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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西谷夕】今日亦与你

00

好像我身边的每个人都对我选择和西谷夕结婚这件事感到惊讶。

在我佯装生气地质问好几次之后,我的闺蜜季叶终于弱弱地说:“因为……他比你矮诶……还矮不少……”

“……”嗯,我知道,“矮不少”已经是季叶斟酌过用词的结果,我知道,可是……听到别人这么说夕,我还是很火大啊!

我悄悄瞟了一眼在厨房哼着歌烤鱼的男人。确实,单看背影,夕绝不算是能给人安全感的类型,他有肌肉却不夸张,骨架更是比我还要小,我们的上衣完全可以共享,长裤到我腿上就会露一段脚腕,甚至某些牌子的鞋我都可以套双厚袜子穿他的。可我在他身上找到了前所未有的依靠。

他似乎是察觉到了我的目光,回身竖起大拇指:“晚饭,马上就好了哦!”大眼睛亮亮的,像是在求夸奖的小狗。我忍俊不禁:“最喜欢夕了!”他耳根都红了,哼哼唧唧了半晌,大喊道今晚要加餐,我的脸也跟着红了。

在电话里听了全程的季叶忍无可忍:“你这个见色忘义的臭蘑菇!!!”

“喂!不要叫我蘑菇(きのこ)!”我冲一脸警觉的夕——他知道我最讨厌蘑菇这个外号,所以不允许任何人惹我——比了一个没事的手势,半掩上了卧室的门,从根源杜绝我继续看着他发呆的可能,专心反驳我没良心又暴躁的闺蜜。“你怎么这么肤浅呢,看人不能只看外表呀。”

“……请问,曾经发誓要找180以上的欧美帅哥的是谁?”

我望天:“是谁?好过分。”

季叶被我的不要脸弄得无语,叹了口气:“嘛,我算是明白了,喜纳的嘴,骗人的鬼。”

“喔,难得你能说出一句有哲理的话,虽然还是没啥营养的大白话。应该说,”我严肃地纠正,“在真正的理想面前,理想型不值一提。”

“气死我了,作家了不起啊?”她没好气地说,“我要挂了,再聊我怕你把我气清醒了。”

“嗯嗯,你也该早睡早起了,上次跟你视频黑眼圈和鱼尾纹超——明显的。”

“……把你的手和你的嘴换一换吧,昨日老师*,你会被更多人喜欢的。”

(*昨日(きのう)是女主的笔名,和喜纳发音一样。)

“不要,我有夕一个人就够了!”我骄傲地宣布,随后放柔声音安慰,“季叶也别太嫉妒,总会找到老公的。”

“嘟嘟嘟……”

我把叫着忙音的电话放下,看见通讯录里季叶小小的头像,不禁有些怀念能和她面对面斗嘴然后贴贴的日子。于是我一把拉开门,把正在端菜的夕吓了一跳。

我帮他稳住手里的盘子,放好后张开双臂迎接他的拥抱:“夕——我们去澳大利亚之前,先回趟国吧!”

“哦哦!好啊!正好!我还想着找时间把我们的婚礼也办了呢!回日本正好!”夕紧紧搂住我的腰,下巴无比契合地卡在我的锁骨上,毛茸茸的脑袋埋进我的颈窝里蹭了蹭,在我耳边中气十足:“我们真是心有灵犀,喜纳!”他仰头在我唇角印下一个温热的吻,“我爱你!”

“……诶?婚礼?”我回过神,“诶诶诶?!”

我们之中,夕一直才是那个更注重浪漫和仪式感的人。或许是我把我为数不多的浪漫细胞全部贡献给了我的文字,笔下的人物做过的事情就当我做过了,笔下的主角经历的情绪就当我有过了,笔下的景色文艺到矫情就当我感受过了,现实生活中,我反而没什么追求。

在我的认知里,婚礼需要格外冗长乏味的准备过程,极其消耗耐心与热情,说不准还会消耗新郎新娘之间的爱情。所以,光是为了写作调研世界各国的结婚仪式,就已经把我榨干了。而向来讨厌条条框框做计划的我在浪漫之都巴黎登记结婚后,几乎没有考虑过和夕办一场世纪婚礼——说是“几乎”,是因为没有哪个女孩小时候没幻想过穿着婚纱和最爱的人在圣洁的白光中接吻的场景;仅仅是“几乎”,是因为我们在巴黎有幸租到了Georges Hobeika的高定婚纱,拍过一组比我的幻想中还要完美十倍的婚纱照。

我确实没有什么特别大的遗憾。不过……我希望夕也能不留遗憾。我清楚,夕想办婚礼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亲朋好友,毕竟在我们结婚的那段时间,刚好是疫情最严重的时候,连日本奥运会都只能延期,我们也被字面意义上地困在了法国。除了约场地拍婚纱照,甚至连教堂都没进去过。他那么喜欢热闹,那么注重感情,一定很想在所有重要的人的祝福下堂堂正正地把我娶回去吧。兴许还会带上一点炫耀的意味,但对于这点偶尔流露出来的大男子主义,我并不反感,甚至有些甘之如饴——这样说的话,季叶又要吐槽我双标了吧。

可事实如此,我不能反驳。任何我曾经以为我不喜欢的那些特点,放在夕身上都莫名变成了可爱:吵闹得可爱、迟钝得可爱、直男得可爱、鲁莽得可爱、好色也可爱——大部分时候吧,夕精力旺盛起来我还是不太招架得住。

于是我在最初的短暂震惊过后,一个月内赶完了手头的稿,不顾编辑绿川的哀嚎和威胁请了三个月的长假,开始放手和夕一起筹备迟来了两年的婚礼。

起初一切都不太顺利,主要是夕的那群妖怪朋友们散落世界各地参加不同国家的排球训练,很难找到能满足所有人的时间。一天下来,联系完每个时差的人,夕丝毫不见颓然,兴致勃勃地跟我说:“要不就在每一个国家都办一场婚礼吧哈哈哈!怎么样,很厉害吧!”

我不客气地敲了一下他的头:“你倒是看一眼我们的存款再大放厥词啊。”

“那有什么,我们可以到了之后先赚钱啊!我们不是一直这么过下来的嘛!包在我身上!”

我一时无言以对。没错,我们的确一直是到一个地方赚一个地方的钱,但办婚礼的开销和日常开销能是一个数量级的吗?!我无奈地看着还在叉腰大笑、觉得想出这个办法的自己是天才的笨蛋老公,只好把发请柬这件事揽到了自己头上,让夕去专心纠结到底走西式还是日式的流程。

“都走一遍不就好了吗!哦!还有阿拉伯的!我上次在迪拜看到过一家——”

“夕!!”

“好!抱歉!现在就去!”夕消停了一会儿,我凑过去看他的电脑,发现上面全是各个国家的婚纱。他有些心虚地抓了抓头发:“那个、就是觉得、想看你穿更多不同种类的……”

他的声音弱了下去,头发好像都耷拉了。我受不了他蔫下去,忍无可忍地亲了他一口。他眼睛陡然明亮起来,连个过渡都没有,给点阳光就灿烂。

我干脆破罐子破摔:“夕,要不选择这种事……全权交给长辈吧。”

夕对于“还没尝试就要求助别人”这个念头很抵触,死死皱着眉,一脸不情愿。我跨坐到他的腿上,抱住他的脖子,额头相抵,轻声问:“夕,没听说过选择恐惧症吗?即便尝试了,下一次也还会害怕选择,所以想求别人帮忙,好不好?”

夕安静地和我对视,深褐色几近发黑的眼睛被我的倒影填得满满当当。他很少能彻底安静下来,而为数不多的安静一般都伴随着比聒噪起来更恐怖的狂风暴雨。

于是第二天我扶着腰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早就过了正午,夕说他已经把场地和服装交给他爷爷和我哥哥了。我瞪大了眼睛,非常好奇他是如何说服我那个看他不顺眼的哥哥帮忙的,可是夕只是得意洋洋地让我夸夸他,我不爽地指了指我的破锣嗓子问他昨晚还没听够吗。他红得脑袋直冒烟,又是端茶倒水又是垂肩按摩,把我供成了太后。

不过,显然也不能真的全丢给他们。婚礼在我的不懈努力和协调下,定在了7月17日,海之日*的前一天(据夕说,也是我们的求婚两周年纪念日)。感谢在排联工作的黑尾先生举办的全明星赛,可以让某三位选手提前一个月回国。“哎呀,不用客气,要是到时候能免除我的礼金就好了~”紧接着下一条语音换成了一个女声:“抱歉,礼金我们会准备好的!”

(*海之日:日本法定节假日,7月的第三个星期一。)

我和夕回东京的当天,不知道季叶那家伙到底进化成了多么恐怖的社交恐怖分子,竟然拉着五个我只见过照片偶尔听过声音的人,给我们拉了个条幅接机。

「热烈欢迎自由人西谷夫妇恢复自由」

托她的福,我们失散多年发酵出来的满心满意的酸水彻底蒸发了,激动的眼泪也缩了回去。

“……啊!”夕在我旁边定住了,指着他们大吼,“龙,你小子——”他话音未落我已经扔下行李箱,奔了出去。

“季——叶——”我扑上去,一把抓下条幅团成一团,冲她张牙舞爪,“这个文案绝对是你写的吧!!!这个我们刚出狱的即视感是怎么回事啊?!”

她一边挡住我的胳膊一边哈哈大笑:“很遗憾,字是我提的,但文案不是我想的!多精髓啊,喜纳不喜欢吗?很适合唔嗯啊!”我揉搓着她的脸蛋,左拉右扯。

“那个,不好意思,对你造成困扰了吧?我也是刚刚才知道他们准备了这个……但——”

我顺着清亮的女声望过去,一瞬间感觉灵魂都被洗涤了。我马上放开我的便宜闺蜜,向只在照片里见过的美女微微欠身:“没有没有,其实我很感谢你们能来接机!我是明日——西谷喜纳,请多指教!”

“啊,你好,不用这么客气啦,不是早就认识了嘛。叫我洁子就好,请多指教。”

“喂!你这个态度转变什么意思啊,我要哭了哦!”季叶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我终于笑出声,使劲抱了抱她,压下眼角的酸涩。田中洁子看着我们会心一笑。

说话间,夕推着两个小箱子窜到了我们身边,用他的大嗓门和所有人打了招呼,一一向我介绍他高中排球部的三位前辈,最后转向洁子小姐的丈夫:“龙!恢复自由是怎么回事啊恢复自由!我们一直都很自由!”

“噗——哈哈哈!阿谷还是一点没变啊!”田中龙之介和夕高高击掌。

“哈?!我哪里都变了好吗!最主要的变化是——”他一把揽过我的腰,“我娶到了最棒的老婆!”

“……夕!快闭嘴!这里又不是外国,路人都能听懂诶,简直羞死人啦!”眼看夕还要说什么“这就害羞了吗”,我手忙脚乱地去捂他的嘴,赶紧在一片有好的哄笑中一边鞠躬一边道歉。

“哈哈哈,其实那个条幅背面还有字的哦。”菅原笑眯眯地看着我,我愣了愣把条幅展开,背面依旧是季叶那手潇洒霸气的好字,龙飞凤舞地写着:

「强大即自由」

01

我从来不认为我是强大的人。我从小就擅长共情,常常会被与我无关的事影响情绪。对写作来说,这也许算是天赋,可对日常生活来说,我不止一次被人评价为“脆弱”。这样的我做过的唯一一件跟强大搭边的事,就是单枪匹马环游世界。而我从强大的巅峰跌落谷底的时候,遇到了同样在西边的山谷里的夕阳。

“快,展开讲讲!”回国第一周的星期五晚上,季叶一下班就跑来我暂住的哥哥家商讨婚礼(最终还是定了西式的)要播放的VCR。“我之前每次问你,你都一笑而过,不肯告诉我一点细节,这回要让我当剪辑师的话,我必须要知道你们相遇相识相知相爱的全过程!”

我垂眸看着手指上闪闪发光的戒指,不禁想起两天前一早离开东京回宫城看家人的夕。走之前,他站在初夏的阳光中,依然挂着比晨曦还要明媚的笑容,掷地有声地说要我每分每秒都想他。

“喂,收收表情,笑的像痴汉似的,又想你老公了?真是的,每天都粘在一起也不嫌腻歪!”季叶撇嘴道。

“嗯?不是每天都在一起啊。”我抬起头澄清,“我们要去的地方偶尔会不太一样嘛,有可能十天半个月都见不上哦。”

季叶一副“我不是很理解你们旅行者的夫妻情趣”的模样,只顾催促我从头开始详细介绍我和夕从相爱到闪婚的故事。

“夕才不是旅行者,他是冒险家!而且也不算闪婚,”我抗议,“两年结婚是很正常的速度吧!”

“是是是,”季叶不耐烦地摆摆手,“所以这两年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你铁树开花的悸动情节?”

“……你的用词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残念呢,季叶。”

“……你管我!”她恶狠狠地呲牙。

于是我在她的威胁下尽力用她能听懂的直白语言描述了我和西谷夕的初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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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4月,刚刚大学毕业已经决定要坚持写作的我向当时签约的编辑表示了我想边旅游边写作,转战网络的决心。我想去亲眼看看这个世界的每个角落会发生什么有趣的事情,去亲身经历不同地方的每种生活会带来什么难忘的体验,去亲手描绘创造或真实或幻想的优美景色与风土人情。

大约是我大学四年业余写作的成果不错,编辑也觉得这是个好想法,甚至好心帮我安排了第一个落地国家——我8月坐上了前往克罗地亚的飞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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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可你是在意大利遇到的他吧。”季叶打断我,咔嚓咔嚓吃着薯片。“要有重点啊重点,该省略的省略一下!”

我无奈道:“那就一个词,二穷四白。”

季叶冒出一个问号。

“指一穷二白加一穷二白。”

“……好冷。”季叶打了个哆嗦,半晌反应过来,眼里闪过一道精光:“倾家荡产这么重要的事你都不告诉我!还说你那段时间失联是因为去深山老林野营没信号?!”

“……倾家荡产不是这么用的啊你这个文盲!”>

那不勒斯是我又爱又恨的城市。恨我被这座危险到出名的城市打败了,爱我又超越自我挣扎着迈出了舒适圈。

最初,我的确抱着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心思,从西西里一路玩到了这里。除了黑手党,我还对生活在非战争意义的动荡不安的地方的人感到好奇。所以我不顾大多数人的警告,只做了一些事后看来完全没用的准备,独自前往了那不勒斯。

结果抵达的当天,“好心”从普罗奇达岛载我过来的船员就趁我上岸时,从背后巧妙的一推一抓,带着我的双肩背和还在船舱里的行李箱顺风而去。

我根本不知道他们的船的马达可以如此勇猛,就像我去中国前不知道电动车也可以横冲直撞一样,我来不及做任何反应,那两个在海上热情为我讲述西西里风情的意大利帅哥就化为了海平面上的一簇泡沫,连带着我那点对热情本地人的好印象一起破裂了,随之而散的还有我的全部家当——几乎。除了护照和钱包被我随身带着,手机、电脑、硬盘、衣服、上千欧元的现金……全都在双肩背和行李箱里,被恐怖的大海吞噬了。

耀眼的阳光与醇厚的海风裹挟着鲜咸的气味扑面而来,海鸟的鸣叫与吆喝的商贩编织出软糯的慵懒诱人沉沦,我好像是唯一的格格不入,岸边凶猛的野狗都会为了偷一条鱼和渔夫斗智斗勇,我甚至做不到冲抢我行李的人吼一句脏话,就怕他们调头给我一枪。我行尸走肉一般蹲坐在码头边的台阶上,无神地望着波光粼粼的海面,大脑一片空白。体内的水分仿佛都变成汗液蒸干了,我和他们叫卖的风干熏鱼一样,一滴眼泪都挤不出来。

“你没事吗?”

我花了好几秒,辨认声音、输入大脑、勉强接收,才意识到有一个人在试图用蹩脚的意大利语跟我说话。我麻木地转过头,他就站在半米远的地方,白色T恤上写着「魑魅魍魉」四个汉字,手里握着一根比他本人还高的鱼叉,典型的亚洲人长相,黑色的头发只有额前被挑染成了金色,哪怕放在意大利都是很有个性的发型。他那双褐色的大眼睛炯炯有神地凝视我,闪着细碎的光。

估计是我的表情或者状态有些吓人,我都没来得及被他的笑容治愈,他的嘴角就落了回去,蹙着眉靠近了一点,直勾勾地盯进我眼底,又用好多了的英语重复一遍:“你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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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停、停一下,很抱歉在这里打断你,”我看不出季叶的半点歉意,“但听你这个描述……你有没有想过某个叫做吊桥效应的理论?”

我笑了:“吊桥效应、雏鸟情节,随你怎么说,我的心理我自己全部剖析过,我真的只是单纯爱上了西谷夕这个人而已。”

季叶还是不敢苟同的样子,我喝了一口水,老神在在:“因为我对夕根本不是一见钟情啊。”

季叶如我所愿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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诚然,他的出场宛如英雄降临,可是在我向他说明了我的情况之后,他对我说:“哦!那就没办法了!再买新的吧!回头我给你推荐一家我超喜欢的服装店!”

我的目光在他的T恤上流连了一瞬,一言难尽,难道他要给我介绍写着「牛鬼神蛇」的衣服吗?

海上有人远远地呼喊了一声,魑魅魍魉转身招了招手,最后冲我竖起一根大拇指,看得我非常来气,他说的英语也让我来气:“总之,打起精神,哭是最没用的解决办法了!”

我仿佛被扇了一巴掌,脸颊火辣辣地疼。我很想大吼我最知道哭没用了,可我承认刚才有一秒钟,我心底划过了迟疑,想着要不干脆买了回国的机票,提前终止我这次悲催的旅行。我目送不知道哪个国家的魑魅魍魉登上渔船,和一个胡子拉碴的胖大叔击掌,一起收上了锚。察觉到我的视线,他挥舞双臂,方才被我唾弃的冰凉海风送来了一句有温度的话:“回见!”

再见大概比我们两人预料的都要早。我随意应付完一顿午饭,正准备找个地方买一部手机,就看见他气喘吁吁地停在了银行门口,我一眼就被那个整条街最靓眼的圆形排球包抓住了视线。

为了表示他主动把我从低靡的状态中不怎么温柔地拉扯出来的感激,我走了过去,一进银行就看见他一边手舞足蹈地冲接待员比划,一边说着夹杂着意大利语、英语和——

“日语?!”我惊奇地叫出声。他猛地转过头,或许是光线的原因,他的大眼睛比我上午见到他时多了几分阴影。“原来你真的是日本人——”

我话还没说完,他啪地一下抓住了我的胳膊:“你是——关西人!我们还真是有缘啊!拜托了,你会说意大利语吗?”

“……”结果,我用我那一口流利的西班牙语加葡萄牙语混搭给他当了半个小时的翻译,勉强和银行说清了他的诉求——他的全部家当,一个装满的登山包外加一顶帐篷,也被偷了。比我更惨的是,他现在是字面意义上的身无分文,没了护照还不能直接补银行卡,现在只剩下手机和一颗Mikasa的排球。

所以,到底为什么带排球?!

“啊,我的东西是在民宿被偷的。我出海一般什么也不带。”他咧着嘴抓了抓头发,完全没有东西被偷了的样子。对比起来,我的体感就像小行星撞地球,而他……可能就被路边的石子砸了一下。“应该是排球实在没什么用,就给我留下了。”

原来你知道没什么用啊!

也许是槽点太多带来的缓和,我的心情意外奇迹般地好转了一点。只不过在摸兜想拿手机记下灵感时,又想起了我乘风破浪的电脑和硬盘,和里面我从克罗地亚开始积攒的全部心血,还葬送了我接下来一段时间的稿费,眼眶再次不争气地红了。

“诶?等等,不至于,你别哭啊!!”

我失算了。早该知道遇到比我更倒霉的对象除了能让我体会转瞬即逝的“幸运”之外,更能激起我的同病相怜。而且,我的哭泣有一个定律:越有人劝,哭得越凶。本来能压下的眼泪成功被青年的无心哄劝勾了下来。

兵荒马乱之后,我们坐在临海的一个小酒吧窗边,被我的情绪波动吓得不轻的青年坐在我对面,告诉我他叫西谷夕,之前一直在隔壁的巴格诺里考船舶驾驶证,昨天刚到那不勒斯,今天就被偷家了。他说他已经去警局拿到了护照挂失证明,约上了星期二去罗马补办。我还在断断续续地抽泣,肚子里积攒着双倍被抢劫的委屈和双倍遇见家乡人的激动,争先恐后地化作泪水喷涌而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西谷夕就在对面盯着我,时不时递过来一张餐巾纸,然后叫服务员再拿几张。

“丢掉的东西就当是他们和你没缘分就好了!”他等我的声音弱下去才开口,“作为补偿,缘分不是让我遇到了你嘛!”他闭上眼拍了拍胸脯,我接不上话,只看着他吸鼻子,他睁开眼,认真地看着我:“说起来,你刚才是不是有事要做来着?在你去银行帮我之前。”

我没问他怎么看出来我是因为他才进的银行,被我抛到脑后的原计划浮现了:“啊!我要去买手机来着!”

在西谷夕说要陪我一起去的时候,我其实打心底里高兴,自一人出游以来所未有过的松弛。无论是可以在他身边说母语,还是他的遭遇与我大同小异,都让我安心。我在商业区的苹果店买了最新版的iphone XR,挑了非常特别的橙色,因为西谷夕见到这个颜色就非常兴奋:“看!我就说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吧!”

“因为橙色?”

西谷夕甩了甩背后的排球:“没错,橙色是最强大的颜色!”

我在新手机里输入的第一个名字是西谷夕,它代表了我对“幸运”的全新定义。我看他在店里左看看右摸摸,问:“你接下来什么打算?”

“捕鱼!”他自豪地叉腰,“我暂时没钱吃饭,所以要自力更生!银行卡是暂时冻结了,但等新护照和新卡来的这段时间我就……怎么了?”他走上前,眼睛闪烁着认真和担忧。

“钱——”我一激动鼻涕泡泡都喷出来了,他毫不介意地继续递纸,我缓了一下:“我这段时间肯定不能保证交稿了,我的现金被抢光了,接下来的工资也要没了——”我抬起头,一副赴死的模样:“要不打工吧。”

我都做好被吐槽的准备了,比如人生地不熟的怎么找工作,比如语言不熟练连交流都成问题,可西谷夕却眼睛一亮,不质疑也不嘲笑,率直的注视里我看到了最纯粹的钦佩,好像击穿云层的闪电,一瞬间为我充满了能量。

“好主意啊!你是个天才吧?!”他激动地拍了一下手,随即又有点不解:“既然都有办法了,你为什么还是一副地球灭亡的表情?”“……就是灭亡了啊,我的世界!”“你的世界离灭亡也还早呢!这不是被你自己好好撑起来了嘛!”他对我竖起大拇指,笑容与其说是鼓励不如说是信任,无端的、毫无根据的、乃至超越了我的自信。在我走投无路时随口说的一句玩笑话,被一位陌生人无条件地支持,告诉我,我可以。“我叫明日见喜纳。”“喂,别又哭了啊!我请你吃冰淇淋吧!”“你……”我立刻冷静,“有钱请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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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原来如此,所以是聊了一会儿才'钟情'的呢……这跟一见钟情有什么区别啊?!”季叶抓着我的肩膀摇晃,“没想到你是这么容易就被攻略的女人!”

我被她摇的脑浆都要荡出来了:“没、没有啊!你有点耐心行不行!当时我们俩应该都没有那种想法啦!”

“嗯?他也没有?明明都说了缘分什么什么的,竟然没有吗?!”

我茫然了一秒,发现我压根没考虑过夕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我的名字里虽然有明日和昨日,我却是一个正统的活在当下的人,我早就学会了对于我无法掌控的事不求甚解,来某种程度上安抚我过于敏感的内心。在和夕确定关系甚至结婚之后,都没好奇过他是从何时开始对我有了超越朋友和同伴的感情的,或许是陪伴的时间太长了?总之,一见钟情是完完全全不合理且不可能的,虽然他把当时的我夸上了天,但那是因为他就是那样的人,从不吝啬夸奖与敬佩,每一个标点符号都在表达他说的话全部发自真心,热烈而强力,跟我本人应该没什么太大的关系。后来的交往……

“啊,又走神了!”季叶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把正在震动的手机递过来,“给,你老公的电话,真是的……那我明天再来找你,反正你们肯定要聊到睡觉吧?两个人的话都那么多,喜纳你又这么毒舌……肯定特别容易吵架!!”

“吵架证明我们感情好!”我冲她做了个鬼脸:“照照镜子,嫉妒使你面目全非哦小季叶。”

「一期一会」

02

要说我是什么时候喜欢上西谷夕的,我没骗季叶。认识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把夕当成过“可发展对象”,确实是因为他和我的理想型相差甚远。

我在从苹果店出去的那一刻,就意识到了我对打工的定义和西谷夕对打工的定义可能不太一样。我的意思是找一家在招服务生的咖啡厅或酒吧(实际上我记得刚才我们路过了一家在招早班的面包房,意大利人果然都不擅长早起),而西谷夕却在但丁广场立了一块牌子,拿我的手机机翻了一句话,用我国中就没再见过的参差不齐的手写体写道:我来接球,十次机会,一次一欧,落一次地倒贴二十。

我第一反应是把牌子掰了。正常人能想出这种打工(卖艺)方式吗?!可是我看他跃跃欲试又胸有成竹的表情,联想到他好像全身上下除了仅剩的一套衣服就只剩手机和排球了,似乎又情有可原起来。于是我叹了口气,在已经聚来一些的路人的好奇目光下,忍着羞耻上前跟他说:“你考虑过这里临海,风和室内排球场不同了吧?”

西谷夕赞赏地看了我一眼,竖起大拇指:“哦!能注意到这个啊,你好厉害,但我考帆船驾驶的时候已经对海风很熟悉了,交给我吧!”

我点点头,寻思着他到底掌握了多少技能,塞给他二十欧:“不能没有本金,会惹人怀疑的。但,”我把嘴角咧成和他一样的弧度,“我就只借你二十。别输了啊!”“哦!”他冲我举起手掌。

目光灼灼下,我迟疑着拍了上去,他笑没了眼睛,我莫名感受到了他通过手掌传达的信息:不要担心,还有,放手去做。

于是跟西谷夕道别后,我直奔那家面包店申请早班。幸运的是,作为老板的面包师用人心切,虽然起初貌似对我不太感冒,但见我会说多种语言后,没怎么犹豫就同意了,让我明天早上就来上班,会有最后工作两天的前任早班店员会帮忙指导我。我闻着面包房特有的暖香,冰凉而皱皱缩缩的心也在烤箱里缓缓膨胀,暖和坚硬了起来。离开前,她特意委婉地叮嘱我明天要把自己收拾干净。我低头看了一眼,登时想跳海。更想跳海的是,我连能换洗的干净衣服都没有!西谷夕也是,我要不干脆帮人帮到底,借他一点钱买点衣服?不曾想这个念头还未在我脑袋里捂热,人家压根就不需要我帮助了。我向面包店老板道谢又道歉完,溜达回但丁广场,打算拉他一起去买衣服。还没转过弯,就听到了比我离开时更热闹的喧哗,广场一角围了一圈人,就跟在看什么表演一样。

那确实是表演。

我挤进人群的时候,前排刚好让出一块空地,我钻过去还没站稳,一片绚烂的蓝黄旋转的球状物迎面飞来。啊,难怪让了出来。我脑子里过了一道想法,下意识闭上眼,却没等到预料之中能流鼻血的冲击,反而随着一阵热风吹来一声闷闷的“咚”。我睁开一条缝,刚好看见西谷夕刺猬似的头发被夕阳镀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模糊得柔软而温暖。疯狂的排球碰到他手腕的一瞬间,就宛如被驯服的野兽,乖乖地飞向了对面人的手里。“哦!喜纳!”在掌声和欢呼中,西谷夕一手抱着排球一手提着喀啦喀啦响的排球包奔来。他在我面前停下,一跃而起,一下子背景只剩下了蓝天与飞鸟,仿佛他背后的海鸥在绕着他盘旋,他延长了转瞬即逝的黄昏。“看到了吗!我赚了这么多!厉害吧!你呢?你的工作找的怎么样了?”我不禁被感染:“明天就能开始帮忙了!”

“太好了,真有你的!恭喜!”他把包递了递,“给你!这可是我们一起赚的!”

我接过排球包,被手里的重量吓得差点没抓住。这……才过了多久?我震惊地看了看被硬币撑变形的包,又看了看正在跟人挥手告别的西谷夕,他的T恤已经被汗液浸得深了一大片,短裤也在地上蹭得脏兮兮的,可是居然没有一道伤痕或淤青。他注意到我的视线转过头,汗水顺着下颌滴落,却依然灿烂地笑着。

我似乎就没见过他笑容以外的表情,并且和我以往见过的那些把笑容刻在脸上的人不同,他的笑不虚伪不僵硬不勉强不暗藏玄机,自然一点儿不会让人觉得不舒服,对于我这种很容易捕捉到情绪的人来说体会更甚——他笑得就像他的名字,每一分每一秒每个瞬间都在燃烧的落日余晖,渲染了天际与人间。

“对了,我要跟马尔科出海捞蛤蜊!你要不要一起?”他指着我中午见过的那个大叔,“他说可以借我们厨房做饭,还可以让我们睡船舱!”

“……睡……船舱?”我机械地重复,“……我们?”若不是我明白他没什么旖旎的意思,早就扇巴掌了。我把排球包往他身上砸去:“我又不是没地方住啊!”

“啊?”他条件反射地挡住向他袭来的物体,挠挠头,恍然大悟,“哦!我忘了,你有钱包!”

最终我还是跟着他们去了海边。没办法,丢了行李的我一身轻,就算提前去了民宿也没事干,还不如去看看风景。不过我对坐船有了心理阴影,就找马尔科借了纸和笔,手写加手机并用地记录着我这一天的离奇经历,以及那个暴风雨一般把我小小的世界卷得面目全非的人。

从黄昏到夜晚,我还在不带停顿地写着威尼斯、西西里和那不勒斯,怀里沉甸甸的排球包的主人已经提着一大兜青色的贝壳踏着月光走了过来。我抬头眯起眼睛,西谷夕的笑比他头顶的灯还耀眼,好像一片蓝黑色的画布上打翻了一瓶橙色的颜料,对比色加明暗度的区别更凸显出了他的闪闪发光。

“——你好?喂!明日见——喜纳——明日见喜纳!”我在金黄的色块中聚焦到他脸上,“哦!回来了!你神游在想什么呢?”我摇摇头,他也没继续问,举起袋子:“看,我抓的蛤蜊!晚上一起吃吧!”

“好厉害,一个人抓了这么多。”我瞥了一眼那足够五人吃的大袋子,“不是可以卖钱的吗……”

“嗯?这么点怎么够卖的呢!去掉壳就没多少了,”西谷夕理所当然地挺胸,“当然是要自己吃了!啊,不过也算上你了!怎么样,晚上多吃点吧哈哈哈!”

我一时不知道该谢谢他还是该吐槽他,撑着腿站起来,一下子起猛了眼前一黑,西谷夕伸手撑住了我的肩膀,突然大叫:“啊!”

我吓了一跳,站直等他说话。

他举起刚才扶过我的手,我看清了上面半干不干的泥,惨不忍睹地遍布了不算宽大却异常结实的手掌:“哈哈哈抱歉,我忘了我还没洗手!”

“……”我瞪着他,随风凌乱,欲哭无泪,“衣服!我们没衣服换!啊啊啊我原本是要去找你买衣服的!”结果浪费了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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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睁开眼,望着熟悉的天花板怔了一会儿。是昨晚跟季叶聊到的原因吗,竟然做了这种真实的梦,衣柜空空如也什么的……噩梦,绝对是噩梦。我等待迟钝的大脑恢复工作,嘴角的笑意却是怎么也落不回来。我拿起床头的手机,毫不意外地看见了通话七小时并还在通话中的语音。

真奇怪,我和夕本都不是黏人的性格,事实上专注起来也确实会关进各自的小宇宙里不在意其他,怎么凑到一块儿反而跟钉在一起的榫卯似的。

我甩甩头,放在挂断上的手指停顿了。夕应该正在晨跑没带手机,还是等他回来说声早安吧。我把我们的通话最小化,给季叶发消息。

今天的日程是去见摄影楼的造型师影山美羽。因为夕提过他想看我穿不同国家不同文化的婚礼服饰,我打算给他一个惊喜。只不过又烧钱又费时间,我不得已答应了魔鬼编辑绿川大人的两场签售会(他得知我说的度假就是回日本后死缠烂打了好几天),下周三便要赶回京都,能在东京拍婚纱照的日子仅剩下周一和周二了,试妆和踩点只好周末完成。幸亏有夕高中的神仙学弟牵线搭桥……说起来,我好像从来没见过夕在球场上认真打排球的样子,我没了解过排球的各种赛事,只从只言片语中拼凑出来一个“从全国级别队伍毕业的国家队水平的自由人”的印象。

唔……第二场签售会,定在仙台吧。我这样给绿川打了招呼。

在去影楼前收拾东西的时候,季叶无意中翻出了我行李箱夹层里的一张照片,是我和西谷夕在但丁广场的合影,他抱着排球,我举着牌子,上面是我工整的手写字:十欧接球胜负,十次机会,漏接倒贴二十。

季叶噗嗤一声没憋住,笑得前仰后合。“哈哈哈这就是、你说的、打工?!哈哈哈哈没想到啊昨日老师,您也有这一天!”

我冷漠地看着她笑,在她喘息的间隙说:“夕一个小时能赚一百欧。”

笑声戛然而止。“你在逗我。”季叶笃定道,“你绝对在逗我。”

“哎呀,我没说过吗?我老公是春高全国大赛季军的自由人!”虽然是他毕业后,我默默补充,“也是现任国家队自由人灰久选手认可的对手!”

季叶吃惊的下巴掉到了地上。“什么?!”她鬼叫,“虽然我不看排球也不认识选手但你老公竟然没选择打职业赛?!明明有一小时不漏接100球的实力,和环游世界也要随身带排球的喜爱!”

“擅长和喜欢就一定要当职业吗?”我故作深沉地拍了拍她的肩,“那夕能当职业的事可太多了。打渔、潜水、冲浪、滑翔伞、滑雪、攀岩……每一个都拿世界冠军的话,岂不是太遭人恨了?”

“……他怎么样我不知道,但我很确定你现在就在遭人恨。”

“哈哈哈抱歉!”我收回了表情,望着手里小小的拍立得相纸,不自觉微笑起来,“我只是觉得,他这样的人,一个18x9的小小的排球场可留不住呀。”我冲季叶眨眨眼:“怎么着也该在渺无边际的场地里,随心所欲地打球吧!”

“这……”季叶指了指照片上我举着的牌子,“就是你说的随心所欲?!”

“那是有原因的!”在她继续吐槽前,我抢先讲了那张照片的一系列后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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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牌子确实是我重新想的,起因是他给我工作的面包店带来了一些很滑稽的麻烦。

在漫长的一天过后,我被五点钟的闹铃叫醒,赶去上六点的早班。而西谷夕八点冲进我打工的面包店时,已经是一副刚在海上大战了三百回合的模样了,涂抹了发胶的头发被海风整治得有些滑稽,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大海的味道。面包店的前辈刚给我介绍完每一个产品名,我正好打算熟悉一下流程,主动揽过了接待他的活儿。我故意调侃他,用意大利语问想点什么,他也不负众望地露出了窘迫的神情,只是原因再次偏离了我的预测。

“你……”西谷夕瞟了我一眼,移开视线,又瞟了我一眼,憋得脸颊和耳朵都红了,“你化妆了?”

“啊?”我万万没想到这个话题走向,“我的化妆品都被抢了我怎么——”我噤了声,想起了今早老板见到我的反应,无奈地叹气:“非要说的话,我其实是卸妆了。”

听我讲述完我“为了不当靶子而在脸上和身上不均匀地随便抹了一层泥土一样的巧克力色粉底液”的神奇脑回路之后,西谷夕忍俊不禁。

“最后我是去的道格拉斯柜台厚着脸皮蹭的卸妆水……”

“Nice fight!尽管没什么用哈哈哈!”他叉着腰表扬(挖苦?)我,我没好气地瞪他,他收敛了大笑,“那你的化妆技术好厉害,完全看不出原本的五官这么好看!不过,”他直勾勾地盯进我的眼睛,仿佛看透了我的虹膜,“眼睛!昨天就很好看!”

“……你到底要不要吃东西?”

“哦!那就……”他终于低头研究起玻璃后面金灿灿的面包。我缓缓呼出一口气,明明表扬人的人眼睛更好看,我在心底悄悄说。西谷夕皱着眉头:“我全都想要!”

我回忆起昨晚他一人干掉三盘意大利面的壮举,一时间话卡在了嗓子眼儿。好像……橱窗里摆出来的小面包各来一个的话,他也不是吃不完。

最后,西谷夕欢快地吃着一摞小山一样的面包,我坐在他对面头疼地数着一摊硬币,为什么还有好多20分和10分的啊!“哦!那些是单纯过来给钱的,一个球都没打。”西谷夕解释道。这不是真被当成卖艺了吗?!西谷夕倒是一点儿不觉得丢人:“卖艺也要有实力才能卖得出去啊,我厉害吧?”

我被噎了一下,即便欧洲人都喜欢用硬币,这样下去无论是数量还是重量都不太方便,于是我提议把接球换成十欧一次,一次十球,在那之前:“先去银行把硬币换掉啊!你一直背着不沉吗?”我看着他仓鼠一样咀嚼的鼓鼓囊囊的脸蛋,恨铁不成钢。

“可是硬币的话,没有人会想偷或者抢吧?”他吞下面包,擦了擦嘴边的碎屑,“不是挺好的嘛!”

“硬币到了一定数量也是会被人盯上的,因为无论怎么说,它的体积太大了,别人看一眼就知道里面装的是价值很高的一袋硬币。”

“哦!有道理!交给你了!”

“……”我开始怀疑我花一早上和他讨论一件无所谓的小事是不是在浪费时间了。“那就换个标语吧。”

而实际上,西谷夕随心所欲的排球卖艺生涯只持续了短短的两天,在我给他做了新招牌后没多久就告终了。第一天是被我的提议带跑了,第二天是尝到了甜头想赚更多,第三天,他主动放弃了。

“抱歉!”他拿着我给他做的牌子在面包店门口等我下班,郑重其事地递给我,像是在归还什么重要物品,“果然我还是不想把排球当成赚钱的工具!这个,白费你的好心了!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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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他说过这种话啊,好酷,也好意外。”季叶感叹道。

“对吧?”我骄傲地挺了挺胸,又耷拉下去,“不过,我后来才知道,原来那天下午有一个所谓的挑战者拿出了刀,说球如果漏气的话肯定会被漏接的。”

“好过分!!”

“我也气得不行,但据说夕他意外地冷静,只是拒绝了那个人,收拾东西离开了,连警察都没惊动。”我耸耸肩,“感觉要是我在现场的话,肯定又要被气哭了。”

“不,喜纳的话,你光听别人的描述也能哭吧。看,眼睛又红了!”季叶把我抱进怀里揉了揉我的头发,“还好,出现了一个无论你出现什么情绪都能帮你转化成正能量的人!”

“他安慰我说的话我到现在都还记得。”

季叶小声嘟囔:“他说的话你哪一句没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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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人对认真的定义都不同,我不能用我的标准衡量别人,也自然不会被别人的标准影响心情。我大概永远也做不到像你这样,所以我觉得,”西谷夕冲泪流满面的我微微一笑,“能够'被影响'也很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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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更意外了,这不是一句话就治愈了你的'脆弱'吗?”

我羞愤地指着电车下一站播报:“要到了。”

“别转移话题啊!别告诉我这样你都没动心!”季叶抓狂地逼近,“那你到底什么时候有的那个——怎么说来着——'啊,就是这个人了!'的浪漫念头的啊!”

我头也不回地率先走出电车。因为那个问题我自己也回答不上来。

「合縁奇縁」

03

“啊,就是这个人了。”

这种想法应该是日积月累产生的,我无法给季叶一个具体的事件或时间点,只知道夕突然告白和突然求婚的时候,便是我幡然醒悟情愫早已漫山遍野的时候。至于它存在了多久,何时开始存在的,何时发芽、开花、结果的,我追溯不到源头。就像我们都知道宇宙在大爆炸中形成,却不知道大爆炸之前的一切是怎么形成的。我意识到的那一刻是原点,是起点,我和夕“大爆炸”了,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宇宙自此开始膨胀。所以我能够坚定地否决所谓的“一见钟情”、“吊桥效应”、“雏鸟情节”,我和夕绝对是细水长流日久生情的优秀代表。

最终,一个多月后,我们还是在那不勒斯分别,各自踏上了旅程。他的下一站是西西里,因为经常出海的水手(也是最先找他打排球的青年)打算回一趟老家,他也想找一个还在用粘土安瓿酿酒的酒厂,亲手酿出一瓶红酒和一瓶白酒。而我已经去过西西里了,这次想一路北上,走一遍那条罗马、弗洛伦萨、米兰的热门线路。那时的我正处于前一本书完结,下一本还在构思的阶段,并没有像我去那不勒斯时那样有强烈明确的目标,更多是想走一步看一步,所以局限在“想去知名景点打卡”的思维中——也最不可能出现在夕随性的考虑范围里。

诚然,那不勒斯的时光可以说是我独自出游以来最快乐充实的,快乐到三周过去我才想起来我断更的文章,把我的新联系方式告诉我的编辑,被骂了个狗血喷头。西谷夕让我分享了许多我从没开口分享过的故事,聆听了许多我不敢想象也没有经验的历险,尝试了许多我一个人不可能尝试的挑战,出海、浮潜、打排球、捕旗鱼、做拉花、烤披萨、缝衣服……每天从早到晚,哪怕弄得浑身脏兮兮也能笑得酣畅淋漓,仿佛回到了小时候,爷爷奶奶爸爸妈妈还在,暑假我们回到兵库县的农田,和哥哥在泥地里打滚捉蛐蛐儿,下水抓虾上树掏窝,回家看妈妈教训一顿带我疯玩的哥哥,我在一旁的水盆里洗澡,泡沫弄的满天都是,也是这样笑的。我还是努力抑制心底的怅然若失,目送载着他的船被初生的朝阳吞没,包里装着一件我自己缝的「一会」T恤,和西谷夕的「一期」对应。

我以为那就是我们的一期一会。

直到我当晚收到了他的line,是一张站在码头上举起酒瓶的照片,配字是:我到了!这里的酒果然好喝!虽然我喝不出区别但就是好喝!

我捧着手机,酣畅淋漓的大笑又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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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山美羽让我们在休息室稍等片刻,她还需要给上一位客户做收尾工作。我把从欧洲列国带回来的纪念品郑重地递了过去,她一愣,对我笑了笑:“其实不必这么客气,我还算是沾了你的光呢。”

我疑惑地歪了歪头,影山美羽没有解释,只说等下还会再来一个人,让我们先看相册找找喜欢的款式。

季叶等她离开才迫不及待地凑过来:“她说的是什么意思?难道是你的书迷?”

我摇摇头:“不像啊。”直觉告诉我和等下要来的那个人有关,但我脑内搜索了一遍也没找出我的熟人之中能帮上影山美羽的。毕竟我初中的好友——大模特不破南——已经在巴黎用Georges Hobeika的婚纱还过我的人情了。

“嘛,算了,等等就知道了。”季叶聚精会神地研究每一张照片,还不忘问我:“然后呢,你和西谷再见的时候就在一起了吧?”

“啊,还要听啊。”我吐了吐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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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夕的再次相见其实隔了四个多月,而且并不是什么俗套的偶遇桥段,是他特意来找我的。彼时我正在瑞士的Saas-Fee滑雪场学单板。

因为新书陷入的瓶颈期,我被主人公的心境折腾得很烦躁,想要把脑子里那根绷紧的弦松一松,把繁杂的情绪放一放,想到西谷夕带我浮潜的时候那种在大自然中放空的自由,刺激的运动就成了我的第一选择。初学单板是很痛苦的过程,我每天都摔得狗啃泥,全身上下没一块颜色正常的地方。

我和夕原本还保持着每天至少互发一次消息的频率,大多是分享不同地方的照片,偶尔还会互相寄明信片。我们都说着无论收没收到,到时候想离开那个地址的话也不会多做停留的。事实上,我们也都知道每一张明信片都有好好被送到对方手上。有时我会给他看看我文章的片段问问感想。我不求他能提出什么有建设性的意见,但我很喜欢他独特的角度,能让我仿佛透过万花筒看待世界,最简单的颜色和几何图案也能构建出别出心裁的风景。

而到了瑞士后,我只在前两个星期兴致勃勃地每天都拍一张我和雪板的合照,换来他在五渔村海岸篝火晚会,说着下次一定要带我试试沙滩排球,又给我发了一张他在沙滩上立着我做的牌子跟别人打球的照片。

然而,接着整整五天,我因为不可抗力单方面和他断了联系。起因是我偶然结识了一群移民瑞士的大阪人,受邀一起去爬了附近的雪山,结果没到山顶就被暴风雪困住了。当晚,我们不得不在半山腰唯一的旅馆留宿。自备的发电机自然不可能用在wifi或手机上,电灯与热水足够支撑我们三天。比起那不勒斯被抢时汹涌而来的无助,这次我反而没那么悲观,西谷夕讲起他在大海上遭遇暴风雨时的笑容从我眼前一闪而过,我也笑了。

许是看过《闪灵》的原因,我的兴奋和害怕竟然平分秋色,甚至感觉那从离开那不勒斯就屏蔽了我的灵感之神忽然开始眷顾我了。社交和闷头创作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我们一起回到滑雪场的酒店,意外见到西谷夕的时候,我才恍然意识到我们被困在雪山上多久。

西谷夕看见我的刹那间就冲了过来,带着要把我撞倒的架势。我第一次见他裹得像个球一样,围巾帽子冲锋衣装备齐全,像他那颗Mikasa的排球。

“喜纳——”和他的高声呼唤一起袭来的,还有拥抱。我被他勒得紧紧的,纵使臃肿的冬装隔绝彼此的体温,我还是能感受到他的颤抖。“我,害怕了。”他对我说,声音闷在我毛茸茸的领子里。

“什么?”我还没从他突然的全面身体接触缓过神,顺着问了下去,手中抓着刚摘下来的护目镜,大脑混沌地思索着西谷夕被意大利人的热情影响得有多彻底。

西谷夕抬起头,我骤然被他炽热的眼神烫伤了,仿佛人在极冷的环境即将冻死前,那段无端的燥热。

“我,害怕再也联系不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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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久的安静让我本就发热的脸颊烧得更厉害了。季叶似乎还没缓过来,我也没有,交往四年、结婚两年,我每次回忆起瑞士的雪山,还会有种下一秒就要在二月的阿尔卑斯山脉的低温中与世长辞的错觉。

我几乎是转移话题一般说:“后来我才知道那场暴雪里有五个人丧命,夕是看了报道之后立刻买了火车票过来的。我当时就想,不愧是自由人,我,好像被接住了。”

季叶震惊地看着我:“你居然会说这么接地气的话!”

我翻了个白眼:“我好歹也是写过一本通俗网络小说的人啊!”

“啊!说起来你的编辑好像有一段时间是说过你的文风变得没有那么意识流来着……是在你们恋爱后吧?”

“确切的说,是在我毫无自觉地把夕写成主角之后。”我有些不好意思,抓了抓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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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开始,我本人是完全没意识到我的风格变化的。只是有一段时间的文思泉涌,白天同他玩得再密再累,也能挤出时间日更。我将它归功于放下了枷锁跨越了瓶颈,编辑却火眼金睛地问我是不是谈恋爱了。曾经热衷于表达自己富裕溢出情绪的我,第一次将想要传递的重点放在了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上——这是编辑的原话,听的我醍醐灌顶。

说来好笑,无论心底的火山喷发得多么热烈,我并没有被冲昏头脑,马上接受西谷夕的告白。进展太快被吓到了是一方面,我自认我还没优秀到足够留住西谷夕。他有一双专注的、望向哪里都会让对方有一种“世界唯一”的感觉的眼睛,被这样看惯了的我,还能忍受失去的滋味吗?初期燃烧过于热烈的感情多半没有好结局,想一出是一出的我在对待西谷夕的时候成了胆小鬼,第一次开始想未来,前面的定语也不再是我,而是我们,因此束手束脚起来。

我当时回他的话是:“那你就不害怕我拒绝吗?”

西谷夕皱着眉头,认真想了想,果断摇头:“不,你想不想和我在一起先放一边,但你一定不会永远不联系我的。”

我在第二天才懂他究竟是什么意思。我到滑雪更衣室的时候,西谷夕已经换好了一身雪服,叉腰冲我咧嘴:“我来都来了,跟你一起考了滑雪证再走吧!”

我一个踉跄差点扑地上:“你、你以前学过?”那我发照片怎么不告诉我!!

“嗯?当时告诉你也帮不上你吧。我是先玩遍了日本才出国来的!在新潟县的神楽雪场学了一段时间!”他拍拍胸脯,“怎么样,现在我可以帮了,要不要教教你!”他指着我选的雪板,“也是单板哦!果然单板最帅了,对吧?”

西谷夕说的“学过”属于是谦虚了。他在初级雪道做的那些一看就高难度的转弯与跳跃引来了不少人的鼓掌。我们每次一起坐缆车上到雪道顶,他都会先看着我慢吞吞地往下蹭出一段距离,再超越我,化作一片纯白上的小小黑点,就像胆大妄为的乌鸦。然后一通行云流水的抓板刹车,站稳了冲我挥手。

不知道我的胆子是不是受了西谷夕的贿赂,尽管我深知自己的水平在这两周并未有质的飞跃,但在看到正在前方仿佛在拥抱山川的身影时,还是莫名其妙地自我膨胀起来,将刚刚把握好的中心压得更向前、向下。前所未有的速度让我尖叫出声,时间和周围虚化的景物一起被我甩在身后,比以往还要凛冽如刀锋的寒风却出奇得没让我觉得冷,从雪地上溅起翻飞的雪花在阳光下闪着钻石般的光。星星点点中,我的视野里唯有两种颜色,洁白,和西谷夕。

西谷夕真是一个神奇的存在。在那不勒斯的时候,我觉得他更像大海,包容广袤,稳健有力,能轻巧地洗涤浮世的尘埃,也能沉着地将翅膀赠与每一个向往自由的生命。而站在阿尔卑斯山的雪峰上,我又觉得他更像风,嚣张狂放,无孔不入,能从出其不意地方向让雪花飞扬、树叶窸窣,却同样能证明每一个敢于挑战的灵魂有多么强大无敌。

他还能不受影响地“接住”我。

“Nice key!”他笑着弯腰看我,“虽然我教过你怎么刹车,但果然这个最简单了哈哈哈!自己起得来吗?”

我喘着粗气白了他一眼,方才脑子里闪过的句子全被一个屁墩给摔没了。“Nice receive. ”我讽刺道,他哈哈大笑,帮我把鞋从板子上卸下,拉着我站了起来。我们踩着雪,一起往缆车站走去。

“你接下来什么打算?”两星期后,我低头盯着两个人租到的同款滑雪鞋。

“考滑雪证,名正言顺当你的教练!”我无语地瞥了他一眼,他想了想:“既然都来瑞士了,那就继续往北走呗。”他一个人扛着两只雪板还显得游刃有余,在雪地上蹦跳着,“你呢?散心之后,有没有写得顺畅一点?”

我咬着嘴唇,犹豫了一下,还是说:“要不要一起去——”

“要!”西谷夕大喝一声,倏地窜到我面前,直勾勾地凝视我,被阳光反射成金褐色的眼睛满满的只有一个我。

我的脸烧了起来:“……我还没说去哪儿呢!”

“嗯……可是你也没计划好吧?不如一起找找啊!”

——要不要一起去流浪。我没说完,可是西谷夕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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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愧是你。”季叶竖起大拇指,“所以你之后还有机会跟他说这句对你来说和'今夜月色真美'一个意思的话吗?”

我没来得及回答,门突然开了。我和季叶闻声抬头,一个高大却有些驼背的时尚男人走了进来。我立刻把相册甩到还没反应过来的季叶腿上,从座位上跳了起来:“旭先生!!”

东峰旭一个激灵,后退了半步摸着脑袋,跟我一起欠身:“啊,喜纳小姐,好久不见,您好……”

“上次见还是在埃及吧?哎呀,感觉都好久了,旭先生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我惊喜地迎上前,“夕叫告诉您的?不对,我瞒着他来的啊……”

“不是,我是和影山小姐沟通的,因为也想给西谷一个惊喜……”

“啊!莫非旭前辈要为我们量身定制婚礼服装吗?”

“不不不,我不是专业设计婚纱的,做出来肯定不好看……”东峰旭赶紧摆手,坐到旁边的单人沙发上,“但是我上次和西谷聊天的时候,他提过一句你喜欢穿漂亮裙子又觉得在外面很多时候穿裙子不方便,很可惜,我就想试一试给你们改良一点更日常的情侣装……”他指着季叶手中的相册,“正好影楼外借的衣服比较有参考价值,我就想来问问你的意思。”

我又感动得红了眼眶,和旭一起在白纸上勾勾画画。

「一生一代」

04

在收到旭发给我的设计初稿时,我除了感叹好牛外做不到任何事。他用了最近亚洲很火的设计风格,做了一件可拆卸下摆的很酷的黑色机车夹克,解开腰部的拉链,就能变成一条可以套在任何打底裤外的短裙。背后的「一生一代」也分了两列,使得拆卸后下摆的「一代」刚好在裙子侧后方,显得不那么死板也很亮眼。而且短款的机车夹克——我想象了一下——绝对、超级、过分适合夕了!

老实说,我根本不记得我对夕表达过对裙子的喜爱,尤其我们相遇时衣服全不翼而飞了,而同行后没多久就开始共享衣柜。我一个人的时候就不逛街也不买东西,偶尔和路人聊天也仅限于问路,做不到像夕那样亲近自然,当然也不会有人帮我拍照。夕加入之后,反而会经常拉着我抓本地人拍照。

我的旅途似乎哪里都没变,又似乎哪里都变了。

我不再会因为天气不好而闷闷不乐地窝在家里,因为夕有把一件事的不利因素转化为另一件事的有利因素的魔力。我们会在下雨天逛博物馆或美术馆,会在大雪天去温泉酒店的阳台煮红酒烧烤,也会在高温天下湖游泳玩水球。我也不再因为火车晚点而烦躁不安,夕在发现我的情绪后,第二天就拉着我租了一辆车,我们从康斯坦茨开始,一路向东穿过奥地利、匈牙利、斯洛伐克、波兰、捷克……莫扎特的家乡留下了我们的脚印,维也纳金色大厅回荡着我们的掌声,在阿格泰列克洞穴拍钟乳石搞怪照,在弗尔科利内茨像狼人一样嚎叫,学跳舞的房子一起在大街上摆pose,啜饮波西米亚鸡尾酒庆祝音乐节,与明星一同潜入卡罗维发利的水疗中心,延砂岩壁攀上鲁若夫峰顶俯瞰山谷间穿梭的轻舟……

我是在某天晚上整理写作素材的时候,忽然意识到我和西谷夕合照的数量不知何时已经超越了我给家人报平安而拍的自拍,占据了将近一半的网盘已用空间。西谷夕端着一杯热牛奶在虚掩的门外申请进来,我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拉着他回顾那些被定格的时刻。

“哇,这些表情狰狞还闭眼的照片你怎么也留着!”

我挑衅似的,当着他的面把照片点了收藏。夕不甘示弱地展示他手机里的库存,无一例外全是偷拍的我,吃饭的、大叫的、睡觉的,我都怀疑他是故意挑人类无法自如控制表情的瞬间抓拍的,否则怎么整个相册都如此精准地踩在我的雷区呢。我就要过去抢他的手机,他自然是反抗,扭打间缺乏运动细胞的我被自己的拖鞋绊了一下,眼瞧着就要仰倒在地上,我甚至都快闭上眼等待冲击了,却被一股意想不到的力量改了方向,扑通一下陷在了软软的床垫上。夕撑在我上方,手背垫着我的后脑勺。

“……Ni、Nice receive. ”我在夕的目光下默默垂下视线,刚好看见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我大呼不妙,不知谁的心跳让床都共振起来。

算了,我认输。我搭上夕的后颈,一把压了下来。我们交换了一个蜂蜜牛奶味的吻。

“你加蜂蜜了?”平躺的姿势让我难得能顺势把脑袋埋进夕的颈窝当缩头乌龟。

“嗯,你不是嗓子不舒服吗?”

“……你嗓子也哑了。”我鬼使神差地摸了摸他的喉结。

夕一下子石化了。我眼见着他的红晕从脸颊蔓延到脖子,喉结倒是真如同一颗小小的红苹果,热度顺着我的指尖过电一般让我后腰一酥。就在我以为我们终于(我为什么要用终于?)要发生什么的时候,夕猛然后撤,飞进了厕所,摔上了门。

我脑子还发着懵,身上一轻,竟觉得有一丝冷,正准备去把已经放凉的牛奶再热一遍,就听厕所里传来夕的喊叫:“你别多想,我们没套!!”震得房顶都要掀开了。

我后知后觉感到了羞涩和气恼,他这么一说怎么像是我很饥渴的样子!“知道啦!吵死了!”我一个人跑去厨房对着冰箱冷静去了。

之后,我们的日常活动又加了一项,平时相处也比起朋友更有情侣的感觉了。夕也是从那时开始,便不会再压抑自己直白的表达欲,总是趁我不经意间大胆高声示爱。我偶尔对上他望过来的眼神,才明白他曾经始终给心软的我留了一条回归友情的退路。

于是不甘示弱的我被夕带的脸皮越来越厚,逐渐能在广场上和他拥吻,在餐厅里跨着桌子牵手,在汽车里——嗯,不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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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叶在这里划分了VCR的第一阶段。我又录像又配音,说的口干舌燥,还要应付我那个在北海道出差却天天查岗的哥哥,让我在他把关之前绝对不要把夕放进家门。我没敢提无论放不放进家门,我们也都是一家人了,为了维护哥哥那点在我背着他领证时就被踩过一遍的可怜的自尊心。

“喜纳——你是不是嫌哥哥烦,不要哥哥了!”比我大了十二岁的戏精哥哥在电话里嚎叫。

我严词否认:“怎么可能!夕已经做好被扒皮抽筋上刀山下火海的准备了!”

“……他最好是!”

其实也不能怪明日见喜太对我和夕结婚反应这么大。我们的父母在我大三那年意外去世,哥哥对我的过保护也从那时开始。得知我要一个人环游世界时我们爆发了最严重的争吵,整整冷战了一个月,但我终究是在机场见到了他来祝我一路平安。我安慰哭得稀里哗啦的喜太如今网络和交通这么发达,我无论在哪里都能随时回来,只是我们都没想到会有新冠病毒阻隔在我们之间。

2020年疫情全面席卷欧洲的时候,我和夕刚到巴黎。我们都不太喜欢在大城市久居,所以原本只是打算到巴黎归还租到的汽车,顺便坐火车去伦敦,开拓英国地图。结果,前一天还热闹非凡的香榭丽舍大道,第二天就冷冷清清。在“非必要不得外出”的限制令下,我们不得不取消计划,租了一个长期民宿,每天看着感染数几何飙升。虽说法国不像意大利一样强制居家隔离(抓住会被罚款拘留),但在服务行业极速下滑的情况下,我和夕找不到本地的临时兼职,于是我每天除了写稿,就只有夕可以说话,这种压抑的条件理所应当的如季叶猜测的那样,很容易吵架。

可实际上,我们并没有真正吵起来过。我以为我们算是提前过上了老年退休生活,谁知夕有种把退休生活过成热恋期的神奇能力。无论我说话的态度和语气如何,只要是跟夕提的建议或意见,他都能大方接受并永不再犯。有的时候,我甚至觉得是我在无理取闹而生自己的气,夕还会反过来安慰我。久而久之,我们发展出了用游戏“吵架”的新发泄方式——不放水也不摸鱼,夕实在是太不擅长对战类游戏了(当然,如果是Apex之类的,那我宁愿他在别的队伍)。我曾经试图将他接招的精准度锻炼成命中的精准度,完全没有效果。到最后,一向好脾气的夕拖着我每天去楼下院子里打排球找回场子,我们莫名其妙开始了计输赢次数的比赛,夕有一天笑着说想起了他高中时的两个后辈,比我们还夸张,干什么都要比出个高低。

那也是我自18年初见帮他给远在日本比赛的前队友们拍旗鱼照之后,第一次听他再提起他那段在球场上燃烧的青春。同时,也是第一次为我没能早点认识他、参与到他的过去而感到遗憾。他笑着说起他们第一次打进全国大赛他接飞最后一球最终止步八强,说他从很早起便决定了不会在乌野以外的队伍再打排球,说他很庆幸是自己丢掉了最后一分——“因为如果是别人,他们心里或多或少总会留下'如果是西谷的话,一定能完美接下'的印象,所以,是我来终结的,真的太好了。”他眼睛里的温度传染给了我似的,等他递过纸巾无奈地笑,我才发现我泪流满面。

西谷夕给那个不在乎过去和未来的我带来了全新的感受。为没有他的过去遗憾,想去往有他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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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仙台签售会定在了仙台市体育馆附近的长町购物中心。我仍然抱着要给夕一个惊喜的想法,坐上一大早的新干线,不到八点就提着四大袋伴手礼站在西谷家门口,从铁栅栏门的缝隙间往里眺望,心脏后知后觉地加速起来。即便知道7月份的西谷家大概只有爷爷一人,见面比起视频带来的冲击也大相径庭。

“啊!果然是喜纳酱!怎么了?阿谷家里没人吗?”不用转头就知道是大嗓门田中,我暗叫不好,他的手已经替我拨开了信箱旁边灌木丛下的石块,举起一把钥匙。“喏,备用钥匙!要我帮你把东西拿进去吗?嗯?门不是开着吗……”

“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可以!”我只好在他的注视下慢吞吞地推开门,带着比我独自踏上旅程还紧张的心情踏入了西谷家的院子。“田中先生——”

“啊!喜纳!还有——龙!我就说听到了你的声音!”

我条件反射地闭上眼,以往每次我和夕分别后的重逢都会收获一枚迎接的熊抱,和黏黏糊糊的亲吻——无论他在其他方面表现得多么成熟温柔,在这些方面倒是永远都像等待主人的小狗。不过……我猛然睁开眼睛,警告般瞪了夕一眼告诉他这儿有别人,他委屈巴巴地定在半路转手去拿我手里的袋子,问完我怎么突然过来又问田中要不要进去坐坐。

田中非常识趣地借由去晨跑离开了,身影刚消失我就被站在两级台阶上的夕抱了个满怀。我这回没再扭捏,紧紧抱了回去,蹭了蹭他的耳朵。

“怎么了?”夕敏锐地嗅出了我的不安,不过没猜到原因,语气不由自主强硬了一点,“发生什么了?”

我的嘴唇安抚地贴了贴他的脖子,感受他的脉搏在我的触碰下加快,正准备开口就见他背后虚掩的木门嗙的一下全开了,视频里那个豪放的爷爷挂着和夕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笑容,比电话里还要中气十足地招呼我。

“哦!这不是我们的喜纳嘛!快进来啊!”

夕在爷爷转身时,趁我还石化着在我嘴边偷了一个吻。我想着已经被看见跟夕撒娇,丢人丢到家了,不如干脆破罐子破摔,平复了羞耻心,第一次用西谷夕“未来的身边人”的身份,心潮澎湃又小心翼翼地伸出触角去探寻他过去的实体。

倘若物体也有记忆与灵魂的话,请在我触碰的时候告诉我那个我所不知道的西谷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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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生病的时候最容易多愁善感,所以我在巴黎确诊新冠烧到39度的时候,肯定是觉得自己活不长,才会神志不清地向西谷夕求婚。

过了很久,久到我们突发奇想,涂满金粉银粉,站在布鲁塞尔大街中央当人体艺术雕像体验生活(赚外快),我才在来往的行人的目光下恍惚间拨开时间的迷雾,回想起当初我的原话是:“如果我没死,我们就结婚。”

可我怎么也想不起来他回答了什么,因为脑袋疼痛精神模糊,甚至连西谷夕是否一直陪在我身边都记不真切。我似乎是断断续续地说了一大堆胡话,内容我也不记得了,只是等我康复后,他郑重地说了一句话:“等大使馆开门,我们就结婚。”我反而愣得被堵住嗓子一样。西谷夕却问我是不是后悔了,指着我的左手:“已经晚了!”

我盯着戒指,嘴巴开开合合,最后对上他的眼睛,突然就不心慌了,笑着勾勾他的手指:“这种时期,你在哪买到的戒指啊?”

“刚到巴黎的那天买的。”西谷夕摆弄我的手十指相扣,另一只手轻轻拂去我又一次不争气溢出来的眼泪。“都到巴黎了,不做点有意义的事岂不是太可惜了!”他咧开嘴,八爪鱼似的扑上床抱我,在我耳边大吼:“不过,现在这样比我想象的还有意义!”

确实,意义重大到我们向大使馆交了婚姻届,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和哥哥开口,感情问题上,他仿佛一头守护公主的恶龙。

夕倒是拿到公证当天就恨不得告诉每一个人,能打视频打视频、不行就打语音、实在不行就发消息,汇报给了他的全世界。我也是那天第一次透过屏幕见到夕的爷爷,一个哪怕住院都精力旺盛到要有护士来提醒他安静一点、快挂电话的老爷子,熟练地指挥着夕转动手机屏幕,他要检验法国办理的结婚和日本办理的有什么不同。我不忍心告诉他两个日本人在海外结婚走的也是国内的流程,最多就是公证人不同、公证处多几个法语词而已。但是看一老一小对着一个证书兴奋还挺好玩的,我一边准备食材一边笑着听他们吵吵闹闹。结果不一会儿,夕就被轰过来跟我一起做饭了。

“男子汉怎么能让女孩子一个人做饭伺候你!”西谷爷爷震耳欲聋的喊完,就挂断了电话。

“哈哈哈你没告诉爷爷我们都是轮流做饭的吗?”

话虽如此,我们大部分还是会一起做饭,特别是疫情期间,做饭也是我们促进感情的好方式,不会提前商量,各自做自己想吃的,偶尔给对方打下手,最后同时端到桌上一起吃。夕的好胃口也从根源解决了我犯选择恐惧症的时候,因无法决定而把想吃的都做了一遍的问题。我还让季叶帮忙题字,给他颁发了一张“剩饭处理班班长”的奖状,旁边画了一只霍克猪猪*。

(*七大罪里的“剩饭处理班班长”。)

除此之外,我们还自娱自乐给对方做了各种手作礼物,小到随手折的花环,大到织了半年的帽子、绣了第二套的情侣T恤「合缘奇缘」,还有各式各样不需要费时间精力,随手写的奖状和发带。最特别的是我们在玻璃工厂互相吹的小玻璃环,最复杂的是用捡来的不同鸟的羽毛串成的一个风铃,而最有纪念意义的应该是我们亲手绘制的世界地图,上面只有我和夕一起走过的地方,又被2021年来北极找我们玩的旭先生提了一些修改建议,变得更加丰富多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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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那张未完成的、暂时集中在北半球亚欧大陆的世界地图的复印件被裱起来挂在了夕的卧室墙上,还在玻璃框外的对应地点贴上了我们在当地的合照。我盯着它发愣,又有种被比下去了的感觉。我没来得及更仔细观察,夕就把我推到世界地图下面来了一个深吻,最后在我喘不上气时退开,舔着嘴唇问我签售会在几点。

我回过神,瞪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

他指着地上我半开的包,里面露出了我的墨镜、口罩和帽子全副行囊,本该习惯了他在粗心和细心之间无缝切换的我,竟然再次被他惊人的观察力打败了。我半抱怨半撒娇地说我要签半天的字,手肯定要废掉的。我胳膊搭着他的肩膀,仰起下巴放在他还没抹发胶的头顶,我整个人和他的头发一样软绵绵的,重心都微微向前压在了他身上——我说什么来着,夕的这个身型无论是用来撒娇还是当抱枕都刚刚好。

夕拍拍我的后背笑出了声,温热的呼吸被闷在我耳后的发丝里,问我要不要干脆让他帮忙签一些。我嫌弃着他的字,义正言辞地表示成功女人的一世英名不能毁在背后的伟大男人的手里,夕的手又滑到我腰上挠我的痒痒肉,接着抓住我的右手亲了亲手腕内侧,像是在提前犒劳它的辛苦工作。

“伟大的男人”最终还是陪我一起去了签售会,全程戴着墨镜站在我斜后方,如果忽略他穿着的「四面楚歌」,俨然一副兢兢业业的保镖模样。不过,哪怕穿着滑稽的衣服,他也照样吓到了好几个来排队的女高中生,我又额外送了她们几句祝福语和一个小小的涂鸦自画像,女孩子们送了我一袋手作小饼干,欢天喜地地离开了。

签售会在下午五点圆满结束,刚和绿川道了别,夕就迫不及待地拉着我去了仙台市体育馆。我如愿看到了那个长得像□□的微妙装饰品和夕战斗了三年的排球场地。后来,我们又追着夕阳一起去了乌野,门卫大叔已经换了人,说什么都不肯在休息日放我们进去,不过他帮我们在校门口拍了一张合照。

夕沉默地盯着看了一会儿,我猜到他大概是又有了什么天马行空的想法,果不其然,他拽着我跑到坂之下商店求乌养教练让门卫放我们进去,也不管“一个突然出现的OB带着外校毕业的妻子用高中时期的语气跟排球部教练打招呼”这件事的冲击力有多大。尤其在我无意中瞥到商店日历上,我和夕的婚礼日期被用红笔圈出来标注了之后,我从仙台体育馆开始积攒的容易发酵的感动汩汩地流了下来。

“这、这么想去看学校吗!”

乌养教练手足无措,我拼命摇头,夕无奈地过来帮我蹭眼泪。教练看不下去,免费扔给他了一包纸。我一边鞠躬一边连连道歉,走之前又认真说了一声谢谢。

“教练,也老了啊。”

月光下,我们一步步走过夕每天放学回家的路,他向我指了他爬过的树、掏过的窝、跳过的河、滚过的土,忽然感叹。我惊讶地转过头,眼神说“你是谁你把西谷夕怎么了”,在看清夕的表情后,我敛去了玩笑,认真地把我们交握的手改为十指相扣,鼓励地轻轻摩挲他的手背。

“小时候,有一天隔壁家的狗突然去世,我就开始害怕没有准备的告别。爷爷说既然害怕没有准备的告别,那就保证每时每刻都做好准备就好了。”他认真地看向我,“在巴黎住的那三个月,我意识到根本做不到每时每刻做好准备。而且说是准备,具体要准备什么,是心理准备还是物质准备,都很抽象。就像没有人抱着'会输'的想法站在球场上,更不可能有人抱着'要死'的想法对待亲近的人。和对抗海上的风暴、半空的气流、森林的闪电不同,唯独这件事,好像无论多么强大都没有用。”

“怎么会没用呢!”我大声说,“接受现实、承认脆弱是最强大的一种!所以没问题,夕的话,没问题的。”我笑了笑,“况且爷爷不是说过嘛,'寻求朋友的帮助',帮助不一定是要给你力量帮你成长,也可以是简单的一杯冬日的热可可、一颗咖喱上的温泉蛋,或者,给你一个能够安心哭泣的港湾。”我松开他的手张开双臂,“就像现在。”

“喜纳你……”夕走近一步,“好帅啊!”

我瞪着眼,努力憋回泪水,嘿嘿笑道:“对吧?可是,这都是夕先做到的哦。”

“……不过,喜纳总会先帮我哭出来呢。”熟悉的笑容回到夕的脸上,他踮脚亲了一下我的眼睛,重新牵上手,“来吧,我们去吃东西!你举了那么多食物的例子,都把我说饿了。”

……气氛,你死得好惨啊!我感觉现在就在做没有准备的告别诶!

夕拉着我在蝉鸣声中奔跑,畅快地大笑。我望着他的笑容,忽然就释怀了。以前,虽然夕说他害怕我失联、害怕我离开,但我总以为我害怕的要比夕多得多。明明是需要并肩而行的关系,如果只有我瞻前顾后畏畏缩缩的话,对夕不是很公平——我在情绪低落时,偶尔会这样想,因为夕好像完全没有情绪低落的时刻。不过还好……

“嗯?你在看什么?”夕递过来一根柠檬冰棒,自己两口吃完了苏打味的。

我摇摇头,清爽的柠檬味酸酸甜甜的,仿佛一下子把暑气抽干了。我冲着天空微笑:“没什么,就是觉得果然,能嫁给夕真的太好了!”

“突、突然一下说什么呢!”他无措地抓了抓脑后,顿了一下又扑过来死死地抱住了我。“我也是。”他抬起头,眼神澄澈:“我也觉得,能娶到喜纳太好了。”

“你已经有了昨天和明天,那么每一个今天都交给我吧!”

END

一些不重要的后记:

1)2018年11月ADvsBJ的比赛时东峰说过西谷原本要回来跟大家见面的,但后来只发了一张旗鱼的照片,所以设定在这个时间段他的东西全丢了想回国也回不去ry私心照片是“我”帮忙拍的!

2)接球卖艺的起因是“如何一边环游世界一边打排球”,我不为西谷放弃排球职业感到可惜,但也真不觉得他会完全不碰球(记得某张官图里他还背着球旅行来着?),所以就让他“打着玩”啦!

3)老黑的全明星赛是2022年8月14日,我查了一下全世界(主要是意大利巴西俄罗斯,分别对应影山日向夜久)的职业排球联赛的赛期,发现大部分都是10月11月开始季后赛,持续到第二年的3月4月。所以理论上78月正好是他们休假的时间(感觉老黑也是这么决定的),提前回来参加婚礼不过分吧日向影山和夜久同学!反正机票是日本排联出!(老黑:喵喵喵?)

4)文中出现的大部分国家和景点都是我亲自考察过的,保熟,有兴趣的话欢迎找我要攻略(嗯?)极限运动和被抢/偷经历全都改编自我世界各地的友人们用生命(?)为我提供的素材,感谢友人们,你们一定要健康快乐!

5)一边打零工体验生活一边环游世界一边写小说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正常情况下是不可能的因为拿旅游签不让正规工作但文中“我”拿的是工作出差签就OK)画世界地图是娜美的梦想但我觉得很酷所以用了(喂)地图上每个地方贴一张照片特别像那些破案剧里连环杀人案分析墙上会有的,同理,我觉得很酷所以拿来用了!

6)虽然主要写的还是两个人从相遇到相爱,但结尾其实想表达的是两个活在当下的人在结婚前忽然开始害怕过去和未来,最后又互相解开心结的故事。笔力不足,不知道有没有好好传达出去_(:_」∠)_

7)我的人生观:强大是自由(出自小排球),自由是浪漫(出自海贼)!所以西谷夕就是最浪漫的!这种非传统意义上的浪漫,希望大家都能get到!

8)以上!所有的帅/酷/厉害,其实都是浪漫!(此人已疯)

最后,整篇文充满了我对noya桑的无端妄想和个人理解,还尝试了被我写的乱七八糟的插叙,感谢能看到这里的你们!

小声bb:如果喜欢的话请告诉我吧因为我真的很喜欢noya桑qwq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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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西谷夕】今日亦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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