猎生存的方法，也就仅此而已了。
“走了。”
白零说了一句，也不知道对谁在说。
那男孩最终还是没能捉到兔子，不过这次可没人调笑他功夫不到家。
·
茶馆老板是知道他们要走的，江豁打算送他一些野味。
“多谢将军，多谢将军！”
茶馆老板忙点头哈腰，样子做足。
但白零知道，这老板不止一次抱怨过江豁每次来就点个最便宜的，抠搜的很。
这茶馆也不像个茶馆，什么东西都卖一点，倒是江豁，白零和他认识以来，每次来这里，他都只点最便宜的。
要说没钱，白零是不信的，凌无枉对待下属很好，就事论事，更别提江豁在战场上所向披靡，荣登“七将”榜单。
“这个真的这么好吃吗？”
白零忍不住问江豁，今日就要走了，他又去买了几份打包，仍是一成不变，最便宜的那几种。
“……嗯。”
江豁似乎有些慌乱，只低着头，问了一句：
“你要吗？”
“我？不用了，你喜欢的话，多吃些哈。”
“……嗯。”
江豁攥紧手中的食盒，应了一声。
白零于是就不再打扰他，去旁边看兰丸了。
江豁看人走远，才终于像是反应过来似的侧头看向城门。
第一次来的时候，他是为了完成将军交代的任务。
却不想，遇到一个人。
和那人第一次吃饭的时候，他就点了那么几样。
现在要离开了，江豁竟是生出了些许舍不得。
江豁在其他的城待过更久，但从未有这么一个地方，让他生出如此异样的感觉。
他总觉得这座城很特殊，特殊在哪里，他不知道……
只是很特殊罢了。
最后，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买了茶馆里的东西。
……许是这样的日子舒心，舍不得吧。
江豁移开了目光，转身进入人群。
·
军队在这里驻扎的时候，是一个黄昏。
那日斜阳正好，家家户户都紧闭窗门。
凌无枉来到这里后，就暗地里把控了这里的官员。
白零是知道的，晚旭城有不少人其实都被征了兵，只是目前还不会上报罢了。
晚旭城的人们在不知不觉间分为两派，主要以富商为主的一派，对凌无枉他们很是诟病。
但大多数的百姓已经渐渐放下防备，对凌无枉推行的各种利民政策千恩万谢。
但名义上来说，这些政策还是京城发布的。
华浅若他们不傻，晚旭城离京城不远，他们是知道凌无枉的所作所为的。
但他们没什么办法，他们是读书人，大章还需要将军，需要有人抵御越来越严峻的边疆形势。
白零有几次穿到了边疆去，那里的形势远比人们口中所说的一切更加严重。
无论朝廷怎么传播军队的胜果，可无法改变南蛮北狄日复一日的侵扰。
凌无枉的军队为大章争取来两年的安宁，可如今已是半年过去。
白零闲散惯了，他与凌无枉他们的关系就是合作，白零所展露出的对人心的掌握，那近乎悲天悯人的性格，是凌无枉所需要的。
顾温刃不是全能的，他也是人，也会累，也会有不擅长的东西。
顾温庆是军师，但也是某种程度上的偏执狂。
顾温刃沉浸于自己的世界中，而玲儿无论是身份，还是特长，都不适合应对京城中的事务。
白零和凌无枉合作的条件是一个承诺，而白零真正的交易条件就是帮助他们应对京城中那些弯弯绕绕。
白零擅长这些，不然每天和穿越局那些八百个心眼子的任务者们说话，可能一不小心就被卖了……虽然他们萌新时期还是挺可爱的……
军中有七位将军，但京城中也不乏能人异士。
总的来说，就是互利互惠，共同对抗万恶统治阶级……
白零在心中诽谤着，兰丸甩了甩尾巴。
他回过神来，看着前前后后的军队，江豁就在不远处，一改往日装束，无意间透露着丝丝杀气。
似乎是察觉到白零的目光，江豁抬起头来。
一瞬间，所谓的杀气就没有了，江豁有些慌乱的握了握缰绳，似乎很不自在。
军队是分批进城的，五位将军和两位军师都在这里，白零凑在一堆将士中间，也不显眼。
路上除了马蹄声，车轮声，几乎什么都没有。
白零想起走之前，玲儿还特意交代过自己，若是不习惯的话，可以跟她说……
所以不习惯指的是如此安静的气氛吗？那倒也没什么。
途中，凌无枉有几次将视线有意无意落在白零身上，这批军队中不过一千二百人，皆是精兵，神情肃穆。
这些士兵满脸都写着“饱经风霜”，白零在他们之间，认真看看，就像个误入其中的富家小公子。
但他似乎没什么不习惯的，顾温刃有好几次想过去说些什么，最后都欲言又止。
玲儿和柳镜在一块，带着女兵们，是一道绝美的风景。
途经某处小溪时，他们便停下来歇息。
军队特意走的很慢，白零都听到几匹马在抱怨着了。
“还习惯吗？”
玲儿不知何时出现在旁边，关切的问了一句。
“嗯，还好。”
白零摸了摸兰丸，马匹有些欢快的摇了摇尾巴。
“你多久没有回京城了？”
白零轻轻问了一句。
“……有些年了，那时，我还不叫玲儿。”
玲儿没有多说，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
白零看了她一眼，玲儿的神情非但没有半分悲伤，还夹杂着些许兴奋。
“你似乎很开心。”
玲儿笑了笑，也不答话。
“我总觉得你这样的人，能待在这里很神奇。”
白零说的真心实意，他初见玲儿时，那种心中发毛的感觉让他大感不妙。
在第一次接触后，白零就确定这人是个戏精。
先不提有些刻意的“偶遇”，再是白零发现小棉不是个活人后，问她那一句话，听到她的回答，白零就知道这人的性格了。
这是一种骨子里的冷血与傲慢，穿越局里，白零见过这样的人。
他们有一部分是天性使然，有一部分纯粹是被逼成这样的，玲儿是哪种，白零不知道。
但玲儿好像想从凌无枉身上得到些什么，具体是什么，白零不知道。
也许是爱情？得了吧，玲儿不把凌无枉拆了卖就不错了。
也许是地位？但玲儿以往的身份，那地位应该也不低吧……
白零隐隐猜到了什么，但他不再去想了。
毕竟，那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
军队走的是官路，一路上一个人也没碰到过。
一千二百多人，就这样静静走在路上，没有一人说话。
那些马匹也像是融入了这样的氛围，车轮滚滚，马蹄声声。
路旁的草木零落，那是冬天的先兆。
他们打的上一场仗还是在半年多前，那时白零还没有来到这个世界。
半年的时光就如此过去了，就像是一场幻梦般。
白零还记得这些将士提起的故乡，他们来自许多地方，因为各自的原因加入这支军队。
其中有一个，是因为偷吃了后厨的粮食被抓过来的……
白零从他们口中得知了那越来越重的税收，得知为了生活，什么都干的出来的人们。
所有人都在努力的生活着，像晚旭城城西的那些孤儿在这世上数不胜数，军中也有不少。
繁华如京城，那凤栖之城，也有人在流浪。
回京城的路不过百来里，但走的很慢，慢到白零可以想许多许多事情。
兰丸是个沉默的性子，白零之前和凌无枉一起练马时，花了好半天才和他交流。
年晔萍在另一批军队中，她先前说捉到一只红白相间的蝴蝶……
顾温刃似乎有事情想说，但又不开口……
风桦栎走的离军队有些远，大概是因为他的特殊吧……
白零胡思乱想着，却突然看见灯火。
京城，就在前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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