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白玥记忆中和剑尊的初见,可以用“命中注定”这四个字来形容。
她在睡梦里熟练地翻了个身,额头哐得撞到了什么东西,混沌的大脑瞬间清明,猛地睁开眼,印入眼帘的是一陌生少年。
少年躺在她的身侧,与她交颈而卧,同衾共枕,刚刚她撞到的……应该是少年的下巴?
她迅速支起身子,按着微疼的额头,努力回溯,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遇到并且睡了这名少年,可无论她怎么回忆,都想不起前尘过往。
更可怕的是,她只记得自己是合欢宗弟子,却不记得自己的名字,更不记得自己离开合欢宗,下山游历后遇到了什么。
只要她稍稍回想,便头痛欲裂,无法平复,红衣女修的喉间发出痛苦呻吟,少年堪堪转醒,尚且意识朦胧,见她将自己缩成一团面露痛苦,忙将手搭在她的肩上。
一股强悍的灵力顺着她的经脉四处游走,几乎是立刻抚平了她疼到发颤的灵魂。
拥有如此修为,又怎么会轻易被她拿下。
她抓住少年的手腕,冷汗从额上滴落,哑声问:“你是谁?”
少年闻言,眸光狠狠颤动了一下,他张了张唇,神情似悲似喜,嗓音很轻,像怕惊扰到什么一般:“你不记得我了?”
她摇头,不敢再想从前的事,只隐约记得自己是合欢宗的弟子,至于他是谁,自己是谁,自己为什么和他同榻而眠,她全然没有印象。
少年听到她承认失忆,心陡然沉了下去,但一种无由来的庆幸攥住了他的理智。
他想,这或许是上天给他的一次机会。
红衣女修用审视且戒备的眼神打量他,似乎打算见势不妙就跑,他唇角扯出一抹苦笑,将从前的过往纷纷掩埋其中。
“在下万剑山剑尊,蔺清。”
她愣住,脱口而出:“剑尊?!”
这个消息任哪个合欢宗弟子听到了都要两眼放光。
毕竟如今世上以万剑山剑尊,魔域魔皇为两大魁首,其他的掌门,峰主,长老们纷纷落了次等,普通修士一生难见剑尊真容,更别提……
两人之间这么暧昧的关系。
她的大脑一片混沌,无法处理这么超脱认知的信息,只能呆滞地听少年继续说:“你叫白玥,合欢宗长老,我们……”
少年停顿了一下,旋即神色如常地继续说:“我们已是三世道侣。”
白玥眼神僵直,听到了头顶一声哐当的巨响,灵魂彻底宣布出逃。
女修一头栽回了榻上,她内心挣扎地想,这个世界一定出了什么问题,究竟是谁在对她开恶作剧,只要重新睁开眼,就能恢复自己的记忆。
少年见她埋着头闭着眼,口中还念念有词,不禁俯下身去,忧虑地地摸了摸她的额头。
他手指拨过白玥的额发,艳丽花印露出一角,少年的视线沉在花印的复杂纹路上,碧色瞳孔中有阴霾掠过。
只那一瞬,那些负面情绪就一晃而过,少年迫使自己将注意力转移到其他地方,嗓音轻缓,不知是在抚慰她,亦或是自己:“没事了,别怕。”
也许是他的语气太温柔,也许是他的身份太尊贵,白玥倦怠地睁开眼,刚刚的努力全然无用,记忆仍然没有复苏的迹象,她的视线忽然一暗,后知后觉发生了什么。
是少年俯身吻在了她的眉心。
他不含一丝**,虔诚地将她奉若神灵,温热的唇瓣轻轻擦过她额上花印,蜻蜓点水一般,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是神在众生中选中一人,独爱于她。
白玥心神巨震,有看不清的画面飞快地自眼前闪过,没有留下一丝痕迹,她说不出一句连贯的话,更不知道这情深似海由何而来,只怔怔地睁大双眼。
少年小心翼翼地将她揽入怀中,雪白发丝落在她的后颈,痒痒的,白玥愣神间,耳边传来一声释然的喟叹:“……一切结束了,没关系的。”
失忆也没关系,不记得过往也没关系,只要她还在这里,就代表可以重新开始。
……
白玥失忆后的几个月,她的众多朋友前来拜访,其中有男有女,要么赠来治愈伤口的还春丹,要么抱着她哭得稀里哗啦,还有的——
言语暗示,很长时间没有和她进行双修之法了。
每每此时,少年剑尊都一言不发,看似事不关己地举杯,杯上的裂缝迸发,只听“咔嚓”一声,茶杯在他手中化作齑粉。
白玥太阳穴一跳,赶紧将这群疑似自己从前相好的修士送走,最后她面前只剩下了两人。
一人自称是她在药王谷的知己,况云空。
一人说是她在十万大山的挚友,左睦。
叫做左睦的妖修穿得花枝招展,如同看不见剑尊的冰块脸,拽着她直掉眼泪:“小白,我还以为你被雷劈了,在洞府里为你哭了三天三夜,我都不敢想你先走了,我可怎么办。”
白玥被他哭得心烦意乱,又实在记不清他和自己素日的关系,搪塞:“我没事,时候差不多了,你要不先回去吧。”
左睦揽着她的手臂,亲近道:“不,让我留在这里照顾你吧,你放心,我夫人就在门外,她不会来打扰我们……”
白玥一僵,感到如芒在背,她迅速将左睦的手扒拉下来,义正言辞:“既然你有夫人,天色也不早了,速速和夫人一起归家吧!”
左睦听到她的逐客令,又拉着她的手抽泣了一会,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他还没出门,剑尊重重一搁杯子,冷着一张俊容。
桌上还有六、七个新的杯子,加上化作齑粉的两个,都是合欢宗弟子为客人们准备的茶具。
剑尊冷冷道:“我去送送他。”
左睦受宠若惊,完全不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不多时,外面传来一声惊叫,况云空看完热闹,忍不住捧腹大笑:“小白啊小白,你这里真热闹,比我冷清的药王谷有趣多了。”
白玥觉得应付这群朋友比自己养病还耗损心神,她今日见了太多人,精神不好,恍恍惚惚:“是啊,他们真奇怪,我从前竟忍得了他们。”
况云空凑近些,悄悄问她:“左睦的发色和瞳色,你觉不觉得眼熟?”
其实在看见左睦的瞬间,白玥就萌生了一股退意,十万大山妖王和剑尊同是银发碧眸的少年人相貌,只不过二人气质截然不同。
白玥心道,难道她从前还爱玩什么求而不得的替身戏码?这真是太刺激了。
她怕被剑尊听到火上浇油,赶紧拿糕点堵住了况云空的嘴,转移话题。
“小白小白,这称呼怎么跟叫狗一样。”
况云空就着茶水咽下嘴里的糕点,挑眉笑笑:“我可没这么说,当初这个名字可是你让我们喊的。”
白玥怀疑从前的自己被人夺舍了,小白这个称呼听起来不仅像狗,辈分都低了好几截。
她好歹一觉醒来,自己成了大乘前期的修士,怎么说也该在修真界声名赫赫吧,丢失的几千年怎么就和这帮人玩到了一起。
况云空知她心情郁郁,调侃几句就摆正态度:“这次我给你送药,你告诉我伤你的人是谁,下次见了面,我定不饶他!”
白玥根本连伤她的人都没有想起,只是从剑尊口中得知了那段险象迭生的过往。
她摇头:“大概是魔修吧,蔺清和他们早有血仇,我那段时间天天和他在一起,被一起暗算了。”
从剑尊口中她还得知,自己是为了掩护他而身受重伤,这些内情她隐匿下来没有和况云空说,也没有对外界公布,毕竟也太丢人。
堂堂大乘修为,竟被区区魔修暗算失忆。
说出去简直丢合欢宗的脸面。
“又是魔修!”
况云空一脸怒容:“上次他们来药王谷偷摘我的药草,见我发觉,竟将药田烧成一片白地,新仇旧恨,我迟早要找他们魔皇讨个公道!”
她身边倏地寂静下来。
况云空自觉失言,忙宽慰她:“万剑山的事情你也别放在心上,这和你没有关系。”
白玥重伤昏迷时,魔皇屠戮了整座万剑山,但凡掌门峰主,长老弟子,所有活着的人都没有逃过他的毒手。
剑尊那时忙于在合欢宗照顾她,无遐抽身,等接到染血的求救信笺,已经迟了,万剑山尸横遍野。
白玥从合欢宗弟子那里听闻了这件事,她不敢问蔺清,只能从昔日友人们的口中,断断续续拼凑出一个真相。
——她曾和魔皇有情。
这无非是一场源于妒忌的迁怒。
正气盟听闻惨祸,立即下了高价悬赏令,但凡正道众人见到魔皇,都可以诛杀领赏。
但万剑山的众人再也回不来了,好好一个门派差点灭亡。
白玥对剑尊心中有愧,但见他对自己的态度一如既往,更加难以开口,她既不想让对方时刻记得残酷血仇,也不想让他记恨自己。
至于原因,她也说不清道不明。
可能是心里缠绕着细细的情丝,可能是即使失去记忆,那强烈的情感也依旧栖息在内心深处,只要蔺清在她身边,她就会觉得安心和释然。
她不禁猜测着自己从前是多么爱他,爱到可以用身体替他挡住魔修的利刃这种程度。
那么他当然不会是左睦的替身。
而是她的毕生挚爱。
白玥思绪翻飞,剑尊终于送走了所有讨厌的访客,回来见白玥面露倦容,不由分说地抬手将她横抱在怀。
剑尊虽是少年人的面容,但真实的年岁已不可考,他轻轻松松就把白玥抱起来,她的裙角曳地,如一滩血。
白玥回过神,仰头问:“被人撞见怎么办?”
剑尊答:“那就看到。”
他笑了下,有些掩不住内心欢愉:“毕竟我们是三世道侣,他们迟早要习惯。”
他似乎真的没有被万剑山的惨剧打击到一蹶不振的地步。
想想也是,堂堂剑尊,他的人生中肯定见过数不清的悲欢离合,纵然身负血仇,也比她坦然沉着得多。
白玥身上的伤势早就靠还春丹治愈,无法再推诿什么。
只不过她内心深处还是刚下山的无名弟子,本质上对于男女之情既奢望,又不安。
剑尊注意到她躲闪的眼眸。
他抱着白玥走进她的洞府,将她轻轻放在榻上,然后盖上被子。
白玥扒着被子,露出一双明亮眼瞳。
剑尊坐在她的床榻边,握住她的手,十指紧扣,从白玥的角度只能看见他的侧脸,她目不转睛地描绘他入鬓的剑眉,眼下的泪痣,还有藏在发丝间若隐若现的红色耳穗。
“睡吧,我守着。”
他用灵力熄了所有蜡烛,在一片蒙蒙昏暗勾勒成的轮廓里,白玥突然攥紧了他的手。
她得知自己失忆的时候没有哭,得知万剑山被屠的时候也没有哭,但当周围沉进黑暗,她再也描绘不了剑尊的旧容,泪水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
这是从前的情感在作祟吧。
心声控制着她勇敢说出自己的爱,在理智和冲动的挣扎下,化成不知梦呓还是呢喃的一句:“蔺清……别再离开我了。”
黑暗中身影屹然不动,半晌,白玥听到了他的承诺。
“生生世世,我都陪着你。”
对她而言,这是最动听的情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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