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垠的黑暗中,花王持扇穿行着。
百花习惯了在光芒下生存,日光、月光、星光……
二世花王诞生在一个朝霞映照的晨曦。
自降世后,已经有太多年,他不曾感受过这片黑暗。
就仿佛一切都回到渴望诞生的深根中。
没有参天的树冠为他汲取漫洒大地的日光,没有待绽的花苞为他收集风中的声音。
幽暗的风只为二世花王带来诅咒般的回响。
“歃、贲、跴、龛、粢、聑……”
王者绚丽的浅金长发在黑暗中迅速褪色,吸附过多幽绿与苍白。
他感到心烦意乱。
陌生的咒语在此刻格外刺耳。
“歃、贲、跴、龛、粢、聑……”
混沌诸王不会平白无故做梦。
至少对花王来说是这样的。
二世花王曾在梦中重历开世花王的记忆。
仿佛是法则一再提醒他不要淡忘属于“花王”的一切。
二世花王没有被开世的千年记忆模糊过去与现在,在此却几乎模糊了梦境与现实的边界。
他像行走在另一个世界。
另一个冰冷的、不属于自己的时间。
“歃、贲、跴、龛、粢、聑……”
咒声不断回响。
混沌王者的直觉也开始鸣响警报,他正处于一个相当危险的境地。
二世花王在黑暗中停下脚步。
“谁?谁在那里?”
金发王者环顾四周,却没有找到咒诵的发源地,只捕捉到一片无垠的黑暗。
突然有一个声音笑了。
“儿啊,你终于来了,为娘等你好久了……”
“胡言乱语,”花王皱眉,“本王乃花凋之主,天地所诞,神花为根,谁人堪称吾母?”
他已打定主意一会这个胆大妄为的幕后之人。
没想到那声音犹自笑着,仍不改口。
“二世花王,你甫登大统,为娘为你欢喜。来啊,吾儿,让为娘看看你的模样……”
“一派胡言,本王倒要看看你究竟是什么模样!”
二世花王拂袖而行,沿着声源不断搜寻黑暗中的敌手。
“歃、贲、跴、龛、粢、聑……”
那咒声依旧不断,他却已经有些熟悉了。
仿佛这片幽冥地界的规则就是如此。
穿行许久,依旧不见那轻笑着的女声,花王渐感不耐。
“你到底在哪里?出来!”
幽冥中的声音轻盈笑着。
“抬头看,为娘在你的头上……”
头上?
二世花王下意识抬头,映入眼帘的依旧是一片黑暗。
下一刻,好像黑暗中有什么骤然闪过。
向他逼近——
然后,二世花王的世界里只剩下声音……
“从今以后记住你的名字,公子霞。而本宫——就是你的母亲。”
*
三十六度收到消息时,二世花王已经在冥河畔伫立了一日。
他昨日才骚扰过二世花王,接下来还要为再进魔界做准备。
整整一天,三十六度都没往神花树下晃悠过。
听花凋族民说看到王在冥河边,还有点惊讶。
虽然花王没有真像树一样一直在原地扎根,但也鲜有外出。
更少有长时间待在一处,而非在花凋净土散步的时候。
重要信息都被npc直接送上来了,简直是明晃晃在玩家眼前写“前有剧情”。
挂冠侯遂蹦跶着跑到冥河畔,为王分忧。
暮色下,花王的银粉长袍再次反射出那种异常绚丽的色彩。
花王很少摆出这副姿态,长久凝视着深邃无底的河面。
好似下一刻就能吐出一长串支线任务前置。
三十六度没忍住转到花王身前,半蹲下来企图抬头看清花王现在的表情。
但果然玩家一来剧情就自动启动了。
花王无语,立刻往旁边退了几步,换了个姿势。
这次看的是三十六度。
“王在思考什么,是故事还是烦恼呢?”
夕阳下的守花之御若无其事站起来笑问。
漫天霞光下,二世花王出现一瞬恍惚。
他望着眼前这人,想起他是自己的挂冠侯,于是感慨。
“无妨,本王只是想起昨日的梦境。”
梦境在游戏剧情中,几乎可以和过去的记忆或未来的预言画等号。
三十六度以为是什么花王角色支线终于来了,眼前一亮。
“是怎样的梦境?王有什么想法都可以给我讲讲!”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已经准备好零嘴,要坐下来听故事。
二世花王早已习惯鬼兰的思维跳脱。
而且在如今的花凋族,他唯一能商讨此事的本就只有挂冠侯。
“本王梦到了自己的母亲,但吾记不起更多……也许花凋族该为她举办一场祭典。”
如果在场的是任一个花凋族民,一定会对王的话感到惊惧不已。
混沌诸王即是一族生命的源头。
身为创造了冥界族群的王,他们的生命不该来自父或母,无法再向上追溯。
但这一天,听到这句话的人只有三十六度。
玩家不关心npc的话是真是假。
对玩家而言,即使花王是这个世界的神族,神族之上也有母神或父神,这再正常不过。
三十六度只是饶有兴致:“我还是第一次听王提起孕育您的母亲。如果神花树是王本身,那么哺育了神花树的母亲又是……”
这条绵延不绝的冥界之河吗……
他可不会忘记,游戏的开场CG就是以冥河为中心讨伐诸王。
仿佛是冥冥有感,二世花王的声音与玩家未敢宣之于口的心声在某一刻相重叠。
“孕育混沌的自然是幽冥。冥界万物自冥河始,本王的母亲便是冥河尽头的主宰者——冥河之母。”
冥河之母。
好像骤然有什么在玩家的脑海中炸开。
听到这个名字,三十六度才恍觉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
他找了多少年的主线,就这么在一个猝不及防的时间被丢到玩家眼前。
三十六度转头看向先前花王注视了一天的冥河。
水面一如既往幽暗深邃,看不到下面究竟有什么。
“如何才能找到冥河之母?”
但三十六度意识到时,自己已经把最迫切的渴望问出口了。
二世花王又用无奈的目光看着他。
“本王尚且没有见过冥河之母,你怎么又在想这些不着边际的事情。如果想寻找冥河之母的永眠之地,至少要通过一场盛大的仪式吧。”
*
名为“冥河之母”的信仰开始在花凋族内部流传。
没有人知道这个信仰的源头,但王与侯都不遗余力地推广。
仿佛冥河的故事本就是如此。
传说冥界一切生命都诞生自这条古老冰冷的河流,冥河孕育一切,也哺育一切,是万物之母,故而冥界的生灵都该以母为尊。
花凋族民熟悉这条平静的是非河。
现在它有了一个新的名字:天河。
挂冠侯一开始诉说这个有关冥河之母的故事时,花妖们还半信半疑。
但在二世花王背书后,花凋族民就立刻坚信,神秘的冥河从此变得神圣起来。
这个隐秘的信仰并没有改变花凋族太多。
他们的王依旧是王。
对花妖们而言,接受冥河是万物的起源也很正常,毕竟每棵本命树的根系都在汲取冥河之水。
除此之外,也只是再接受一个每年一度的新祭典罢了。
三十六度正在筹备这场祭典,作为他与冥河之母的初见。
连挂冠侯也不知道花王是怎么一拍脑门就突然想起自己还有一个妈,还要给妈送一场盛大的见面礼。
他觉得花王可能有点精神不正常。
不过玩家查看不了npc的状态和理智度,而且这场送给冥母的祭典正是玩家所期望的。
所以三十六度动得比谁都积极。
为了把天河畔装点得体,挂冠侯发动花妖们纷纷献出自己的本命花,准备把天河两岸铺成一片花海。
花妖们对这样的狂欢颇感新奇。
过往唯有迎接新一世花王重生时,才会有这样盛大的场面。
许多未经历过二世花王重生的花妖,都是妖生中第一次布置这样的祭典。
每天抢筹备庆典任务的卫队比出去巡逻还积极。
连常驻青莲寒狱的几支卫队都听闻风声,申请轮调回来参与庆典。
挂冠侯十分感动,然后让他们闲就把本命树挪到河边,夹河打造花林。
二世花王回忆了一下,就算把开世的一生也算上,记忆里都没这么热闹过。
神花树根系上一次感受到每天都有小花妖须须在地上爬,还是应花魔结盟举族搬迁时。
不过彼时的花凋族即将失去圣女司,对未来的命运都是惶然的。
不像现在一般到处弥漫着欢乐。
自从花凋族信奉冥河之母后,不断有花凋族民梦见冥河之母的启示,以及那句醒来后没人记得的咒语。
愈来愈多的花妖对冥河之母充满信服。
因此,在二世花王提出需要派出使者前往冥河之母永眠的梦土时,花凋族上下都没有异议。
花凋族素来有举办祭典与尊奉圣女司的传统。
二世花王为冥河之母选择的使者也是少女,所有刚满十八岁的花凋族少女。
第一次听二世花王提到这个条件时,三十六度在心里破口大骂一声,终于回过神来。
他早就觉得花王不对劲。
不过先前只是有所推测,直到花王提出冥河之母需要刚成年的少女进入冥河祭祀,三十六度才彻底确定自己走入了一段什么剧情。
按照政治正确,这种将活人祭神,尤其将少女作为祭品的事绝不可能具有正面色彩。
哪怕花凋少女们真能作为“使者”在冥河另一端好好生活下去,推动她们去投河的花王也绝对是个会被痛骂的反面角色。
依照二世花王前后不一的表现来看,三十六度可以确定,花王是被什么东西给蛊惑了。
各类作品中不乏这种被邪术控制的王者。
但究竟是什么存在才能控制一位货真价实的混沌诸王?
三十六度脑海中只有一个答案。
也只可能是这个答案。
——冥河之母。
信奉她的二世花王,无疑正在被她影响着。
需要少女祭河也是冥河之母的要求,而非花王本人的意愿。
那么问题来了,三十六度几乎可以确定冥河之母正是游戏开场CG中的念白。
玩家需要找到她,才能真正解锁自己行动的方向与主线任务。
如果控制花王的也是冥母,那么他应该阻止二世花王或阻止花凋少女投河,扰乱冥母的计划吗?
……三十六度想,答案是否定的。
他比花凋族的任何一个人都更需要见到冥河之母。
玩家巴不得冥河之母直接神降到花凋族的祭典上。
不过都折腾出“使者”和“彼岸”这一遭了,神降的可能性恐怕不大。
所以……
“我要亲自带着少女们到达彼岸,”挂冠侯笑着说,“冥母虽然只要小朋友做使者,总得考虑小朋友们认不认路吧。我会把她们带回来的。”
还会……回来吗?
二世花王一阵恍惚,他想,挂冠侯当然要回来,这是他们间的约定,无论到魔界、到苦境、到冥河的彼岸,他都应该回来。
但那些祭河的使者、子民,她们为什么会……回来?
只是一瞬晃神,花王一如既往笑道:“你惯爱往周遭跑,天上地下都要跑进去看看。难道本王不允,你就不想去了吗?”
三十六度故意曲解:“我就知道王会同意的!哦耶!”
冥母洗脑二世花王的渠道其实是三十六度带进花凋族地的噩梦恩泽。
所以在三十六度见完花王的当晚就发作。
最大的奸臣竟是挂冠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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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谁好人家当奸臣也在一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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