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隐港内,孤零零泊着一艘气派的大船,桅杆上原本的龙旗被取下藏好,所有披红挂彩全部收起,比之原先,外表看上去朴素低调不少。
今日天气晴朗,白浪拍礁,秋风驶帆,适宜出海。船头,儒门天下雇佣的老船工们早已准备就绪,只等最后一位客人上船,便可按照规划的航线启程东渡。
港湾内,山阴边,最后一位船客元元心还在磨蹭,听特地前来送行的玄鸣涛嘱咐一些注意事项。
“紫色锦囊交给百世经纶,白色锦囊你自己留着,到东瀛以后若需与吾联系,将内力灌注锦囊,即可对谈。”玄鸣涛交代道。
“好东西,真是便捷。”元元心笑着把白色锦囊系到自己的腰带上。
“一页书还是紫锦囊的时候,我们便用这个法子联系。”玄鸣涛有些怀念地说,“东瀛之内情况复杂,莫召奴先行一步为你们打扎,如有难事,也可寻他相助。只是一点,切莫掺和东瀛政|权内斗。”
“放心啦,你先前交代的事情吾都记得,等护送两位前辈到达东瀛,吾就与他们分道而行。”元元心拍胸脯保证道。
他将一直小心保管的明圣天书和魔宝大典交给玄鸣涛,随后兴冲冲快步登船,还真将这一趟任务当作出海旅游。
船上,一页书从船舱出来询问何时开船,恰望见远处岸上,一点不明显的黑衣人影。那人影朝着大船方向招了招手,一页书心领神会地点点头以作回应。
船老大一声号子,拔锚起航,大船渐渐驶入海平线,消失在玄鸣涛的视线范围。
两位大前辈,一位武道剑魁,外加素还真的结义四弟莫召奴,四名大战力离开中原,莫名有种如失支柱的感觉。
玄鸣涛还没来得及叹口气,身上一紫一白两枚锦囊居然同时亮了起来。他急忙将元功先注入白色锦囊,不等那头的元元心开口,玄鸣涛劈头盖脸当即吼道:“几岁了!玩呢?!”
立时掐灭真元,结束对谈。
元元心嫌船舱里闷,坐在船舷上本想试试锦囊的功效,结果落得好一阵无语。还不是因为航行无聊,前辈们更无聊。
接通紫色锦囊的时候,玄鸣涛像换了个人似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他温和耐心地先问一页书安好,即使书大也是无聊来试锦囊通讯效果的,却完全没有被嫌弃。
唯一没人聊天的擎海潮,一直窝在船舱里不愿见人,一页书不与他说话,他就会像一尊石雕一般呆坐一整天,眼中再无当年清冷疏离的孤傲,只剩一团灰暗浑浊的阴霾。
一页书很快结束了锦囊对话,入舱中陪伴擎海潮。
谁都不敢告诉擎海潮玄鸣涛回归的消息,因为即使是玄鸣涛,也无法取代雪芽在擎海潮心中的位置,何况他始终自责,认为是自己亲手将爱子推入死门。
将擎海潮一同带去东瀛散散心,也算不负玄鸣涛的托付,尽快助擎海潮脱出悲伤。
……
现在三本奇书都在玄鸣涛手中,想来这几世总算没白活,省下许多功夫,一旦血劫露出苗头,异度魔界没有这三本册子,不知神柱的具体位置,或许就能降低天命应劫的可能性。
玄鸣涛一边盘算着,一边脚步不停赶往青埂冷峰。他现在走跳江湖杂事缠身,将书带在身上多有不便,还是暂存苍师兄处最为安全。
苍的伤势比白子墨轻些,吸收大量混沌岩池的自然灵气后,早已恢复得七七八八。他暂时隐居在闲置的望天古舍,独自一人每日种种花草,弹弹琴,修修道,参悟参悟天机,还算自在。
自数月前分开后,赭杉军再未前来打扰,玄鸣涛倒是有事没事常来探望,与苍一起修行比剑,泡茶赏乐,顺便将苦境大小事情讲给苍听。
既分析战况,不让苍因退隐养伤而脱离对整体局势的了解,也为他解解闷,免得本就内敛自抑的苍师兄更加寡言少语。
两人联手把三本奇书封印在混沌岩池池底,并用术法掩住整个洞口,这才略感安心。
返回望天古舍刚喝一口茶,天际云相起了变化,像是魔界有人传呼,玄鸣涛赶快告辞离开,心里惴惴不安,该不是弃天帝又有什么新动作吧?
改头换面重扮魔皇样貌,玄鸣涛匆匆赶回魔界,在朝露之城召见银鍠黥武。火焰魔城虽然重建得不错,但无事还是少去为妙,离天魔池太近,总教玄鸣涛心里发虚。
“禀云皇,探子回报,无罪之人已回到海波浪。”黥武恭敬汇报。
玄鸣涛一听,差点没绷住露出欣喜之色,时隔千年,终于能见见当年那朵小梵莲。
“先王曾言,无罪之人只能令其自然死亡,不可用兵刃掌毒杀之。传令下去,所有监视兵力撤出海波浪,本座亲自前往一会。”
玄鸣涛刻意称呼先王,先王是谁用不着提醒了吧?他满意地瞧见殿中九祸等人肃然恭顺的表情,颇觉好笑。
先王的话分量十足,黥武马上下去传令撤兵。
这样一来,玄鸣涛就可以大摇大摆,名正言顺地前往海波浪,探望从未谋面的小女儿。
去海波浪之前,没忘了先到千竹坞接白子墨,他的外伤好得差不多,经脉问题只需慢慢休养。
未料天不孤总喜欢开玩笑,爱有事没事地|撩|拨|挑|逗,搞得白子墨回应也不对,不回应也不对,一个头两个大。
还不如前段时间那样,昏昏沉沉病着任大夫摆弄,现在他是半刻都待不下去了,每天翘首以盼,希望玄鸣涛赶快回来把自己接走。
这会儿终于被玄师弟背出千竹坞,白子墨心情很不错,萧瑟秋景看在眼里都分外亲切。
中原武林正邪战火正烧得强强滚,今天百鬼夜行旧仇掀波,明天圣阎罗大闹仙灵地界,后天寂寞侯颁布紫耀天|朝|禁武令——
那些都跟玄白二人关系不大,计划书早就传给素还真,也派了魔界最强战力朱武旱魃分别对抗东瀛和六祸苍龙,在下一波天数变化之前,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不能暴露身份,不好直接参战,那不如趁这段时间赶紧偷偷懒,多与亲友联络联络感情,将失去的千年情谊尽量弥补些许。
海波浪,藏在千里东海海岸线某处不起眼的内港之中,无风无浪宁静祥和。
传闻海波浪里有一位知天命,晓天机的神人,以及一名剑法超绝的少年剑客守护,外海讨生活的渔民鲜少进入海波浪打扰两人。
白日当空,潮汐温和,沙滩上出现一串深深的脚印,沿着海岸线,缓步往海波浪方向前行。
白子墨安静地趴在玄鸣涛肩头,听他滔滔不绝地回忆当初在万圣岩收义女的情形。被师弟背了这一路,除了耳朵有点起茧子,倒是不费辛劳。
海波浪内,有一处名唤水净云天的居所,玄鸣涛犹豫着要不要打一揽子鲜鱼和几壶酒当作见面礼,刚踏入海波浪没几步,迎面就遇见拦路客。
那名传闻中海波浪的顶尖少年剑者挡住前方,单脚踩着一块礁石,口中衔着一根苇草杆,抱着手臂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此路是我开,此地归我管,要从此路过,留下性命来——”那少年剑者眼神轻蔑地威胁道。
却见玄白二人淡定地相视而笑,竟当着剑者的面咬耳朵。
“这就是你说的天草二十六?赭师兄未来的徒弟?”
“没错,这孩子古灵精怪,重情重义,是十分难得的好苗子。”
“喂!你们两个!我还在这里喘气呢,你们当我死了?!”
天草愤愤地将脚边礁石踢向两人,玄鸣涛身未动,帷帽斗篷轻轻一扬,礁石登时化为齑粉。
“唷,有来历。”天草手中剑旋转落地,做好开战准备。
“且慢动手。”玄鸣涛出言喊停。
他将白子墨放下地,腾出手使用浮云引信,向内中水净云天发消息。
瞧得天草愈发气愤,这是完全没把他放在眼里了。天草立马拔剑出鞘,剑气连发试图打散天上浮云,可惜徒劳无功。
不一会儿,水净云天走出一名浑身雪白,圣气萦绕的人,白衣白发,连面容都白净无暇,瑰丽秀美,雌雄莫辨,比玄鸣涛见过的所有佛者都更具灵性。
“如月!你出来干嘛,我打发他们就好了。”天草忙迎上去试图拦住那名清圣洁白的人。
如月影却摇摇头,执意而行,目光飘向玄鸣涛,对他展露欣然笑意。
玄鸣涛快走几步,在天草的杀人视线注视下,泰然来到如月影跟前。
对视之间,心中了然,玄鸣涛双手捧起如月影的脸,像昔日那般疼爱地捏了捏,直把如月影白白嫩嫩的脸蛋揉得红彤彤。
“我的小包子长大了,果然长成一副祸乱苍生的模样。”玄鸣涛欢欣地哈哈大笑。
急得一旁的天草直跳脚,恨不能立刻拔剑劈死玄鸣涛,得亏白子墨提前移动到天草旁边拦住了他,但还是拦不住他破口大骂,吐出一些粗鄙野话。
“你是不是忘记自己长什么样子了?吾可是照着你的模样来长的。”如月影鼓着腮帮子,嘟着嘴勉强开口反驳说。
玄鸣涛愣了愣,随即莞尔,取下装神秘的斗篷帷帽,以真面目相见。
这下换天草怔住了,眼前两人面容虽有稍许不同,大抵仍如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不过那名访客的五官轮廓更硬朗英气,而自家的神棍则相对柔和温婉。
“以往青丝少年时,从未留意过自己的长相,而今满头尽白,再对照真实的你,吾方才反应过来,那种说不出的熟悉感从何而来。”玄鸣涛摸了摸如月影的脑袋,那头柔顺的白发手感还是那么好。
“月儿,抱歉,义父来迟了。”
义……义父??天草惊讶得眼睛瞪得更圆,左右来回比较玄鸣涛和如月影的样子。
“怪人义父。”如月影像幼时一样叛逆地玩笑说。
“啧,去掉怪人!”玄鸣涛嗔笑道。
这次如月影没有拒绝,低眉颔首顺从地给玄鸣涛行了个礼,第一次唤道:“义父。”
他们俩欢欢喜喜地挽着手进入水净云天,看呆的天草还愣在原地。
那家伙居然是如月的义父……?说是亲生的都没人怀疑吧……
“还不进去向你岳父献献殷勤?”白子墨憋着笑,好心提醒道。
“岳……岳父?!”
天草刚怀疑一遍自己的眼睛,现在又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听到了什么。只觉一股热气瞬间充溢胸膛,整个人生都美好起来。
他慌忙扶住白子墨往水净云天赶,一路上连连道歉,恳求白子墨帮他向‘岳父’多说些好话。
水净云天跟记忆里的一模一样,两间草舍,一株古槐,天高云淡,气朗风清。
玄鸣涛随意坐于一张竹椅上,等如月影自内取出茶具,落座他身边另一张竹椅,开始烹茶。
两人既像父女,又像平辈的兄弟朋友,如月影虽是小辈,却为普通人类,年将近百。尽管面容停留在青年时代,实则垂垂老矣,体虚气弱。
而玄鸣涛虚度千年光阴,再历新生,犹原年轻力壮,筋骨强健,反而需要多照顾如月影一些。
“天草今年应不满二十六岁,你却提前回归,天数终究还是被吾搅乱。”玄鸣涛慈爱地注视着如月影。
“吾确实是感应到你复生,才决定从海外回来。”如月影不疾不徐地舀了一瓢水泡茶。
“所有的天时都提早了,你吾之间的缘分,亦便得短暂如斯。”
“千年种因,千年结果,拥有人世这一段缘,吾已感激命运。”如月影感慨地说,“天草的劫,你能帮他解,吾并不担心。而吾的命运,自化出莲胎之时就已谱好,你也不用烦心。”
“或许吾不该来见你,让你徒增牵挂。”
“没,见到你,吾很高兴,临终之刻有亲人陪伴,足堪欣慰。”如月影淡淡地笑了笑,似风拂月,了无痕迹。
玄鸣涛轻轻握起如月影的手,叹道:“吾的出现,就是逆天的开端,既然重回人世,吾定不会眼睁睁看着你神消魂散。”
“命运啊,不论是吾,还是天命者如你,谁都逃不出罗网。”如月影竟用一种悲怜的目光看着玄鸣涛,真不知谁才是长辈。
玄鸣涛还想宽慰几句,天草扶着白子墨回来了,玄鸣涛赶紧起来给大白师兄让座,撇下扭扭捏捏的天草,任他站在原地一个劲挠着头,不好意思地支支吾吾。
“月儿,这位是吾的师兄,白子墨。”玄鸣涛介绍说,“不知水净云天可还有多余的房间?为父长久未见你,思念非常,想留在此地多陪你数日,也让你师伯有个清静的养伤之所。”
“吾也想与义父叙旧谈心,只是……”如月影没来得及说完。
“有!”天草抢答道,“我马上为两位前辈搭一间!不用天黑就能完成!”
说着,他麻利地飞跑出水净云天,急吼吼的模样逗笑院中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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