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二公子,你要不要去看看你自己家呢?”
杜海居说了这么一句话,他的神情无悲无喜,却显得如此庄重肃穆。
“我去那个鬼地方干嘛,都死过人了!杜大人您可一定要帮我主持公道啊!早日抓住那个犯人······”
宁二公子开始滔滔不绝的倒起了苦水,没有一个人去搭他的话。
渐渐的,这个貌似脑袋缺根筋的宁二公子也发现了不对劲,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彻底闭了嘴。
“你要回去看看吗?”
杜海居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他的神情自始至终都没有变过。
“······哈哈哈······杜大人您说笑了,那种凶杀现场不能随便回去的,万一出了什么问题······”
宁二公子再粗的神经也发现了自己的话似乎惹对面这位杜大人不满了,他咽了咽口水,完全不明白。
宁二公子又赶紧说起自己有多么害怕,多么紧张,他的话永远不离自己,父母的死亡对他来说似乎根本不用在意。
他重复着那些话,完全没有意识到其中透露出来的凉薄与可悲。
“你不问问你的父母吗?”
洛平盈沉闷的声音响起,染上了怒意。
“啊?你谁啊?!”
宁二公子突然被打断,虽然没能听清对方说了什么,但一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顿时有了底气。
“你张口闭口都是救救你,救救你,你真的在乎过吗?你父母可是死了啊!”
洛平盈的情绪激动异常,猛地站了起来,白零拽了拽他的衣袖,他才怔了怔,没有直接冲上前去。
这宁二公子传言是一个不孝子弟,性格恶劣,若不是其母得宠,其样貌不错,又惯会利用自身的优势让其父喜爱,做了许多蠢事的他,现在已经不知道坟头草有多高了。
“······”
杜海居看了洛平盈一眼,伸手示意几位衙役都放松。
“宁公子,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杜海居开了口,宁二公子脸色再难看,也不敢说什么。
“好了,没事的。”
白零轻声安慰着,洛平盈的双眼充血,牙关咬紧。
“没事?那个家伙简直就不是人,你听听他都说的什么话!”
“不就是要抓犯人,赔钱吗?我看就给他烧冥币好了!”
“他这样的人,没了父母,活不了多久。”
“况且,他的父母从一开始,就给他堵死了生路。”
洛平盈听到这两句话,愣了愣,一时之间没了反应。
“像他这样的人,等这件事情过了风头,谁会管他呢?”
“他也没有什么才艺,去当下人也干不好事。”
白零的目光平淡,说着颇有些难听的话,语气里却没有其他,好像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况且,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最后一句话说的太轻,洛平盈没有听清,但他心中隐隐有一种感觉,一恍神,没有问出口,已经和白零一起跟着杜海居走了。
·
那宁二公子再不愿意,也没胆子,更没能力去反抗杜海居,最后走走停停,几人走到了宁府。
宁府很安静,只有门口还看守着人。
杜海居点头示意后,那人立刻打开了门。
“怎么?这儿不是你自己家吗?”
洛平盈被一阵阴风吹的有些哆嗦,却看见宁二公子脸色惨白的可怕。
“······”
宁二公子被洛平盈一个眼神吓得半死,这人胆量就那么一点,刚才在官府仗着人多不怕,现在就几个人回到了死人的地方,已经被吓得说不出半个字了。
杜海居带着他们逛了一圈,又问了宁二公子好几个问题,宁二公子吓得不轻,磕磕绊绊才答完。
最后,几人停在一个院子里,这个院子里倒是有好几个衙役在,他们侍立周围,目视前方,给人安心的感觉。
“我问你,这里是哪里?”
“······院子啊······”
宁二公子从刚进来时就显得更加不安了,但凡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
“你知道,那间屋子里有什么吗?”
杜海居又问道,将手指向一间很小的屋子。
“啊啊啊啊啊······!”
宁二公子突然大叫了起来,一下子就扑到了最近的一个衙役的脚下,死死抓住对方的脚踝。
“救我啊!!!我不想死!!!来人啊!!!带我出去!!!”
杜海居没有因他的疯癫模样有半分异样,他蹲下身,一字一顿道:
“这间屋子里,有一个人。”
“啊啊啊啊,救命啊!滚啊······”
“那是一个女人,尽管现在已经看不出来了。”
“滚啊!!去死吧,赶紧去死吧!!”
“她很瘦,穿着一件绯色罗裙。”
“啊啊啊啊······”
“她死了,死在了这里。”
“现在,告诉我,她怎么死的?”
“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
宁二公子刚才在官府的嚣张模样没了半点,已然疯了。
洛平盈站在一旁,一动不动,白零轻唤他几次,他都没反应。
“洛平盈。”
“······”
“你在想什么?”
“我······”
洛平盈开口,嗓音有些颤抖。
“你想听故事吗?”
白零说道。
“在一条街上,有一个卖糖的女孩。”
洛平盈的瞳孔微缩,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猛然看向白零。
“她每天很早就起,准备好一切东西,就趁天刚亮为自己母亲做好一顿早餐。”
“然后她再推着车子去街上卖糖,糖香萦绕着她,经年不散。”
“她的母亲以自己的女儿为傲,母女两人日子纵然清贫,却过得幸福。”
“她长的好看,人们都叫她‘糖女’,她卖糖,也卖一些吃食。”
“美丽给她带来了赞美,也给她带来了灾难。”
“一个‘公子’看上了她,可她不想要跟那种混蛋。”
“那公子贪图美色,雇人绑了她。”
“她受尽折磨,几次求救无果······”
白零张了张嘴,突然有些说不出口。
“她死了,没有解脱。”
白零匆匆做了个结尾,事实上,这个故事还要更加糟糕。
女子被公子绑架后,带回了家,锁了起来,还被这个公子的父亲发现了。
那是另一个噩梦。
院中的人是知道的,他们什么也不说,垂下头,就是没有听见。
不多时,她怀孕了。
肚子一天天变大了,她看不见阳光,分不清白天与黑夜。
她多恨呐。
那公子父亲的夫人也不知从哪知道她的存在,有一天,她怒气冲冲闯了进来。
至此之后,她又多了一个身份——泄愤的工具。
有一次,那位夫人走了,留下一地狼藉,此时,她看见了一根粗麻绳和碎石。
她恨自己肚子里的东西,于是她用绳子勒紧自己的肚子,几次晕厥过去。
最后,在她数次的尝试下,自己的肚子被划开了。
她分不清什么是痛,什么是哭,什么是日夜。
她只是满腔的恨。
鲜血流满了地,巨大的感情支撑着她重复唯一的事情。
她杀死了肚中的“孩子”。
她终究没有力气了。
最后,她什么也没有了。
迷迷糊糊之间,她仿佛听见了娘亲的哭泣。
对了,她还有娘亲。
巨大的恨意与无尽的眷恋和渴望支撑着她,让她留了下来。
糖女恨,她恨那个公子,恨那个老爷,恨他们为一己私欲无视一个人的灵魂与生命,将她试作玩具。
她恨,恨那些下人一个个置若罔闻,恨他们在自己痛苦时选择无视。
她恨,恨同为女性的夫人却视自己为草芥,恨肚子里的“孩子”,那个根本不该不存在的东西!!!
她想念,想念过去,想念娘亲,想念阳光,月亮,还有经久不绝的叫卖声。
白零在那夜看见了澎湃的感情,他大概知道了缘由,现下看着已经疯了的宁二公子,弯了弯唇。
你看。
白零嘴唇微动,一丝丝凉意攀上眼眸,一只眼睛逐渐变成灰色,眸中冷漠。
他该死。
·
“杜大人,辛苦你了。”
杜海居显然也听见了白零所谓的“故事”,白零也没有隐瞒,说了两个名字:
林柔雨,岳花倾。
杜海居一言不发,对白零的行为没有多说什么。
洛平盈失魂落魄的先行离开了,白零看着他的背影,有些叹息。
“杜大人。”
“你觉得,谁该死呢?”
说完这句话,白零摆摆手,独自踏上了回凌府的路。
·
夜晚,一间旧木屋中。
一个老妇人正借着月光,眯着眼,努力缝着一件旧裙子。
月光洒向屋内,洒在老妇人的眼睛上。
“娘。”
老妇人抬起头,看见了一个人。
她是自己的女儿。
她笑得像糖一样甜。
她永远都絮叨着明天要多卖些糖。
她的眉眼柔和,长发及腰,从不舍得为自己多花一分钱。
她的饭菜永远是热腾腾的,她永远笑着。
她才十六岁,她舍不得买好看的裙子,一件破裙是她最宝贵的衣裳。
“娘,你怎么又在干针线活了,我跟你说,这样对身体不好······”
老妇人笑了笑,眼泪不断留下。
那日你没有回来,我就知道了。
如今你回来了,我一直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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