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八个小时的航程下来,你早就有点晕乎了,负责财务的小助理给你订错了座位,经济舱里的味道不算好闻,还充斥着小孩的叫声,叽叽喳喳的,这一趟出差回来,差不多消耗掉了你所有的精力。
小助理接过你的行李,关上车门,从后视镜看了你一眼,小声的说:“姐,总管给您发了新的策划案,让我提醒您,下了飞机后记得看一看文件。”
“……”你撇过头叹了口气,“知道了。”
小助理看出了你的疲惫,默默闭上嘴,车子开的平稳,倦意一点点侵袭你的大脑,在意识模糊的时候,你还分出一点精力想着,你迟早要辞职,这狗公司也太压榨人了……
在车上睡过一觉后,你总算觉得没那么困了,坐回工位上,就打开了总管发来的新邮件,你扫了眼文件标题“新农业发展与文创产品结合”,这标题真是有点意思,你滑动鼠标,一点点的向下看去。
你就职的公司主要产能是杂货制造,生产线错综复杂,上到家用家电,下到文具书本,你负责的正好是这一季的文创产业,而新农业也正好是当下讨论的热话题,你批了策划案,喊来小助理。
“新农业的代表人找好了吗?找个时间线下约谈。”
小助理点点头:“那不如就今晚吧?就在公司楼下的居酒屋。”
“今晚?”你有点惊讶。
“对,那边听说是和我们合作,连合同都没怎么看就很快点头答应了。”
“……行。”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你还是理解,毕竟公司的名头摆在这里,点头同意也是正常的事。
小助理办事效率还不错,在下班前就联系好了酒屋以及和你共事的其他几位同事,以及对方那位代表人,你出发前洗了把脸,拉开包厢门的那一刻,心里蓦然惴惴不安,樟子门拉开,里面暖黄色的灯光照在身上,坐着的一众人笑着回头,有人往你手里端来一杯酒,笑着打趣:“总监怎么迟到了?得自罚三杯!”
而你只是呆呆地接过酒杯,眼神穿过屋内的众人,落在你面前的这人身上,他穿着最普通的深色大衣,和你对视的眼神一如你记忆里的那般平静,可他却弯了弯眼眸,多了一丝笑意。
有人在你们之间左右看了看,带着一丝八卦的意味,打破沉默的氛围:“怎么啦?你们认识?”
你喉头一阵干涩,正想摇头前,他抢先一步回答。
“嗯,我们认识。”
*
和北信介的相识,其实能一直追溯到你的孩童时期,小学的某个暑假,妈妈接到了远在老家的姥姥的电话,急匆匆的带着你就赶了回去,那天家里来来回回的有很多人,大部分人你都不认识,还有人蹲下身来逗你玩,你看着面前陌生的叔叔阿姨,害怕的跑开了,妈妈也忙着照顾姥姥,根本没空关注到你,你跑到了院子的后边,吭哧吭哧的踩着石头爬上了墙。
“你坐在那干什么?很危险。”
有人忽然打断了你坐在墙头的沉思,你向下望去,是隔壁院子的小男孩,他站在墙下,琥珀色的眼睛盯着你,嘴里虽说着危险,可他的表情就和语气一样平静。
“我…我下不来了。”
你小声的说,你只会踩着石头爬上去,可要往下看一眼,晃晃悠悠的视角,你根本不敢下去,这墙其实不到两米,可你彼时不过是个六岁的小孩,坐在墙上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小男孩沉思了会,丢下了一句“你坐着别动”,转头就走了,你乖乖的哦了声,就真的坐在墙头一动不动了,你明明不是自来熟的人,可看着他,你就莫名的有一股信任感。
他果真也没辜负你的信任,他找来了一位老奶奶,老奶奶笑着把你从墙上抱了下来,在你红扑扑的脸色里夸赞你是个乖巧的小女孩,她只是看了一眼就知道你是谁家的孩子,拉着你的手笑眯眯的说:“中午就在奶奶家吃饭好吗?”
你悄悄的看了一眼小男孩,点了点头。
你的性子不大熟络,但架不住北奶奶热情又温和,在她的闲聊中,你知道了小男孩名叫北信介,明明和你一样大,可他淡然坐在垫子上喝茶的样子,怎么都看不出来稚气的意味。
妈妈打发走了那一堆亲戚后终于想起来找你,她带着歉意和北奶奶交谈了两句,就打算带你回家,你上前拉住妈妈的手,走之前还深深地看了北信介一眼,他捕捉到了你的目光,也只是对你点点头。
那才是你们的初见。
*
“...你怎么会在这里?”
离开了温暖的包间,醉酒同事的嚎叫声也一并被隔绝在了屋内,你拢了拢身上的大衣,有些尴尬的开口问,话问出来你就后悔了,那包厢里除了你的同事就只有那位约定好的策划代表人,北信介赴约的身份显而易见。
北信介说的话被屋外的风吹散,只留下一点哈出的热气。
你眼神飘忽转了转,实在是有些不敢面对他,毕竟你们当年见最后一面时,氛围可算不上好,但北信介没有吐出你想象中的质问,他也没有高中老友再次相见时的重逢喜悦,他只是淡淡的问了你一句:“过的还好吗?”
只此一句,你就忍不住低下头。
明明这些年你过的好的不能再好,可这句话从他的嘴里吐出来,你就像是寒冷的人忽然遇见了火堆,温暖的想要落泪——你把这归结为那八小时没睡好的委屈。
“对了,你毕业后没有接着打排球吗?我还以为...”
你终于抬起头看向他,犹豫着问出心里的疑惑,当年稻荷崎排球部的盛名远扬,你也理所当然的认为他会继续自己坚持了很久的道路,北信介摇摇头,声音平缓。
“即便是热爱,也要权衡当下吧。”
你干巴巴的哦了声,其实你有和宫侑保持联系,他常常会和你说起北信介的事,包括他惊讶队长毕业后居然选择的是农业而非是一直坚持的排球,你还记得宫侑和你说着话时发来的语音,语气激动,他说:“即便是队长没有坚持下去,我也绝对要一直走下去,绝对要成为队长以后可以向孙儿炫耀的存在”。
你对这句话记忆犹新,这么些年过去,宫侑也早就不是让你操心的学弟,而是长成了可以依靠的大人了,可你好像还在原地踏步,仅仅是联系北信介这件事,都做不到。
“下雪了。”
北信介抬起头,伸手接住一片雪花。
这场雪突如其来,雪花飘飘扬扬的落下,不过一会儿,庭院的假绿植就被覆上了一层薄薄的白色,居酒屋也安静了下来,有人发现了这场雪,带着酒后通红的脸跑出来兴奋的捧起一小捧雪,你和北信介安静的站在屋檐下,沉默无言,直到雪渐渐的大了起来,你的肩上也落下两粒雪花。
北信介伸手为你拂去肩上的雪,你转头就恰好和他对视。
他眨了眨眼,罕见的露出一种得逞的笑意,他说:“好久不见,我很想你。”
*
如果一个人的青春一定要用另一个人的名字来命名,那你一定会郑重地写下北信介这三个字。
中考的时候你恰好走了狗屎运,那一届取消了你最不擅长的小论文,全部改成了选择题,你闭着眼睛一个个乱蒙,最后居然以全校前十几名的成绩,成功的考入了稻荷崎高校,稻荷崎是一所私立学校,偏差值很高,收到录取通知的那天,妈妈带着你回了一趟老家。
自从前些年姥姥生了场病后,身体就一直不太好,这次听到你升学的好消息,原先还有些苍白的脸色也红润不少,不过在晚饭的时候,姥姥忽然提起:“隔壁北家的孙子好像也考进了这所学校。”
隔壁邻居的孙子,在你看来是一段遥远的关系,你只是点点头,并没有把这句话放在心上,那个假期你和姥姥待在老家,两个月的时间,你居然也没能和那位隔壁家的校友见上一面,不过在晚饭时分,天色微微暗下来时,如果你恰好在院子里乘凉,那你一定能听见隔壁家的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伴随着一声淡淡的“我回来了”。
开学的那日,你特意起了早,把头发梳了又梳,犹豫半晌,还是在耳边扎了一根细细的鱼骨辫,你看着镜子里的人,五官说不上丑也说不上多漂亮,平淡的丢在人群里一眼都找不出来,你摸了摸那根辫子,出门前还是悄悄地拆掉了。
你被分到了一班,整个班内坐着的都是入学成绩最顶尖的那一批,而你不免有些心虚,若不是题目变革,你绝对不会坐在这里,自我介绍时,你小声的说了遍自己的名字,就再无其他,好在底下的众人也没多注意你,才得以让你迅速低着头下讲台,你的位置正好靠窗,窗外是一颗枝繁叶茂的银杏,现在正是夏季,枝叶繁密,还有几根枝桠夸张的向外伸长,你正盯着窗外入迷,台上的声音一下唤回你的注意力。
“我是北信介,来自笛根九中学。”
声音平静,声线低沉,而你都不用转头,就知道他是谁了,隔壁家的校友,那一声“我回来了”陪着你渡过了整个假期的饭后漫画时光,你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北信介,你现在才知道他的名字。
与你不同,北信介是实打实的好孩子,成绩优秀人缘也好,在开学没两天后,就坐上了班长的位置,而你怀揣着一点不可言说的情绪,上课时的目光都会不由自主的落在他身上,他学习习惯很好,从来都不会开小差,所以你的那些隐秘的目光,一次都没有被他捕捉到过。
即便再不善交流,你也在班里交了两个好朋友,在午间的便当时间里,你常常吐槽自己对期末考试的恐惧,毕竟你的真实成绩可完全够不上升学的要求,而你的噩梦很快成真,期末考试的结果出来了,你不负众望的拿下了倒数的成绩,给你垫底的那几位同学,无一不是体育或是艺术特招生。
妈妈对你的成绩没什么期望,只希望你快乐成长,可你还是有点不能接受,明明在初中时算不上成绩多好,但也是名列前茅,从前几一下子掉到倒数,这份心理落差不是一点的大,你有想过在暑期弯道超车,可无奈自制力实在跟不上想法,漫画书的世界比书本上的象限有意思多了。
下学期开学时,老师沉重的宣布了一个消息,学校要强制组成一帮一小组,如果最后落单,就由老师课后辅导,听见这个消息时,你两眼一黑。
你能搭上话的,只有你的两个好朋友,无奈大家的分数加起来,还够不上第一名的北信介,眼看着大家都找到了小组成员,再不主动出击,等待着你的只有老师的课后辅导,你还是硬着头皮,给北信介递去一张小纸条,他看了你一眼,打开小纸条。
你的字从来没写的这么端正过,甚至敬语用的一层加一层,好在北信介是个善良的班长,他在你期待的目光里,轻轻点头,你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可随之而来的就是一阵后悔,早知道北信介会带着你留在教室每天多学一个小时,你还不如去上老师的课后辅导,至少你和老师不会面对面讲课不是吗?
北信介很负责,说要辅导你就认真的讲课,一遍一遍不知厌倦,直到把每一个知识点揉碎了喂给你才罢休。
只是很普通的一个下午,教室内的学习小组早就跑的不见踪迹,整个教室内只剩你们二人,落日余晖从窗外照进来,窗外的叶子早黄了,银杏叶婆娑的树荫透过沙沙的风声,你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趴在桌上想偷偷懒,北信介掀了掀眼皮,手中的笔在桌上轻轻敲了敲。
“再做两道题就可以结束了。”
他给你课后辅导了这么久,第一次带着哄人的意味,这点延伸出来的意思让你忍不住想起姥姥哄你吃饭的语气,你忍不住捂住脸笑了出来。
“怎么了?”
北信介有点不解,眨了眨眼看你。
“班长你刚才说这话的时候,很像小时候姥姥哄我吃饭。”
“是吗?”北信介也忍不住弯了弯眼,眼里透出一抹狡黠,“可你现在,不还是要姥姥偶尔哄一哄你才愿意吃饭吗?”
你嘴角的笑意戛然而止。
北信介做了两道题后,你还僵在原地没回过神来,他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一直都知道住在他隔壁家的人是你?毕竟偶尔你看漫画忘了时间,姥姥会很大声的喊你的小名,笑着问你下来吃饭好不好。可,可你明明一直把这当作一个只有你知晓的秘密,还装作陌生人坦然的和北信介相处了大半个学期,现在忽然被点破这一点,你顿时尴尬的无地自容。
“怎么还在发呆?”北信介停了笔,他静静的看你的脸色陡然变红。
“我...我一直以为你不认识我,啊也不是...”
说不认识也太奇怪了,你着急解释还咬了下舌头。
北信介很迅速的明白了你的意思,他其实不大爱笑,至少在你的上课观察日记里,他露出的笑容屈指可数,他经常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可面对你,他常常带着一丝笑意。
“是吗?奶奶常常和我说起你,所以在开学自我介绍的时候就认出你了,但是你看起来反而不认识我,所以也没有主动和你说话,但是你主动找我组学习小组的时候,我以为你认出我来了。”
他越是解释,你越愧疚,明明你找他的理由并不单纯,但他还是很迅速的同意了,而且给你辅导也尽心尽力,为此耽误了他的练习时间都没有半句不满。
“…对不起…”
北信介摇摇头:“为什么要说对不起?你很聪明,给你辅导是一件很愉快的事。”
好吧,谢谢伟大的北信介。
此刻他在你眼里散发圣光。
*
在戳破你们之间的邻居关系后,你常常厚着脸皮跑去北家蹭饭,北奶奶对你的这种行为表示十分欢迎,偶尔她还会戳着北信介的脑袋说,要带上你一起上下学这种话,对此,北信介只能无奈的笑笑。
你从不和他一起上下学,北信介早晨会早起一个半小时去参加排球部的早训,下午放学后给你补习完就会赶到排球部去接着训练,而你是回家部常驻部员,自然碰不到一起去,不过北奶奶这样说起来,你有时候也会带着作业去排球部写完,再和北信介一起踏着夕阳回家。
升上高二时,你们的关系已经算的上是好朋友了,至少不再局限于邻居和学习小组的关系,北信介是一个相处起来很让人舒服的人,你满箩筐的话他都会一句句认真的听完,然后笑着给你接下去,偶尔你盯着他的侧脸,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盛着几缕光亮,漂亮的不可思议。
你的好朋友也逐渐知晓了你和北信介的关系,一次便当时间,她好奇的问你:“班长看起来好像不像你说的这么好接近啊?明明看起来很严肃的一个人。”
才没有,你正想反驳,又听见她带着狭促的笑意说:“班长是不是喜欢你啊?”
才...不可能。
你忽然沉默下来,手中的不锈钢勺子印出一个弯曲变形的你,那是一个很普通的人,不出众的长相,不完美的五官,即便是有年级第一的课后补习也只能勉强稳在中游的成绩,这些特质统统写着两个字——普通。
北信介是那么耀眼的人,他怎么会喜欢上如此平凡的你?
他...他不过是性格太好,对邻居家的同学多了几分照顾罢了。
朋友看出了你忽然低沉下去的情绪,笑着转了个话题,转而聊起了她的新男友,回到教室后,你仍旧有些回不过神来,北信介敲了敲你的桌面,你抬起头,他脸上是微微的笑意。
“今晚可能要多等我一会儿了,我提前给你找了本书看...”
“没事,我先走就好了。”你敏感的打断他,脸上是有点夸张的笑。
北信介似乎愣了下,你从没拒绝过他,这是第一次打断他的话,可他向来是温和且善解人意的,他从来不多问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全盘接受你的决定。
你默默的看着他坐回座位上,心情像是阴雨连绵的天气。
姥姥一眼看出了你的不对劲,她敲了敲你的房门,小声地问你:“怎么不开心了?”
你把脑袋埋在枕头里,闷闷的问:“姥姥,怎么样才算是喜欢?”
“小孙女真是长大了,还会思考这种问题了。”姥姥笑呵呵的说,她认真的思考了下才回答你的问题,“如果你喜欢一个人,那么和他待在一起时,你或许会有些拘束,有些束手束脚,因为人感到无拘无束时,才会感受到被爱。”
酸酸的感觉填满了你的胸腔。
你沉默的在心里反驳,才不是这样,你才不喜欢北信介,可面对他时,你仍是自卑。
爱是洪水,席卷了你所有的渴望。
*
你花了一整个晚上想清楚,或许你的这份难过的感觉,不过是被大流抛下的孤寂感,你认识的人都在谈恋爱,对方可能是同班同学,也可能是校外的学长学弟,更有甚者大胆一点,开始和社会人士接吻,而情人节时堆满整条走廊的粉色泡泡气氛,或许才是让你觉得难过的根源。
你只是有一点孤单,才不是因为北信介。
朋友听说了你的想法,捂着嘴笑了半天。
“所以你想了这么久就得出这个结论?”
你生气的看着她:“难道不是吗?你因为你的男朋友放了我多少次鸽子,如果每次节假日都能是你陪着我逛街而不是北信介,我才不会因为昨天的那句话难过。”
你成功的说服了自己。
朋友讨好的握住你的手:“抱歉啦...但是既然你不喜欢班长,要不要试试和其他的男孩子交往?毕竟高三前不谈一场恋爱多遗憾啊。”
朋友开始给你介绍不同的男孩子,或高或矮,或胖或瘦,各种各样的你统统觉得不满意,到后面朋友也累了,无奈的摇着你的肩膀问:“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至少给我一个标准吧!”
你眨了眨眼,你也不清楚。
但如果那个人是你所喜欢的话,至少要成绩很好,能耐心的辅导你的功课,能接的上你所有天马行空的话,要耐心的陪着你在周末拥挤的商场血拼并且没有一句怨言,还要笑起来很好看,如果他有一双琥珀色的眼眸的话,就更好了。
听完你的话,朋友的表情称得上是五颜六色,她笑了两声,“我算是明白了,你就是个笨瓜。”
你无奈的叹了口气,这就是你朋友的不对了,明明是她找不到你理想标准的男孩子,她还要反过来说你是笨瓜,你随意扯了个借口打发走了介绍来的男孩,转头走进了一家书店,比起和这些形形色色的人相处,你还是更喜欢沉浸在书里的世界。
这家书店氛围很好,一杯咖啡就可以安静的在卡角坐一下午,在你翻阅完了大半本的《飘》后,你决定把这家书店推荐给北信介,你抬起头,才发现有人站在你的桌前站了许久,是个男孩,戴了副眼镜,脸上是温柔的笑意。
“抱歉,是我占了太久的位置吗?”
你有点尴尬的站起身。
男孩摇了摇头,指了下你手里的书:“没有,只是我想看看这本书,不过很不巧,店员和我说,最后一本在你手里,我想等着你看完再借来。”
“实在是抱歉...”你红着脸把书递给他。
男孩是个很自来熟的人,他接过书,笑着和你并排走:“你是这附近的学生吗?我叫野崎。”
*
北信介来找你的时候,你还在和野崎发短信。
他是个很有趣的人,自从上次在书店相互交换了联系方式后,你们常常在手机上聊天,他是附近芦屋高的学生,比你要大一届,是成绩排在排行榜前列的人,他简直像是个完美符合你期望的人。
北信介敲了敲门,你喊了声进来,手上还在打字。
“现在在忙吗?”
你转过头看了他一眼,你太了解北信介了,每次他露出这样的表情,唇角微微向下的样子,就是有比较重要的事要和你说了,你想了想还是关掉了手机,椅子转了个圈正面看着他。
“最近我是做错了事吗?”
他张口就把你问懵了,你甚至以为他罕见的在和你开玩笑,可北信介的表情很认真,他紧紧的盯着你,那双总是让你觉得温柔的眼睛,此刻露出一种异样的神情,像是鹰捕食猎物时的压迫感。
你摇了摇头:“你怎么会这么问?”
北信介是一个坦诚的人,他说:“总感觉最近你离我很远,连课后补习也逃掉了,我们已经整整一周没有说话了。”
他的语气很平静,像是在阐述别人的事一样,可你只一听就知道,他好像有一点不解和委屈,明明先前你们每天都待在一起,放学一起,周末也待在一起,明明你之前还有那么多的话和他说,可现在,你们已经整整一周没有讲话了。
“这个...”你有点头疼,不知道该怎么向他解释,要说你可能要谈恋爱了吗?可这还是没影的事,但你对野崎分明是有几分好感的,你也确实因为野崎而忽略了北信介。
“如果我做错了事,至少让我知道。”他的声音很轻,轻到让你有些心疼。
你脑子一滞,就拉住了他的手,语无伦次的解释:“不是,不是这样的,是我不好,对不起小北。”
小北这个称呼,只有你做错了事时才会喊起,你小声的道歉,没注意到他眼里一闪而过的笑意,你们之间的嫌隙又被他亲手缝好,至少从表面上看不出任何踪迹,可朋友听说了这件事,认真的皱着眉。
“如果你只是因为这个喜欢上那位野崎君,我会瞧不起你的。”
为什么?你喃喃的问。
“你喜欢他什么?喜欢他成绩好,喜欢他有耐心又温柔,可你喜欢的都只是他的这些特质,完全不是他这个人不是吗?归根结底,你就是喜欢班长还要骗自己。”
才不是!你在心底无声的呐喊,你才不喜欢北信介。
可你只是沉默的低下头,至于为什么不反驳,或许你也记不清原因,又或者说你在欺瞒自己,你分明是知道的,北信介是耀眼的存在,你不过是台下岌岌无名的背景板罢了。
你还记得2012的新年,你和北信介穿着一样的大衣上山参拜,有人把你们认作兄妹,北信介认真的反驳他,说你们才不是兄妹,不是兄妹,那又是什么关系呢?你听着摇铃的声音,伸出手拍了三下,在神明的注视下许下心愿,下山的时候,北信介给你戴上了一条红色的围巾,把你的手握进他温暖的衣兜里,晨光中,他问你许下了什么愿望。
你定定的看着他的眼睛,说,我才没有许愿,那是小孩才会做的事了。
是吗?他笑起来。
你跟在他身后,他的手掌温热。
你骗了他,其实你虔诚的许下了心愿。
新的一年,你不要再喜欢北信介了。
*
高三那年,北信介当选了排球部的队长,在拿到队服的那天,他罕见的掉了眼泪,在干净整洁的房间里,抱着你的肩膀哭了很久,你也没骨气的任由他抱着,你知道这件背号为一的队服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即便过程是比结果更重要的东西,可这不代表结果不重要。
你和那位野崎君渐渐减少了联系,最后一条短信,停留在他发来的一句话上。
他说,如果我们接着聊下去,或许我会喜欢上你。
你看,他连这句似是而非的话都用的是“或许”,但这句话被你已读后,就再没了后续。
升高三后,你从回家部成员变成了排球部的经理,其实在填写申请表前,北信介有和你说过,经理要干的活挺多的,而且稻荷崎没有其他的经理,所有的事情都压在你一个人身上会很累,说到后面他张了张嘴,话语消失在你笑眯眯的反问里,你说:“小北,但是你也希望多看见我一点对吧?”
你始终不确定北信介的想法,但你确信,你再也不要喜欢北信介了,如果可以,你们最好的结果是做一辈子的好朋友,而这份好朋友之间的界限,你还在一点点的摸索,进入排球部后,你明白北信介的忠告不是危言耸听,在你入部前,所有的琐事都由低年级共同分担,而你成为经理后,大部分的事都由你来干,除去每日的课程,你几乎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课后的部活上。
而低年级里所有的队员,只有宫侑对你的态度不大一样,他没把你当作学姐,反而像是阔别十年的老朋友一样自来熟,见面的第一天你们就加上了联系方式,而相处两周后,他笑眯眯的问你,“学姐,你是不是喜欢队长?”
朋友问这句话问了太多次,所以再次听到这声问话,你已经能坦然自若了,你手中的笔在记录板上敲了敲,反问他:“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因为你看队长的眼神也太不一样了,嗯...就是那种,看见队长前还是四十岁更年期的凶巴巴大妈,看见队长后立马变成了十八岁怀春少女的感觉。”
黄毛狐狸手舞足蹈的用自己告急的词汇库描述。
而你听的眉头一跳一跳的,最终忍不住拿板子狠狠的在他脑袋上敲了两下。
“说谁是更年期大妈啊!宫侑你给我尊重一点!!”
“啊啊啊好痛!学姐你太凶了!!”
在他的鬼哭狼嚎声中,你下意识地转头看了一眼,北信介站在不远处,眼神落在你们身上,你分明是看见了他在笑,可你鼻子酸酸的,只能用打闹来压抑住要掉下来的眼泪。
你明显到众人皆知,可独他全然不知。
*
他们那些诗人笔下的爱情就是一场巨大的骗局,熨帖的诗句犹如两张紧贴在一起的嘴唇,可落下的真实的爱情却似乎从来没有那么美好,至少你这场暗恋是这样的,在五月份,朋友和她恋爱两年的男友分了手,她不屑和你说:“你一定要找一个更爱你的人,如果不被爱,那你的这些暗恋都不过是写在日记上的醋酸味文字。”
她比你要清醒的多,转而就能迅速的投入学习中去,徒留你一个人挣扎,而时间悄悄溜走,不知不觉就长到了要爱要哀愁要纠结要迟疑要理性要分别的年龄,又过了一年新年,高三的最后一届春高来临,你作为唯一的经理,在候场区看完了整场比赛,北信介唯一的一次上场,就是他的最后一场比赛,球落地的那一刹,你闭上眼睛,在心里无声的为他恭贺。
宫侑哭的很惨,他更多的是愧疚,你很了解这个心思单纯的学弟,于是打算率先拥抱他,而后是宫治、角名、大耳...你拥抱完了队内所有的人和教练,目光终于转到了那个人身上,北信介站在离你两米远的地方,对着你伸出双手,你小跑两步,几乎是撞进他的怀里,眼泪打湿他的队服,在“1”的数字上晕染开。
身边的人都被宫侑赶走,这条安静的走廊只剩下你和他,你吸了吸鼻子,想从他的怀里退出来,却被他一把按住脑袋,这是他第一次动作如此强硬,温柔又不容拒绝。
你为了拥抱他,于是拥抱了所有人。
而他,最了解你。
*
在三月,你找到了新的经理接任你的工作,排球部你逐渐去的少了,每次去都能听到宫侑抱怨新来的小经理不如你体贴,而你每次都会拿记录板敲了敲他的脑袋,说,给我对新经理温柔一点啊!
北信介没有退部,他仍然会在早晨六点钟起床参加早训,也会在晚上训练到九点钟统一关灯,每次他笑着看向你们打闹时,你几乎都要忘了,时间已经进入倒计时了。
那晚你走的很晚,你站在嗡嗡运转的洗衣机前发呆了好久,明明你入部的时候还恍若昨日,可过不了多久,你们就要各奔东西了,你靠在墙上,收拾了好久的情绪,才走出体育馆。
有人喊了你一声,声音平静又温和。
是北信介,他撑着伞站在不远处。
原来下雨了,你呆呆的站在屋檐下,等着他一步步的向你走来,他的眼神落在你身上,似乎永远都是包容的,你忽然想起新年参拜的那天,他问完你的愿望后笑着说,没有许愿也没关系,神明的信徒有那么多,即便许下三遍愿望也不一定能听到,但如果和我说的话,或许我能帮你实现呢?
他骗人,你的愿望,他才没有帮你实现。
毕业那天,樱花开了,但你的窗外仍然是那棵银杏树,现在不是它的季节,它刚从冬日里挺过来,黄黄的叶子都掉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可你看见几缕绿芽。
你盯着窗外出神,是北信介拍了拍你的脑袋,唤回你的思绪。
“怎么在发呆?”
他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你忽然想起高一的那晚,那时候的银杏叶还是黄色的,窗外还有温暖的阳光,他笑着用笔杆轻轻的点在你的脑袋上,也问出了这句话,他的身影一直没变过,你忽然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踮起脚在他的脸颊上亲吻了一下,他的眼睛骤然睁大。
“北信介,我再也不要喜欢你了。”
你在告白吗?你不知道。
但这份愿望从2012的新年一直到2013的四月,神明都没能帮你实现。
*
“毕业后我有尝试过联系你,但短信都被拒收了。”
北信介给你倒了一杯热茶,唤回你早已沉浸在回忆里的思绪。
你拨了拨脸边的头发,有点尴尬的回答:“我毕业后就换了号码...”
“没关系,再加回来就好了。”他的声音平淡,像是你们之间从来没有发生那些理不清的关系一样,你喝了口茶,忍不住问:“今天不是约谈策划案的吗?这算是私事了吧?”
罢了,你又加一句:“我的时间很宝贵的。”
你只是想催促他快点进入正题,没想到北信介只是弯了弯眼睛,笑着问:“那要多少钱,能买下你的一整天?”
你有点拿不准他的意思,沉默着没做声。
北信介叹了口气,他注视你的眼神十年如一日的温暖,他轻声道:“毕业礼那天,你什么都没听我说,转头就走了,我回到家才发现我的联系方式也被你删掉了,甚至你都没有再回姥姥那边一趟,我一直找不到你。”
是了,兵库县才不大,可你真的想躲着一个人的时候,又怎么会让他找到。
你原本不想计较的,你以为那些往事早就随着时间淡化了,可他重新提起时,你还是忍不住赌了一口气,快速的瞥了他一眼:“因为我那个时候喜欢你,但是你对我完全就是一点感觉都没有,亲完我就怂了不行吗?原本这还能成为我少女时期的一件勇敢事迹的,现在突然被你翻出来,是要兴师问罪吗?”
北信介愣了愣,似乎没想到你这么坦诚。
话都已经说到这儿了,你也没了心思接着聊策划案,干脆把憋在心里的话一股脑地吐了出来:“你知道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的你吗?其实我也不太记得清楚了,只记得我发觉这件事的第一个想法是难过,我没有那么漂亮的长相,也没有衣架子一样的身材,成绩也不够优越,甚至没有拿的出手的特长,北信介,我只是那么普通的一个人,远远的望着你的时候,我好自卑,这样的自卑让我变的胆怯,所以我逃避你的示好,我觉得我们不该有朋友以外的交集,你是那么闪耀的一个人,而我连把喂养的小流浪猫带回家都做不到。”
说完,你长舒了一口气,静静的等待着他的回答。
“直到现在为止,你所爱的是我身上最好的一面,或许这还不是爱,或许只有当你爱我的弱点和我的缺陷的时候,你才真正的爱我。”
北信介握住你的手,他的手宽厚又温热,手心里有茧子,有的是打排球留下来的,有的是这几年农业劳作留下来的,层层叠叠的,握住你的时候有一点磨砺的触感。
你眼眶一热,他怎么能说你不爱他,他真残忍。
可北信介话锋一转,他垂下眼眸,轻声说:“你怎么会知道我不爱你?从你站在讲台上自我介绍时,我就认出了你,或者更远一点,或许你早已不记得了,早在你小时候坐在那堵矮墙上时,我就记住了你,你怎么能说我不爱你。”
“我从来都不是多么闪耀的人,那些所谓的闪光点,不过是最不值得一谈的东西,你还记得野崎君吗?你的朋友曾经和我说起过他,明明他和我那么像,可你还是选择了我不是吗?
你喜欢的不过是我这个人,才不是那些外在的东西,那你怎么又能因为那些外在的东西而自卑,漂亮也好,不漂亮也好,那些不过是审美趋势下你对自我的凝视,你还记得我以前给你辅导的时候吗,那时候你趴在桌子上,歪着脑袋对我笑,你的睫毛很长,笑起来眼睛弯弯的样子很可爱。
春高的那个拥抱,你朝我奔赴而来的时候,没有人知道我有多心动,你只是远远的站在那里,就已经足够让我爱上你了,我对你的这份感情无关其他,只关乎你,而你呢?要在乎别人的眼光吗?”
即便是说了这么大一段话,他仍然语气平静,可你知道,他握着你的手在隐隐颤抖,他在紧张,他也害怕你的拒绝。
你眨了眨眼,忍住要掉下来的眼泪。
那些你拧巴的自卑,都被他轻飘飘的拂去,他的眼里,自始自终都只有你。
你终于忍不住,皱着眉头趴在桌上狠狠的哭,北信介有些手足无措的握着你的手,他向来不擅长对付你的眼泪,可你只觉得高兴,原来在你那些纠结的时光,早就有人悄悄的喜欢了你那么久。
北信介忍不住弯起眼,他问:“那么,我可以买下你的明天吗?”
你吸了吸鼻子,忍不住笑起来:“记得带上一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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