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凌府住的第十天。
除了有几次偶然间碰到凌安乐,帮她走到了那间屋子外,白零平日里都没怎么见过这位凌小姐。
凌无枉每早都准时出现在院子的走廊上,等到白零也掐着点出来了,就和他一前一后去吃早饭。
早饭后两人通常会聊两柱香的时间,然后凌无枉会去处理自己的事情,而白零就在凌府逛逛,九点左右就出门了。
这些天下来,周围的人也认识了他,一位出手阔绰,谈笑有度的翩翩公子,很招人喜欢的。
白零对于这些日子京城的暗流涌动没什么兴趣,他每晚都摸到藏书阁找书看,日子过得十分惬意。
直到今天。
早晨,他照旧做了那些事,又一次出门帮忙买药材去了。
拿好药材后白零将它们暂时寄存在一家面馆旁边,在面馆里又吃了一碗面,然后又开始了没有目的的闲逛——
直到他看见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华浅若。
这位朝廷重臣在吵闹的集市中淡然自若的喝着茶,从二楼的窗看过来,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白零只觉得不太妙,华浅若颇带目的性的扫视一圈后,将目光定在了自己身上。
虽然白零混在人群之间,只是用余光打量着这位宰相大人,但他却像是笃定一般的望了过来,白零走了几步,他的目光灼灼,跟着他移动。
这种感觉并不好受,华浅若很没有礼貌的死死盯着自己,白零接下来买东西的时候也能感受到那炽热的目光······
这已经不是能不能忍受的事情了,他绝对是想找我有事吧?!就不能随便派个人过来吗?!这样盯着真的很毛骨悚然像是小学生上课打瞌睡被教导主任给盯上了啊!
白零在心中吐槽几句,并不知道这位宰相大人到底是何居心。
最后两个人没有真的交谈,白零顶着那该死的灼热目光逛完后,就离开了这一块。
当他在临近中午的时候再来到这里,那位于二楼的当朝宰相已经不见了。
······好莫名其妙哦。
白零移开目光,慢悠悠的逛着。
·
下午的时候,白零意外撞见了凌安乐。
她手中捧着竹简,站在走廊的一个门前,石刻的书太重了,一般都被她放在自己院子里。
凌安乐“读”的书是石刻,竹刻,木刻······总之就是凹凸不平的,据说她有一屋子石刻的“字典”,她父母寻遍整个大章能人,也花了足足十年才完工。
凌安乐也发现了白零,她鼻尖耸动,慢慢的转过身来。
白零和凌安乐之间已经有种莫名的默契,她伸出一只手,白零虚虚的拖住她,然后慢慢领着她走到那间屋子。
这种事情发生了好几次了,现在,凌安乐已经可以不靠着墙走,而是单纯的凭借白零的指引走在路上。
这种默契真的很奇妙,两个连姓名也没有交换过,至今说话总数没能超过五个字的人,却这样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达成了神奇的默契。
又一次将凌安乐送至门口,这一次她没有和之前几次一样慢慢摸索着进去,而是站在门口,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白零一愣,试探性的走上前去,站到她身旁。
然后凌安乐把手中的竹简递给了他。
接着摸索回了屋子,关上了门。
白零愣了好半晌,然后看向手中的竹简。
这是······
·
凌无枉今天提早回来了,刚好跟逗画眉鸟的白零撞见。
这只被白零在城外遇见的画眉鸟缠着他不放,或者说——
这画眉鸟看上他了。
虽然有些难以置信,但白零最后还是接受了这个设定,并把语言屏蔽拉到最满。
“你一定要跟着我吗?”
白零第n次甩鸟无果,这只画眉鸟努力睁着他圆溜溜的两只眼睛,展示着自己的翅膀。
“我的翅膀很大的!我飞的很快的!我可以抓好多好多小虫!你可以每天都在家里揣蛋蛋······”
“不,不用了,谢谢你。”
白零拒绝三连,但并没让这只画眉鸟改变哪怕一分一毫。
最后,被缠了两个时辰的白零决定放弃,对于画眉鸟声称要定居于凌府的行为抗议几句无效后坦然接受。
凌无枉看着这只画眉鸟,又看了看白零。
“你介意我养鸟吗?在你府上。”
凌无枉似乎浅笑了一下,摇头道:
“你想养就养吧。”
“谢谢。”
凌无枉走到他旁边,看着白零逗鸟。
墨发青年的神情平淡,如同一幅美丽的画,鸟儿在他的手中显得十分温顺,依偎着他,让青年无端平添一份柔色。
许是今天的阳光太好,打在了青年如夜深邃的眼眸,凌无枉一时之间似乎要陷进去了。
二人一鸟形成了美丽的构图,这院子里静悄悄的,偶有下人走过,但他们皆是垂头疾走,似乎根本不知道这里有两个人似的。
凌无枉习惯了这样的安静,这是爹娘去世后就有的。
那年凌无枉十一岁,妹妹八岁。
妹妹那时还不会说话,在被人无视之后,在没能等来那熟悉的气息之后,她发出没有意义的吼叫,像是初生的婴孩一样无助的哀嚎,向世人展示自己的存在。
凌无枉一遍遍告诉自己,没事的,没事的,一切都会过去的。
十一岁的他抱住自己在这世上仅剩的亲人,一遍遍告诉她“没事的,哥哥在这里”。
他知道她听不见,但好像只要他这样说,就好像可以安心一点。
凌无枉曾经也有过快乐的时光,却在短短的时间内消失不见。
那些亲戚们哀叹着他们兄妹俩的命运,又为了他们的未来争得面红耳赤。
在当时,谁也不愿意接过这两个人,他们一个残,一个闷,也不讨人喜欢。
凌无枉在极短的时间内成长了起来,要不是府上几个念旧情的老人和父母在军中的旧友帮协,他和妹妹恐怕就要一辈子寄人篱下,抬不起头来,也没人允许他们抬头。
凌无枉一夜之间像是长大了,他在十二岁生辰这天加入了军营,花了短短三年杀出凶名,那年,他十五岁。
凌无枉越来越沉默,他小时候是害羞,娘亲还常常逗他,后来不是了。
他长大了,也找到了自己的方向。
他征战天下,见过这世间疾苦千万,他起初无法理解,那些人何必做到这种地步?
后来他明白了,食物胜过情谊,生命胜过一切,仁慈会成为罪,因为这个世界从底到上都是肮脏的。
凌无枉做了一个当初他自己都没想到的决定,他要推翻大章。
多年的阅历和真心感受让他看清了这个世界,他像是个做美梦的清醒者一样,义无反顾的踏上一条不归途。
凌无枉记得的,他亲手掷出暗箭,射中一个骨瘦如柴的孩子,那孩子手中拿着他的锦囊,死前眼睛睁得大大的,似乎充满希冀;
凌无枉记得的,那些人祈求他们恩赐吃食,哪怕只是一点点;
凌无枉记得的,极致奢侈的府邸对面是飘满尸体的河水,官员说,那些贱民,不配入大人之眼;
凌无枉记得的······
他记得许多,记得人间苦楚,却深深无力。
凌无枉不是没有上书进谏过,最终逗石沉大海,甚至军队也因此遭到报复。
凌无枉要这天下换一个皇帝,不一定某个指定的人,只要那个人能做到救救这世间。
无论谁都可以。
凌无枉磕磕绊绊十余年,从不停滞。
可现在,他却觉得这份静谧,要是永远不变······
那该多好啊。
·
关于画眉鸟的名字,白零十分纠结。
这小傻瓜鸟也没个正经名字,但既然决定收了他,白零就得给他个名字。
“你想叫什么?”
凌无枉见白零嘟嘟囔囔的问着鸟,嘴角擎着一抹笑。
“名字?”
画眉鸟想了想,挺了挺肚子。
“俺娘叫我五娃子!”
不,不是这种名字啦!
白零轻叹一口气,问了一句:
“叫你画五橙好不好,毕竟有橙色的羽毛······”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但我真的不能生蛋······”
画五橙得到了喜爱的生物赠予的名字,十分开心,开始了复读机模式,根本没去听白零其他的话。
“画五橙!画五橙!画五橙······”
“这只鸟似乎很高兴。”
凌无枉给出评价。
“他确实挺高兴的。”
白零十分确信的说道。
“你刚才是给这只鸟取名了吗?叫画五橙?”
“嗯,这是一只画眉鸟,五就是一二三四五那个五,橙是橙子的橙······”
凌无枉听完,淡淡笑了一下。
“看来你很喜欢他。”
“不过他很闹腾,养在府上会不会打扰到其他人。”
白零有些忧心这小傻鸟会将人烦到扔出墙外。
“没关系的。”
凌无枉摇了摇头。
“这里很久没这么热闹过了,这样很好。”
见凌无枉完全没什么其他意见,白零也就没有顾虑了,趴在栏杆上看着画五橙。
“画五橙!我叫画五橙!画五橙!我叫画五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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