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绵绵了整个冬日,来年庄稼无病无虫害,正是政通人和好兆头。
四月初,春意盎然,天地间勃勃生机。桃花盛开,粉色花瓣轻舞在微风中,落英纷纷洒在婉宁和薛狸身上。
和煦的阳光透过茂密的花枝洒下斑驳的光影映在两人的脸上。婉宁一袭明红色长裙,因吃醉了酒,所以衣衫略略敞开,欲与春光比美。薛狸轻轻替她拢上,被她娇嗔地推开。薛狸无奈地坐回去,低头抚琴,她只着简约的素衣,温婉恬静不输窈窕柳枝。二人身下铺开一块锦绣桌布,摆满了精致的点心和美酒。护卫们拉了锦帐把这片踏青好去处围起来,不让旁人触犯公主圣颜。宫婢们远远站在帐内,不敢打扰公主与典仪商议事情,只有几个婉宁和薛狸自己挑选的护卫娘子军在近侧陪侍,当然,对外,她们不过是公主府的武婢。
“阿狸,近日朝局如何啊?”婉宁仰起脖子,饮着青梅酒。
薛狸手中琴音不停,笑道:“近来政局不稳,内有权臣党争,外有强敌环伺,咱们陛下需得谨慎应对。”
“正是如此,”婉宁玩味地看着手里的琉璃酒瓶,因折射着阳光而璀璨刺眼,“我们需要找准时机,才能万无一失。”
“时局诡谲变换,敢问公主时机已到否?”
婉宁从袖子里掏出两叠信件,掷到薛狸的琴边,但笑不语。
薛狸细细看过了,眉眼间划过一丝惊诧。她起身,盈盈笑着对公主行礼:“祝贺公主,第一步棋走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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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三个月,婉宁才收到来自代国的回信。
阿文带了一身的伤回来,婉宁本来担心她会不会导致事情败露,却见阿文从贴身衣物里掏出带着血的信筒。
婉宁丝毫没有介意阿文浑身脏污,叫心腹替她擦拭身子,请来章太医为她医治。
上一世,她自己蠢出生天,把章太医害死。但想一想,章太医对自己算是忠诚,做事麻利有眼色,而她自然是需要一位只对她尽忠的太医的。这一世,她把许多干净的不干净的事都交给了他,章太医的命早就牢牢绑在了自己的荣辱里。
“公主莫急,阿文姑娘伤势不重,只是沿途辛苦,伤疤好了又裂开,这才这般虚弱。待臣开几副养身的方子,每日静养即可。”
章太医离开后,婉宁坐在床边,亲自喂阿文吃药。阿文手足无措地坐在那里,浑身绷得直直的,一下子又把刚包扎好的伤口挣开了。
看着她忍着痛的样子,婉宁只笑着拍拍她让她放轻松。喂她吃完一碗药后,婉宁坐在一旁看着她泫然欲泣。
阿文哪里想得到高高在上的公主也会像普通女孩儿似的哭泣,一时不知该怎么反应。
“阿文,”婉宁握住她的手,“你立下大功一件,我本该好好嘉赏你。只是,我需要你暗中为我做事,不能引人注目。我实在有愧于你。”婉宁抹一抹眼泪,强笑道:“日后,若我大业有成,必将为你列公封侯。”
阿文的脸一下子红了,眼睛亮晶晶的:“真的吗?公主,那我想当将军行不行?”
“好,你想做什么都行。”婉宁拍一拍阿文的手,“你好好养伤,这段时间不要到处乱走了。”
她的笑意维持到转身的时刻。
她让阿文寄出了两封信。一封发给成王,请兄长将边境十二州解兵为民,然后密秘接触代国国主,许诺以边境十二州,与他结盟,共讨皇帝。代国国主生性残暴自负,只要撑不死,就不会放弃一口肥肉。等事成,就可以用埋伏在那十二州的将士,反杀代国。她特地强调,此事险极,兄长自己斟酌
另一封发去代国,里面夹了一缕肖似代国国主的浅色卷曲的胎毛。
婉宁在信中诉尽自己归国后如何的受尽屈辱,心里恨极,只愿攀依国主,大敞国门,请他上座为帝,自己为后,他们的孩子就是下任太子,天下尽归代国。
回到公主府,她这几封写满代国国主狂妄下作之语的回信用火烧掉。瞳孔里映照着的火光由强变弱,她的手轻抚上小腹。要哭吗?可惜她的真心早已干涸。她现在只感到无比畅快。
斗起来,斗起来,斗得越狠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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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试当天,京中上下热闹非凡。
百姓均津津乐道今年岁试连女儿家都可以参与,实是公主大兴女学的功劳。也有那嘴巴不干不净的,嚷嚷女子无才便是德,却都被身边把自家女儿送去公主督办的管吃喝的女学的家长们一拥而上,一人一句地把他们骂得不敢出声了。
岁试场内,考生们三五成群,不论是男郎还是女娘,面上尽皆是从容与自信。皇帝端坐正位接受百官万民叩拜后,宣布岁试开始。
婉宁特地给薛狸也安排了座位,就坐在她的下手。她看着薛狸观看岁试时满眼的新奇,忍不住回想到曾经薛狸在台下比试时的场景。她抬起丝扇,轻轻掩住半张脸,那时的她,还只是一个把手中本就稀薄的权力散得更少的蠢货。
台下,终于轮到姜相国的三小姐。她的筝曲确实是妙,让听者如身临其境,引来一片喝彩。姜相国虽然面上不显,但众人皆知他心内为这个女儿骄傲。李相看他的孩子出风头,一扫衣袖,去一边的凉亭里吃茶去了。
皇帝轻咳一声,萧衡,婉宁还有薛狸交换视线。
婉宁起身为姜三娘子鼓掌,顿时岁试场内外都跟起来掌声。她只是拿扇子摇着,走下场走近姜三娘子。
姜三娘子忙向婉宁行礼,却被她用扇子挑起下巴仔细端详:“果然是姜家的女儿,如此标志。”
“谢公主夸赞,民女愧不敢当。”姜三娘子心里喜滋滋的。
“不过,本宫前些日子在民间得了一位奏筝也是极好的少女。不若让她来像姜三娘子请教吧,姜三娘子不会吝惜赐教吧。”婉宁娇媚一笑。不待姜三娘子回应,她向皇帝福了福身子道:“陛下不会怪本宫耽搁一点时间吧。”
“无妨。今年岁试改制,既是新制,多一些新鲜也没什么。长公主所说的那民间女子何在?”皇帝道,声音略有点沙哑。许是着了春寒,皇帝身体不大爽利已有月余。太医本不建议皇帝参与岁试,在室外久坐,再吹了风有伤龙体就不好了。但他作为少年天子,怎能不参与岁试,落下这样的话柄。何况,今天自有好戏看。
婉宁以扇遮面,目光流盼间,几个侍女就带着一个以纱蒙面的女子上场了。
女子叩谢圣恩后,又向公主行了一礼,得到公主许可后,这才坐下专注弹琴。
一曲完毕,场内外皆是鸦雀无声。不是因为她弹得多么惊为天人,而是因为她实在弹得太普通了,像是才学了几个月的初学者,何况还有好几处错了谱子。
“好大的胆子!”婉宁把扇子扔在她身上,大怒道,“本宫引荐你来参与岁试,你竟敢糊弄本宫和皇上!来人!”
“长公主且慢。”萧衡起身,对婉宁作揖道,“公主既说她是您听了觉得好才留下的弹筝女,如此发挥实在失常。不若听听她有何苦衷?”
“哼。”公主旋身回到座席上,侧身背对着萧衡,质问那女子,“肃国公为你求情,既然如此,本宫也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
那女子这才从地上站起来,后又重重跪下:“请皇上,公主恕民女死罪。当日公主听见民女弹筝,实乃民女有意所为。”
“什么意思?”薛狸替婉宁道,声音里也是十分威严。
“民女短短一生,若非得遇公主,只怕再不能活着见到家人。只是,纵然民女侥幸存活,又如何能与爹爹母亲和众姐妹相见呢?”那女子说着,眼泪也落下来。
“你这样让本宫越发不懂了。”婉宁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你在这里怎么见到你的家人呢?
那女子深深叩首,揭下面纱,场内众人皆引颈翘首想看个究竟,姜相国也不例外。
“民女,小字姜梨,场上姜三娘子正是民女的妹妹。”她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盯着姜三娘子,“至于爹爹,民女不孝,已经忘却爹爹的长相了。”
场内哗然,大家议论纷纷,李相趁机扔下茶碗来看好戏。
“姜相,这是怎么回事?”皇帝问道。
姜相忙上前,对着皇帝深深行礼,转身瞧这姑娘,心下大骇。虽然他早已把这个女儿抛之脑后,但此刻只看她的脸,便知是自己和叶氏的孩子。
“回禀皇上,此女确是微臣的女儿。只因她曾犯下弑母杀弟的大罪,故而被送去贞女堂进行劝诫教导。实在是微臣治家不严,竟让此闹剧在这污了圣上、公主圣听,微臣有罪。”而后又转向姜梨,严厉道,“逆女,还不快随我回去!”
“姜相且慢!”李相突然出声,他摸着胡子笑呵呵的,“此事虽说是家事,但你女儿如此大的决心,要在这样的场合与你相认,只怕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吧!而且,弑母杀弟,哼哼,小小的女娃哪里能干得了这样的恶事,只怕不是为你掩盖什么大丑事吧!虎毒尚不食子,姜相竟然如此心肠歹毒啊!”
“你!”姜相气得青筋暴起。
“回陛下,微臣以为,此事必有蹊跷,还望陛下明察。”李相对皇帝行拱手礼。
“陛下,此乃微臣家事。还望陛下批准让微臣带这逆女回家,自当以家法惩戒。”
“李相,姜相,你们这真是唱得一出好戏。”婉宁悠悠开口,一句话把两个人的脸色都给怼得难看起来。
“陛下,这件事既是由本宫引了这姜梨小娘子惹出来的,当着众人的面也该弄个清楚。不如岁试暂停,咱们来审一审这件事。”
得到皇帝的许可后,婉宁开口道:“你方才说,贞女堂?巧了,本宫前些时日欲取缔所谓贞女堂为专管犯下丑行的闺阁女儿的诫女司,由刑部培养的女官担任主管事,以防止以贞女堂现有的制度下,这种不由分说便毁人一生的情况。结果,去那里视察时却发现,那里的管事嬷嬷,常以训诫为由,将堂内的女孩们当成牛马畜生虐待。有的孩子还不满3岁啊,实在叫人可怜。”
“本宫继续调查,发现这嬷嬷和其他几个管事私下里都中饱私囊,背地里做尽伤风败俗的丑事,便把人给拿下,才刚刚押进京城。不如,把这嬷嬷带出来,好好审一审。”
婉宁一声令下,那嬷嬷就被带了出来,被押着和姜梨跪在一起。
“你可认识你身边这个女孩啊?”婉宁问道。
“是,是,正是姜相国的女儿。”那嬷嬷看了一眼姜梨,颤颤巍巍地说道。
“关于姜相国所说弑母杀弟一事,可有其事啊?你要知道,”婉宁慢悠悠说,“虽说你犯下重罪,但若是能戴罪立功,也可以减刑。”
“那是,那是很多年前了。姜家的人带来姜梨,说她弑母杀弟,可是她那时不过三四岁,我们心里都犯嘀咕,这么小的孩子有的连话都说不清楚的。最奇怪的是,姜家的人,嘱咐我们最好把这小妮子弄死,她知道太多秘密。我们当时没有照做,是想着也许能趁此机会多诓骗些钱财。没成想,那以后,姜家就再没来人过。”她一股脑把话就全顺了出来。
姜梨则趁机膝行几步抱住姜相的大腿,哭道:“爹爹,您当真恨我至此吗?”
“我真的没有推母亲,我真的没有。我不是有意看到母亲杀害姐姐的,爹爹,女儿在贞女堂受了好多苦啊,爹爹您为什么不来看看女儿?”
场内寂静连落叶都可以听到声音。季相是皇帝的太傅,他的妻室又是丽妃的姐姐,这,实在是让人难以想象。
“你在胡说什么?”姜相下意识就抬脚踹姜梨,姜梨被踹得滚了几圈,吐出鲜血。众人无不指责姜相残忍。
“姜相,当着陛下的面,你怎敢行凶!”婉宁大喝一声,姜相闻声撩袍便跪下道:“陛下,公主,微臣为国为民操劳半生,不想天不垂怜,内宅不宁,竟生出来这许多事端。许多事,微臣也是今天才知道,恳请陛下准微臣回家好好审问这些事,必然给您与今天的众人一个交代。”
“姜相好口才。几句话,就把自己摘了出去。姜相真称得上是戏台上的名伶啊。”李相适时嘲讽,引起周围人一阵响应。
“大家以为呢?”婉宁高声喊道。这下,竟是连场外的百姓都齐声喊着要处置姜相,还人公道。
“好了!”皇帝起身,除了婉宁,众人皆跪下,“今天就到此为止。但朕定然会给这出闹剧一个交代。”
“陛下!”姜相还想要辩解什么,回应他的只有皇帝的背影,和婉宁的挑衅一笑。他身边的姜梨站起来跟上公主,临走前,她对着姜相说:“我恨姜家的每一个人,如今,父亲就等好吧。”
金秋时节,正是风调雨顺好收成。查了几个月的季相后宅之事也终于结束。
就像拔出萝卜带着泥,这几个月弹劾姜相的奏折纷至沓来,小到姜相参加宴会多喝了一口酒,大到姜相结党营私。皇帝可怜他一把年纪,又曾是自己的恩师,只赐他黄金百两致仕归乡。至于他的续弦妻室季氏,也当真查出来谋害幼子的事情,看在姜相和丽妃的面子上,只让她带发修行,不作其他惩罚。
“好你个婉宁公主,把我的姐姐逼到这个地步。”丽妃拦住在婉宁,脸上藏不住的恨意。
“娘娘,请您注意您的措辞。是陛下要夺姜家的权,本宫只是陛下的一把刀罢了。”婉宁笑着回复。
“哼,你以为陛下当真信你吗?”丽妃凑近婉宁,她抓住婉宁的手,护甲几乎陷进婉宁的掌心里。
“丽妃娘娘只需管好陛下的心在您那里就可以了。”婉宁翩然一笑,生生掰开丽妃的手,狠狠甩到一边。
“咱们,走着瞧。”丽妃拂袖而去,留下婉宁像看一个死人一样看着她。
“蠢货。”她哂道。
时年除夕,成王以清君侧的名义,铁骑直指京中。
写得好爽,真的好爽!听说结局出来了,据说还烂尾了。。。无所谓,反正我写同人我爽了!。v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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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斗谋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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