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宫主离阁——”
剑婢们列队弯腰行礼，送大宫主瞾云裳夫妻离开剑阁，去中原度一个月的‘蜜月’。
一般情况下，‘蜜月’是为了促进宫主夫妻间的感情，在这一个月内怀上身孕，以往所有剑阁招赘的剑种都活不到第二个月。
任剑谁和霏婴昨天离开，今日轮到玄鸣涛了。
一乘华辇，纱幔围拢，依稀可见大宫主依偎着大姑爷，一副恩爱甜蜜，难舍难分的样子。
剑婢们私下里窃窃私语说着笑，但不敢抬头窥探大宫主的私事。
“恭送大宫主——”
只见瞾云裳伸出一只手微微撩开纱幔，朝众剑婢挥了挥，众人领命退回剑阁，为他们抬轿的八名剑婢则任劳任怨地扛起华辇，继续往海滨行去。
清晨的海风尚带丝丝凛冽寒意，风中却无端夹杂着数分灼热的炎气。
就在大宫主夫妇离开剑阁约莫半个时辰左右，一支魔箭穿云破空射入剑阁，剑婢们急忙禀报二宫主楼无痕，却还是晚了一步，数万魔军列阵无涛海岸，将红楼剑阁登陆的退路全部堵死。
一身黑红战衣的银鍠黥武，手持银邪枪，凛然立于众军之中，只待一道进军命令，便要踏平红楼剑阁。
身侧，一身蓝袍棉氅的‘伏婴师’为大军压阵，此回作战布局，全凭他调遣。
无涛海上海雾倏起，他们等的信号来了。
伏婴师跟黥武说了些什么，黥武高举银邪枪大喝道：“众军听令，夺取神剑岁月轮！”
瞧剑阁冲出来一群姿容貌美的宫主剑婢，魔军里不少好|色|之徒眼睛都看直了，一听主帅下令，众军即刻冲杀上前。
楼无痕剑艺超绝，一剑挡关，护得剑阁众人周全。恨她的剑婢们这时才发现，原来二宫主如此仁义。
可一人之力如何能敌万军，楼无痕再强也有力疲之时。
忽地，天光乍破，万神劫万剑裂空而来，魔界前锋军瞬间化为齑粉。
一人按剑敛眉，沉步穿过万军之阻，一步一步，登上硝烟弥漫的剑阁浮岛，来到楼无痕面前。
“是你……”楼无痕怔住了，只是一夜交谈，并无更多交集，万万没想到柳生剑影会来救她们。
“我是来，带走你——”柳生剑影直白地说。
双目复明的剑圣，心念坚定，身上剑意倏然膨胀数千倍，后方魔兵触之即亡，无法再进一步。
“黥武，你去拖住那人，吾趁隙出手夺下岁月轮！”白子墨假扮的伏婴师发号施令道。
“好！”黥武毫不犹豫飞身跃上浮岛，贯神一击破开剑圣防护剑圈，高手对决一触即发。
银邪枪仗着长度优势，稳然压制无暇之剑，但长兵器缺乏速度，柳生剑影的剑瞬息可斩千次，反制黥武抢回胜机。
双方大战再启，魔军固然死伤惨重，剑阁众人也是伤痕累累。
伤心了一整夜的绯羽累得昏睡过去，这会儿被外围惊天动地的战声吵醒，来不及再难过半分，她提剑着急忙慌地冲出去支援楼无痕众人。
魔火绵延烧红了半边天，就连无涛海面都难逃一劫，燃起难以扑灭的阴冷魔焰，剑阁毕竟处于弱势，纵有高手保护，久战仍是不利。
就在双方斗得不可开交之际，白子墨趁乱用术法混入海雾中，飘然飞身至剑阁顶端日晷处。
他没有贸然拔剑，而是依照计划，将河图织雷阵自日晷处贯入，破坏整座剑阁的内部结构，让日晷与岁月轮之间密不可分的契合点出现细微的破绽。
眼见日晷停止转动，白子墨忙对空发射信号。
这时，霸道绝伦的炎刀碎云裂空直扑浮岛，浩荡魔威震惊百里，瞬间瓦解整座红楼剑阁，炸得无涛海掀起惊涛骇浪，遗留的建筑残骸被尽数吞没。
剑阁众人被迫逃上岸，千秋基业毁于一旦，两位宫主倒不在乎，剑婢们居然惋惜不已。
轰然坍塌中，白子墨所扮的伏婴师提着岁月轮，从烟尘滚滚里走出，淡定地返回魔军队伍。
“神剑到手，撤军！”
依循信号最后赶来的阎魔旱魃霸气扛刀，命令诸将无需与那些人类娘们儿恋战。
“岁月轮不可有失，众人快追啊！”有剑婢高喊。
“拿什么追，听二宫主吩咐才是！”其他剑婢阻拦。
楼无痕一眼就看出白子墨取走的是赝品，真正的岁月轮认主，非剑阁宫主血脉握剑，都会被神剑反噬砍断手臂。
哪怕是顶着二宫主名头的楼无痕，也无法拔出岁月轮。
如今剑阁没了，还不知怎么跟瞾云裳交代，万一大宫主一怒之下又要杀人，这些剑婢恐怕一个都活不了，自己又能护众人几分……楼无痕无力地叹了口气。
“你又哭了。”柳生剑影关心道。
“我没有……”楼无痕不理解柳生剑影的脑回路，她明明只是叹气而已。
“我听见，你的心一直在哭泣。”柳生剑影依然直来直去地表达自己的关切之情。
楼无痕无奈地又叹了口气。
“剑阁已毁，从今以后，世上再无红楼剑阁。所有人都离开，各自追求新的生活。”最想解散剑阁的绯羽这会儿挺身而出，以三宫主的身份替二姐发号施令。
这次，楼无痕没有再疾言厉色地反对阻止，左右瞾云裳不在现场，等她回来若要找人清算，这笔账全归在自己头上便罢。
众剑婢茫然无计，议论纷纷，绯羽态度强硬，强制要求众人尽快离开是非之地，大伙这才三两结伴，往各个方向去寻找她们的新人生。
鱼纹老铗走过来牵起楼无痕的手，眸中含泪，哽咽说：“我们也去退隐吧。”
“是，母亲……”楼无痕同样泪眼婆娑，母女俩手挽手离开无涛海，后面还跟了个柳生剑影。
众人散去，绯羽望着波涛汹涌的无涛海，海上再无半点红楼剑阁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魔界大军来犯，必是得了魔皇令，他们的目标是岁月轮……
莫非，玄鸣涛原本就是为岁月轮而来？是自己过于异想天开，还以为玄鸣涛为她而来……
绯羽冷笑一声，反手执剑，大步往中原寻人去。
一刻钟前——
无涛海西岸，二十辆大车披着草皮，隐蔽等候。
不多时，一身玄黑的道者现身西海岸，掩藏行踪的赶车人们纷纷出来恭敬行礼。
“拜见教宗——”
一眼望去，差不多有五六十人，他们个个依照吩咐打扮成普通村民，玄鸣涛很是满意。
“货齐吗？”
“龙首亲自督造，十万把一口不少，请教宗放心。”
“嗯，劳累他了。”
“龙首说，教宗大人为大局献身，才是辛苦。”
“咳咳——”玄鸣涛突然觉得嗓子很干，转移话题催促道，“众人快行动吧。”
一声令下，儒吏们手脚麻利地将大车里的剑全部倒入海中，每一口都是岁月轮的复刻版，外表看上去几乎一模一样，至于斤两差多少就不得而知了，以假乱真应该不成问题。
同一时间，无涛海上魔战爆发，红楼剑阁崩毁，海底落满了岁月轮，真正的岁月轮无人知晓藏在哪一口剑中。
随着滔天巨浪不断翻涌，许多剑流入汪洋东海，或许里面会有一把真岁月轮？
一身轻松的玄鸣涛心情格外明媚，脚步飘得简直要飞起来，现在就想赶去水净云天，告诉如月影神州血劫已破的好消息。
刚走出无涛海海域范围不到三里，迎面飞剑急速无伦刺面而来，玄鸣涛下意识闪避后撤，定睛却见攻击者居然是绯羽。
“你要杀吾？”玄鸣涛并指夹住绯羽的剑，颇感意外地问。
难道是因爱生恨？玄鸣涛有点哭笑不得。
“你负了吾，又让魔军毁了剑阁，吾自然要杀你。”绯羽声音发颤，明显舍不得下手，与她冷漠的话语态度截然相反。
玄鸣涛闻言，默默松开剑指，让绯羽将剑抵在自己喉间。
“你在弹指之间就能败吾，为什么不反抗？”绯羽发红的双眼紧紧注视着玄鸣涛。
“你所言，吾无从辩解，是以不能反抗。”
“你……”绯羽甩开剑，恨自己太心软，气得背过身去不想看玄鸣涛。
她四下望了望，赌气问：“瞾云裳呢？其他剑婢呢？新婚燕尔，你独自离开，不怕你的妻子思念吗？”
话里有话，实在酸得很。
玄鸣涛了然地笑了笑，坦白说：“吾已杀了瞾云裳。”
“什么？”绯羽立马转身，不可思议地挑眉瞅着玄鸣涛，“你说什么？”
玄鸣涛正要重复，蓦地又有一道飞剑夺命杀来，这次的攻击者变成了昨天就离开剑阁的霏婴。
“杀人者，偿命来！”霏婴怒剑疾挥，她可不像绯羽多有留情，剑剑直冲玄鸣涛要害刺去。
“住手！”任剑谁匆匆赶来，出手拦住霏婴发疯。
“我亲眼见到，就是他！玄道生杀了大姐，还焚尸灭迹，我要替大姐报仇啦！”霏婴向任剑谁哭诉，边哭边喊，“三姐，相公，快帮我报仇啊！”
任剑谁没有那么冲动，他早就怀疑瞾云裳不是好东西，只是没有证据。可惜现在死无对证，剑阁又毁，陈年的冤案恐怕再无昭雪之日。
绯羽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直勾勾盯着玄鸣涛。眼前的玄鸣涛似乎与银鍠云河有着很多重影，这种残忍|杀|妻的事情，只有银鍠云河做得出来。
“没错，是吾杀的。”玄鸣涛理直气壮地说，“但吾不是刚刚才杀了瞾云裳，而是昨夜就已让她暴毙身亡。今日带她的尸首出来火葬，总算夫妻一场，助她早入轮回赎罪，仁至义尽。”
“可恶啊！”霏婴说着又想动手，被绯羽按住。
“你是为了岁月轮？！”绯羽敏锐地将事情联系到一起。
“是。”玄鸣涛直言不讳，“也为苦境除一杀人魔，杀人地。”
“红楼剑阁的规矩，你最了解。瞾云裳手中的人命，远超剑阁历任大宫主，若放任其倚仗岁月轮神威作乱，吾也难撄其锋。”玄鸣涛说明利害关系。
他说的都是事实，绯羽十分清楚剑阁的黑暗，也知道四姐妹中大姐才是最心狠手辣的那个人。
细想起来原是己方理亏，绯羽不知该怎么继续质问玄鸣涛。
“不许你污蔑大姐！”霏婴愤愤地指责道，“大姐雍容华贵，温柔贤淑，绝对不是你说的杀人魔！”
玄鸣涛没有搭话，转而对任剑谁说：“剑阁虽毁，沿着无涛海海岸线找，内港山坳最深处，一座被掏空的山腹中，成百上千的男婴与过往剑种的尸体都堆在那里。剑阁每一任大宫主造的杀业，你能在那儿找到真相。”
“果真如此！”任剑谁愤怒地说，“吾会前往一探，安葬亡者。”
“将霏婴带离中原是非之地吧，她不该被卷进来。”
“我不走，我还没报仇！”霏婴杀心又起，再次被任剑谁制止。
“霏婴，你若不离开剑阁，依照剑阁的规矩，当你怀上剑胎，你的丈夫将被秘密杀死……若生下男婴，儿子同样要被处死，在剑阁，只有女子能活下来……”绯羽道破真相，不愿四妹再迷迷糊糊被剑阁黑暗所困。
听三姐亲口说明，霏婴如感五雷轰顶，她下意识抱住任剑谁的手，生怕她的相公会被剑阁的人暗杀。
“离开中原吧。”玄鸣涛重申道，他看向绯羽，“你也离开，跟霏婴同行。”
“吾与你还有账没清算，在那之前，吾不会离开。”绯羽态度坚决地瞪着玄鸣涛。
“我们先告辞了。”任剑谁很有眼力劲地把不知所措的霏婴拉走。
“吾说过，对你的亏欠，吾会想办法补偿。”玄鸣涛脑子转了好几圈，始终没想出来到底怎么补偿。
“吾只问你一个问题。”绯羽突然变得极其严肃，“昨夜，你与瞾云裳，是否……”
“是否什么？”玄鸣涛当即听出话意，忍不住调侃：“假戏真做吗？”
“到底有没有？！”
“这很重要吗？哈——”
瞥见绯羽又委屈又急切的小眼神，莫名戳中笑点，一扫刚刚被逼杀逼问的阴霾。
玄鸣涛居然哈哈大笑，转身就走，大步流星往海波浪去。
身后绯羽还追着问他洞房的问题，差点又被气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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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1章 岁月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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