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玥坐在秋千上看月亮。
她听见了剑尊的脚步声,剑尊修为高深莫测,也不曾对她有过实力的隐瞒。
她靠着秋千,照着月光,回忆:“我好像很久很久没有见你练剑了。”
剑尊带来了一壶酒,倒酒的手指一顿,不禁垂眸,看着腰间配饰的本命剑,有些语塞,过了很久才闷闷说。
“因为你不喜欢。”
白玥抬抬手,剑尊自觉上前,她靠近发色如雪的少年郎,勾着他的后颈,笑眯眯在他脸上盖了一个唇印:“那带着我十天跨越半个大陆去看劳什子剑圣遗址,还有大半夜不睡觉把我拉起来去问剑台比试的人是谁?”
剑尊一愣,不自在地别过脸:“以后你不想做的事情,就不做。”
白玥施施然放开了他,心情大好,理解了江三三给大自在长老盖唇印的乐趣,但她还是一件件清算:“那说好,先陪我回一趟合欢宗探望瘐凤鸣,她闭关估计快出来了,现在是她飞升的关键阶段,我一定要亲自送她飞升仙途。”
“还有你的小徒弟,他快突破到金丹后期了吧,你闭关的几百年不问世事,如果不是我时常给他送丹药送避雷符,你哪里还能见到徒弟,记得多关心关心他啊,别暗恋什么丑人。”
“我前段时间去了魔域一趟,你先别皱眉——我是去探望那里的姐妹,虽说她是个魔修,但毕竟是我从前的旧友,正气盟管得又没那么严,我就送了些书,又留下吃了顿饭。”
剑尊从后面搂住她。
他好像很喜欢用这个姿势拥抱白玥,仿佛很没有安全感,想要将她牢牢锁在怀里,白玥打趣:“怎么啦,闭关前就对我依依不舍,现在出来了还这么黏人。”
剑尊将头伏在她的肩窝,长长的雪色发丝落在她的肌肤上,比月光还要凉。
他的嗓音有些克制:“你开始讨厌我了?”
“不,我爱你。”
“我永远爱你。”
剑尊的眉眼下藏着什么暗涌的情绪,骤然闭了闭眼,强行克制地咽下,哑声问:“那为什么……”
为什么几百年都不回来?
白玥不费什么力气,就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她绕开秋千架,走到剑尊前面对着他,温柔地叹息:“因为我都给你准备好了啊。”
“你想要飞升的丹药和避雷符,我都提前放在了你的私库,你所担心万剑山的长老峰主,我也提前和他们打过招呼,还有……”
“魂契。”
“我想永远只有你一个道侣。”
“我想和你结成魂契,生生世世,都和你在一起。”
剑尊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迎着皎然月光,红衣女修眸光盈盈,像是无数次的月下幻影,美得不可言说。
他心中顿生一种无由来的恐惧,明明她就在自己面前,但他却无法真正意义地拥抱触摸到她。
就像一个过分美好的梦。
他此生做过,最卑劣,同样也是最沉醉的美梦。
剑尊长久地沉默,白玥笑着等待他的答复。
终于,他的唇角翕动了一下。
“下辈子,下下辈子,直到无数个轮回之后,我都会来找到你。”
他似乎又说了什么,隐在了唇齿之间,隐在了心爱姑娘迫不及待的欣喜亲吻中。
剑尊闭上了眼。
就算只是一场冗长的梦境,他也想要永远停留在这里。
甘之如饴。
……
翌日。
药王谷友人上门拜访白玥,两人清谈了一日。
况云空顺手替她调理了经络,治理了旧疾,见她如此不知爱惜自己的身体,不禁语带埋怨:“我早说过魔修心思歹毒,你偏偏与他有情,又被魔域的人袭击了吧,这能怨得了谁?”
白玥不在意地笑笑:“是我自作自受。”
况云空瞧着她的口吻,不带一丝一毫的在意。
她想起从前那段同行的经历,想起从前神采飞扬,不将世间万物放在眼里的洒脱女子,恍如隔世:“看你这个样子是完全不记得了,也好,剑尊虽然年纪大了些,性子直了些,总比其他不靠谱的好。”
白玥但笑不语。
“说起来你们道侣大典的时候,有人看到那魔修远远望着万剑山。”况云空重重一搁酒杯,犹自恨得牙痒,“这些年我们多次围剿他,可恨他修为强劲,屡屡逃脱,你要不让剑尊出手试试,准能拿到正气盟的悬赏,又能替你报仇,一举两得。”
“我都不记得了。”
白玥道:“曾经是爱是恨,和现在的我没什么关系,只不过蔺清和他有灭门之仇,以后见到了……我不会手下留情。”
屋外的阴影里,一片玄色衣角无声划过。
屋里的两人都止了声,半晌,况云空对白玥眨眨眼,大笑:“剑尊对你果真一往情深,连我来拜访都警惕在心,你让他放心,我又不是男修,不会跟他竞争攀比。”
白玥扯了扯嘴角,颇为无奈:“大约是担心从前的事吧,你也知道,我失忆前的很多事情都是听来的,总有不认识的修士上门拜访,我也很苦恼。”
“还不是你从前太过潇洒。”
况云空走之前留下一个厚重锦囊,嘱咐她:“我知道你也不缺丹药,不听医嘱,但我这百年的心血都在这,随你送谁。”
白玥掂了掂锦囊的分量,又推回去:“你不顾你们药王谷弟子的死活了?”
况云空笑了一声,半是调侃半是自嘲:“我弟子早已陨落,自己孑然一身,除你之外再无挚友,你若不要,它们的下场也是药炉的残渣。”
“真是浪费。”
白玥迅速将锦囊收了回去,又拿出一叠避雷符放在桌上:“渡劫中期的份,下次来见我之前,别轻易被雷劈了。”
况云空唇角掠过一缕笑意,举起酒杯:“下次见面,静候你和剑尊的好消息。”
“叮当”一声,酒杯相碰。
门外之人贪恋地凝视着,红衣女修笑颜如花,顾盼生辉。
如同初见。
白玥亲自送况云空离开万剑山,回去之前,她在问剑台附近听到一声低低的问候:“师母。”
她转过身,身着劲服的少年从问剑台后走了过来,手中还提着一柄木剑,少年额上热汗蒸蒸,应当是刚刚结束一场论剑,她思索了一下少年的名字,以长辈的姿态关切询问:“伯坚,怎么了?”
少年一怔:“师母还记得我的名字……”
“我只是出去游历了百年,又不是再也不回来,怎么会忘记你们。”她笑吟吟地掏出一方手帕,递给少年,“而且你是我和你师傅一起游历的途中来的万剑山,没错吧?”
乔伯坚手指蜷缩了一下,接过了那方手帕。他抿了抿唇,脸上的燥意非但没有消退,反而愈来愈热,他没底气地问:“师母这次回来……还走吗?”
白玥露出微妙笑意:“暂时不走,留下来和你师傅好好过日子。如果你们在剑术上有什么不懂的地方,随时去问他,我平时有空也会来看你们论剑。哦对了,上次寄给你的避雷符和丹药还够吗,缺什么即使和我说。”
“够……”
乔伯坚不敢直视她含笑的双眸,动了动唇,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想再说些什么,白玥目光鼓励地看向他。
她对于和蔺清在游历途中捡到的这个孩子总是格外优待。
从前万剑山遭遇屠戮时,蔺清的两名亲传弟子遇害身亡,他虽然嘴上不说,但白玥知道,他是在悔恨自己当时没有留在万剑山,没有及时救下他的弟子们。
所以当年仅九岁的乔伯坚因妖魔横行而家破人亡,幼小的孩子躲在残垣断壁间逃命,她状似不经意地问身边人:“好可怜的孩子,如果我们就这样走了,他一定活不下来,要不要收下他?”
众所周知,合欢宗弟子和别人同游时不收弟子,若是对方也没有这个兴致,只能惋惜孩子随波逐流的命运,蔺清听到她的提议后陷入沉默,久久没有答复,直到两人走出数十里,终究还是心软折返回去,乔伯坚就成了剑尊唯一的亲传弟子。
只不过这当师傅的人心口不一,没有花多少心思在徒弟身上,多年沉浸闭关。白玥那段时间在十万大山盯着左睦,防止这只爱上人妻的蛇妖自甘堕落,她闲时就往万剑山跑,送给乔伯坚一些锻炼本命剑的武器,替闭关的蔺清照顾弟子。
所以这么算来,她和少年之间的关系,反而比师徒两人的情分更深切些。
白玥仔细思考着少年欲言又止的话:“是在这里被欺负了吗?”
乔伯坚使劲摇摇头:“师兄弟们待我极好,只是……只是……师傅他……”
一道女声骤然打断了他的话:“乔师兄!”
从问剑台后匆匆跑来的少女同样穿着一身利落劲装,额头汗淋淋,将刘海都沾湿成一缕缕的碎发,她嘟着红润的嘴唇,语带撒娇:“说好了三局,乔师兄你怎么一声不吭就走了,还有接下来的两局呢!”
乔伯坚被她插了话,和白玥之间的微妙氛围被打破,又重新抿了抿干燥的嘴唇。
白玥心领神会,暧昧的眼神在少年少女之间转了一圈,决定当个月老:“既然如此,你们就先论剑吧,有什么事情下次再说。”
她转身离开,身后是少女活力满满的迭问:“乔师兄,你饿了吗?我这里有从厨房拿过来的糕点……乔师兄,你这方帕子可以借我擦擦汗吗……乔师兄乔师兄……”
白玥笑了笑,她那么久没回万剑山,差点忘记当初在火海里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孩子已经长大,竟到了适合结道侣的年纪。
也许刚刚欲言又止就是青春期应有的烦恼,这件事还是应该和蔺清提一声。
如果说万剑山近日有喜事的话,他这个当师傅的会开心吧。
白玥从半山的桃树上折了一整枝,低头轻嗅,缀满花骨朵的树枝在她手中轻盈地转来转去,犹如一柄花做成的剑,流泻着桃色光辉。
她四下游历的时候在人间的城镇听过一句诗。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万剑山的桃树永远不会凋零,蔺清知晓她喜欢桃花,就在万剑山的半山上移栽了整片桃林。
但是她喜欢桃花的原因,蔺清从来不知。
她也不知。
白玥推开剑尊洞府的门,将一路行来折的桃枝插入琉璃瓶。
“蔺清,你快看。”
她捧着琉璃瓶走到剑尊面前,拥有少年容貌的剑尊仍在小憩,被唤醒的双眸茫然眨动,还没有从昨夜的荒唐中清醒,白玥凝睇着那张无比熟悉的面容,一种奇妙的感觉油然而生。
她如坠梦中,落入了一场完美编织的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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