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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就这样慢慢过了主街,远离了围观人潮,道路也开始有了坡度,向着山上蜿蜒。包括哪吒在内,所有轿夫都像麦穗一样被压低了腰杆。

无量宫实在难以靠近,哪吒便想出这个计策,铤而走险混入送亲的队伍,为的是进到宫中探查情报。眼下第一步已经得手,接下来成败还未可知。

离宫殿越来越近,他不动声色埋头向前,浑身肌肉绷得紧实,心里却在打鼓——可千万别露馅啊。

靠近了才能看清,这山上楼台错落,庄严华贵,透出迫人的气势。阐教弟子们并没有披红着喜,都还是平日里素白镶金的道服,数百人静静伫立在山路各处,连空中都有人值守,犹如白色的鸟群。这阵仗不像是娶亲,更像是等待行刑。送亲队伍在宫门口没有遇到阻拦,花轿一路向里,连跨了七道门,所有人都累得像牛一样直喘粗气,轿子才终于在空旷的庭院中落了地。

这分明就是要折腾人……哪吒擦着下巴上的汗珠,一边留心观察着周围。四面的廊檐下全是阐教的人,并无一个宾客,所有人都面无表情肃立着,气氛冷淡而诡异。

“新娘子,跟我走。”一个阐教女弟子走上前来。

喇叭仍旧嘀嗒嘀嗒吹个不停,仿佛呜咽之声,越发吵闹。护卫轿子的水族们挡住了那女子,她傲慢地瞥了他们一眼,冷冷道:“我是无量仙翁的弟子鹤童,还不让开。”

帘子掀开了,哪吒看到新娘子被搀了出来,蒙着盖头,身穿大红的嫁衣,个子比自己略矮些,身形看起来有些单薄。一截玉葱似的手指从袖口伸出,握住了鹤童递过的红绸。

突然,哪吒胸口一阵撕裂般的疼痛。

咦?

为什么……

他浑身僵着望向那新娘的背影,油然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好像对方不是从轿子里下来,而是从他身上被硬生生剥下来的。

一股强烈的冲动让哪吒立刻就想拔脚追上去,然而理智又将他扯回现实。勉强转开视线,只见无量仙翁就站在厅堂正中,果然是如核桃般身形萎缩的一个小老头儿,垂耳鼓腮,气色红润,更显得妖异非常。仙翁居然也未穿喜服,捋着胡子,气定神闲注视着新娘被鹤童牵引,一步步走近。

直到双方面对面一步之遥,新娘子站定,鹤童便松了手退到一旁。正要进行下一步,忽见那新娘手中寒光一闪,竟以迅雷之势朝仙翁心口刺去!

“杀——!!”

随着新娘暴起行凶,庭院中也响起一片凄厉的呐喊,那顶沉重的花轿砰的一声四分五裂,一个个盖着红布的箱子也被破开,里面全藏着各种兵器。送亲的海妖们齐齐行动起来,抄起家伙便向四周阐教弟子砍去,然而无量宫的人也早有防备,立刻从四面八方涌来,将妖族团团包围,双方短兵相接,刀光剑影混作一团。

只有哪吒呆立当场:什么情况!?

他虽吃惊了一瞬,但也立刻反应过来。送嫁是假,娶亲也是假!双方都想趁机做一场局,竟是想到一起去了。

“妖孽,受死吧!”

几名阐教弟子挥舞着刀剑就朝他头顶砍来,哪吒皱眉往旁边一闪,“喂,小爷是人!”

“还嘴硬!瞧你耳朵尖、指甲长,脸上还有妖纹,不是妖魔又是啥!”

那是天生的好不……上了贼船下不来,哪吒满心无语,只得潦草几拳将人掀翻。此时若亮出本事,恐怕会暴露身份,他应当趁水族们吸引了阐教的注意力,借机溜出去,在这无量宫里刺探一番。

可他越想走,心中就越记挂着那个龙族新娘。回头去看时,正撞见无量仙翁像颗桃子般被寒刃劈成两半,然而竟没有一滴血溅落。

“呵呵呵,小贱种,老夫就知道你没这么容易降服……”

苍老的化身转瞬复原,发出幽深莫测的笑声。

新娘一怔之间,旁边鹤童的攻击已到,刀子般的狂风瞬间席卷着破开半边屋顶,那新娘为了闪避,不得不向后一个空翻落到他身边,红盖头不知何时被掀飞了。

哪吒这才第一次看见了对方的脸。

哪有什么美娇娘,却是一名和他差不多年纪的龙族少年。虽说性别不符,可又确实如围观百姓所说,是个实打实的美人——满头珠翠零落如雨,水蓝色的长发顺着小小的龙角两侧流淌下来,五官玉琢雪砌,漂亮得不似凡间所出,此刻却正银牙紧咬,双眸满是悲愤。

“你们在东海犯下滔天罪行,还想要我们任凭摆布,做梦!!”

说着双手一张,凭空凝聚出一对冰锤,这时才注意到一旁的哪吒怔怔望着自己,那新娘急道:“还不快逃!卷进来会没命的!”

他与哪吒素不相识,生死之际却还不忘关切,听得哪吒心中一动,这小龙还挺心善。

见哪吒不应,龙族新娘径自跃起,再度向敌人袭去。阐教的攻势越来越猛,海妖们在重围下奋力迎战,逐渐被打得四散。哪吒见他不肯放弃,忍不住出言提醒:“无量仙翁隐藏了真身,你们打下去也是白费功夫!”

“三殿下!”后面的章鱼也在嘶吼,“你先走,我们掩护你!!”

那新娘还未回应,突然从斜上方冷不丁一道金色箭光射来,正中肩窝,他身子一震歪倒了。

哪吒大为懊恼,一把扫开周遭的杂兵,冲过去将人扶住,却见新娘神色痛苦,肩胛被射了个对穿,金色的龙血滴滴答答直往下流。阴云之下,鹿童正拉满了弓对准他们,一旁无量仙翁的化身飘然升去:

“小龙崽子果然年轻气盛,这请君入瓮之计对付你倒是正合适。”他脸上还是那副笑容,愈发阴险可怖。“敖丙,老夫知道你孝顺,不如这就送你去和你父王见面吧。”

说罢手中拐杖一指,哪吒只觉脚底下一痒,低头看到地面上浮现出一圈圈复杂的咒文。

“锁妖阵!”

说话间阵法已经启动,四下猛地窜出几道锁链,将他和新娘一同束缚得结结实实动弹不得。哪吒原本扶着对方,被这么一捆,倒成了将人抱在怀里,那小龙拼命挣扎,伤口的血流得更多了,哪吒无奈只能牢牢把着他,附在他耳边道:“你别乱动!”

新娘又急又气,眼圈都红了,抬头用力瞪着他,在哪吒看来却是泫然欲泣的模样,“刚才就让你别卷进来,为何不跑!”

哪吒挑眉。“现在跑也来得及啊。”

说话间他周身火焰乍起,一手仍搂着受伤的小龙,另一手攥住锁链用力一扯,竟将那粗实的锁链熔作两段。见所有人都惊愕地看着他,黑发少年扬起下巴。

“呼……果然还是放肆点更适合小爷。”

他嚣张一笑亮出火尖枪,销骨铄金的三昧真火顷刻烧开去,将那法阵破了个干净,又朝空中扫开一条路来。此时不宜恋战,哪吒不由分说将那小龙打横抱起,召出风火轮一飞冲天。

鹿童正待放箭追击,却被无量仙翁制止了。

“风火轮,火尖枪……”老者捋着胡须叹道,“大意了啊,那黑发小子用的竟是我太乙师弟的法宝,还能使三昧真火……”

“师父,难道他是——?”

无量仙翁只是呵呵一笑,“事情变得越发有意思了。”

哪吒并不知道无量宫在酝酿着什么,此刻他将刚刚抢出来的“新娘”托在臂弯里,在云中急速飞行。或许是由于受伤兼急火攻心,怀里人已经昏了过去,硬硬的龙角无知无觉硌在他颈窝里。

他对着这张陌生又亲切的脸庞,第一次念出了刚才听到的名字。

敖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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