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蓉用手背抚平了顾御诸的侧脸,顾御诸却像做了错事的孩子,脸涨得通红,白色发丝杂乱地附在脸上,都被端木蓉别了干净去。
“三年了,你竟半分不改。”端木蓉轻轻说。
顾御诸无言,只暗暗啜泣。她顺着端木蓉的动作 轻埋在了她的肩前。
她多纤细。本就算不上丰满,如今大病一场,却更消瘦得让人心疼。她突然害怕,她害怕端木蓉死了。念端把端木蓉托付给自己,如今早就不能称之为无恙了。她被自己的忘恩负义气得又流了一轮泪,盖聂一事竟完全被抛之脑外。
她忽地振作,轻牵住端木蓉的手,无限幸福地连吻上去。端木蓉唰地红了脸,竟有些惊慌。顾御诸却吻完重新埋进了端木蓉的肩窝里。
“你快去找他吧……他一定要担心你了。”
“不要、不要盖聂……”她鼻音很重,但还撒娇似的说着:“要蓉儿……不要他…”
“姐姐,我有些累,想休息了。”……
“……”
果真睡着了,端木蓉想。从不抱着刀无法睡着到现在在人家的怀里就能睡着……师傅说多亏鬼谷,她倒是觉得在那个人身边,便是这样安心的。
她轻轻将顾御诸放在身边,蹭了蹭她柔顺细软的发,一股幸福竟从心底冒芽。月光又让她的发映出奇异的光辉,她的皮肤白而净,在月色下近乎透明。她一定不属于这个世界,端木蓉这样断定。
此时墨家的女弟子轻轻推开门,见端木蓉未睡便走了进来。端木蓉向弟子示意噤声。
“端木统领,雪女统领担心你,所以让我来看看。”
“我这里无碍,烦你告知阿雪,云尧仙便在我这里睡下了,我也会休息的。”
弟子点头,轻脚出了门。
……
要丑时(凌晨一时)了。
御诸坐在熟睡的端木蓉身边,面色有些复杂。她一回过神来就又在想和盖聂的事了。
她不能为盖聂生育,亦不能与盖聂一同死去,除了保护盖聂,她似乎也做不到什么。对她来说这样便足够了,但如此,自己的事是否过于让他分心了呢?而更重要的是——她突然开始害怕,害怕她是因为盖聂与那个人相像,才会爱盖聂的。虽然与蓉儿暂时说开了,但若她与盖聂的感情中有这种不纯洁,她还不如一走了之。
她出了屋子,到可以看到浪潮的亭子去,而盖聂恰好在。
“晚上好盖聂。在做什么?”她走上木阶。
盖聂正要说话,御诸便打断道:“在巡逻吧。……小庄那家伙 真够清闲的。”
“小庄还在流沙驻地。”
顾御诸上前几步与他相对,海潮之声令人心自由,她面带微笑,让人猜不透。只是见她这样,盖聂想到与端木蓉的事应当解决,便安心下来。说是巡逻,其实是担心得不可入眠……
“盖聂,你叫我几声。”
“……阿云?”
“直到现在你也没什么特意想唤我的吗?”她平静的语气让盖聂有些无措。
其实他也不止一次地察觉到御诸对于昵称非常敏感,只是他确实从未想过这些,只觉得“阿云”足矣。他平平地点点头。
“你唤我鱼儿试试。”
“鱼儿”,这个称呼对她来说似乎沉重。鬼谷子和“含光”也会这样唤她,毕竟她对这两人无半分恋情,这样叫下来习惯了也便如此。自己曾挚爱的口中的自己待到被眼前挚爱唤出,她究竟会为前者动心,还是会为后者沉心。
她也想知道。
盖聂一直明了,鬼谷子口中的鱼儿便是她的小字。但自己其实总是不敢叫的,自己并不如师傅,也定比不上她旧时的师傅,他不觉得自己够格去唤出这两个字,便只知足于“阿云”了。眼下御诸似是忽然邀请他到她的精神里去,盖聂竟有些惶恐。
“鱼儿……”他试探地唤了一句,并无表情。
只见她走近。如今再赘述她姿态的美好已经多余,只有月影被风吹得摇晃。
她缓缓抬起双手,轻贴上了盖聂的两颊。她眼里是庆幸。盖聂微微倾身,将手附在她温凉的手上。他首次地很想自主吻她了。
他微微闭眼,又轻轻地贴上她的唇,却还那般小心翼翼 似碰非碰。
她却突然哑笑一声,低头贴在了盖聂襟前。
“……我似乎错了。你很像他,但你还是你。这次回来清闲的时间也一定不多了,”她勾住盖聂的小指,抬眼说:“你不睡的话,陪我走走吧?”
夜间只有月光照明,不时也会出现一些萤火,但理应是看不清彼此的表情的。两人轻贴着肩走在一起,御诸隐约能感到盖聂膀上的轮廓。
“盖聂、聂儿、小聂、阿聂…剑圣、盖先生,世人都是这样叫你的。在世人眼中,你值得尊敬…你也同样悲悯一切,而……”她语气轻柔,似乎有着从未有过的怜爱。
而谁又来理解你………你崇高圣洁的理想…一次又一次的挥剑,带走的是那些毫不熟悉而无冤仇的生命,而若半途而废,剑下的亡魂又算什么……救赎、杀念、怨恨、仁慈……你没有退路。我
同样没有。……
她摇摇头,转变了话题:“我很好奇,你对我而言 究竟多重要。你的眼睛、你的形状、你的话语以及死……方才你那声‘鱼儿’ 我无半分动摇,而我却因此庆幸…又惭愧。盖聂,你愿意听听我的家乡吗…。”
即使周遭黑暗,御诸也能看到盖聂的眼中那束坚定温情的光。御诸似是下定决心,停下了脚步,徐徐转身,抬首向皓彩。
形状、你的话语以及死……方才你那声‘鱼
儿'我无半分动摇,而我却因此庆幸...又惭
愧。盖聂,你愿意听听我的家乡吗..。”
即使周遭黑暗,御诸也能看到盖聂的
眼中那束坚定温情的光。御诸似是下定决
心,停下了脚步,徐徐转身,抬首向皓彩。
“我的故乡叫作‘桃源……”她语气中有
无限追忆:“芳草鲜美,落英缤纷。土地平旷,
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
陌交通,鸡犬相闻。黄发垂髫,怡然自乐。”
世间...真有这样的地方么,盖聂想。
“我的桃源在另一个世间。”
“我曾与你说过,我出生在一潭深渊
中..我从未见过生育我之人,只是无限炼
狱中是我师傅将我拽出来。
我对他近乎狂热的崇拜快要让我变成一件兵器,即使是宁静安定,表面之下的肮脏永远进行着……我或许从十几岁就开始杀人,那些人该杀,但我那时却只是挥刀,并不思考原因,而我挥刀的理由,却只有我的师傅。
夜荼是他的兵器,他想终结一切肮脏……我便是清扫工具…但他变了——不、他不变的。他只是在他可洞察一切的眼里又添了一个我……”
盖聂的无名指抽了抽。
“听到这儿你是不是知道了?我总是爱着他的……我把命交给他就像你有时把命交给我……”她哼了一声,眉心微锁:“而我杀了他。就用这把夜荼……美丽血腥的武器。”她将刀弹出一截,夜荼纯白的刀身只映着月光就在夜中到了刺眼的地步,刀光映射在御诸眼周。
盖聂不言,只盯着夜荼的刀身。
“而我向你说这些并不是想要告诉你我曾经有一个爱人,而我把他杀了。我是想同你说——我同样爱你,却发现这是一份单独为你的、不受他影响的……与你在一起后我常想:我难道忘了他了吗?却发现我仍然爱他……但我也爱你,你能理解吗?你会怪我吗?我不是只爱你一个,我的心里还装着一个死人……
他我忘不了,你我也同样不想忘,假如你想,我立刻把心剖出来给你……”
盖聂听言猛地抬头,似乎是被这番话吓着了:“阿云——”
“嘘——盖聂,别说别的了,言语总是误会的开始,你就这样看着我——”她轻轻拽住盖聂的前襟。
“我很庆幸,我爱的是你。……我们就这样相处一会儿…静静地……”
盖聂却忽地有些失力地怀抱住了顾御诸,使顾御诸惊奇,但也背理地喜爱这种感觉。盖聂的鼻息打在自己的后颈,她听见盖聂的心跳伴着浪的声音那样乱...他似乎想表达什么,却总是不喜言语。
“盖聂,至少现在,我们只有你我,行不行?我们不要生离,也没有死别,我和你一起面对。”
盖聂点点头。
漫漫长夜之后,我们会目睹黎明。
“盖聂,
你心里还有我么……”
盖聂的声音微不可闻,御诸的心中却清晰地刻了下来。
是旧话…是旧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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