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歪歪扭扭起步，蛇形走位了半天，慢慢稳住，在废弃的公路上疾驰。暖黄的灯光照亮前路，在凌晨开到隔离区边缘。
昆兰正在合着眼靠在窗户上，看似在睡觉，其实是在思考口袋里那团银白色的泥土。
加西亚大概以为他睡着了，小心翼翼熄火，蹑手蹑脚走下车，钻进了乌漆嘛黑的树林。
昆兰疑惑地看去，半血的视力不畏惧黑暗，清楚看见加西亚正躲在一棵树后换衣服，笨重的防辐射服堆在他脚边，天气热，光裸的上半身汗津津的。他弯着腰，已经开始脱裤子了。
之前被银粉灼烧过的咽喉有些发痒，昆兰咳嗽了一声，赶紧转过头。
同时也有些困惑，他见识过很多荒淫的场面，古罗马时的农神节就是声色犬马的日子，浴场更是群体交欢的好地方。但是那些纵情欢愉的男女并未让昆兰产生任何羞耻或悸动，在他眼中，人沉浸在原始**中时，就与动物别无二致，所以他能够视若无睹，像路过一条狗，一头羊一样，路过那些男男女女。
可是刚刚他确实觉得不好意思，或许因为林子里的是他熟悉的人，更是他唯一的朋友，所以他感觉再看下去就是一种亵渎。
他重新闭上眼，靠在车上，一只摩挲骨刀的柄。
没过一会儿，车窗外传来嘟嘟的敲击声音。
换了一身衣服的加西亚像一棵笔直修长的小树立在窗外，牛仔短外套显得他生机勃发，笑盈盈地扣了扣车窗。
“衣服，车，所有东西都不要了，有辐射。”他递给昆兰一套自己的衣服。
昆兰还沉浸在不小心偷窥友人的无措中，一声不吭地接过衣服，朝树林里走去。
等他回过神才发现面前就是姜潮刚刚换衣服的那棵树。隔着十几米，他听见褐色头发的少年在哼歌，声音很轻，有点像萨克斯曲《回家》。
昆兰不由自主露出一点笑意，利落地脱下衣服，等他开始把新卫衣往身上套的时候才发现不对。
姜潮的身高大概179，而昆兰超过185。姜潮的衣服昆兰套是可以勉强套上，肩膀有些施展不开。不仅仅上衣不合身，裤子更是又紧又绷。
等昆兰再出现的时候，姜潮先是忍不住笑了——昆兰性格偏冷，有些不苟言笑，衣服上偏偏印了一个巨大的卡通猫，旁边还有一个单词:happy。
他衣服上的小猫笑得很happy，但是昆兰的脸色却一本正经，属实反差萌了。
姜潮盘腿坐在草地上吃面包，看见昆兰后笑了又笑，几乎要在草地上打滚，把昆兰笑得莫名其妙。
事情真的这么好笑吗？倒也没有，换成任何一个人，姜潮都不会笑，但是因为是昆兰，姜潮就是忍不住。
昆兰不自在地拉了拉裤子，运动裤的裤腿短了一截，可怜兮兮地露出脚踝，一向包裹严实的昆兰很不习惯。
姜潮原本想安慰他，目光滑过一处的时候脸一下子涨红，赶紧闭上嘴，把背包往背上一甩。
“走了走了！”他大声嚷嚷，好像声音能掩盖他的羞涩。
他像一只昂首阔步的鸭子，脚步声哒哒哒地朝前冲。昆兰的腿比他长，不紧不慢地跟在他后边。
太阳慢慢出来了，曦光照亮周围。原本闷着头朝前跑的姜潮突然停下脚步，他脱下外套，两只手撑着，笑嘻嘻跑向昆兰，凑近他，垫着脚帮他挡太阳。
昆兰的脚步顿了顿，他的身体没有那么娇弱，直射太阳确实很难受，但是并不会致命。可是他没有说出来，顺从地弯下腰，让自己的身体藏进姜潮制造的那一小片阴影里。
“好险啊！”姜潮看着昆兰忽然喊道。
昆兰不知道姜潮只是在好险没有戳破那层窗户纸，还可以像朋友一样肆意靠近，而不是逐渐疏远。
等数天后，姜潮他们两人坐在莫斯科一家小餐馆，吃着当地特色的烤黄油面包片和炖牛肉，电视里播出了共和党议员全家死于车祸。
雇主。
姜潮立刻反应过来，咽下嘴里的土豆，将手机递给昆兰。
两名瘾君子入室抢劫，误杀房主一家。
“我知道这个人，”姜潮用薯条指了指死者的照片，虽然脸部打了马赛克，但是姜潮认出来这是雇佣杀手的中间人。
昆兰不需要吃饭，因此一大堆食物都摆放在姜潮面前，他的桌上只放了一杯冰水。听见姜潮的话，他看了看受害人:“看来那些人动作很快。”
不仅仅干掉了雇主，为了不让人知道自己背刺了雇主，连中间人也干掉了。
姜潮把餐盘里的洋葱都拨到一边，留下牛肉:“政府官员为什么想要杀你？”
很多事情他云里雾里，看电视剧时只知道血祖是最大的BOSS，现在血祖死了，事情却变得更复杂了。他只是隐约觉得事情有些不对。
昆兰想到背包里那团亮晶晶的泥土:“三始祖。”
“三始祖？”姜潮吃了一惊，在他记忆里三位始祖是主角阵营的友善派，最后潦草地挂了。
三始祖没有死，反而在血祖死后充当**oss。剧情偏离到这种地步，姜潮再也不能依仗自己的先知先觉抢占优势。想到这里，他顿时没有了胃口。
草草吃了几口，就心事重重地回了旅店。
昆兰操着一口流利的俄语同旅店老板要了两个房间，用的身份信息自然是伪造的，现在姜潮是美国来看画展的大学生，昆兰是他请来的翻译。
旅店老板懒洋洋地看了姜潮一眼，用俄语问了些什么。姜潮一句话也听不懂，背着临时买的画板，尴尬地笑了笑。
直到他们上了电梯，老板已经看不见了，姜潮才敢小声问:“他刚刚说了什么？”
昆兰回答:“如果弄脏床单要扣4000卢布清洗费。”
姜潮没听懂，但是还是装作很懂的样子点点头。
姜潮的房间在三楼最后一间，昆兰住在他对面。房间挺大，床头挂着很大幅的风景油画。
姜潮洗了一个热水澡，心满意足地躺下了。沾到床单的一刻，他看见门外有人走过的声音。
他一下子警惕起来，光着脚走到门边，来人在门口徘徊了一阵。
姜潮皱了皱眉头，从背包里摸出匕首。
会是谁呢？是那群雇佣兵，还是抢劫犯？听说国外很乱，经常有瘾君子或者□□抢劫单身游客。
在姜潮紧张地注视下，门缝顺畅地滑进来一张纸。
姜潮眯着眼睛，小心捡起，花花绿绿的传单上一个穿着清凉的金发美女搔首弄姿。最要命的是，这些人非常尊重他人性取向，传单反面就是一个肌肉猛男对着镜头展现雄壮的肱二头肌，涂着油的胸肌闪闪发光。
打给我！我们一起度过漫漫长夜！
姜潮的脸一下子涨红了，但是很快想到这张传单也一定塞到昆兰的门缝，又一下子生气起来。
他把传单揉成一团，怒气冲冲地打开门，气势汹汹地走到昆兰的房门前。
接下来怎么办？敲门吗？然后告诉昆兰，对不起刚刚看见了一个□□传单发你这里了，你不介意我可拿走了？
姜潮犹豫了一下，蹑手蹑脚地趴跪在地上。他穿着旅店提供的短睡袍，下摆只到膝盖上面一点，幸好走廊铺着厚厚的地毯，即使跪着也一点不受罪。他对着手心呼了一口气，伸出手去掏门缝里的那张传单。
他要在昆兰看见之前销毁这张传单！
传单露出了一点边角，姜潮顺利地抓住了，用指甲一点点扣住往外拖。
他干得太入神了，以至于没有听见门内的动静。终于，他顺利地把传单拿了出来，看着上面花枝招展的金发女郎，姜潮狠狠舒了一口气，露出了愉快的笑容。
——咔嚓。
门开了，门内的亮光倾斜而出，被一道人影挡住了，阴影正好笼罩下来。
姜潮的笑容僵在脸上，他的脖子像生锈的机器，嘎吱嘎吱地缓缓抬起。
昆兰还穿着白天那身衣服，正皱着眉头迷惑地看着自己。
“加西亚，”昆兰欲言又止，“你在做什么？”
我在做什么我在做什么。
姜潮又像机器人一样缓缓低头，看了看手上的传单，肌肉猛男对他抛着媚眼。以昆兰的视力，不可能看不见传单上的图片。
而此情此景，多像姜潮猥琐地给昆兰房间塞传单啊。
姜潮半天想不到解释，沉默在原地，恨不得钻进地毯的缝隙里。
然后更尴尬的事情来了，电梯叮地一声，走出了好几个旅客。
他们大概是一家四口，年轻的爸爸妈妈，还有一对双胞胎女儿。说说笑笑的声音在看见姜潮和昆兰的瞬间戛然而止。
空气里弥漫着沉默、不知所措。
因为在一家四口的眼中，一个衣衫不整穿着睡袍的年轻男人趴跪着地上，手里捧着一张肌肉猛男的黄图，身前站一个衣着整齐脸色冷峻的青年人……
这是小孩子应该看的东西吗！
一家四口中的爸爸最先反应过来，一把捂住女儿的眼睛，一家人像来时一样，咻地退回电梯。
姜潮捧着传单的手几乎要发抖，脑海一片空白，无意识地朝那家人挥了挥手——回来啊！你们误会了！
那一家四口的表情带着尴尬，友好地朝姜潮挥挥手——你们继续！
然后电梯门叮地一声，关上了。
昆兰也意识到这个场景的诡异之处:“你这是在干什么？”
他看样子也很无奈，少见的竟然露出了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可惜姜潮根本不敢抬头，自然也没有看见。
昆兰左右看了看，不知道还有多少人在猫眼里围观:“先进来再说。”
他侧身让出一条道，姜潮就低着头，同手同脚地爬起来，同手同脚地走进去。
“说说怎么回事？”昆兰问。
姜潮还捏着那张该死的传单，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好像一个做错事的小学生。然后他手里的传单一紧，被一双修长又苍白的手抽走了。
昆兰仔细地打量传单，又看了看姜潮。
“小旅店免不了。”他很淡定地说，又补充，“但是你最好不要打电话，据我所知人类是很容易生病的。”
最出名的是路易十四，因疾病脱发不得不戴假发，而都铎王朝甚至因梅毒而而绝嗣。
昆兰看见姜潮猛点头，刚刚洗过的褐色卷毛一抖一抖，像初生的小羊羔一样柔软。《圣经》中小羊羔是纯洁无瑕的象征，姜潮有些小狡黠，算不上天真，可是在昆兰心里这样是再好不过了。
他想叮嘱什么，又觉得不知从何说起，趁着姜潮不注意，飞快碰了碰他毛茸茸的卷发:“快去休息吧。”
一无所知的姜潮如蒙大赦，连忙退出房间，走的时候还贴心关好房门。一出门，他就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同时想起来什么东西没有拿——那张传单！
得了，白忙一场，除了丢人现眼，什么也没有得到。
欲哭无泪的姜潮正准备回房间，突然发现房卡没有带出来！看着禁闭的房门，他如遭雷击。
是回身到昆兰的房间凑合一晚上，还是在走廊打地铺？
蔫头耷脑的姜潮选择去前台找老板帮忙开门。不会俄语的姜潮同又壮又胖的老板鸡同鸭讲半天，终于通过绘图完成交流。
老板打着哈欠帮他打开了房门，他木着脸将一千卢比塞进老板口袋。
虽然昆兰给了他好几千万，但是姜潮骨子里的小市民思想根深蒂固，给钱的时候心痛如割。
当他直挺挺地躺在软和的床上，麻木回想自己干的蠢事，恨不得狠狠给自己两巴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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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第 5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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