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死队是在第二天发现姜潮不见了,经过询问才从一个清扫小队队员口中得知他在前一天独自离队至今未归。
“他就是在这里和队伍分开的,说是东西丢了。”费特望了望四周,狠狠吸了一口烟。
这里是原来著名的西奈私立医院,十四栋高楼,近千个房间,塞满了感染的病号,结果那些感染者又咬了其他医护人员,把整个医院变成了人间炼狱,十几个清扫小队在这里花了整整四天时间才把所有血族杀掉。
医院里阴冷昏暗,长长的走廊连通着数不清的房间。一群人分头行动,在医院各个病房里找了整整一天,连个人影都没有看见。
“他到底跑到哪里去了。”费特愁苦地蹲在地上,急得直挠脑袋。
天快黑了,敢死队只能回基地,等待白天再继续搜寻。
“你们回去吧。”昆兰突然开口。
今天正好是他进食的日子,所以少见得维持着清醒。听见敢死队要出来找姜潮,虽然没有说话,却默默跟在队伍后面。
半血族一直望向一个方向,夕阳落在他苍白的脸上,染上一层绯红,突然大跨步消失在一栋楼后面。
众人早习惯了昆兰的不合群,摇了摇头便返回基地了。
至于担心?那是不可能的,身为一个半血族,到了夜晚昆兰简直如鱼得水,他们留下来反而是拖后腿。
昆兰戴着风衣帽子,脸上擦着厚厚的防晒霜,此时太阳已经下山,所以他就顺手将帽子和墨镜取下了。
空气中弥漫着若有若无的腥臭和氨气味,很淡很淡,难以察觉。
昆兰循着气息一路追寻,在医院的停车场发现了线索。他用脚碾了碾地上一个圆圆的球状物,上面没有灰尘,很新,是刚丢下不久的东西。
而那丝腥臭的气味就在这里传来,似乎有什么东西曾经在这里死去。
昆兰银灰色的眼珠转动了一下,血族的天赋,即使在黑暗中也可以毫无障碍地视物。他在一辆满是灰尘的车顶上发现了一枚孩童的脚印,相反方向的灌木丛有被压断的痕迹,一旁的柱子边散落着子弹壳……
昆兰几乎可以想象到,姜潮靠在这根柱子前,而左右两边都有袭来的血族,他开了几枪,没有击中,只能仓皇逃窜……
那么他能跑到哪里去呢?
医院的地下车库,黑洞洞的车库扑出一股腥臭的气息。
“血族。”昆兰的螯针在薄唇间微微蠕动了一下,那是按捺不住杀意的象征。然后他拔出骨刀,大步走了进去。
地下车库的安保室里,姜潮坐在凳子上,紧紧抱着保温箱,已经一晚上没有合眼。
突然,安保室的铁门被大力敲响,门框抖动,簌簌地落下灰尘,同时传来拉长了的嘶鸣。
那声音仔细听来,仿佛是一个口齿不清男孩在怪模怪样地呼唤:“妈妈,妈妈,妈妈……”
姜潮面无表情捂住自己的耳朵,一言不发,试图忽略门外诡异的喊声。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敲门声和呼喊声同时消失。姜潮放开手,呼出一口浊气。他的手脚因为长时间没有活动,已经麻木充血,所以他站起来,在狭小的室内活动了一下手脚。
椅子和地板摩擦发出一点响动,铁门立刻再次被敲响。
“卡尔……回家……让我回家……回家……”这次是一个温柔的女声,同样含糊没有起伏,声音连绵不绝地从门缝飘进来,钻进了姜潮的耳朵里。
姜潮难以忍受地跌坐在椅子上,闭上眼睛,告诉自己,假的全是假的。
门外的声音沉寂了一秒,突然换成了一个痛苦的男人声音,“我来救你了,快开门……让我……让我进去!”
那道正直的男声凄厉地叫了许久,先是在门口,然后慢慢上升,沿着墙壁一路来到保安室的屋顶。那东西趴在屋顶上,对着姜潮用僵硬的语气求救。
“开门呐……我快死……我来救你了……救……”
姜潮喘了口气,那些声音忽远忽近,飘忽不定,从门口,从屋顶,从墙壁……从各种地方传来,穿透水泥板,似乎有一个人就趴在姜潮肩膀上,吐着潮湿的腥气,呼唤他“开门”。
“闭嘴!”姜潮崩溃地喝道,门外沉默了一秒,许多道声音,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在屋顶上墙壁上门口接二连三响起,同时伴随着巨大的锤砸声,砰砰砰,自上而下一路来到了铁门前。
“开门呀!”随着无数叫喊声,铁门被锤出一个个凸起。无数个声音重叠在一起,他们吼叫着。“让我进去啊……进去!”
姜潮死死捂住耳朵,从椅子上滑落下来,瘫在地板上。
门外当然没有什么可怜孩子,没有女人,没有救援人员……只有十几只嗜血的怪物。那些没有眼睛的探童突破不了安保室的铁门,就成群结队等在外面。他们很聪明,时时刻刻探着巨大的脑袋贴在门上听着里面人的呼吸,每隔一段时间就在外面敲门,模仿着各种声音呼唤着门内的人。
“妈妈……”他们拖着诡异的声调,“看看我呀……我在你身后……”
姜潮咬紧了牙关,他跪在地上,将手指塞进嘴里咬得鲜血淋漓,通过剧烈的疼痛分散注意力,企图降低那些探童带来的精神折磨。
他已经整整二十四小时没有合眼,一直维持着极度紧张恐惧的状态,大脑开始有些恍惚。有时候即使探童们不再哀嚎,他的耳边也一直回响着各种各样的声音,锅碗瓢盆响动声、电视机嘈杂的广告声、小狗撒娇的轻哼……还有妈妈的声音。
小姜……儿子……你在哪里呀?你回答妈妈啊。幻觉里的妈妈一直在呼唤,声音越来越清晰。
姜潮的眼睛湿润起来,死亡的恐惧没有击溃他,可怕的血族没有打败他,可是妈妈的声音轻易击溃了他的心房。
眼泪从他的眼眶滑落,滴滴答答落在满是灰尘的地板上,晕开小小的黑点。有一瞬间,姜潮甚至希望推开门,就这样让那些探童把他撕碎。但是求生的本能阻止了他。
黑暗中时间流动得非常缓慢,孤独像钝刀子,缓慢凌迟着他的感官,使他困倦麻木。他的双耳鸣响,然后又一次陷入幻听了,这一次他听见了厮杀声,刀刃划过□□裂帛一样的声音,骨骼断裂时清脆的声音,什么东西猛撞在墙壁上门上的巨响……
然后铁门被敲响了,笃笃笃三声,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
“开门,是我。”
敲门声持续了许久,姜潮后知后觉哪里似乎有些不一样。可是此时他已经分不清真实和幻觉。于是他用力咬了咬舌尖,疼痛让他清醒了不少。
“加西亚,让我进去。”来人的声音像极了昆兰。
姜潮挣扎着爬起来,依靠在铁门上,颤抖的手握住了一枚紫外线手*榴*弹。
“说一件只有我们俩知道的事。”他用指节无力敲了敲铁门。
门外沉默了一阵,在姜潮已经有些绝望的时候,低哑的声音穿透铁门。
“你是同性恋。”
铁门终于哗啦一声开了,高大的半血族挺立在外,标志性的骨刀提在手上。
手电筒的光忽明忽暗,闪烁的光柱打在他身上,高大的血族忽而沉浸在光芒中,大理石一样苍白的脸笼罩着一层明亮而圣洁的光;忽而沉入黑暗,分明的五官变得更加深刻,脸上那两道交叉的伤疤仿佛是一个逆转的十字。
姜潮的目光难以从这如魔似幻的场景上挪开,一种陌生的酸涩的感觉从他心脏涌出,随着血液游离在血肉中。
“能站起来吗?”昆兰平静地问。没有责备,也没有心疼,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一点也没有因为姜潮给他带来了麻烦而生气。
姜潮瘫坐在肮脏的地板上,褐色的头发上在向下滴冷汗,脸上脏兮兮的,薄薄的嘴唇毫无血色。他有气无力地点点头。
昆兰将骨刀的刀柄递过来,姜潮借力站起,双腿有些发软。
“你不好奇我来这里做什么吗?”姜潮从洞开的大门看见了十几具无头的尸体,忍不住说道。
“挺好奇的,”昆兰竟然开起了玩笑,“你虽然弱,但是一直挺有自知之明。”
姜潮被他说得一愣,忍不住笑起来。他的话翻译过来就是:你又菜又怂,总是躲在队友后面输出,这次怎么先跑出来开团了?
姜潮费力地抱起了那个保温箱,“礼物。”
昆兰眼睛睁大了,银灰色的眼瞳像荡起波纹的湖面,泛着一抹淡淡的微光。他看了看保温箱,又看了看姜潮,露出相识以来第一个惊讶的表情。
“给我的?”他认真地看着那个箱子,眉心不由自主蹙起来,似乎有些难以置信。
姜潮做了一个当然如此的表情。
昆兰打量了那个保温箱半天,随后两只手郑重托着箱子,那架势不像收礼,而像接下了一个定时炸弹。他就用拿着定时炸弹的姿势,长长的手指拨开箱子上面的搭扣,然后按下开关,盖子弹开,喷出一股白色的冷气。
一大袋一大袋血浆,淡淡的浅黄色液体,在冒着寒气的箱子里安放着,一瞬间眼前仿佛盛开了一大片灿烂的金色向日葵。
昆兰愣了一下。
“新鲜冰冻血浆,我没有拿带有防凝剂的那种。”姜潮一直笑眯眯地看着,“我想,虽然味道不好,但是偶尔喝一下应该也没有问题吧。”
昆兰拿起一袋血浆左右翻开了一下,低低的声音在黑暗里响起,罕见地透露出一点温和,“你就是为了找它?”
“嗯。”姜潮低低地回答。箱子太重了,跑不动,所以被探童堵在保安室里了。
昆兰动了动,似乎想靠近过来,但是因为碰到天花板上垂下来的灯泡,又停住了。
他大理石一样苍白的脸上显出一些柔和的笑意,银灰色的眼睛专注地望着姜潮湖绿色的眼睛,灰紫色的嘴唇微微动了一下——谢谢。
姜潮忍不住笑了,之前的疲惫和焦虑一扫而空,转而产生了愉悦的满足感。
他还没有意识到,从与昆兰合作的那一刻,他的命运已经和这个半血紧紧相连。在血族的世界里,他没有朋友,没有亲人,没有任何熟悉的人。隐藏在乐观阳光表现下的孤独一直在侵蚀着他,让他无所适从,一会儿想做英雄救人水火,一会儿想做无情的旁观者——但不论是英雄还是旁观者其实都游离于世界之外,与这个世界隔膜着。
昆兰同样是游离在世界之外的独行者,但是他一次次救姜潮,在危险的时候保护姜潮,即使只是为了一个口头上的非正式交易。慢慢的,因为昆兰,姜潮对这个世界开始有了一点归属感。
而现在姜潮还没有发现昆兰对他的重要性,他只是本能地希望对昆兰好一点,再好一点。以朋友的身份,力所能及保护昆兰。朋友,不就是应该互相帮助吗?
探童部分有私设。
血族不能吸食用含抗凝剂的血液。原著中亚伯拉罕教授用这样的方法差一点杀死了血祖。电视剧里,他成功用抗凝剂杀死了艾霍斯特。
查了一下,献血的时候,血袋里已经加了大量抗凝剂。相对来说新鲜冰冻血浆是针对凝血功能坏死的患者,抗凝剂含量会少一点,因为分离过,因此血浆呈现淡黄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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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 1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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