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张良果然来了消息:希望顾御诸到咸阳去参加这次宴会。现在我方不知秦王和罗网的打算,那就让顾云尧深入虎穴,令对方也不知所措。其余人待命,等蜃楼的消息。
顾御诸向盖聂作别,立刻向咸阳去了。刚好在次日傍晚前到达。
咸阳宫前
两名秦兵拦住了顾御诸。顾御诸懒于理会,但这里是咸阳,她懂得分寸。她颜色是未曾有的严肃,刺骨的视线透过秦兵的甲胄,让两人脊背一凉。
“睁眼看看我是谁。”顾御诸亮出了腰间的夜荼,黑色的刀鞘在素衣中显得邪恶。秦兵这才慌忙收手,立刻下跪说着饶命之类的话,顾御诸视若无睹,径直走入了咸阳宫。
宫内传来筑乐声,空气中弥漫着酒与麝香的气味。她高视阔步,重游故地一般。她很多年没有回咸阳了,而这里的一梁一台似乎还印在脑中。
石阶被甩在身后,她推开了北宫的门,宫内烛火通明,舞女扬纱起舞,这金碧辉煌的景象有些晃眼。
“大胆刁民,竟敢擅闯咸阳宫!”殿内的守卫又来了一次刚才的戏码。素色的衣袍在这宫殿中显得格格不入,但她只顾向前,穿过了彩雾般舞女挥动的长袖顺着御道来到天池前,如同下凡。殿前七十多人,基本都是博士仆射之属,其中有名气的几个多年前也与顾御诸打过照面:淳于越、周青臣、夏无且等,当然还有故人:赵高和李斯。
殿旁的护卫只有少数是三年内拔上来的,而那些新晋护卫见到前辈们的却步,各客卿的脸色同样复杂,更别说那居高临下的王也一言不发。当了几年兵,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于是他们再次退了回去。
见顾御诸到来,李斯的不快虽未显露于色,但明显较方才心事重重。赵高的表情让人看不透。
“……你终究来了。”击筑声停,嬴政的声音在整个咸阳宫回响。
如今的顾御诸是和墨家勾结的叛逆,几次三番杀伤帝国士兵,还在嬴政设宴时失礼闯入,只要皇帝一声令下,全咸阳宫的高手包括影密卫六剑奴可以一齐制住这个玄乎的白发女人。而嬴政似乎犹豫了。亲政后赵后死了、吕不韦死了、成蟜死了公孙丽也死了,就在所有人以为这个王的心中已然没有了软处之时,她又出现了——王的恩人——或许不仅如此。
“……陛下。”她不直视嬴政,不是礼节,也不是胆怯。
“‘陛下’?哼!”嬴政惊异于顾御诸对他的称呼,又反应过来一样冷哼一声,但眼中流转的苦涩遮不住。“云尧先生,上座吧!”
李斯没有从二人不温不冷的问答中读出什么。
击筑声又起,殿中央众女子继续起舞。有宫女为顾御诸斟酒,她接下酒盏,抿了一口。
咸阳宫的酒,还是太甜……
“朕记得邀请名单上并没有云尧先生吧。今日来所为何事?”冕旒后的眼 没人看得见,只有语气,不怒自威。顾御诸早就习惯应对这样的问话,故而平淡地说:“兴许是思念您了。”
在场的人面露窘色。知道王与顾云尧关系要好,却从不知道江湖上极有名气的云尧仙在御前也能说出这样无礼轻浮的话。其实顾御诸是在试探皇帝现在对她的容忍度。
“云尧先生如旧口无遮拦。”踩得差不多。
嬴政知道顾御诸是墨家和小圣贤庄派来打探情报的,虽然不料这样随性,但他还是早有打算。一方面是这次设宴内容虽重要,但他有着对帝**队的绝对自信:小圣贤庄再怎么抵抗,在数量的压制上只是强弩之末,另一方面他还不想失信将她赶走。
顾御诸说声恕罪,安静地欣赏起了舞蹈,群臣的议论声也慢慢兴起,只是慢慢地,顾御诸觉得这场宴席与方士之事无甚关联,相反只是些鄙陋客卿的奉承阿谀。
仆射周青臣起身欲祝酒:“从前秦国土地不过千里,仰仗陛下您的英明,平定天下驱逐蛮夷,天下没有不臣服的人!开设郡县人人安居乐业,不必再担心战争,功业可以传之万代。您的威德及今无人能比!”
小人之言何足挂齿,顾御诸饮了口酒。但凭她回来后对嬴政的了解,这些话大概是他最爱听的。
嬴政的神经果然放松下来,说着平身,进酒一觥。
她向博士那方看去,见淳于越眉心紧皱。
“周仆射是什么心思?”顾御诸放下酒器,死死盯着周青臣,面上的轻蔑虽不明显,也被某些客卿捕了去。
“云尧先生何出此言,在下只是在陈述陛下之伟绩而已。”周青臣也不退让。
顾御诸不再正眼看他。
此言一出气氛又沉寂下来。
淳于越也终于按耐不住,起身向嬴政行礼说:“哼。殷商统治天下一千多年,分封子弟功臣。如今陛下拥有天下,而一旦出现田常之类谋杀君主的臣子谁来救援?不师法古人怎能长久?周先生此举算得上忠臣么?”
批评周青臣是正经事,可是淳于越怎么还惦记着他那个分封制啊……知道这些博士循古,但这样直白还是第一次见。顾御诸心下暗笑。
不过淳于越的建言是从历史经验和人性的角度出发,确实是为始皇帝考虑的。她想。
“你——!陛下,他这是——”周青臣透过冕旒,感到王冷漠的眼神打在自己身上,于是立刻住了嘴。
“淳于越之言,众卿如何?”嬴政不有情绪。
李斯闻言向前一步,鞠躬行礼说:“陛下,臣斗胆。”他的嘴角略微抽搐。顾御诸见李斯要进言,不悦显露于颜色。
“五帝的制度不是一代复一代,夏商周的制度也不是一代袭一代,可都凭着各自的制度治理,这是由于时代变了,情况不同了。现在陛下开创大业,建立起功绩,这本来就不是愚陋的儒生所能理解的。”说中,李斯瞟了一眼淳于越。
儒生二字出口,顾御诸的精神立马紧绷起来:李斯想借淳于越的儒生身份嫁祸小圣贤庄!
嬴政本对小圣贤庄有所提防,且其盛极一时,他必定也对此有所不满,李斯进言无异于火上浇油…。设身处地的为李思想一下,李斯出于维护其权势地位的目的要大一些。
李斯师从儒家,如今这样忘恩负义,让人切齿。可若是用李斯儒家的身份来压他,他也一定会立刻和儒家割席然后再借此向嬴政表忠心,若是嬴政因此信了他,就再也没办法了。顾御诸的指肚轻点着案台。
“况且 淳于先生所说的是夏、商、周三代的事,不知哪里值得取法?从前诸侯并起纷争才大量招揽游说之士。现在天下平定,法令出自陛下一人,百姓应该致力于农工生产,读书人不应该学习法刑。现在儒生们却要法古,以此来诽谤当世,惑乱民心。”
“李斯冒死进言:古时天下散乱,所以诸侯说话都是称引古人为害当今,人们只欣赏自己私下所学的知识,指责如今的制度。当今皇帝已统一天下,一切决定于皇帝。可私学却非议法令,教化人们各根据自己所学加以议论,在民众当中带头制造谤言。不禁止的话在上面君主威势就会下降,朋党势力就会形成。臣以为禁止这些是合适的。”
朋党说的不就是他和赵高之属吗。顾御诸想。
他故意顿了顿:“臣请求让史官把秦国以外的典籍全部焚毁。”——
“砰——”
青铜酒器在桌案上破碎和木制桌案开裂的声音响彻了咸阳宫,筑声再次停止,舞女等识趣地退了场。
顾御诸微微直起身子,余光里是还冒着冷汗的淳于越。宫中人都向她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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