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傻孩纸离得不算特别远,柳扶月这样的普通人发现不了他们,也听不到他们蛐蛐长辈,但谈无欲一字一句都听的一清二楚,顿时一拂尘扫过去,那道几乎肉眼可见的气劲将他俩从树后推了出来,两个人叠着跌在地上。
柳扶月惊了一下,看看谈无欲又看看孩子,想着师父管教小孩子,没必要紧张,于是心安理得的看起了戏。
谈无欲抻着脸的样子可吓人了,本来就不阳光,脸色一板,俩小孩顿时吓得乖乖跪在地上。
“你们两个鬼鬼祟祟躲在树后面做什么?”
伶舟惊鸿弱弱的看了眼大人的眼色,她是姐姐,她不能退,于是毅然决然挡在弟弟身前,一脸英雄就义:“师尊,我们只是学好了过来请师尊验收成果,只是师尊和母亲的话还未说完,我们就在树后稍等了一会儿。”
云尘若明眼看妹妹挡在面前,顿时红了眼眶,一把把伶舟惊鸿拨到身后去:“师父!你别骂惊鸿,我们俩都看见了,师父跟母亲……”
谈无欲:?
柳扶月:?
伶舟惊鸿比云尘若明聪明了点,一巴掌呼在弟弟嘴上:“你瞎说什么呢?!”转眼对上柳扶月与谈无欲,精致的小脸儿笑得谄媚。
云尘若明懵逼了一下,张嘴就是哭:“师尊,吾不想改口叫爹呜呜呜呜呜呜!”
谈无欲脸色铁青:“云尘若明,你怎能平白污你母亲的清白?!”
柳扶月本来还想看笑话,看他说的这么严重,于是只好也摆出一张有点严肃的脸助阵。
“就是就是!小孩子家家的,不要想那么多,妈妈什么时候给你们找后爹肯定会告诉你们的呀!”
伶舟惊鸿拼命找补:“师尊,若明说的绝对不是你!若明只是稍微有点难以接受妈妈给我们找新爹。回去吾就鞭策他!还请师尊饶我们这一回吧!”
“吾不是……”
谈无欲只觉得越描越黑,有理说不清。
柳扶月赶忙开口道:“胡说什么,你们俩呀,一个比一个会脑补。我和你们师父不过是谈论一些武林上的传言,不许平白胡说,没得玷污了修道人的清白。”
她盈盈上前,一人给一个脑瓜崩。看俩小孩捂着脑门哭唧唧的看着她,眼里的笑意简直绷不住了。又转头对谈无欲道:“谈先生不要在意两个小儿的话,他们才一岁多,正是要先生好好教导的年纪呢!”
她这一通下来,谈无欲面色好了些,对两个委屈巴巴的小儿道:“你们不是讲已经懂了吾方才教导的东西了吗?吾现在考你们,答不上来的回去把书抄十遍。”
这下俩小孩谁也不敢有异议了,哭丧着脸应是。
柳扶月笑得不行,看小孩被学习逼疯,这个乐子终于轮到她看了。谈无欲瞥她一眼,还没说什么,柳扶月便自觉道:“哈哈哈,我不在这待着,我去边上看会儿风景,咱们未说完的一会儿再说。谈先生,这两个孩子劳您多费心了。”
谈无欲高冷的哼了一声。
柳扶月走到一边,欧阳麟才冒了头,上次照世明灯的法术还是有点用处的,柳扶月明显感觉到欧阳麟弱了不少,一天之中大部分时候斗不出现了。
欧阳麟道:“吾竟然不知,你与谈无欲也熟识。”
柳扶月扶着扶手,坐在一节干净的阶梯上,靠着扶手的缝隙看云海。
“朕身上你不知道的东西还多着呢!对了,你没事吧?照世明灯那一招让你伤的很重吗?”
欧阳麟低沉的声音平缓道:“嗯。吾只怕没有多少时间了。”
“怎会……”
人与人之间,相遇猝不及防,分离也很难提前预告。柳扶月并没有多不舍,却忍不住为他难过。
她一直没说过,其实她很害怕寂寞。
这些日子,无论她说什么,说的话多么离谱,离经叛道,甚至是扬言要覆灭欧阳世家,杀了欧阳上智之类的话,他也从来是平静的给予回应,从未与她红过脸。
她能想到,一旦失误了这个聊天搭子,未来的她会有多大的戒断反应。
欧阳麟道:“那天照世明灯的反应不像是吾父亲,估计只是受吾父所托,或者仅仅是他的善良而已。如果那天的他是吾父,或者他把这件事传达给了欧阳上智,那进入他视线的你就会很危险。吾不见欧阳上智了,一个已死的,没有价值的儿子,在他的面前什么都保不住。吾只希望别连累你就好。”
柳扶月沉默了一下,道:“你执念未消,也能投胎转世吗?”
欧阳麟道:“应该是可以,吾已经感觉到离开的时机了。”
“什么时候?”
“哈,到时间就知道了。”欧阳麟不愿多说,转移了话题:“吾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那就说啊。”
“你的身上还有另一个东西,像是佛门的,吾察觉不到它的意识。但它,在保护你。如果不是它,你可能身体早就撑不住了,活人是不可能与亡魂共处这么久的。”
“佛门?”
柳扶月毫无头绪,不过既然是好的,那就先放着,以后自然有机会知道这是什么。
欧阳麟忍不住笑了笑:”你的豁达始终让吾羡慕。”
柳扶月也笑了:“只有羡慕吗?”
“……吾很庆幸遇见你了。否则这充满了恨意与遗憾的一生,叫吾该怎样解脱?”
柳扶月咬牙道:“我真是亏了,当初说好你做替身,如今替身没替上,豆腐也没吃到!还为你奔波好几趟!”
欧阳麟的嘴角忍不住随她的话弯曲,轻声道:”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直言不讳……吾母亲留给吾那份嫁妆,吾留给你,剩下的一部分给吾小妹。你有空叫上弯月去恨海海岸挖出来。”
柳扶月:“爽快!就喜欢你这样的爽快人。不过这就交代上后事了吗?这是不是太快了?”
她仿佛能看到欧阳麟坐在她身后,散着一头乌发,浑身冒鬼气,意兴阑珊的望着她。他的目光幽深的如同恨海的海水,俊美周正的脸,眉宇间仿佛时时都笼罩着一层阴云,满是阴翳。
欧阳麟叹道:“吾不愿转世……人世间的恨实在太多了,吾不愿再被恨意纠缠。”
他的声音低的仿佛在叹气。
柳扶月低头看着自己的衣角道:“你希望拥有爱吗?”
“吾早已找不到愿意爱吾之人了,吾被这一生的恨永远的拖在了恨海里。”
“怎么会呢?弯月敬爱你,你的姐妹,你母亲,她们都是爱你的。”
柳扶月无法再说下去,一个破碎的她如何拯救一个缺爱的他?
你说命运呐!它为什么这样折磨着我~
太惨了,太惨了!
她顿时闭上眼进入意识见他,想跟他两个人一起抱头痛哭。
“妈妈!你在那干嘛,睡着了吗?”
小惊鸿在叫她。
柳扶月瞬间清醒,扶着栏杆站起来。
虽然风景很好,但原谅她,因为恐高有点腿软。
“没有,妈妈在看风景呢,你们考完了吗?”
“考完了妈妈!”云尘若明蹦蹦跳跳的,看样子是不用抄书了。
柳扶月温柔的笑起来:“不用抄书了?那就去玩吧,等要回家了妈妈再叫你们。”
经过刚刚的事,谈无欲长记性了,带着柳扶月去书房说话。
他布了个隔绝窥探的阵法,然后道:“柳姑娘,方才未说完的话,现在可以尽言了。”
谈无欲的书房内满满三面墙的书,陈年纸张的味道和书柜的木头味混出一种知识的清香,但只要谈无欲走近一点,她就只闻得到万年果的香味。
谈无欲道:“请坐吧。”
柳扶月点点头:“刚刚说到,照世明灯与欧阳上智。”
谈无欲道:“为何你会认为这两人有牵扯?毕竟照世明灯几乎从未偏帮过谁,行事向来光明磊落。”
柳扶月道:“因为我知道一件旧事,一件有关叶小钗的旧事。”
“噢?是什么事情?”
“当初叶小钗拜师半驼废,快要出师之时,半驼废给叶小钗出了一个难题,‘只手之声’。叶小钗想了很久,想的头发都白了还是想不出。这时候欧阳上智出现了,他告诉叶小钗,只手之声就是无声之声。如果没有他,叶小钗靠自己估计要想二十年才能想出这个答案。于是叶小钗就欠了欧阳上智二十年。可是现在,在欧阳世家复出的重要时候,叶小钗却出现在了照世明灯的身边。”
这难道还不够说明什么吗?
谈无欲道:“这样看来,欧阳上智和照世明灯之间一定有交易。”
“叶小钗欠到二十年被欧阳上智给了照世明灯,但欧阳上智不可能不留后手。当日欧阳世家下半本家谱公开,荫尸人、沙人畏等都是明面上的人物,但唯有一个人,萧竹盈,至今不曾显形。萧竹盈是叶小钗的女人,又生了叶小钗的孩子,欧阳上智一定是想用这些来拿捏叶小钗。”
谈无欲沉思道:“你又如何肯定一剑万生这步棋无用?”
柳扶月道:“一剑万生……我对他有些偏见,自认为他不过是个小人,跟你对不上的。不过他心系萧竹盈,只要萧竹盈出面请他不要伤害素还真,哪怕从此信用扫地,他也一定会听从。而欧阳上智还用得着素还真,就一定会让萧竹盈去说。”
谈无欲推给她一杯茶:“吾知晓了,多谢。回头,吾会让宇文天将奇幻海的地契转让给你。”
“瞧瞧,今天我说这么多,就换来这一杯茶。”柳扶月今天说了好多话,口干舌燥的,三两口便将一杯茶喝完。又冲谈无欲笑道:“不过我也不怪你,日后你若有难处,尽可来奇幻海寻我。或者何时你脱离了这样危险的境地,我再把惊鸿和若明给你送来。”
谈无欲也真心劝道:“吾知道你最近在想办法做生意,秦假仙虽然滑头,但做生意还是可靠的。生意上的事你尽管托付给他,轻易不要出奇幻海,这茶,以后还有的喝。”
柳扶月笑道:“这是你今天对我说的,唯一一句有价值的话。”
说话说了一天,但都是她在透露自己知道的消息,谈无欲甚至连自己的观点都很少表达,全都在听她说。
谈无欲笑道:“不然柳姑娘还想从吾这里得到什么呢?我们如今也算得上是自己人了,姑娘大可直说。”
柳扶月狡黠一笑,目光炯炯:“我只求平安。当然如果有机会让我落井下石,踩素还真两脚,我也高兴。”
谈无欲顿时笑了:“好,日后如果有这种好机会,吾一定会通知你。”
“还有一件事。”
柳扶月站起来,“你可知道网中人的去向?我身边缺一个打手,我想请他回来。”
谈无欲道:“网中人?他对你来说实在大材小用,你可以试试你的两个孩子保护你,吾可以担保,对你来说够用了。”
“不,不行的。”柳扶月摇摇头。
谈无欲忍不住追问道:“只能是网中人?”
“只能是网中人。”柳扶月与他对视着,忽的一笑:“黑白郎君也可以,但是他不是我能驱使的人。”
谈无欲哼了一声走近她,目光讥诮:“是护卫,还是私情?”
“当然是护卫!”柳扶月被他逼近,只能抬头瞪他,对他的居高临下感到很不爽。
谈无欲冷笑道:“人人都知道,黑白郎君与你关系匪浅,你不请黑白郎君反而请网中人这个杀夫仇人,是不是因为网中人也入你鷇中?就算你杀他一次,他也照样爱你。倘若神秘客泉下有知,不知会不会心寒……”
柳扶月有点生气了:“你想骂我就骂我,不要提起神秘客!”
“怎么,亡夫过世才一年,尸骨未寒,你就准备好琵琶别抱了吗?”谈无欲反手将柳扶月头上的花簪摘下一个握在手心。
柳扶月丝毫不察,有些委屈的哭道:“我只是想让自己活得安全点,有错吗?是不是在你眼里,女人就该被锁在屋子里做个木偶?就像笑眉姐姐那样……”
互戳痛点,谈无欲也有些怒意:“你这样想吾?哈,倘若她有一点听话的地方,最后也不至于这么早香消玉殒。”
谈无欲说的什么她完全听不进去了,随着他的嘲讽,柳扶月难堪的想要落泪,是啊,怎么回事呢?怎么会那么轻易就忘掉了……离开他一年多,就忘了他在身边的时候那么多的好处。
古时丧夫女子若有子女,应随子女斩衰,服丧三年。在现代时这些民俗早就弱化了,她只知道家里死人了要守孝三年,不能贴春联。江湖上这些规矩本来就少,从离开竹枝园之后,她仿佛就将神秘客抛诸脑后了……是她的错,是她的错……
欧阳麟本来不欲在谈无欲面前显露行迹,但见柳扶月这样难过,一时间压抑不住鬼气,就要附身。没想到柳扶月此时越伤心反而心越坚定,硬生生把他压住了。
“……你说得对。”
一颗晶莹得泪珠重重的落在地板上,发出嗒的一声。
谈无欲的心顿时颤了一下,她哭了,不好,他说的太过火了。
屋里顿时沉默下来,只有嗒、嗒两声掉眼泪的声音。
欧阳麟怒道:“听他的做什么?这样的先天高人,哪里懂你的难处?”
谈无欲下意识递出手帕,她没有接,那只手就定在那,手帕上啪嗒啪嗒接了两滴泪。
沉默了一会儿,谈无欲干涩的开口道:“抱歉…关于你丈夫的部分,吾道歉……”
柳扶月努力压抑住哭腔,声音却像在抖一样,眼前被泪水糊的一片模糊。
“不怪你,是我有错……我这就回去服丧去!”她低着头往外走。
再一次被提醒生命中永远失去神秘客这件事,柳扶月眼泪掉的停不下来,她已经很努力忘记神秘客死掉这件事了。
谈无欲抓住她的手臂,正要开口说些什么,被她回眸的泪眼惊了一下,想要松开手,手却焊在她胳膊上了一样拿不动。
“谈先生……还不松开吗?拉扯我一个寡妇,成何体统?”
她瞪着眼睛看他,眼泪大颗大颗往下落。
谈无欲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了,看见她的眼泪,他清醒的脑子就忽的一团乱麻。
想接住她的眼泪,想让她不再流泪……
这个念头从心底冒了出来,怎么按都按不下去。
谈无欲被自己的想法惊了一下,猛的松开了手。
他……这是怎么了?
每当他因柳扶月而走神,每当他扪心自问,脑子里第一个浮现的就是柳扶月杀网中人那晚,脆弱由坚定的模样。
谈无欲居然生出些许无措来,嘿,这真是生平仅见了。
“你走吧!”
他喊出这三个字,仿佛是为了隐藏什么一样背过身,手心的小小花簪硌得肉疼。
柳扶月头也不回的冲出去,先擦干净眼泪整理仪容,换上笑脸去找两个孩子。
欧阳麟一向话少,此时也扯东扯西引经据典的安慰她。
天快黑了,有些冷,没有了现代超级亮的路灯,古代的名山大川天黑之后异常可怖。
她喊了几声,刚找到两个孩子,正要说立刻就走,谈无欲却在后面追来一道符纸,惊鸿接住它,看了看上面的字,笑道:“妈妈,师尊叫咱们住一晚再走,晚上赶路太危险了。”
柳扶月见天黑后,山下肉眼可见的植被覆盖着的地方幽暗可怖,更是不如上午来时好看路。
看他们俩都兴致勃勃的准备去他们的房间,柳扶月只好妥协,不能让小孩子跟着她一起冒险。否则以她刚来那会儿的暴脾气,自己爬也得爬下山,在树林里冻一晚上,也不住他的屋子!
云尘若明和伶舟惊鸿一边一个牵着柳扶月的手道:“妈妈,走,你也有房间哦!”
其实他们两个都更想跟妈妈睡,但是都长这么大个子了,不好意思。
柳扶月住的房间离他们不远,也稍稍安了心,洗漱过后就躺下了。
为了这个男人,我真是呕心沥血[裂开][裂开][裂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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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吵个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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