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盛夏时节临近尾声时,从整个国境西南方缓慢登陆的台风一夜之间亮出了真实而可怖的面目,一场连绵的暴雨被强风裹挟着,似乎快将东京整座城市吞没。东海林冬纪凌晨时候被风敲击窗户的声音吵醒,望着一旁仍在熟睡的妹妹,她蹑手蹑脚起身,却留意到了走廊尽头房间还亮着灯,轻轻敲了两下门,隐约听到了脚步声,房门被打开一条缝。
“冬纪?”戴着黑框眼镜的赤苇稍有些意外,不过还是把她迎进了门。
“真厉害,现在已经可以一眼就认出我们了。”冬纪拿过抱枕在地毯上坐下,瞥了一下矮桌上的笔记本电脑,正在播放的影片被按了暂停键,“看的是电视剧版?那可是要通宵了。”*
“睡觉的时机选得不好,刚闭眼就听见风在咆哮,网络好像也不是很稳,电脑里只下载了这一部。”赤苇把电脑稍稍往她那边推了推,同时伸手摸出抽屉里的备用眼镜,“我记得我们是一个度数。”
“好方的镜框……”冬纪装作嫌弃地缓缓摇头,看到对方一如既往平淡如水的表情里藏着一点微妙的不满,她便像是什么都没说似的整理了一下长发,把眼镜戴好。
影片里的故事大多都发生在单调的室内场景中,主角的独白几乎是全部的台词,但是他们两个人还是很快地被带入了剧情里,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一小块屏幕。
“真意外家庭圆满的赤苇君会选择看这部呢。”冬纪在影片里的夫妻二人开始相顾流泪的时候冷不丁说道。
“那你说过喜欢这部电影又是因为什么呢,”赤苇倒是也直接,“因为真白阿姨和Victor叔叔分开了吗?”
她微微蹙眉,用眼神表露出“哇你可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啊”,接着用抱枕垫着下巴应了一声开口道:“要是因为他们的话,我想我应该只会恨伯格曼。”
毫不在意地自嘲的冬纪笑了笑继续说:“我想他们都没走到厌倦的那一关就已经离婚了,多少也算是一种好事。”
“这很容易旧情复燃吧。”赤苇随口跟到。
“是的呢,很容易。”冬纪点点头,“不过和我没什么关系,真白女士要怎么挥霍自己的爱情又不用和我报备。”
“你自己呢?”赤苇饶有兴致把话题绕回她身上,“宫同学们好像很讨厌我的样子。”
“原来在这里等着我呀,”冬纪瞄完刚刚那段的字幕,转过头来看向赤苇,微笑起来说,“没办法,我太优秀了,我身边的人吃点苦是应该的,是吧好弟弟。”
此时一段独白刚好说完:“我从不思索自己的喜好,而是思索别人希望我有什么喜好。这不是一种慷慨,而是一种懦弱。这一切都根植于我对自己的漠视。”
见她插科打诨似的没说实话,赤苇也就不再深耕这个话题,反而把注意力转回了影片中,回答了最开始冬纪的那句话:“其实没有经历过也无所谓,人可以体会的痛苦种类太多了,程度又太深了,如果不找一个特定的东西去埋怨,生活很难继续……”
“所以婚姻成了替罪羊。”冬纪很默契地说出了赤苇要表达的内容,“不过这还是在为不幸的婚姻开脱呀。”
她笑着向后倚靠在床边,影片就这样继续播放了下去。
两日后天气转晴,冬纪在编辑部的暑期实习也到了最后一日,自打夏季大会结束,宫侑几乎每天都会问她到底什么时候回尼崎,这下真的确定了返程的时间,他反倒是错过了机会,还在电话里耍着赖说她一定是故意的,为什么会刚好在他们兄弟俩回乡下的那天。
“还是这么爱生气呀,小侑同学。”她笑笑。
扛不住冬纪如此称呼的宫侑摸了摸鼻子看向一旁,耳朵变得通红的,支支吾吾说:“我想去车站接你的……”他顿了顿又说,“就是想早点看见你嘛!”
“治一定不在房间吧。”她又故意逗他,否则当着自家兄弟的面宫侑应该打死都不会用这种语气说话。
“喂……”说话的同时宫侑警惕地回头看了一眼房门,很好,那家伙还在楼下看电视,继而松了口气,小声地问,“既然如此可以补偿我吗?”
“说吧,要怎么补偿?”冬纪回得爽快。
“那个……打视频电话。”宫侑犹豫了一下说道,接着便听到那里有开抽屉和翻东西的声响,他又补充道,“我想看你戴眼镜的样子。”
刚准备打开隐形眼镜盒的冬纪很明显愣住了,毕竟除了不请自来的那一次,还有合宿时的意外,她从不曾让外人看到自己戴着眼镜的模样,何况这会儿撒着娇的家伙还当着她的面说过那样的话,真不知道他又想做些什么欠收拾的蠢事。
天知道宫侑做了多少心理准备才能提出这个要求,但他就是想用这种笨方法让冬纪能在他面前放下一层戒备,只要一点点就够了,剩下的他会再想想其他路子。他清楚自己是个从不知耐心要如何写的幼稚的家伙,可他更清楚他们之间距离看似很近,他明明获得了触碰她、拥抱她、亲吻她的权利,却还是感觉自己被挡在了厚厚的磨砂玻璃另一侧,砸不坏也凿不穿。这种前所未有的煎熬,像是虫子一样啃咬着他的胸口,又疼又痒。
可惜那时的宫侑足够年少,不知道这是一种不安全感,自然也不会知道自己喜欢的人无时无刻都被浸在这样的虫子之中。
屏幕从暗变亮,将长发拢到一侧的冬纪抬手扶了一下镜框,直视了一眼镜头,又下意识让开了视线,她小声嘟囔着:“这到底有什么好看的……”
“哪里不好看了。”要求被满足的宫侑立刻就绽开了笑容,他恨不得自己现在就在视频电话的另一边
“所以可以了吗?”冬纪还是觉得有点别扭,她刚要摘下眼镜又被对面拦住。
“别呀,就这样陪我聊天嘛。”宫侑又一次使用耍赖的绝招。
“你是不是完全忘记了嘲笑我戴眼镜的事情了。”她翻起了旧账。
瞬间词穷的宫侑慌忙点头摇头,接着又摇头点头,他挠了挠后脑勺,头发翘起了一撮,一番挣扎之后他被迫承认:“其实我当时觉得挺好看的。”
“所以小侑同学那么早就喜欢我了?”冬纪也逐渐自在了起来,她一双眼睛藏在镜片后,眼神都变得更柔和了,当嘴角微微上扬时,宫侑眼里的那层玻璃变成了柔软的纱。
“你也不要太得寸进尺啦!”他红着脸嘴硬道。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冬纪轻笑一声,此时身后的房门被打开,她回过头去和妹妹打招呼。
那月抬头刚好和手机屏幕里的宫侑对上了视线,她茫然地点了点头,把手里一本书递过来:“京治说是要给你的。”
捕捉到了关键姓名的宫侑刚准备说些什么就被冬纪出声打断:“既然阿月回来了,我们要收拾行李了,之后就学校见,晚安。”
“喂冬纪,喂!”通话被果断切掉,宫侑对着已经关闭的窗口破罐子破摔地喊了两声,“又是那个京治,学长就不该拦着,我应该继续打爆枭谷,真是的……”
这边的宫侑自言自语发着脾气,那边宫治刚慢悠悠回到了房间,他站在门前看着在房间里对着空气又是怒吼又是拳打脚踢的兄弟,摇着头退了出去,同时还不忘扔下一句:“妈妈,侑又犯病了!”
“这次又是什么病?”妈妈抱着空的脏衣篮走上楼,推开门一看,刚刚还在“手舞足蹈”的儿子已经抱着手机蜷在了下铺最角落,她走近了一些,这探头的动作吓到了他,宫侑慌乱起身,想着让她赶紧出去。
妈妈却摆出一副过来人的样子说道:“我看是相思病。”
“噗嗤。”后面的宫治笑出声。
“笑什么,你也一样。”说着妈妈拍了拍他肩膀,把兄弟俩留在了房间里。
两个人面面相觑、相顾无言,但又赌气似的不眨眼不移开视线,一分钟后还是宫侑先败下阵来,他躺倒在下铺说着:“暑假怎么就结束了。”虽然这是他第一次希望暑假早点结束。
“还好结束了。”宫治坐在床边的垫子上回道。
对话结束是一阵沉默,宫侑猛然间坐起身,一脸惊恐问:“你作业写了吗?”
于是和过去的每一年一样,兄弟俩仍然瞒着妈妈把空白的习题册带去了乡下,并以一本48系泳装杂志为筹码交换到了银岛的英语作业,又以一套全新的游戏卡带为代价拿到了角名的数学作业,幸好有奶奶的特制饭团来疗愈二人,不然开学日可能真的会变成死期。
“我们的同伴呢,那月写完了吗?”宫侑在补国文阅读题补到头昏眼花的时候说道,他只想找点心理平衡,毕竟他们罚站三人组的交情还是足够深厚的。
“你不如问问冬纪。”宫治已经被作业抽干了精力,他狠狠咬了一口饭团试图找回缺失的灵魂。
是的,很显然他们还是运气不好,没有碰上会帮忙写完作业的兄弟姐妹。
*这里指的是伯格曼的《婚姻生活》,1973年原本以六集电视剧形式播出,后一年被剪辑成三小时的电影。
我努力了,我真的努力过了。
熟悉这本的朋友大概都知道我写这本真的很艰难,但我真的不会放弃写完它的!
晚安!
非常需要评论(鞠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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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东海林冬纪→不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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