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迟迟不肯处死这妖的事在村民间传开。不论他走到哪儿,青浦村的村民都会用异样的眼神偷看他。那隐晦的目光中藏着令男人皱眉的恶意。
村长亲自敲开了客栈的门。男人高大的身形挡在门口,阻断一切窥探向房间内的目光。
村长捉着男人的手青筋暴起:“把那妖怪处死!万一他逃了,村子会被他报复的!”
男人皱着眉头拒绝了。他与妖的约定还剩下八日,他很有信心看得住这妖。
“你为什么要留着他?”村长的目光阴沉沉的,不复之前迎接他时热情的模样,“你包庇妖?”
屋内传来了虚弱的咳嗽声,以及一声柔软嘶哑的低吟。男人顿了顿,让开了身子。
“包庇?”男人抱着手臂,隐秘地挑了一下眉头,“你看看就知道……我是怎么‘包庇’的了。”
他将村长迎进屋内。屋里并没有村长想象中应有的木枷或捉妖的道具,空荡荡的房间中没有人影。正当村长面色逐渐铁青时,男人走到榻前,一把掀开了垂拢的床帘。
榻上被床帘遮着的人影暴露在村长的视线中。衣衫凌乱的妖畏缩地躲避突如其来的光,咳嗽着向榻内爬去。他的蓝色袍服衣襟袖口撕裂得不成模样,胡乱裹在身上也遮不住脖颈和手臂上青紫色的痕迹。
都是男人,没什么不懂的。村长的目光在妖苍白的皮肤上转了转,哼一声看向男人:“你要是想要个下火的,村里头漂亮的我大可以给你找几个,何苦玩儿这个。”
男人坐在榻边,将妖拖起来,捏着下巴掰过脸给村长看:“他这个模样村里有?”
那倒是没有。这妖皮相白腻、眼若流波,分明一副仙人模样,谁知道竟是个吃人的妖邪?这般姿容,这小小村里当真找不出一个能给这男人下火的。
大概是被强行拖起的动作不舒服,妖不安分地挣扎起来,不知扯着身上哪处伤口了,皱着眉轻轻嘶了一声。男人没了兴致,松手把他推回榻内。
“安分点儿。”
村长仍然不满:“处死他,之前请你来除妖的钱我愿意多加一些。”
男人不为所动:“这么漂亮的货色用钱可买不到。”
“鬼迷心窍!”村长勃然大怒,指着他的鼻子骂,“这妖吃人的!周边村镇少说被他吃了四五十人,你敢把他留在床边,他就敢哪天夜里吃了你!”
男人的面色更加冷硬,满是不耐烦:“他要能吃早就吃了,我自有分寸。八天,八天后我玩儿够了就处死他。”
村长指着他气得嘴巴嗫嚅半晌,考虑到不能真和他撕破脸皮,捏着鼻子和他约定每天都要让村民来确认妖没有逃走。
送走村长,男人关上门。榻上那团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的身体立刻不抖了,兀地探出头。
“捏得我真疼。”妖嘶嘶倒抽着凉气。他侧着脸抚摸下颌上的红色指印,用指尖点一下都觉得男人刚才一定是下了狠劲儿,否则怎么这会儿竟然有点儿疼?
男人扯了把椅子坐在床边,对着他无语片刻:“你以为我很想陪你演这出戏?”他的名声当真要毁于一旦了。
这妖勾引是勾引他不假,但真弄进去时那生涩僵硬的反应没瞒过他的眼睛。他觉得扫兴,正要抽身,妖却抬起腿,轻轻地夹了夹他的腰。
“继续呀,你怎么没有以前威风了?”那张美人面上露出这副戏谑样,勾得他血气下涌。于是他暂时无视了妖分明在细微发抖的身躯,如一条轻舟泛入幽潭,搅弄满池涟漪。
当真是妖,哪怕疼得厉害也如不满足一般勾着他不松手,似乎他一走就要消失在人世间。男人被他勾得渐渐失了神,不知轻重地翻浪击水。村长看到的青紫痕迹,实在不是他有特殊爱好,是这妖自己招惹。
男人的思绪从夜夜笙歌的旖旎中收回,有意无意地问:“你以前最喜欢的那对红绳呢?”
妖漫不经心地答:“磨坏了,收起来不知道放哪儿去了。”
男人盯着妖:“还有八天就要当众处死你了,有什么遗言和手段,你最好早日招来。”
妖听完,颇为讥讽地笑笑:“真杀我?好无情的负心郎。”
“真杀。我还是那个问题,大山里面有什么?”
空气在这一刻静默了,妖与他在无声中僵持。妖一眼不错地盯着他,眸光闪动,思忖了片刻后,微微张开嘴,喉头滚动,似乎要说些什么,却迟迟不肯出声。
男人压下眉头,撑着腿,阴影向妖的方向沉沉压去,一副定要逼问出来的模样,似乎今天他不说就没完。
“啪!”一阵不合时宜的扑扇声打破了胶着的局面。一只乌鸦在窗外上蹿下跳,连扑带挠地抓着木窗棂。
男人推开窗接入乌鸦,拆下乌鸦腿上的纸卷。后者在桌子上歪着头打量坐在床上的妖,嘎了一声,跳到榻上去扯妖的银色指套。
被这一打断,逼问显然无法再继续了。妖回过神,趁机挥开乌鸦缩回被褥中,只留一颗毛绒绒的脑袋在木枕上。乌鸦落在男人肩头,不满地造反。
[汝友之事有疑,村外河边见]
男人看完纸条,顺手点了烛台将纸卷烧毁。他把乌鸦往窗外一抛、熟练地关窗,然后在乌鸦嘎嘎的痛骂声中取下挂在墙上的剑。
“有事。”他简单地交代了一句,就推门离去。
室内安静了许久,久到男人离去时掀起的灰尘静悄悄落在地上,久到妖躺在床上似乎已经睡着。
突然,那团被窝动了动,妖手脚伶俐地从榻上爬下来,摸索到窗台边,哪儿有半分刚才虚弱的样子。
他推开窗户,勾弦泠泠弹了一小段琴曲。不知道藏了多久的乌鸦突然飞扑进来,落在琴头。他轻轻按住琴弦,用手背蹭蹭乌鸦的脑袋。
“纸条里写了什么?”他问乌鸦。
乌鸦嘎嘎几声,落到妖耳中是另一番语言。他听完后支着下巴,看不出表情,随后猛地拍了拍琴弦,琴音叮咚,混杂着他近乎喘不上气来的笑声。
妖笑得几乎眼泪都要流出来。乌鸦在他的琴弦上走来走去,又嘎了一声。
“我知道了,你回去吧。”妖稳住气息,擦掉眼角的水珠。乌鸦扑棱一声飞出了窗户,妖将窗户与琴归位,愣愣地坐在窗前。
阳光透过木窗雕刻的花格洒进屋里,爬过他的指尖,衬得他圆润苍白的指甲近乎透明,铁指套泛着冷光。
妖缓缓合拢手,用力握紧揉捏也无法使得手指再像遥远的记忆中那般泛起血色。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可惜你不肯承认。”他对着空旷的房间喃喃自语,又或许是希望哪个不在此处的人听见。
“他——我——就在这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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