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久了,师哥到底在做什么?”卫庄有些不耐烦地问。
春意正酣,鬼谷子不知从哪弄来四只玄虎和四个死囚犯,给盖聂卫庄两人下了这么个考验:两猛虎各自袭击狭长通道内被绑着的人,鬼谷派弟子的抉择将决定结果。
卫庄早就回来,地上是两只玄虎的头颅。两个死囚他救了一个,死了一个,确实是当下他能做到的最优抉择。只是盖聂他太年轻又太干净,让他做这种选择,属实过头了。但这也是他今后无法避免的。所以鬼谷子和顾御诸商量了一下,决定出这样一个考验,只不过御诸并不验收结果,她出去了。
盖聂回来了。他眼中有一层厚重的迷茫。他有些失神地走来,和卫庄并肩面对鬼谷子。
鬼谷子看了看两人,说道:“所谓决情定疑,就是要能够决断出最有价值最值得去做的事。你们能够认清自己的实力极限,在第一时间做出有效的判断,对于不利的结果进行补救和利用。”
“小庄,你的所为让为师想到了当年的苏秦和庞涓。”
卫庄冷笑道:“哼,苏秦,原来不过如此。”
鬼谷子转向盖聂,有些可惜地摇了摇头说道:“你两个都想救,结果却是两个都没救成。选择生,必有死,选择胜,必有败。这个世上,胜者生而败者亡。”
在世事的胜负面前,生与死,不过是必然的因果。
当今世上,七国纷争,生灵涂炭,无论如何选择,都难免会有所牺牲,纵横者,天地之道,莫说只是两条人命,就算是天下苍生放在眼前,又有什么分别呢?
这个考验并不重生死,而在于决断。
“聂儿,你输了。
你无法凌驾于众生之上。放不下生死,你心里无法实现的梦就是导致你今天失败的原因。以你和卫庄的资质或许可以成为鬼谷三百年来最无可限量的不世之才,但是如果无法明白我告诉你的道理,你还会再次失败。”
盖聂不言,不知听进了鬼谷子几句话。一旁的卫庄微微凝眉,想他师哥的软弱,轻哼了一声。
“你忘了第一天来鬼谷对我说的话吗?身为鬼谷传人,你应该求索的,是必须的胜利,而不是注定的失败。”
鬼谷子起身:“你们两人自去体察。”他走回正堂,拿起案上的卷宗看了起来。卫聂两人自觉无事,行了一礼各自离开了。
盖聂的心静不下来,他似是在思考鬼谷子那几句教诲。
对于这个世界,人们都有不同的观察和理解。但无论是谁,都希望自己生活在一个和谐、慈悲的环境中。
有些人生活在贫困中,有些人生活在疾病的困扰中,而有些人则生活在孤独和无助中。他们可能是我们的家人,也可能是我们口不择言的陌生人。这些人要如何顾及到呢……那时自己没有成功地救下那两个人,果然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或许也应该像小庄一样,至少救下一个……难道就真的没有可以兼顾的方法吗?
不知不觉间竟走到了山下的草原。
他抬头。天边泛着淡淡的粉色,远山近树都沐浴在偏紫的光线之中,无风吹拂,草原显得格外温柔与宁静。他被此景吸引了一刻,便走进草中去。矮草在脚下发出窸窣的声音。
远空中一声鸢唳划破了这层宁静。
盖聂抬头眺望,见天边被割出深黑的一道。那鸢中等体型,算不上健壮却极迅捷,它高速向盖聂的方向冲来。
云梦山的动物向来不喜主动伤人,这只鸢是怎么回事!?盖聂心想,作出备战姿态。
只见那鸢在盖聂不远处的半空忽然减速,作出要着陆的姿势,盖聂见状连将前臂抬起,让它稳稳落在自己面前。鸢收了羽翼。
这鸢的羽毛柔韧有光泽,看得出它非常健康,只是大概太过年轻,所以体型不大也不显健壮。而且它身上有种熟悉感……
盖聂小心翼翼地拨开鸢的前翅,下面果然有一道浅浅的疤痕!原来是旧朋友,盖聂心中顿时有股暖流,于是浅浅笑了一下。他想起御诸竟然给这只鸢起名叫“大司命”,又破了一秒功。
“高飞兮安翔,乘清气兮御阴阳。就叫你‘大司命’吧!好不好呀大司命~嗯~?”女子百无聊赖般用手指挑逗着眼前的小型鸟雀,嘴里说着轻佻的话语。
大司命猛然腾了起来,离开了盖聂身周,向落日的方向低身滑翔。盖聂随它的轨迹跑去。
不知走到哪里,鬼谷在远处已经有些模糊了,天色也由淡粉逐渐被染成橙黄。大司命蓦而升空,眨眼间已只剩一个黑点,他眺着深空中逐渐缩小的黑点,直至消失——
“小聂?这个时间你竟然不在庖屋?”暗金色的瞳孔忽然与自己对视,但他早已习惯,如今已经不会被惊得后退半步了。
“姑娘?你回来了。……”盖聂才反应过来现在自己确实应该在庖屋便有些愧疚,但就今天来看,他不想回鬼谷。
“哎呀!”顾御诸作出惊喜的样子,“你不会是来接我的吧?——你真好!”她笑着轻拍了两下盖聂的头。
盖聂没有说话,顾御诸看出他的心虑。
“嘿,管他们呢。每天给他们做饭搞得我们小聂都没时间出来散心了,惹你不开心让他们吃野菜去吧!——诶,说说,怎么啦?”顾御诸叉腰歪着头,眨巴着看着盖聂。
其实自鬼谷子和她商量弄了这么个考验开始,她就知道这场比试盖聂输定了,但深层原因或许还需要再听盖聂说说。盖聂拜入鬼谷苦练剑术学习道理,却极少表达情绪,甚至平常并不会有情绪,他的想法倒是很丰富,但也并不曾向任何人表露过。御诸一直很好奇盖聂的梦想,别无所求的人不会被鬼谷子选中。
她见盖聂不言但也并不是不愿意的样子就觉得有些苗头,她又说:“你想两个都救,但是因为你的犹豫导致一个也没有救下。是这样吗?”
盖聂轻轻点了点头,表情里有细微的悲伤。
御诸浅浅笑着,走过盖聂身后,示意盖聂跟上来。两人的速度不紧不慢,御诸走在盖聂稍前方。
“姑娘……以为如何?”盖聂轻轻问了一句。
“不,……我更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和我说说吧,可以吗?”
“……在下想,像当时一样的情况怎样才能做到最好呢。…师傅说要能够决断出最有价值最值得去做的事,在第一时间做出有效的判断。小庄救下了一人,但那就是最有效的判断、最有价值的事吗?”
“在你眼中剑是什么?”顾御诸回顾问道。
盖聂看了看身下的木剑,思索一刻:“剑与剑不过是杀人利器,又有什么分别呢……在下力量微薄,只是想用手中的剑改变一些东西而已……”
顾御诸听惯了那些剑客的豪情壮志,又说剑是剑客的灵魂挚友,又说人剑合一才为化境,她觉得这些人虽性情但着实无聊,今天听到盖聂如此质朴的回答兴趣盎然,轻笑一声。但也听出这句话的重心。
“是啊,剑是凶器,剑术是杀人术。无论什么剑,被制造出来的目的便是杀人,无论用多么美丽的语言去掩饰,那始终是事实。剑客不能改变剑,但可以掌控剑的力度、方向以及将溅上哪些人的血……而你想改变一些东西…”她暗然一笑。
顾御诸忽地停下脚步,转身面向盖聂。她抽出一支草,这草原本弯曲成一个弧度,只见忽地伸直,而且硬度似乎都变了。盖聂记得御诸和自己说过,这是一种将内力灌输到物体上的炼器之术。
她的笑容不减:“先生不想让我被武器束缚,像有些人把剑换成戟就玩不转了,所以教我炼器之术,又教我使用许多兵器。他不信什么人剑合一,他说真正的强者即使一支枯草、一瓣落花也能成为最趁手的武器,不需寸铁也能做到一以挡十。他还说老土固执的东西就砍到它转移。”说到这里,她的眼中竟现出一丝暴戾……
御诸的话在盖聂脑中回响。他能理解顾御诸想表达的意思——只要足够强。
“怎么样,听起来是不是像个强权者?其实他是最忠诚的臣子哦。”御诸摇了摇手上笔挺的细草笑说。
“尊师如此豪杰,为何俯首为臣呢?”
“因为他和你一样,想要打造一个理想的国度。”顾御诸徐徐倒行,她看着盖聂迷途般的眼。
盖聂微惊,与顾御诸对视。
顾御诸看见盖聂的反应,心中暗喜:赌对了。
御诸久居云梦山以来时刻观察着鬼谷中的一切,包括动物、植物,还有鬼谷子和盖聂。盖聂的行程规矩又无聊,日曜日做饭练剑浇菜,月曜日做饭练剑浇菜,火曜日做饭练剑浇菜………隔一天沐浴一次(没细看),隔两周采买一次,卯时起床亥时就寝,练剑时偶尔发个呆…卫庄一来挺能带盖聂瞎跑的,但这男的每天除了指使盖聂就是逗盖聂,和原来的行程大差不差。由此御诸真是半点都看不清盖聂心里所想,但在与他对视时她记忆中的影子就会与之重叠,于是直觉告诉她,这两个人实在相像。
“他深知他理想的世界需要一个领袖,或者王——我家乡没有‘王’这个说法,而他受的教育并不能让他胜任这个角色,于是他抓住了‘权’。但他厌恶权力,鄙夷掌权的人。他只是利用权力攀登。”顾御诸继续说着,她观察着盖聂的神情。
他的梦想,怎会有人理解。
苏秦合纵六国,佩六国相印,逼迫秦国废除称帝计划。张仪雄才大略,瓦解六国联盟,帮助秦国称霸乱世。一怒而诸侯惧,安居则天下息,如果这样算是伟大,伟大又有什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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