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emo 10 消失
K再次醒来的时候,发觉自己正躺在保健室里。经由阳光消毒过的干洁的布料就像是从来没有人躺过,不知道是否有每天在换。
大脑很乱。虽然早已知晓自己与黑羽并不能意识互通,K仍是有种“再努力一下,就能召唤出不属于当前位面的记忆”的错觉。
为什么...会想起几天前的事......
现在的他正坐在保健室里,但是,他没有来到这里的记忆。果然是不审慎到睡得太沉了吗。睡眠不是坏事,但睡得太沉会让人空间感与时间感模糊化,会让人忘记自己身处何地,甚至连自己是迷糊与清醒都无从辨明。
现在必要的事是检查备忘录。如果留有备忘录,便能证实黑羽曾经在这段空白时间里醒过一次;如果没有,也只能证明有其他什么人送他来了这里,亦或是他还未能有机会留下备忘录以说明状况。
手边没有见到手机的踪迹,K翻身掀开枕头去寻找手机。
“他曾经醒过一次。”
又是那仿佛什么都知晓的恼人语气。K循声看去,只见黑羽快斗的那位浅发的同学正掀开保健室隔断用的帘子走进来。
K收回手停下找寻的动作。虽然目前仍然不明确那个同级生侦探的立场,备忘录的存在不能让他知道,毕竟这几个月来每次行动的交接都有被记录在备忘录里——实打实的犯罪证据。
没话找话会显得是想在掩饰什么,沉默也是同样。未经斟酌的言语会比沉默暴露出更多的想法,于是K选择了沉默。
“似乎要被拒之门外了呢。”
很有自知之明地,白马没有再继续向前,而是维持着用手臂隔开帘子的动作。
“虽然我大可以放着你们不管,但是抱歉,这几天我一直在想之前的谈话。”
保健室不是适合交谈的场所。K迟疑地看向保健室门口的方向。
像是看出他的迟疑,白马耸了下肩。“我已经和保健老师说过会负责把门锁上,你大可不必担心接下来的谈话会被听到。”
好学生总是有老师的信任作为筹码。K腹诽。会这样想的我,大概也不会是个好学生吧。
“所以,”他抬起视线,“你想要问什么?”
白马感谢似的笑了下,径直切入正题。
“这几天我一直在想,你之前所说的‘原本的身体’,究竟指的是什么。”仿佛是意识到这种切入方式实在是过于直接了,他无辜般竖起双手,“请别误会,想要知晓问题的答案是人之常情,毕竟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陌生人长时间占据着同班同学的身体,对我们而言会很不好办。”
......我们?
K并不在意白马所言的“我们”指代的是哪一群体。他自嘲般笑开。
“居然说是‘占据’......请不要说得那么难听。”
白马挑起眉。
K继续说下去。
“我说,你们好像都误会了一件事,”他同样没有对“你们”所指代的范围进行限定,“我并非是与黑羽在‘分享’同一个身体。”
“......什么意思?”
“更加精确的表达,我想应该是‘交换’。”
意料之外的新情报。白马交叉起双臂。就连黑羽快斗本人至今都没发觉这一点吗?
“按照你的说法,你的确拥有‘原本属于自己的身体’。”
“我也不太确定。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在我开始有意识的时候,那副身体就一直处于沉睡状态。没有知觉,也无法醒来,我自然也没办法凭借自由意志,靠那副身体去触摸世界。”
“也就是说,当你在‘这里’的时候,”白马沉声,“黑羽君就被困在那个无法行动身体里?”
“可以这么说,不过就我的经验而言,精神无法主观地保持清醒,视觉、听觉、触觉都处于无法凭意识控制的状态,可能直感更像是单纯的睡着——黑羽会因此将我们‘切换’的条件误会为‘睡眠’也不奇怪。”
“原来如此,”白马得出结论,“你们不可能同时醒着,自然也无法通过意识进行交流——因为自一开始就是两个独立个体。抱歉,接下来我的问题会比较冒犯。”
浅发的侦探抬起绛红的瞳。
“如果你确实是‘不存在于此处的’某个人......你是谁?”
K扯开嘴角无奈地笑了。
“虽然很想说‘请允许我保留自己的秘密’......这个问题我没办法回答。秘密的前提是为人知晓,而我根本就没有什么可以隐瞒的秘密。”他摊开双手,“我没有‘在这一切发生之前的记忆’,自然也没有‘关于自己是谁的记忆’。”
“但是你——”
“为什么还能够正常地进行日常行动是吗?我能够回答你的,是我拥有简单的潜意识记忆和肌肉记忆。潜意识记忆......啊,或许说成是‘常识’更好理解吧。至少我知道如何进食,如何行走,英语水平或许烂了一点,语言系统也和常人无异。无法醒来是个劣势,这意味着我虽然能思考,但无法通过环境收集情报。不过最近,那副身体似乎有快要醒来的迹象,我开始能够听到一些声音,现在我可以提供一些新的情报——”
一口气说了很多,K做了个深呼吸,然后接上之前的台词。
“‘我’的身体所在的地方,大概率会是医院。”
“医院?”
搜索范围缩小了不少。
“只是大概率,因为我有听到过心电仪以及其他支持设备的电子音。如果要维持近乎于植物人的身体的基本存活,需要一套完整的系统吧——这样看来,果然还是医院的可能性最大。”
优秀的信息整理能力。白马暗自点了头,然后继续提出问题。
“顺便问一句,之前你为何很确信你的年龄是‘17岁’?”
这可能只是假借黑羽快斗的身体说出口的谎言。
“很简单,”K回答得不假思索,“因为在我现存的‘常识’之中,不存在有高中以上的经验。”
“何以见得?”
“我或许知道‘需要去学校’,但并不觉得那是必要。我大概知道高中毕业之后会要升学或者就职,但我并不知道具体该怎么做。当然,我真正的年龄有可能是16岁,也有可能是18岁。虽然知道何为‘正确’,但我并不认为我的意识具备‘一定要执行正确之事’的责任感。’”
只是在随心所欲地执行自己所认为的“正确”......迟疑了一下,K没有将这句话说出口。不知道自己是谁,意味着连自己的个性是如何也无从总结。他暂时说不出那么武断的结论。
于是他转了话锋。
“至于为什么相信是17岁......大概是发觉自己在作为‘黑羽’行动之后,混沌的游离的意识因为确定的现实而固化了吧。”
混沌的意识没有可以做出自我评价的凭依证据。而倘若有了具体线索,自然会顺着那线索确定现实,并强化观念——这就是我。
年龄也基本可以确定下来了吗......白马微微皱了下眉。这下范围又缩小了不少。
“下一个问题,”他开始觉得自己像在审犯人,“从你有记忆时开始到现在,过去了多久?”
“从有记忆开始吗?”K显得有些为难,“因为最开始是没办法醒来的状态,说实话,时间感也比较模糊。开始有比较明确的时间概念的时点是......对,是能够使用黑羽的身体以后。”
“那么,”白马不自觉地紧了紧手指,“就从那个时点算起。”
“因为记忆不是连续的,我无法从体感时间去判断。”K沉思了片刻,“我想已经有......三四个月了吧。”
这是相对宽泛的时间范围。可以再精确一些。
“你最初作为‘黑羽’的记忆是?”
“啊,那很明确,”即答,“在足以叫人颤栗的风中,穿着那身奇怪的演出服。”
很好。确定的日期,较为精确的时间坐标。只需对怪盗过去的行动记录进行查询,很容易就能定位到确切的——等等......瞳孔骤缩,白马察觉到了些许不对。
他与黑羽意识互换后最初的记忆,就已经是作为怪盗了?
在白马的印象里,怪盗最近的行动方式是比较奇怪,但最为诡异且反常的,是四个月前的那一次。
——仅有那一次,怪盗没有归还宝石。
且至今未还。
有必要问一下。
“既然你把那身衣服称为演出服......”白马不由自主将十指收得更紧,“那时的你,是如何判断自己的身份的?为何又盗取了宝石?”
是的,虽然宝石没有被归还,但它的确被盗了。
“判断身份?”K的眼底少有地闪过稍纵即逝的迷茫。“不,那个时候的我,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就是‘怪盗’。该说如果不经过黑羽的说明,根本无法简单从当时的状况得出对身份的判断。”
不对,和现实对不上。迫切地想要问出来龙去脉,白马前倾了上身。
“那么你为何要盗取宝石?”
宝石的去向和行动的理由——这是最关键的,也是决定性的症结所在。
神色认真,K不像是在说谎。
“不,我并没有盗取宝石。当时的我所能做的,不过是最低限度地保全性命——只是在逃跑而已。”
“但是宝石确实被偷走了。”
“不奇怪,”K正色,“因为当时还有其他人在场。”
与白马的对话断在一个无法继续进行下去的地方。回到黑羽家后,K最先做的事,便是打开备忘录查看黑羽留下的讯息。
「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你好了......你很喜欢做类似的事吗?」
「别给我过于轻易地接受那群家伙的善意。」
「别替我做决定。」
不出意外地,都是些气话。
「还有,别对她喊得那么亲热。」
大概是在记恨自己在备忘录中将中森青子称呼为“青子小姐”。
尽管耍脾气般扔了一堆气话,黑羽却并没有执着到要保留意识以改变这于他而言相当尴尬的现状......K将这理解为,黑羽的精神仍然处于一个不稳定的状态。
请原谅我即将所要做的事,再休息一会儿吧。
这时,手机震动,显示有文件需要被接收。发出人是白马。
K点开文件。是一份名单。
「从你作为黑羽行动的日期前一个月开始算起,这是那段时间内,日本境内从16岁到18岁的,处于完全昏迷状态的住院患者名单。」
附言里有着简单的解释。
「如果有必要,范围可以再做调整——如果你能提供有关区域的精确信息的话。」
「如何,其中有熟悉的面孔或是人名吗?」
居然真的能做到这一步......K不可置信地眨了下眼。
「原来只是作为‘高中生侦探’也可以做到这一步,见识到了。」
白马回应得轻描淡写。
「信息海战术而已。只是看起来麻烦,但很有效率。」
言下之意,要如何“高效率地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这位同级生侦探已是深谙此道。
粗略地扫了眼名单后,K再次键入回复。
「很抱歉,我对这份名单并没有共鸣。」
白马的回复给出了新的假设。
「也是,只是凭借无前置记忆的你给出的粗略总结,要定位到一个单独个体,堪比天方夜谭。如果你是什么地下研究所的人造物,就算是我也是查不到的。」
地下研究所的人造物......喂喂,那听起来才更像是天方夜谭吧。
信息海战术似乎并没有奏效,对于自己的身份、身体的所在地,K并没有知晓更多的细节。但是,有了一个新的切入点。
自己最初作为“怪盗”拥有意识的,那个夜晚。
那个夜晚兴许就是一切的起点。朝着那个方向去思考、去调查的话,总能发现一些新的的线索——有关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有关自己究竟是谁。
有关这个迷宫一般可笑的现状,突破口究竟在何处。
不过......考虑过后,K将白马传来的文件,以及他们之间对话的痕迹尽数清除。
这种误导性的多余信息,没有必要让黑羽看到。
黑羽快斗猛地醒来,发觉自己站在教学楼的走廊里。时间大概是在下午,日光斜斜地在地面上映出窗框的形状。
茫然。
他低下视线,看到自己手中捧着一大叠的练习册。
他不知道自己是要把练习册搬去教室还是职员室,于是根据自己面朝的方向做了简单的判断。他将练习册送到职员室,然后回到教室,坐在教室里听完了当天的课。他在放学后独自走回了家。冰箱里的食材已经近乎空了。
他作为黑羽快斗入睡,然后又作为黑羽快斗再次醒来。他看向日历,看到日期是前一天的他所认知到的“明天”。
连续的时间。
再一天,又一天。
K再也没有出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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