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兰带着姜潮在旅馆徘徊了许久,他外表的伤痕已经痊愈,但是吸入很多银粉,内脏被烧灼得几乎融化,不断自愈又不断毁坏,只能等银粉都代谢出去才能彻底恢复。
姜潮又心疼又觉得无力,甚至偷偷放血想让昆兰快点好起来。
结果却发现昆兰从当地黑市购买了大量血浆。自己那一小瓶血藏在口袋里,怎么也拿不出手,最后倒进了下水道。
昆兰要养伤,姜潮不好去打扰他,想起自己现在的身份是个画家,于是整天背着画板出去采风。大部分时候就是在咖啡馆、公园对着画纸发呆,偶尔才拿起笔乱涂乱画几笔,心里始终担心着昆兰。
有一次旅店老板指着他的画板用蹩脚的英语问他:“这是什么?”
那是一团画得非常抽象的色块,原型是伏尔加河上的小船。
姜潮抽动了一下嘴角:“这是艺术。”
不明所以的老板肃然起敬,又指了指姜潮的手腕,拆了绷带后几道结痂新伤十分明显:“这是什么?”
姜潮:“梵高,你明白吗?”
老板摸了摸耳朵,做了个不理解但尊重的表情。姜潮临走时,他提醒道:“这附近治安不好,晚上就别出去了,容易被抢劫。”
姜潮知道这附近治安不好,可是却没有想到这么不好,天还擦黑着,他就被两个抢劫犯堵在小巷子里了。
夹克男威胁地用刀子划了划姜潮的脸。他的同伴地中海醉醺醺地用俄语高声说了一句什么,姜潮虽然听不懂,但是可以猜出来无非就是要钱。
他很识时务,乖乖掏出钱包,把一叠美刀递过去。劫匪不耐烦,一把抢过钱包。
“钱包不行!”姜潮连忙上前想拿回钱包,夹克男眼睛被酒精熏得通红,呵呵一笑,用刀尖顶了顶姜潮的胸口。
姜潮和他对峙了一会儿,咬紧牙后退了一步。
地中海把钱包翻得底朝天,一点零钱也不放过,搜刮完财物后,将钱包丢在地上。
大开的口子滑出一张照片:苍白的半血微微侧身,似乎本要去做什么却被镜头吸引,冷峻的目光有瞬间怔忪,紧抿的灰紫色嘴唇也因为惊讶微微张开,像冷硬的外壳破开了一点缝隙,露出柔软茫然的血肉。
姜潮看他们的眼神已经有杀气了,他嘴角抖动了一下,努力露出一个微笑,弯腰去捡钱包。可能他温顺的态度让人觉得可欺,一只脚在他够到钱包前又将它踢走了。
地中海像一个足球运动员,飞起一脚一脚将钱包踢得老远,夹克男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用一个响亮的口哨为他伴奏。
刺耳的口哨声激发了姜潮的怒气,他一拳将地中海打翻在地,骑在他身上左右开弓一套组合拳。
夹克男上来帮忙,匕首朝姜潮后背刺过来,姜潮侧身避开,一个肘击捣在夹克男的腹部。
夹克男惨叫一声,捂着腹部倒在地上。
姜潮爬起来,看了一眼哀嚎打滚的夹克男,无意闹出人命,捡起照片后就要离开,但是地中海却举着拳头冲过来。姜潮本能躲开,在闪避的一瞬间却突然感觉一阵晕眩,似乎眼前蒙上一层薄膜,连双耳也开始鸣响,他踉跄一下,连忙扶住墙壁,还没有反应过来脸上挨了一拳。
姜潮只觉得鼻子热热的,眼睛也狂流生理性泪水。夹克男和地中海趁机反击,拳头疾风暴雨一样落在他身上。
姜潮就像巨浪中的小船,看不清前进的方向也辨不明身处何方,茫然地被动挨打,只能蹲下身,双臂尽量护住头部。
动静吸引来了一个巡警,闹剧以劫匪慌张逃离而终结。
“你还好吗?你能听见我说话吗?”巡警扶起可怜的受害人,大声地询问。
姜潮一只眼睛肿胀得睁不开,口鼻都在流血,但是他感觉不到疼痛,也听不见巡警的声音,只是用茫然的眼神在漆黑的地上搜寻,终于找到了那张宝贝照片。
旅店里胖老板正在看球赛,只隐约感觉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幽魂一样飘进来。
“晚上好!”他随口打了个招呼,一抬头就被少年凄惨的模样吓了一跳。
“嗨!你这是……发生什么了?”胖老板惊疑不定地打量着姜潮。
姜潮的额头缝了几针,鼻青脸肿,一只胳膊还吊在脖子上,这条倒霉的胳膊又一次骨裂了。他抬起断手,划拉了两下,朝老板笑了笑,嘴角的伤口扯得有些痛。
“摔的。”
胖老板看着他破烂的T恤衫和肩膀上的淤青,真心实意地建议:“摔得有点重了,需要护工吗?五千卢布一天。”
“谢谢,不用。”姜潮毫不犹豫拒绝了。
老板也不纠缠:“那祝你早日康复,孩子。”
姜潮敷衍地点点头,拖着两条腿一瘸一拐地回房。临关门,他怔怔地看着对面紧闭的房门,安静无声,让人猜不到里面在做什么。
姜潮有自尊心,不想在昆兰面前暴露狼狈的一面,所以他假装一切如常。
一只胳膊不方便,忙碌了半天,用上了剪刀才脱下那件破破烂烂的衣服,后续的洗漱上药更是受罪。
即使这样,他也没有想过敲响三米之外昆兰的房门,从来没有。
………………………………………………………………………………………………………………………………………………………………………………………………
午夜的钟声响起,药物的副作用使姜潮睡得很安详。睡着后的他当然不知道床头站着一个黑衣服的男人。
无灯无月,窗帘又紧闭,看不见一丝亮光,可是这并不妨碍昆兰的目光在褐发少年脸上逡巡。
从他额头上的创口,到肿胀青紫的眼眶,再到鼻梁上破口,最后是嘴角上的血迹……
少年完好的那只手松松地抓着一张照片,已经磨损得不成样子,即使以昆兰的视力也只隐约看出上面是一个男人。除此之外,就是手腕上那几道格格不入的旧伤疤。
昆兰弯下腰,小心地触碰那几道疤痕,凹凸不平,似乎一道不够,又接连划开几道。他抬起少年的手,将疤痕紧贴自己的额头,仿佛能看见当初皮开肉绽的样子。
他不懂人类千变万化的想法,不懂姜潮为什么割开手腕放血又把血倒掉。就像他不懂姜潮为什么会因为一张照片差点送了命。
他的生存法则简单粗暴,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
一夜未眠让警察阿里森形容憔悴,眼下青黑。他摘下帽子,就着电梯门上倒影整理了一下头发。
电梯很快到达了三楼,沿着长长的铺着地毯的走廊,阿里森来到了316号房间。
他低头核对了一下纸条上的信息,确认了是316,而不是对面的317后,才敲响了房门。
里面先是传来一声警惕的询问:“谁?”
“警察,请开门。”阿里森用英语说道,将证件对准门上的猫眼。
只听见咔哒一声,门开了。暖黄的灯光下,一个褐色头发的少年疑惑地看过来。
艾伦格森,A国人,美术生,来当地度假……阿里森在心里默念着少年的信息。他看起来的确像一个学生,青春年少,眼睛清澈——并且很倒霉,两天前被堵在巷子里暴揍,如果不是阿里森及时赶到,那两个瘾君子恐怕会把他打死。
想到这里,阿里森观察了一下对方的伤势,脸上的肿胀消退了不少,可是青紫却蔓延开,额头颧骨眼眶嘴角都是可怖的一片,一只胳膊还吊在脖子上。
“你是……”艾伦仔细回忆,终于想起来了,“你是救我的警察!”
他一下子热情起来,亲切地招呼阿里森进来,一瘸一拐地给他端来一杯果汁。
“是我的钱找回来了吗?”等两人都坐在沙发上,他迫不及待问道。
阿里森连忙把端起来的果汁又放下,实际上,他不仅仅没有帮男孩找回被抢的钱,还要来质问他。
想到这里,阿里森端端正正地坐直了:“艾伦,能说说10月11日晚上2点,你在哪里?”
褐发少年那张惨兮兮的花脸上露出狐疑的神情:“为什么这么问?”
“请回答我的问题!”
褐发的少年的笑意消失了,他皱着眉头,又一次用警惕的眼神看着阿里森:“在我自己的房间里,警官,你知道,我的胳膊骨折了,只能休养,那时候吃了药早就睡了。”
阿里森看着他的眼睛,一眼就辨认出他说的是实话,因为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一点心虚,只有被质疑的茫然和不悦。
但是流程还是得走,阿里森继续说:“有没有人可以证明?”
“旅店的老板可以证明,”少年非常从容,“监控也能看见,我没有出去过。”
阿里森基本可以确定他是清白的:“感谢你的合作,我会去找老板核实。”
少年这时候才追问道:“发生了什么?”
阿里森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那两个抢劫犯被杀了,尸体在一个垃圾堆里被发现。”
阿里森停住了,没有告诉少年那两具尸体的死状非常凄惨,双眼圆睁,咽喉被暴力撕开,流血而死。
艾伦前脚被抢劫,转头抢劫犯就被杀了,阿里森理所应当怀疑他,只不过看他的伤腿,不像是能跑那么远杀人的样子。
褐发少年的眼睛因为惊讶睁圆了,神态有点像猫:“警官……那,他们死了……我的钱还能找回来吗?”
阿里森原本以为他要假惺惺说几句遗憾,结果他的关注点始终集中在损失的钱上,不由失笑,心想:还是个孩子。那两具尸体目眦欲裂,似乎看见了什么恐怖的东西,法医鉴定伤口不是利器所为,也不是野兽撕咬的参差不齐,像手插进喉骨,直接扭断了。
他们检查了周围一切,监控什么可疑画面也没有拍到,尸体上也没有任何指纹。
两个壮汉,均重80kg,勾肩搭背地走进一处黑暗的小巷,没有尖叫,没有反抗,没有一点点动静,就这样突然死去。
阿里森实在不知道是什么袭击了他们。
在意识到艾伦不是凶手后,阿里森很快起身告辞,他还有很多地方要走访,实在不能耽误。
褐发的艾伦送他到门口,又一次表达了感激之情。阿里森笑了笑,没有放在心上。转身后,他突然发现对面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
一个高大的男人无声无息地站在那里。明明是大白天,对面却窗帘紧闭,房间里昏暗无比。男人苍白的脸庞一半在黑暗里一边在光明里,银灰色的眼珠随着阿里森的动作而慢慢转动。他好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而他的眼神又在打量一件没有生命的物体。
阿里森打了个寒颤,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僵硬地转身,后背仍然能感觉到男人如有实质的眼神。等电梯门隔开那道冰冷的目光,阿里森长舒了一口气。
作为一个抓捕过无数穷凶极恶罪犯的警察,他实在不明白自己刚刚为什么这样紧张,紧张到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他找到老板,核实了少年艾伦的行程,又查看了酒店三楼走廊的几个监控,确定了对方并没有外出后,他完全排除了艾伦报复作案的可能性。
但是临走时,阿里森鬼使神差地看了一眼317客人的信息:盖瑞阿克斯,艾伦格森的陪同翻译。
阿里森的呼吸急促了,想起317的苍白男人看着艾伦格森的眼神——专注。如果……如果那个苍白的男人是少年艾伦的监护人,看见自己保护的孩子被人打成那样,心生报复也是正常。
他调出了正对317房间的监控,仔仔细细看了这几天的录像,得出结论,男人并没有外出过,连三餐都是在房间解决。
阿里森放下心中巨石,连他自己也没有发现潜意识里微妙的逃避心理——不要去抓捕那个男人真好啊。这是人类趋利避害的本能,遇见危险,逃离危险。
半个月后,半点线索都找不到,警方只能将案件定性为动物袭击。
而那个时候,小画家“艾伦格森”和他的陪同翻译早已经离开了旅店,返回A国。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3章 第 53 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