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第一次接触失败后,波本尝试在对方可能出现的便利店、餐厅进行“偶遇”。
但是,那个淡金色长发的少年要么对他视而不见,把他当空气。
要么就是在他试图靠近时,投来一种混杂着厌烦和警告的眼神。
谁能想到——
那清透的,仿佛日光照耀的眸子里,能够浮现那样的森冷的戾气。
就好像如果再靠近一步,下一秒就会血溅当场。
波本甚至试过更“迂回”的方式。
比如说在对方离开时,“不小心”掉落了文件,又或是假装问路。
千烨界礼的反应要么是直接避开,仿佛地上的东西不存在。要么就是用那张苍白脆弱的脸,吐出一大段能气死人的嘲讽。
“这种拙劣的演技,建议你去街口那个儿童剧院应聘小丑。”
“大叔,你的搭讪技巧真的非常老套又没品。”
安室透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做“油盐不进,软硬不吃”。
这家伙就像一个浑身是刺的刺猬,不仅浑身尖刺,而且根本不在乎会不会扎伤自己。
对于别人的接触,对方不仅排斥,甚至是非常的厌恶。
那种厌恶也不是只针对他的某个身份,而是针对他这一个人……
又或者说,是针对所有试图靠近他的存在。
——不论是恶意的,还是善意的,只有靠近,都会以一种尖锐的姿态将其通通排斥在外。
——就好像任何形态的靠近对他来说,都是一种不可饶恕的侵犯。
白色马自达里,安室透用指尖敲击着方向盘。
他回忆着几次照面里少年的状态——脸色似乎一次比一次苍白,手腕上的纱布也没有更换。
整个人都透露着一股“不被人在意就随便折腾自己”的颓败感,但偏偏眼神又那么凶悍,让人丝毫无法靠近。
他经历了什么——
才会养成这样的性格?
这个念头不受控制的冒出来,但随即被他压下。
同情心是卧底最不需要的东西。
他现在需要的是一个突破口。
硬的不行,软的也无效,常规的套路在对方看来似乎也愚蠢又可笑
安室透紫灰色的眼眸微微眯起,目光落在车窗外一家药店闪烁的招牌上。
他想起少年那缠着绷带的手腕,和那明显缺乏妥善照顾的,凌乱混沌的样子。
脑海中倏地闪过一个想法。
也许……
他需要的不是“借口”,而是一个能够让对方无法拒绝的“事实”。
几天后,机会来了。
安室透算好时间,他这次没有选择开车,而是步行前往。
手里提着一个印着超市Logo的塑料袋,里面装着简单的食物、饮用水,以及最关键的——崭新的消毒包扎物品和消炎水。
他再次站在那扇门前,能听见里面传来轻轻的走动声。
安室透这次没有犹豫,直接抬手,用力敲响了门。
“谁?”门内立刻传来警惕的声音。
“是我,安室透。”
他直接报上名字。
这一次,他脸上没有“波本”的冰冷试探,也没有“安室透”刻意伪装的温和。
他像是对待普通朋友一样,很平静的开口。
里面沉默几秒,随即门被猛的拉开。
千烨界礼站在门口,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他穿着白色T恤衫,一边的袖子卷到小臂处,露出了一截纤瘦的手腕。
安室透瞥了一眼,眼底掠过诧异。
——伤口已经结痂,看起来干燥稳定,也没有流血和发炎的趋势。
千烨界礼一只手扶在门把上,看向安室透的眼里满是不耐烦和厌恶。
他冷声道:“我说过,让你滚。”
安室透神色冷静。
虽然千烨界礼伤口愈合的速度和状态远超常人,但这并没有打断他的计划。
他平静道:“伤口结痂不代表完全愈合,剧烈的运动仍有可能导致伤口撕裂。而且……”
安室透抬眼,目光意有所指的看向少年缺乏血色的脸,以及那双眼神倦怠的眸子。
“你显然没有好好吃饭休息,会让你的身体抵抗力下降,这样任何小的感染都可能变成大问题。”
说着,他提起手中的袋子,语气平淡。
“这些是干净的纱布、碘伏,消炎药。还有高蛋白质的食物和电解质水。”
千烨界礼死死的盯着他,眼中情绪翻滚,他像是想直接反驳安室透的话,神色冰冷,但眉头却紧紧皱起来,抿唇半晌没说话。
“……我不需要你的东西。”
千烨界礼几乎是咬着牙齿,一字一字从牙缝间漏出来。
但他可能自己都不知道,此时眼中带着动摇。
——冰封的日光,冰面之下荡开一圈微小的暖金色涟漪。
“你需要。”安室透道,“你可以当我多管闲事,也可以等我走后把这些东西丢进垃圾桶。”
说着,他上前一步,将塑料袋放在门口。
“但是,”他灰紫色的眼睛直视着少年,“选择权在你。是留着这点无所谓的骄傲让身体继续难受,还是接受这点资源,让自己好受一些。”
说完,安室透不再停留,转身离开。
脚步声逐渐远去。
千烨界礼站在原地,身体紧绷。
他死死的看着地上的那个塑料袋,像是要在上面盯出点什么诡异的东西来。
身体迟迟不动,是因为大脑还未做出选择。
——又或者说,他并不知道应该怎么做。
几分钟后,千烨界礼猛的弯腰,一把抓起地上的袋子。
他原本想直接扔进走廊尽头的垃圾桶里。
但在转身的瞬间,塑料袋发出窣窣的声响,因为他的手无意识的攥紧,几乎要把塑料袋的提手抠破。
手腕处传来阵阵痒意,不时还夹杂轻微的刺痛。
他急促的喘了几口气,最终,还是咬着牙,极其粗暴的把那个袋子拽进了屋里。
门被重重关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
接触“千烨界礼”是一件相当耗时间的事情。
千烨界礼的直觉敏锐,在发现有人试图调查他之后,就立刻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非必要情况很少踏出自己的公寓。
波本在处理组织、公安、侦探的工作之余,还需要查看风见每天提交的,有关千烨界礼的报告。
少年一如既往的难搞。
他几乎不出公寓楼,也很少和人接触。
从公安,记载他过去的档案寥寥几笔,资料也是少之又少。
从组织,一个自然的假身份。自加入组织起,他的履历也完美符合一个组织外围成员的身份——平平无奇,在某些方面甚至可以说是“废”。
但波本隐隐有直觉——要解开千烨界礼身上的谜团,最关键的还是要从组织入手。
--
时间拉长。
来自三方的高强度工作,让波本一时间无暇顾及千烨界礼。
即使千烨界礼身负秘密,但波本的本职工作并不在此。
花费大量的精力和时间,去亲自盯梢一个组织外围成员,对于波本来说效率太低且不值。
——更何况,千烨界礼本身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接近的存在。
转折发生在一个夜晚。
在连续完成几个灭口任务后,降谷零和他的“搭档”分开。
回到安全屋时,已是深夜。
浓墨的夜,密不透风的云遮盖月亮,空气泛着血腥和湿冷的气味。
降谷零叫来了风见裕也。
“降谷先生……”
风见裕也站在原地,看着降谷零外套上的血迹,眼神担忧。
降谷零擦掉脸上的血,将染血的外套脱下,平静的对风见裕也下达了一个新的指令。
“关于那个叫做‘千烨界礼’的外围成员,之前的调查暂时搁置。以我们目前资源和调查权限,冒然深入,容易打草惊蛇。”
他揉了揉眉心,继续道:“我需要你安排两组可靠的人,轮流对他进行监视。记住,是最高级别的隐蔽监视。切记不要被他察觉。”
“是,降谷先生。”
风见裕也恭敬应道。
降谷零没有应声,他扯出一张湿巾,缓缓擦拭着指缝里已经干涸的血渍。
张开的一双手,眼中掠过血红的影子。
扣下扳机,人的□□应声倒地。
——短短一瞬间,几秒,甚至更短。
“……降谷先生,您还好吗?”
耳边传来风见裕也担忧的询问。
“我没事。”
降谷零脸色平静,继续将剩下的指令下达:
“监视期间,如果确认他有任何伤害普通群众的动作,无需上报,直接处决。”
风见裕也愣了一下,下意识确认道:“……处决?降谷先生,您之前不是希望调查他……”
降谷零擦拭手指的动作微微一顿。
他沉默了片刻,才重新开口,“……就当他,和今晚的目标一样。”
话一出口,连他自己都愣了一下,但很快脸色又恢复正常。
风见裕也有些讶然,但他看着降谷零脸上略带疲惫的神色,最终还是将疑问压了下去,郑重回答道:
“明白。”
任务下达完成,风见裕也应该离开了。
但是在临走前,他却停在了门口。
风见裕也忽然转身,对着降谷零认真的鞠了一躬,“降谷先生……请您……务必保证身体,您这几天的工作强度太大了。”
降谷零没有说话,只是很轻的“嗯”了一声。
风见裕也离开后,整个屋子又陷入了一片死寂。
降谷零依旧站在原地。
窗外一片漆黑,隐藏在灰云后的弯月看不清真貌。
掌心处还带着湿纸巾的湿冷触感,木仓的后座力震得手心发麻。
……就当他,和今晚的目标一样。
降谷零捂住额头,深深呼出一口气。
脱口而出的这句话,他自己也没想到——原来,自己心里是这么想的吗?
他少有这么情绪外露的时候。
连风见都察觉到了。
降谷零的目光落在窗外,浓重的墨色映在眼里,逐渐漫开血色。
那一幕再现——
被组织判定为“叛徒”的男人已经被贯穿了太阳穴。
那一颗子弹不是来自其他人,而是那个叛徒自己早已准备好的手木仓。
临死前,男人跪伏在地上,痛哭流涕的哀求波本放过他的妻子。
“是我做错了事情……大人……我会接受组织的一切处置……求您放过我的妻子,她是无辜的!她什么也不知道!”
波本握着木仓的手收紧,脸色却保持着冰冷轻佻的神色。
他好像真的是一个实实在在的组织代号成员——没有立刻动手,而是居高临下的享受着男人痛苦的样子。
实际上,在男人哀求声不断传来的同时,波本在不远处一个的角落里,听见了细微的响声。
——像是有人死死压抑的抽泣声,虽然细微,但那点动静在寂静的黑夜中仍旧明显。
波本飞速思考着。
男人是叛徒,已经在组织灭口名单上,必死无疑,但他将自己的妻子藏得很好。
如果按照现在的这种情况,她的妻子有很大概率能活……
“砰——!”
角落里传来一声木仓响。
凌乱的抽泣声戛然而止。
世界上只剩下寂静。
那一瞬间,地上的男人和波本都僵住了。
下一秒,
“砰!”
波本面前的男人径直倒下去,血液飞溅,脸上传来一阵温热。
他分明没有开木仓,但手掌内却传来一阵麻感,灼热的木仓管戳在皮肤上。
男人有木仓,但他甚至没有开木仓反抗,在意识到自己连累了妻子后,毫不犹豫的开木仓自杀。
太快了。
短短几秒内,两条生命。
波本猛的转身,一个组织成员正谄媚的对他笑着,手上还拖着一具女性的身体,血染红白裙,手上身上沾满血。
他像是在邀功一般,声音里还带着几分兴奋。
“波本大人!威胁已经清除!”
“……”
他看见“自己”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做得不错。”
那个组织成员在组织里只是外围成员,毫不起眼,仍旧能够那样随意的掠夺一条鲜活的生命。
哪怕她是一个完完全全的无辜者。
为了讨好上位者,为了盲目的表现欲。
——一种没有理由,毫不受控的“恶意”,为了达成目标不择手段。
——像是未开化的野兽,又或者牲畜。
这一幕早已结束,却定格在降谷零脑海中。
风见裕也照常的汇报着“千烨界礼”的状况,这让降谷零想起来——
在很多时候,千烨界礼也是这样一副不可控制的状态,甚至比大多数组织成员更加冰冷暴戾。
组织成员。
即使在组织里再怎么“无关紧要”,在社会上也是不可控制的犯罪者。
……他今天似乎不能那么冷静的思考这件事。
毕竟,千烨界礼到目前为止确实还没做过伤害普通人的事情。
除去态度恶劣之外,他在酒吧和街头那一次也可以算是“见义勇为”,尽管方式极端。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又在脑海中那副血色画面中猛的破碎。
不。
降谷零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眼时,眼里的动摇消散,只剩下近乎冷酷的冷静。
就是因为“没做过”,才危险。
就像他当时也想不到,一个毫不起眼的组织外围成员,竟然敢越过代号成员的命令直接杀人抢功。
降谷零走到洗手台边,打开水龙头,将血污清洗。
冰水接触皮肤,传来阵阵刺激的寒意。这让他头脑清醒许多。
水珠顺着深色肌肤滑落,降谷零抬头,看着镜子里的金发青年,眼神坚毅,一如当年樱花树下,和同伴们许下守护誓言的自己。
从选择这条路那一刻起,很多东西就不是他能选择的。
他是波本,也是降谷零。
他必须为所有可能发生的情况,作出最坏的打算。
包括,处理掉那个名叫“千烨界礼”的危险人物。
那条指令残酷,但却是目前对待千烨界礼最“安全”的方案。
降谷零握紧了洗手台的边缘。
……千烨界礼。
他默念着这个名字。
但愿你,永远不要让我们有机会执行那道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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