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邦联盟的佣兵团被下城区住民的示威暂时逼退了,但这并非长久之计,兵团并未撤离,而是驻扎在了下城区外围,等待城邦联盟来援,不日就将包围下城区。
华法琳受了重伤,不得不在下城区疗养,阿救过那么多人,倒是第一次做她的主治医师。由于没有治疗圣水造成的灼伤的特效药,阿每天都为华法琳调制药膳。她恢复得很慢,但精神尚可,黄昏时分也经常靠在床榻上和林雨霞、星熊商量下城区被围的情况以及之后的对策。
“龙门究竟是什么态度?”“作壁上观,城邦联盟和龙门近十五年都维持着良好的贸易合作往来,除非那些佣兵公然伤害下城区公民,造成恶劣的影响,否则龙门不会出面。”“‘公然’啊……”华法琳喃喃道。
“下城区被围,物资流通渠道全部被截断,不过眼下还能撑一阵子。”
“我明白。我说过,我和阿是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林雨霞目光微垂,没有回应华法琳这句话,而是思量片刻,说起另一件事。
“罗德岛的博士让我带消息给你,关于五十二年前的事。”
林雨霞拉起华法琳的手,在她的掌心里写了一个字。
“‘林’……?”华法琳疑惑道,“什么意思,写你的姓干什么。”“不是我的姓。”
华法琳皱着眉思忖了片刻,蓦地怔住了:“林……是小林吗?我的助手和学生……”
“另外,博士还让我转告你:‘阿不愿意。’”
“什么?她凭什么这么说!”华法琳有点生气,可又隐隐感觉到博士并没说错。
“她说,阿早就知道血魔血液的特殊之处,也知悉血魔一族在通称‘至暗时代’的那段历史——罗德岛的档案库里保存着这方面的完整资料,阿在几十年前就尽数借阅过,这些记录均有档可查。”
华法琳愣在了当场。
五十二年前,华法琳的学生兼助手小林,在罗德岛主舰甲板上被华法琳就地格杀——她当着所有人的面,用最残暴的方法,结束了自己的学生的性命。而负责收敛小林尸体的,是阿。那已经称不上是“收敛尸体”,他根本是在丛生的源石簇中拣拾破碎的骨骼和肉块——最后居然连收容器皿的底部都铺不满。阿严格依照无害化处理的规定执行完毕后,把小林的尸骨送进了焚化炉。他长久地伫立在焚炉前,透过玻璃罩望着里面隐现的黑红火焰,感到一种即使毗邻上帝也无法被轻易抚慰的绝望和痛楚几要把他压垮。
阿从未信仰过医学,也从没有觉得自己非要拯救什么人不可,然而从前与自己亲近的人以这样的方式在他的眼前死去,实在是难以忍受。
在那里,他第一次忍无可忍地质问华法琳,几乎有些气急败坏,你怎么能这么做?作为小林的老师、作为一个医生,你怎么能……!
华法琳站在他的身后,脸色苍白如纸——她天生就是那样的肤色,也看不出较平时有什么不同,甚至在焚化炉色调诡谲的火光映照下平添几分冷漠与残忍。华法琳丝毫没有要辩解的意思,亦如不久之前她双手沾满小林的鲜血,平静地回到舱室内,一言不发地从所有人的面前走过,徒留地上的血迹在她身后逐渐干涸。
华法琳,你感觉不到是吗?
阿久违地直呼华法琳的名字,似乎这么多年来满怀敬意的“先生”一词禁锢了他太多疑问和恼恨。
你指什么?
小林……凡人的感情。
阿咬牙切齿地说。
就因为你能活几百岁,所以任何短暂的喜怒哀乐,于你而言都毫无价值,是吗?
毫无价值?我该怎么说——也许吧。
华法琳面露一丝茫然。
我已经活了几百年,早就无所谓喜怒哀乐了。对我来说没有好的、坏的,事物的区分只有无聊和有趣,人命的留存也只看活着还是死去。就连矿石病——
矿石病?
……不,没什么。
就连矿石病——华法琳心想,起初她确实和凯尔希一样,怀揣着终有一日要把疫病从这片土地上连根拔起的伟愿;可后来呢?每个长生种都难以避免经历这样的厌倦时刻:当无以计数的岁月过去后,长生种很容易产生自己无所不能的错觉,那些阻拦他们的、让他们产生困倦和痛苦的东西远比他们的困倦和痛苦本身消失得更快。
要时间过去得足够久,没有什么伤痛经久不愈,也没有任何快乐得以永存。而身为医生,只有攻克矿石病这件事千百年来至今未能破解,唯有矿石病有资格成为华法琳的执念,因为它与她同样长久,长久到几乎成为她漫长生命中仅剩的一种消遣,只有孜孜不倦地研究、与无人能解的难题作对,才让她的人生不至于百无聊赖、不至于过得没有丝毫乐趣可言。
那,华法琳,和我在一起的几十年,你开心吗,你觉得有趣吗?
华法琳愣了一下,问,什么?
华法琳,我在你的几百年里,又能够留存多少个片刻呢?
她记得当时她没有回答,不理解这样的问题有什么意图又有什么意义。而阿竟然也没有追问——他明明是个喜欢刨根问底的脾性。
华法琳记不清了,时间实在过去太久了。
“林……小林是我最重要的学生。”
华法琳躺在床榻上,望着医馆被微暗天色映照得光影明灭交错的房梁和天顶,开始和林雨霞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起几十年前的往事。
“小林是我从新人期就一力提拔起来、亲自培养,最后又亲手葬送的——其实阿管我叫‘先生’都是在小林之后,阿算起来是小林的后辈。”
“你们三个,关系很好吗?”林雨霞的语气平静得好似不过是一时兴起随口一问,根本不在意她的回答。
“……算是很好的吧,我也不清楚。”而华法琳仍是诚实地回答了,“五十二年前,小林的病情已经很严重,就算是我也回天无力的地步。罗德岛在固定航线上遇到了天灾,情况很危险,小林是自愿牺牲的——也许活下来的人这么说死掉的人未免太无耻了,不过,你也知道吧?我可没有羞耻感这种东西。”
林雨霞听闻,紧抿的嘴角泄出一丝短暂的轻笑。
“不过我说的可是实话啊,当时我是很生气的。”华法琳撇了撇嘴,似乎还有点耿耿于怀的意思,“我一个做老师的,再怎么没用,也不至于要学生冲在我前面拿命来换——我是真的,真的很生气。小林那样一心想死,就好像在怪我没本事解决问题,也没有尽力治好他似的。”
林雨霞沉思了片刻,才委婉道:“死亡对于长年饱受折磨的人来说,是一种莫大的诱惑。”
“我体会不了,不过我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我杀了小林——我的学生第一次开口求我,就是要我结束这种痛苦,我不可能拒绝,我怎么拒绝?我没能治好我的学生,所以我愿意承担这个责任,比起别人,我情愿是我亲手送走小林。
“但是阿很生我的气,他觉得我做了一个医生不该做的事,更何况我杀的是小林——我们曾经多少年朝夕相处。”华法琳叹了口气,“我也不是给自己找借口啊——对罗德岛的人而言,杀死敌人不难,却没几个能承受得住杀死伙伴的罪恶感,由我动手就是最好的;我活得太长,这世界上已经少有我不能承受的事了。”
林雨霞端详着华法琳的神情。
“真的吗?”
“啊?”
“你真的觉得这是最好的结果吗?”“当然了——不然呢?”
“那你为什么看上去这么难过?”
“我哪有?!”
“华法琳,你感觉不到是吗?”林雨霞漠然的眼神里多出丝缕带有窥探意图的笑意。
华法琳一下子汗毛倒竖,这似曾相识的提问顷刻间穿过半个世纪的光阴,将她拖回到那个狂风骤雨席卷而过的噩梦般的午后:她站在焚炉前,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一个学生焚化了另一个学生的尸骨。
“你真的感觉不到?
“时隔五十年提起学生的死——
“你满面氐惆,如此悲哀。”
华法琳震悚。林雨霞的口吻带着些许微妙的幸灾乐祸,就像望着有人终从高高垒起的神坛上跌向泥泞的土地。
“漫长的寿命再也无法保护你了,华法琳。
“因为你在被一个短寿人的死折磨,你在为此感到痛苦。”
……
“林夫人!!”斥候连门都没敲,唐突地冲进华法琳的房间。
林雨霞和华法琳的谈话被打断,二人一道向他望去,还没来得及开口问,斥候就叫起来:“阿先生倒下了!!”
阿倒在和罗德岛博士的通讯过程中。
华法琳在林雨霞的搀扶下勉强下了床榻,赶到安置阿的房间,是星熊陪在旁边照顾。罗德岛博士枯如槁木的面容还映在他们专门为阿带来的一台通讯终端的屏幕上。
“怎么回事!”华法琳一边质问,一边靠向阿的床榻,习惯性地开始发号施令,“阿年纪很大了,要是出了问题绝对是大问题——我先做个简单的检查,快准备转移,还需要更全面的设备才行……!”
“华法琳,不用了。”开口的居然是博士。华法琳一愣,星熊也目露沉痛,向她摇了摇头示意。华法琳根本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她转向终端屏幕,愤然道:“什么‘不用了’?你在跟我说什么?!”
“阿是,”博士的声音卡顿了一下,“大限将至。”
大限将至。
这个词引爆了华法琳内心深处的怒火。
“大限将至?!你就能这么眼睁睁看着他死去吗,就这么死在龙门下城、佣兵围城的境地里?!”华法琳双目猩红、怒不可遏,“我好不容易带他离开罗德岛,他还没有过上自己想过的生活,就要这么死掉吗?!”
华法琳一咬牙,看向床上呼吸较平时更虚浮的阿,决定不再顾及别的事情,她张嘴露出了尖利的獠牙,抬起自己的手腕就要咬。星熊疾步上前抓住了华法琳的手腕,低声道:“Miss,别冲动。”
“少来,我没冲动!”
“阿不想要你的血,你要违背他的意愿吗,华法琳?”博士在那张沙沙闪烁的电子屏上,平静而残忍地望着华法琳。
“我刚才就想问了,你凭什么这么说啊?!”
星熊和林雨霞交换了一个眼神,林雨霞挥了挥手让斥候全部出去,转身关上了门。
“之前还只是猜测,而刚才通讯的时候,我向阿确认了他的意愿——他不想要你的血,也不想要长生。”
一桶冷水就这么兜头浇了下来。
“阿还说,如果他倒下了,不允许你做任何检查和抢救——他很清楚自己的状况,是时候到了。”
“……为什么?”华法琳恢复了冷静,只是匪夷所思地低喃,她感到不甘,甚至有一丝愤恨,“为什么要这样?五十二年前,小林死在了我面前,不要我救;现在,连阿也不要我救,是吗?”
“泰拉医师协会用你胁迫绑架阿的由头通缉你,倘若阿死了,他们一定会把阿的死推到你的头上,想尽办法迫害你。罗德岛已经介入了,我们谈判谈下的最好条件是阿死后,泰拉医师协会在罗德岛和第三方公证机构的共同监视下回收阿的尸体并进行司法解剖,验尸结果会证明阿是自然衰老、自然死亡,再加上罗德岛方面与阿本人的证词,泰拉医师协会必须撤回通缉令,并且对外宣告你的清白。
“其实自你和阿出走罗德岛起,阿一直通过信使秘密地同罗德岛保持联络。
“这一切都是阿为你考虑好的,华法琳。”
华法琳只觉得不可理喻,她好似从头到尾都被耍得团团转,却连发火的力气都没了。
“如果阿一直和你们保持联系,又有这么多顾虑——为什么还要答应我离开?留在罗德岛,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
博士发出一声干枯的笑声。
“因为这是他生命中最后能与你相处的日子了,当然要好好珍惜。”
……
“——哈哈,老板,你可真是一点都不懂哎,这可是私奔,私奔,私奔!先生邀请我私奔呢,我当然要答应咯!”
“讲这么多遍干什么我听见了……给别人添这么大麻烦,你们两个一大把年纪的人,好不要脸皮。”
“不要脸皮的只有我,不要骂先生——再说罗德岛压榨我这么多年,总该让我任性一次吧!还有老板你年纪比我还大好吧。”
“你十几岁的时候任性得可还少?”
“承让承让,好汉不提当年勇。”
“少废话,赶紧录证词,也不知道你还能喘到几时,嘚瑟什么呢。”
“好,录录录。”
……
“录完了,这下好了吧?一个字都没念错,我可不想再录第三遍了。”
“嗯,行了。”
“好嘞,我可以去休息了吧。”
“阿,你真的不想要华法琳的血?”
“老板,我都说多少次了,我不要。”
“她总觉得你活成了从前最不喜欢的样子,都是她的责任,是她的教导方式出了问题。”
阿闻言笑了笑,花白细长的胡须在弥漫着药草味道的空气里轻轻地、愉快地颤动着。他用咀嚼鲜虾云吞里的滋味那种细细咂摸的劲儿,缓缓说道:
“那么,万一先生问起来,老板你就说——
“就说我是自由的。”
“阿是自由的,他自愿选择了这一切。”博士如是复述道。
华法琳摇头:“我不相信,他只是为了安慰你,安慰我,不想我愧疚,才这么讲。”
“他说,来到罗德岛之后,不论提什么荒唐的想法、古怪的要求,你都没有拒绝过;不管捅多大的篓子,惹多少麻烦,都有你给他兜底、撑腰——正因如此,从那之后,再没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逼他做他不想做的选择,这一切都是你给他的。是他自己选择了这样的人生,把一生奉献给自己认为有意义的事业,他一直对你心怀感激。”
“可是,既然这样为什么不要我的血!”华法琳还是感到难以接受,“他的梦想也还没有实现不是吗!矿石病可不是普通人一辈子就能攻克的难题,阿不是这么容易半途而废的人!”
“接受自己的有限也是你这样的人难以理解的难题啊,华法琳。”博士叹息,看向林雨霞,“林夫人,我让信使送过去的东西到了吗?”
林雨霞点点头:“早上刚送进下城区,费了点工夫。”
“太劳烦你们了——请把那个拿给华法琳。”
华法琳下意识地就警惕起来:“什么东西?”
林雨霞没有回答,只说去吩咐斥候取过来,便退出了房间。
博士也没打算让华法琳站在原地干等,便问:“华法琳,你经历过血裔最恐怖的那段时日——那你了解它的源头是什么吗?”
“源头?那时候的资料保存下来的不就那么一点儿?你是说你有什么新发现吗?”
“不是我,是阿。阿曾经有两年申请了卡兹戴尔的外派任务——他在那里发掘到了一些以前没见过的材料。根据他的考据,血魔的血液可以逆转矿石病进程这件事之所以会暴露,是因为有一位血裔,爱上了他族的感染者。”
华法琳倒抽一口冷气。
“那个血裔为了留住自己的爱人,把自己的血给了爱人。但是……”
“‘被背叛了’。”华法琳低语着,恰和博士说出了一样的话。
“很自然的结果。”华法琳嘲弄道,“那个时候的人,别说忠贞,就连道德感都普遍很低下啊——就连美德、高尚、同情心,也被认为是在血魔恶行频出后才慢慢孕育出来的概念呢。”
博士不置可否。
“由于那个感染者的背叛,血裔的血是救命良药这件事被泄漏出去,世人才开始猎杀血魔,才有了之后的‘至暗时代’。阿不想重蹈覆辙,他认为在这个时代,有些事一旦发生,就等同已经公之于众,用再高明的手段都不可能瞒下去……
“当然,还有更重要的原因。”
此时林雨霞推门进来,她手里捏着一朵晶莹美丽的结晶花,递到华法琳的面前。
博士布满裂纹的脸拉出更深的皱痕,她在笑,虽然笑得非常骇人。
“凡人有凡人的自尊,短寿也有短寿的傲慢,一切事物都有成为其本身所独有的意义,华法琳。”
那朵剔透的、常开不败的结晶花被小林临终前寄存在罗德岛的档案库,五十二年后才被博士取出。几十年至今,那朵花仍在昏暗的光线里熠熠生辉,光芒与美丽无有一丝一毫的折损。
——“他是以他的短暂向你的永恒求爱的。”
……
“你不后悔吗,阿?一辈子都快要到头了,你有没有得到你想要的答案?”
“我会得到的,老板,我终会得到。
“我不后悔。”
……
阿在倒下之后就一直昏迷不醒,他活到九十岁,身体一直健朗,精神也还不错,按照经验,他会走得很快,也很安详。
华法琳守在他的床榻边,在他起起伏伏、时轻时响的呼吸里,逐页校改阿的医书手稿,以此来打发时间。《赤脚医典——龙门阿氏草菅人命实录》的手稿有三大本,每本上百页,写得相当完备,基本是稍作整理就可以直接出版的水平。华法琳惊叹于阿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写成了这样一部心血大作,周遭来来去去发生这么多事,丝毫都没影响到他,她感慨阿也许已在心里构思、反复推敲了许多年,才能够做到落笔成章、倚马可待——华法琳开始相信阿没有骗她,他是真的热爱他选择的事业,也是心甘情愿为此奉献了一生。
改完最后一页,已经过去了两天,华法琳让人代为检查阿的体征,明白阿是不会再醒过来了,大限已至。罗德岛和泰拉医师协会的人都已进入下城区,那些对这座医馆虎视眈眈的人,还有下城区里受过医馆救治的人,都在等着医馆最后的消息。华法琳知道有人会哀痛,为此恸哭,也有人会迫不及待地冲进来,为了下一步的利益博弈露出可憎的面容。
而这一切都很快就会过去。华法琳只能也只会一如既然地,就如站在河岸边面对汹涌而过的河水,静默地观看、等待,等待这一切过去。
华法琳合上阿的医书,把那写着“给我的老师,给我一生的爱人”致辞的最后一页合起,就好像那也不过是血裔冗长人生中平平无奇的一行。她好像怀着很多很多的情绪,只是到最后都化作一声叹息消散了,正如她数百年间屈指可数的每一次心动,最终无一不化作一枕长风中的烟消云散。
华法琳把搁在一边的结晶花插进自己的衣扣扣眼,让它贴着自己的心跳,知道再也没有更多的时间了。
阿的呼吸越来越弱,却仍是以一种极为缓慢和平坦的节奏延续着。
华法琳握紧了阿的手,望着窗外灿烂的昼日光景。
“阿,一百年来我过得很开心,我觉得很有趣。
“这是我过得最有意义的一百年。
她甚至笑了笑。
“下一个百年再会吧。”
阿终于停止了呼吸。
END.
Sakakima Sora
2021年3月21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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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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