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年前,嬴政在赵国作为人质时恰逢于赵国云游的顾御诸。她并非求学,于是闲暇时间不少。
彼时嬴政赵姓,是为赵政。赵政随其母赵氏逃离刺客的追杀不久,赵政却热病不退,现在一所茅屋内隐居。眼见赵政连烧两日,赵氏纵使心急如焚也无计可施,百般无奈下只好冒险出门求医,但也只好将赵政一人留在屋中。虽求了些药,但当晚大雨歘至,无法归家。
赵政身上只附了一层简陋的草席,汗水早就浸透了衣衫,身体红得不成样子。茅屋只能暂时挡挡风雨,墙角渗进的雨水在地上已成积水。
就算是云尧仙也不至于喜欢淋雨,这次她没料定天气,却把自己做了落水的小狗了。她看见不远处的茅屋,想借宿一晚。屋内并无灯火,但保险起见 还是敲门。
她叩了几声门,无人应答,雨声嘈杂,她竟伴着雨声听见了门后急促细微的呼吸声,她听出是小孩子,于是立刻推门而入,还顺便把身上的水汽御出去了。
这孩童瘦弱,年龄似乎不过十岁。赵政蜷缩在草席下,嘴里不停喃喃着什么,汗由额头顺肌肤流下。
御诸用指背附在赵政前额上——她诊出是热病。他手臂上的刀伤也已经感染。
这孩子这么放着 会死的。她立刻扯下两截袖筒,用除过杂的雨水浸湿后敷在赵政额上,将自己随身带的上品生肌散敷在伤口处后包扎。
现下无草药…得尽快散温。她想着,又扯下一截袖筒沾湿,她扯开赵政的前襟,依次除去了他的衣物,最终只剩下裙裤。她开始用那截碎布擦拭赵政的身体。
没过一会儿赵政却突然将御诸的手拍开,嘴里喊:“别过来!!……”
御诸凑近却未见其神智有恢复的迹象,想是梦魇。
“母亲……别留下政儿——你们别过来——”孩童痛苦的表情让御诸看着稍微揪心。她忽然想到不久前念端送给自己的安神香囊,便立刻从腰间取出放在了赵政耳边。
里面有些菖兰,在雨中的香味更加浓郁。
御诸依着记忆中的师傅,边轻拍着赵政的肩膀边放轻了擦拭的力度。赵政果然慢慢安静下来,但身体颤抖如旧,热还未退。御诸换了次水。
她左手握住赵政的右腕偏上一点的地方,右手食指和中指的指腹沿着他的右前臂内侧正中——用指肚自腕横纹推至肘横纹。
“清天河水、退六腑、清肺经……”某次端木蓉发热病,念端就是这样做的,似乎无需草药便能快速退热。
推了四十回左右,赵政的症状终于好些,颤抖不再剧烈了。她又换了次水。她为赵政套上里衫,自己脱下了外袍披在了他身上。
“小孩儿生病可真麻烦……”御诸叹道,便随便找了个能靠的物体抱着刀睡下了……
晨光熹微,雨不似夜晚剧烈,但还在不厌烦地下着。赵政醒了。他看到自己身下黑色的外袍顿生奇异,立刻警觉地看向四周,却见一个白发的人在不远处……
他迟疑地下了土床,拿起靠在一旁的长木棍。御诸闻见杀气,自然醒了。手未起刀不出,孩童手中紧握的木棍便被剑气削成了碎柴禾…
不想赵政也并无畏惧,只与御诸保持距离,随即开口问:“你是谁?”
赵政也分清了状况,此人武功比那些刺客强多了,取自己性命是相当简单的。而且自己方才身下的衣袍和香包……也一定是这个人的了。
御诸缓和站起身来,将容颜暴露。
她的皮肤近乎惨白,白色的长发有些散乱,眼里是流动的金……赵政的心智早熟于同龄稚子,已经懂得何为美,他有些为眼前人的容貌惊异。
“你家人呢?”顾御诸不理赵政的提问。
“……和你有什么关系?”
顾御诸为他擦拭身体时发现几处刀伤,再看这茅屋的环境根本不似常年住人的样子,于是她断定至少还有一人与他同行,二人过着流浪的生活,而且这孩子的身份似乎不简单——有人想取他性命。所以这孩子如此警觉,大概也可以理解了。
顾御诸懒得多事,但外面雨还不停,只好与这孩子相对沉默。
雨声淅沥,天仍阴沉。这孩子倒也安静,御诸想。
赵政将土床上那件黑色的外袍叠好放在怀里,又走近了御诸。让顾御诸觉得有意思的是,他从未胆怯。
“你的衣服怎么在我身上?”赵政将外袍交给她,平平地问。
顾御诸接下外袍后侧目,略带笑意说:“你发了热病,昨晚差点死了。你倒是这样和救命恩人说话的?”
赵政的脸倏地红了,他有些懊恼,停了一会儿,低头说道:“对不起。”
御诸拍了拍他的上臂表示原谅。赵政却不离开顾御诸身旁,端坐于其侧方。
顾御诸懒得管。
“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名字?等我长大了一定报答你。”赵政突然发话,眼里极坚定。
孩子的承诺又有多少时效呢,御诸想着,哑笑一声说:“你长大了还不一定能记得我呢,如何报答我呀?”
“不会忘的!等我长大了…我要……”顾御诸没听清他喃喃了句什么,只想着应付应付好了,于是说:“你叫我——”她想起那香包:“你叫我菖兰吧。”
“菖兰……我记住了,你把这个香包留给我吧,我会凭这个香包找到你——”
御诸看向赵政的眼睛——那种深沉、压根不是十岁孩子该有的。他眼里的野心极深重,顾御诸有些担心了。
于是她安抚说:“孩子这样,你答应我,不管你今后的身份地位如何,绝不要为了找我或其它什么东西去残害别人——你叫什么?”
“我叫——‘政’。”
“政,你明白了吗?——我说的话。”顾御诸将手放在赵政的肩上。
“不——我要让所有欺压过我的人付出千万倍的代价!我找到恩人、让你们过上所有人都想要的生活!我想要的…只能是我的……。”他突然激动起来。
这孩子如此阴暗…但十分有趣。
顾御诸极开朗地笑了,她捧起赵政的脸,笑里带着不可抑制的快感与疯狂:“政,没错!寻仇。暴虐的恶人阻碍正义的道路,以复仇为名——引领弱小的人——你啊!然而——”
政的睫很长。顾御诸看着他圆睁的瞳眸中倒映着自己的模样,换回了理智。
她平静下来,眼中的狂火黯淡:“然而,若是不可求,便不要强求……你不能束缚我!你不要报答我……只要别让我离不开。”
“你不是常人,我当然约束不了你!但你不能不给我这个机会——”
“那你就让我——不需要向你低头!”
雨声渐渐浅了,顾御诸意识到该走了。便站起身来,却看见外袍的袖筒早破碎不堪。她出刀将外袍的袖筒砍下,将其修成了平整的布料。
那束纯白色的刀光闪现,赵政却丝毫武器的形状都不曾看见。
“喏。”顾御诸把布匹扔向赵政,说:“卖了也行,自己拿着制衣也好。我走了——”
顾御诸顿时感到迷茫了,微微锁眉,却并不看赵政:“坚持你生存的方式吧…只是真的莫要为了寻找我做出血腥的事……不然我会后悔救你。”
她开门,立刻轻功离开——此时赵氏求药归来。
憔悴狼狈的妇人见到自由活动的赵政,立刻冲上前拥住了他。撕心地哭诉着:“政儿——我的政儿!……”
赵政将手放在赵氏的背上,面无表情地,似在安抚。
“政儿……你是王啊!你要成为王的…如今怎么能受这般苦啊——”
母亲,我要成为王的。
母亲。……
……
顾御诸走后实在苦恼,“政”字过于熟悉,使她不得不向咸阳行驶。几日后她便到达咸阳面见了秦庄襄王嬴子楚,得知嬴子楚果真在赵国有一质子,名为“政”。
顾御诸心想不好,想立刻掴自己两巴掌…现在回去再重新教导还来得及吗?自己刚好还有些事务在赵国未完成……
三年后秦庄襄王驾崩,嬴政继位。十年来嬴政在咸阳如旧受尽屈辱,坚忍下却不忘菖兰的香味,他知道总有一天,他要成为王的。十六岁时御诸在咸阳宫找到了他,他认出了她,但他总以为自己的名字是菖兰。
“不,政。我不是菖兰——我是——……
她身上并不是菖兰沁人的气味,而是杏花的淡雅香气了。
……
“寡人答应你、你若想见寡人,直接到咸阳宫来便是!不会有人拦得住你的——你也无需对寡人行礼!寡人永不束缚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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