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决定要收购竹语，排雷便成了首要任务。范宁的算盘已经打好了，不仅要揪出供应链的问题作为压价的致命筹码，还得同步找好“备胎”，确保收购后能无缝切换。于是她决定兵分两路，一面让周明下单竹语的全线产品，秘密送往熟识的实验室进行成分化验；另一面，则托人调来了两位合伙人林莹与苏青的详细资料。资料显示，林莹是台前的明星，而苏青才是幕后掌握产品核心秘密的关键人物。范宁特意吩咐周明，摸清林莹出差的日程，专挑她不在时，向那位鲜少露面的研发合伙人苏青发出了见面邀约，地点则指定在竹语的加工厂——她要一探究竟。
会面当天，接待范宁的正是苏青。与林莹的光彩照人不同，苏青穿着一件素色的针织衫，神情带着技术人士特有的拘谨。寒暄过后，苏青照例开始介绍品牌理念，范宁含笑听着，这些她早已在企划案上烂熟于心。
“苏总，”范宁适时打断，语气轻松像是闲聊，“听说您和林总是大学室友创业，能在那时候就找准赛道，真是很有远见。不知道当时是怎么想的？”
苏青推了推眼镜，语气实在：“我们都是从农村考出来的，那时候哪懂什么市场营销。就是觉得女孩子都爱美，但很多进口牌子买不起，就想自己做点成分好、价格实在的东西。我负责琢磨配方，联系材料，林墨她点子活，就放在网上卖，一步步做到现在。”
“那很厉害啊，”范宁笑着点头，话锋却微妙一转，“不过我看现在竹语的价格，可一点也不比国外大牌亲民了哦。”
一旁陪同的产品总监王磊脸色微变，急忙插话，语气带着几分讨好与无奈：“范总，您看咱们这么大个工厂，这么多工人要养活，成本实在压不下来。而且我们产品一直在升级，研发投入巨大。”
苏青也顺势帮腔，语气却略显生硬：“是的，我们今年还计划出海，目标是为国争光，赚外汇。”
范宁不再多言，示意继续参观。工厂车间明亮整洁，生产线井然有序，至少在成品加工环节，看不出明显纰漏。真正的猫腻，恐怕藏在未经验证的原料端，这需要等待实验室的报告。然而，在参观流程接近尾声时，范宁敏锐地注意到，整个工厂并未展示她们的发家核心——那款宣称采用古法炮制、售价不菲的“花暮”口红生产线。
“苏总，”范宁状似无意地提起，目光却细致地扫过苏青和王磊的脸，“怎么没看到你们那款经典口红的产线？我身边很多朋友可都是它的忠实粉丝。”
苏青的神色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但回答尚算自然：“哦，那款产品的工艺比较特殊，有独立的作坊，不在这里生产。”一旁的产品总监王磊也干笑附和：“是是是，那是我们的核心机密，保密级别很高，分开管理的。”
欲盖弥彰，范宁心中了然，顺势施压：“是吗？那我更有兴趣了。不知今天是否有幸能去这个‘神秘作坊’看一眼？”
“这个……恐怕不太方便。”苏青几乎是立刻回绝，然后找补道：“或许等范总您正式签了投资意向之后，我们再安排参观会更合适。”范宁不再强求，只是将这明显的回避与两人微妙的反应，牢牢地记在了心里。这条未现身的产线，恐怕正是竹语光鲜外表下，最薄弱的防卫。
工厂参观完毕，范宁被请进苏青的办公室。简单的茶歇过后，范宁切入正题，她身体微微前倾，笑容亲和，话语却单刀直入。“苏总，不瞒您说，我个人投资意向很强。国货和新中式是当下的风口，竹语踩得很准。加上您刚才提到的出海计划，我在欧美确实有些资源，或许真能帮上忙。”她语气诚恳，先抛出了诱人的蛋糕。
“我看得出来，您是做实事的人，所以我也不绕圈子了。”范宁话锋一转，笑容依旧，眼神却锐利了几分，“竹语目前形势一片大好，是没错。但我这人比较‘势利’，比起锦上添花，我更喜欢——雪中送炭。”
“雪中送炭”四个字被她咬得轻柔，却像一颗小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苏青显然没料到对方如此直接，一时没有接话。
范宁见状，立刻做了一个安抚的手势，语气略带歉意，“我说话比较直接，苏总别介意。”她轻松地将话题带过，“我换个方式说吧，其实我很好奇，二位在这个阶段引入投资，最核心的诉求到底是什么？毕竟在外部看来，竹语现在可不缺钱。”
“就是为了出海！”苏青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忙强调，“我们需要更有实力、有资源的伙伴来帮助运营，打开国际市场。”
“原来如此。”范宁点头，随即抛出一个更尖锐的问题，“那我再请教一下，为什么特别指明不接受公司控股，只要个人投资者呢？按理说，公司级别的资源和管理体系，对于品牌出海的支持，远比个人资本要雄厚得多。这一点，二位是怎么考虑的？”
“我们……我们想找一个真正志同道合的人。”苏青重复着这个说法，语气却有些空洞，仿佛在说服自己，“理念一致更重要。”
“理解，寻找合伙人，信任是关键。”范宁顺着话头往下，“那如果我真的有幸成为这个‘志同道合’的人，具体的合作条件，比如股权置换方面，二位有什么初步设想吗？”
谈到具体条款，苏青明显谨慎了许多，也流露出一丝技术人士对商业谈判的不擅长：“按照估值，我和林墨可以各出让一部分股权，比如各5%-10%，剩下的投资额可以用现金支付，可以分期。但是……”她强调，“必须保证我们现有的管理权限不降低。具体的，范总，我建议您还是和林莹详细谈，这些条款她更清楚，我怕我许诺错了。”
“明白。谢谢苏总今天的耐心接待，真是收获匪浅。”范宁站起身，意有所指地笑了笑。
苏青似乎并未听出她话里的深意，只是客气地送她到门口：“期待范总的好消息。”
坐回车内，范宁心中有了计较，和随行的周明吩咐道，“催一下实验室那边的检验，数据不出来，我们的谈判很被动。”
“是。”周明利落应道。
她靠进椅背，脱下了折磨脚掌已久的高跟鞋，望着窗外飞逝的街景，思绪却转得飞快。跟这种心思相对单纯的技术型创始人打交道，好也不好。虽说不必时刻提防言语里的陷阱，但反过来，自己那些迂回的试探和隐含的警告，对方究竟能领会几分，说实话她心里也没底。但既然笃定对方供应链有猫腻，那么备选方案的规划就必须提上日程。
沈薇那里，得活络一下了。
沈薇家控股的“济世堂”是中药行业的老字号，对优质草药原料的源头把控极严，在合规且可靠的原料供应这方面，找沈薇牵线是最佳选择。
她拿出手机，懒得寒暄，直接给对面发了条微信：「在哪儿。」
沈薇的回复快得惊人，直接甩了个定位过来，附带一句：「来，有惊喜。」范宁点开定位，名字叫“镜界”，看样子是个酒吧。她扯了扯嘴角，行吧，当放松了。
到达“镜界”。
范宁推开厚重的玻璃门，室内并没有震耳欲聋的音乐，反而流淌着慵懒的爵士钢琴曲。暗调的光线勾勒出复古装潢的轮廓，深色木质吧台后，酒保正熟练地摇晃着雪克壶，整个空间没有想象中吵闹。
“挺有格调。”范宁在心里下了判断，神经不自觉地松弛下来。目光扫过场内，很快锁定了正冲她挤眉弄眼的沈薇。沈薇一脸看好戏的表情，用下巴微妙地朝两点钟方向点了点。范宁顺着方向望去，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身影——快两周没联系的孟宴臣。他正和两个穿着休闲西装的男士坐在一处，姿态放松，看样子是朋友小聚。但引人注目的是，他们桌旁还坐着一位穿着服务员制服的年轻女孩。
没等她细想，沈薇已经迫不及待地把她拉进卡座，摁在身边。“看见没！你的顶级相亲对象！”沈薇压低的声音里充满了兴奋，“重点不是他，是他旁边那个女服务员！刚才可精彩了！”
沈薇不等范宁反应，便连珠炮似的开始叙述：“就刚才，有几个客人喝高了，围着那女孩刁难起哄，话说得特别难听。我本来都想过去解围了，结果你猜怎么着？孟宴臣直接走过去，对着那帮人就说了句：‘她是我朋友，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找我’ 啧，那气场，直接把那女孩带回了自己桌。本来以为他是翩翩君子路见不平呢，可你看，这都坐下好一会儿了，而且——”沈薇意味深长地拖长了语调，“我听见他叫那女孩‘叶子’，分明是认识的！这就有意思了吧？”
“行了行了，八卦精。”范宁失笑，随手拿起一杯看似伏特加的冰杯，递到沈薇嘴边，“小孟总这样的人，身边有几位女性不是很正常么？这反而证明我眼光很不错。”
说话间，范宁的目光再次不经意地扫过那边。只见那个叫叶子的女孩坐姿依旧拘谨，背脊挺得笔直，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脸上带着感激又有些怯生生的笑容，正小声地对孟宴臣说着什么。对比孟宴臣客气的态度，范宁心下了然。至少在孟宴臣这边，界限划得很清。至于那个叶子…...有种刻意维持的乖巧，倒不像全然无心。
正当她观察时，孟宴臣仿佛有所感应般抬起头，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不期而遇。范宁唇角微扬，坦然自若地挑了挑眉，隔空举杯向他示意。
孟宴臣这头刚对上范宁带着笑意的目光，略一点头，注意力就被身旁的叶子再次拉回，“孟总，今天真的真的太感谢您了，我...…”
“举手之劳，不用一直放在心上。”面对叶子的反复道谢，孟宴臣这次温和而明确地打断了她，语气中的距离感显而易见。恰在此时，他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屏幕亮起，伴随着一声轻微的震动。
他顺势移开目光，滑开手机，是范宁发来的消息：
「敬小孟总的英雄救美。错过了现场，有点可惜。」
孟宴臣看着手机屏幕上范宁发来的消息，唇角牵起一个极淡却真实的弧度。这细微的表情变化没能逃过身旁肖亦骁的眼睛。“哟，这表情可稀罕，”肖亦骁立刻凑近，带着戏谑的语气，“怎么，是沁儿找你了？话说都好久没见这丫头来玩了……你下次……”他一边说着，一边作势要探头去看手机屏幕，想抓住一点八卦的实证。然而，界面顶端清晰显示的“范宁”二字让他瞬间愣住，脱口而出：“范宁？！不是吧宴臣，你来真的？”
孟宴臣不置可否地收起手机，侧头看了肖亦骁一眼，语气平淡却带挑衅：“怎么，要不我把人请过来，你亲自问问？”不等肖亦骁从震惊中回神，孟宴臣已从容起身，径直朝着范宁所在的卡座方向走去。肖亦骁顺着他的身影望去，果然看见了那位“正主”，嘴里忍不住低呼一声，赶紧放下酒杯跟了过去。
“哎哎哎！小孟总真朝我们这边过来了！”沈薇激动地拍了拍身边的范宁，却发现对方依旧气定神闲地坐着，“啧，你最好一直坐着。”待孟宴臣走近，沈薇率先扬起笑容打招呼：“小孟总好呀！虽然之前场合上见过，但今天重新认识一下，我可是范宁的资深闺蜜哦！”
孟宴臣颔首，回应得恰到好处：“沈小姐好。以后来‘镜界’，我跟亦骁说一声，给你留个固定的好位置。”说罢，他的目光转向范宁，唇角带着那抹未散尽的笑意：“既然范小姐说遗憾错过了现场，不如现在和沈小姐一起过去看看？场子还热乎着。”
范宁盈盈起身：“小孟总亲自邀请，我哪敢拒绝。”她话音刚落，孟宴臣却极其自然地借势虚揽住她的肩头，动作流畅而不显轻浮，俯身在她耳边低语，“抱歉，顺便请范小姐帮我个忙。”
范宁微微一怔，随即唇边绽开一个明艳的笑：“行啊。那今晚的酒，小孟总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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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初次交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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