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酒，连续十年荣膺黑衣组织年度十大最佳员工。你可以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选择相信他，因为他一定会完成任务。比方说，就算上级把这个爱穿高领毛衣和黑风衣、还留着长发的杀手派到热带国家执行公务，这个面容看起来就像对日光严重过敏的家伙，也能够抗住高温与潮湿的困扰，心态平和、情绪稳定地干活……的吧？
“贝尔摩德，给我传话。下次谁再敢让我来中南美洲，我会把人切碎了扔进大熊湖（Great Bear Lake）的冰洞里，或者拿去喂熊。”
八月的委内瑞拉，是炎热与潮湿的代名词。首都加拉加斯（Caracas），西蒙·玻利瓦尔国际机场（Simón Bolívar International Airport）。琴酒脱掉外套，拿着手机，对电话那头的女人冷声道。他的脸色差的不行，哪怕是热情似火的南美人，也离这个银色长发的异邦人要多远有多远，以至于琴酒所在的位置形成了一个真空地带，无人靠近。
伏特加前段日子重伤养病，只有琴酒一人来到此地。
他穿着长袖真丝衬衫，这是琴酒忍受皮肤裸露程度的极限。但显然，人类的意志力与忍受能力是远远不能与大自然的力量相抗衡的。太热了。整个机场热的都像是沐浴在夕阳的昏光里，但时间才是早晨十点半。琴酒知道加勒比沿岸的温度，将会是他生命中不可承受之热，但当飞机落地，广播里传来机场大厅由于电量供应不足而必须关闭中央空调以节能时，他舔了舔自己的虎牙，用尽量不那么杀意浓郁的声音拨打了魔女的电话，指出了公司在人员调度方面的不足。
“哎呀呀，真的好想和你一起去啊，琴，”电话那头的女人懒懒地说，“让我猜猜，你现在是不是扎着马尾？真想看看呢。”
“下次让朗姆自己滚过来处理这边的烂摊子。”琴酒打断她的聊天。
“好啦好啦，知道你生气了。”模模糊糊的轻笑，“就当给自己放个假嘛，工作狂先生也偶尔需要去旅游嘛，感受下人间烟火，别那么冷冰冰。”
“处理肉猪也能被你说成是旅游……”琴酒点了一根烟，挂断电话，然后向后靠在椅背上，铁质座椅贴合在后颈上，传来一丝凉意。
他看着航站楼外蓝得几乎刺眼的天空，冷笑一声。
“Humh...What a joke.”
他这次来委内瑞拉的确是工作需要。
这个中南美洲的小国过去靠石油发家，是曾经的“拉美明珠”。近现代没有成功转型，加上天降伟人查韦斯，整个国家向全民破产高歌猛进。委内瑞拉现在穷的只剩下石油了，第一二三产业烂泥扶不上墙，国民月均工资只有6美元，最大的工业城市巴伦西亚（Valencia）连日间供电都无法保证。于是在极端的贫困中滋养出极端的犯罪率。这样一个弹丸小国，谋杀率常居世界一二位。逃犯与毒枭的天堂，杀人者的乐园。别说琴酒的组织了，就连白道也爱在这里处理棘手问题。死在这里的政客或者在逃国贼不计其数。
而他的目标人物就躲藏在这里。就好像是以为窝藏在犯罪率奇高的老家，就能把黑衣组织负责处理叛徒的清道夫吓退还是怎么的。
但某种程度上的确没错，琴酒对这里的私人厌恶情感已经快要凝结成实体。而且经此一役琴酒对于目标的智商以及朗姆的智商又有了一个新的认识。为什么朗姆会被这种人卷钱跑了？两个人脑子都不太聪明的样子。
琴酒的评价是，不如4ch上的日本网友。
4ch的论坛虽然匿名，不过带有ip地址。或者不用ip来判断，一般爱用颜文字的不是二次元就是日本人。那家伙二次元的浓度不高，连4chan流传的经典meme都不知道什么意思。所以很可能就是日本人。一个脑子聪明的日本人。
说起来，琴酒好久没有回日本了。
他的童年有一部分时间呆在那里，后来也就主要在北美和欧洲活动。
琴酒脑子里闪过这几天和那个日本ip的对话。烟还没有抽完，于是他摸出手机，打开了论坛。
其实他说不准那位什么时候会上网。假设对方真的是日本人，那的确和自己存在时差。现在是早上十点半，那边大概是十一点多快十二点。睡得晚的话，说不定在线？
虽然不抱有期待，但他还是在犯罪板块刷了起来。
说起来自己上一次提了嘴自己喜欢波兰斯基的《唐人街》，对方表示没怎么看过波兰斯基的电影。那估计帕索里尼的作品也没有看过吧……琴酒想，居然还有点失望。他并不期待对方可以在电影品味上同自己保持一致。但说真的……只知道好莱坞的家伙，真该为自己低下的审美自杀。尤其在听贝尔摩德偶尔吐槽的好莱坞往事后，琴酒对美利坚的反感更上一层楼。那女人说他是旧派欧陆老钱男，这话不假。琴酒更愿意去东欧干活，而不是在这空调都没有的阿美莉卡被蚊子咬。
这次干完活横竖要放个高温假。
他年假一直没用过，这次可以去日本转一圈了。
那个人……琴酒的手指在屏幕上顿住，脑海里突兀地浮现出颜文字。对方的颜文字用的并不是很多，多是为了缓和语气，在琴酒看来，大概是为了降低发言的攻击性。但杂七杂八算下来，琴酒居然也收集了不少表情。
什么打哈哈的微笑(＾▽＾)，疑惑[?ヘ??](O_O)?，示弱(???︿???)(；′⌒`)……难道说日文输入法有额外的功能吗？字符居然可以组合出这么多效果。真让人吃惊。
感觉很怪。琴酒说不上来具体那里怪，但是可能正是这个颜文字，让那日本人的形象变得扑朔迷离了起来。4ch什么人都有，杀人犯也有，这是FBI都知道的事。确实有杀人犯会在论坛晃悠，毕竟他们在未被逮捕前也有上网的能力。如果没有这个颜文字，琴酒倒还真能把对方看做是对犯罪行为感兴趣的普通肥宅，但对方在发出一连串言论后给自己补上表情，确实有点……
扮猪吃老虎的意思。
这反而让琴酒不确定了起来。
他之前没见过这么留下个人签名的匿名者。这种坦然揭示自我的态度，该说是自我呢，还是真诚呢，亦或者两种都有？总而言之，以此人发言的认知水平来讲，必然是个心理年龄和生理年龄都已处在成熟期的人。不是青春期大脑未发育完成的小鬼，而是成年人。有脑子，有想法的成年人。
……什么身份呢？才会说出那些话来。
对枪很熟悉。对杀人心理敏锐。甚至可以不怎么带有意识形态偏见来评论争议人物。
条子在钓鱼执法？
不会吧。FBI不都全去炼铜板块了么。
这人也没主动发帖说自己要去杀人，目前正在募集志愿者加入。
他一边漫无目的地想着，一般快速浏览完新帖。好吧，没有看到熟悉的回复。他关闭手机，理了理衣领，拉起行李箱，开始暂停自己的人生，转而投向工作。
贝尔摩德交给琴酒的情报，只告知目标任务躲藏在委内瑞拉，具体哪座城市不清楚。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最后通牒已经下了，如果那人不能乖乖回来顶罪，只好拿他的家人开刀。琴酒等了几天，确实没有任何风声传来。首都城市的五星级酒店时不时也会断电，他的耐心已经被热带气温消磨殆尽，于是top killer先生决定直接行动，对方不主动回来受罚，那就在物理层面上让与他相关的人全部消失。没有钱还那就拿命来抵，亘古不变的真理。
先清理的是目标何塞·埃尔南德斯（José Hernández）的亲属。
说起来，朗姆交给这人的活计是石油。从马拉开波（Maracaibo）通过水运走私到美国，油水可不止“客观”二字可以概括。虽说委内瑞拉已经把石油国有化了，钻空子还是能钻的，尤其是体制内的蠹虫。查韦斯上任后为穷人们盖建的廉租房，也都被有权有势的人瓜分完毕。以至于政府规划的“穷人区”居然成为了富人聚集地，不得不说，这个国家经济稀烂也和政治**脱不了关系。
琴酒不关心这些，他只关心自己的任务。
他背着琴包，带着墨镜，双手裹着黑色的橡胶手套，长发盘在脑后，被帽子压住。这里太热了，他过分苍白的肤色和本地人蜜色的肌肤格格不入。但好在琴酒只在晚上行动，没了太阳的考晒，勉强能够容忍这里的天气。
他的目的地是加拉加斯联邦区与天卫五交接的度假小镇。这地方原本都是廉租房，现在已经成为了富人们消暑度假的好去处。天色已经很暗了，依稀可以看见公寓前的小平房都喷涂着色彩鲜艳清亮的墙漆，和南欧风格类似。简洁明快的浅黄、浅粉、粉蓝或豆绿，被月光披上一次雾蓝色的纱网。空气里有淡淡的孜然味，还有洋葱与芫荽被油煎炒过的香气。时间刚好是饭点，人们都在家吃完饭。
意思是，琴酒不用太费心于存在漏网之鱼的可能。
情报显示，何塞的双亲、妻子与弟弟一家就住在此地。一家七口，两个老人，一个男人，两个女人，以及两个小孩。没有狗。没有太周全的安保。几乎没有难度。
屠杀从出门倒垃圾的女人开始。她的脖子很细，来不及尖叫，一扭就断了。琴酒把她抱到小庭院的藤编秋千上，然后从包里取出了已经装好消音器的枪，敲了门扉三下。
朗姆交代他要下手狠一点，要给那个胆敢揩他朗姆油的委内瑞拉佬点颜色瞧瞧。呵，那家伙想得倒美，公私不分还想着让他费心去折磨？虽说黑衣组织不需要劳动法保护，但剩余价值可不是这样压榨的。琴酒懒得和朗姆废话，只想高效率完工，然后彻底远离热带国家。
给他开门的是何塞的弟弟，这家里唯一的壮年男性，块头挺大，也很壮实。琴酒一枪爆头，没有给他任何反应时间。然后长驱而入，先射杀在沙发上读报的老人，再击毙在厨房做饭的老妇。她软绵绵地倒了下去，没有打碎一个锅碗瓢盆。
还有一个年轻女人愣愣的站在过道里，在他的目光看过来后，撒腿就跑。50米以内琴酒不会失手。一声细小的气音爆破，随后是重物倒地的声音。
还好。没有让她叫出声。
当琴酒决定以效率为首要目的时，最烦的就是目标会乱叫。他会以最快的速度剥夺目标生命，避免他们发出聒噪的喊声。也许可能引来警察和邻居，但更重要的是，太过于刺耳，难听。
这一切仅仅发生在15秒以内。
琴酒在客厅站定。深呼吸一口气。何塞家的晚饭大概是牛肉，炖肉味弥漫在房间里，还有浓郁的豆香气，类似牛奶般浓郁，以及香蕉的甜味。琴酒踱步到厨房，帮忙关了火。小平底锅里煎着香蕉片，锅里煨着牛肉和黑豆。咕嘟咕嘟的。浓汤，里面还熬着洋葱，甜椒，孜然和大蒜
哈，贫民住宅区的晚饭餐单居然是Pabellon Criollo，而市中心的穷人还在吃垃圾桶。真够讽刺的。
他把被老妇碰歪的勺子放回小锅里，转身去寻找余下的两个小孩。一个女孩，大概十一二岁，正在看电影，戴着耳机，对一切都浑然不觉，直到一双冰凉的大手握住她的脖子，才惊恐的瞪大双眼，于死亡中看清了来客。
最小的男孩最难找。琴酒估计他听到了客厅的动静，或者看到了倒在地上的妈妈，所以躲起来了。
你会藏在哪里呢？琴酒漫不经心地想。
床下？门后？还是柜子里？小孩子总爱躲在这些地方。
小时候琴酒也这么藏起来过，有人来找他，找到了就会去接受教育。所以琴酒知道哪些地方可以藏起来。
他没有说话，小孩也没有发出声音。只有皮鞋踩在地板的声音，直到琴酒在衣柜前站定。
他举着枪，用枪管拨开了衣柜。
找到你了。
等处理好男孩，他看了眼时间，十分钟。很迅速。
……今天的活计未免太过于轻松了。琴酒想。没有一个人反抗，甚至没一个人会发出声音。当临死前都不会发出惨叫的时候，基本上就没有活下去的希望了。他收好枪，把剩下的尸体一个一个拎到客厅，摆了几个姿势，拍了几张照片，给朗姆发过去。
……嗯，全死了也不好，怎么刺激对方呢？琴酒想了想，又拍了点特写，接着去厨房顺了一把刀装在身上。两个小孩身上都没有血，那就营造个被绑架的假象好了。屋主的车钥匙在茶几上放着，等等出去切掉指头，尸体塞到后备箱里，扔到山上或者海里都行。
就在这时，琴酒耳朵一动，忽然听到了细微的异响。
——谁？！
他猛地回头。
一个毛绒绒的东西忽然挤开卧室门，钻了出来。比琴酒的左手大不了多少，一只白色和灰蓝色参半的长毛小猫。它先是冲琴酒喵了一声，尾巴甩着，在过道兜了一圈，皱着鼻子似乎在嗅闻空气里的味道。然后它蓝色的大眼睛重新望向琴酒，又冲他喵了一声。这次不光是在叫，而且朝琴酒走了过来。
琴酒下意识后撤半步，手也握在腰间的□□上。
小猫丝毫不怕这个突然闯入的陌生人，半路上它停下来闻了闻挡在路中央的尸体，然后绕开女人，继续喵喵叫着向琴酒走来。
……这猫怎么回事？
不是说动物通人性的吗？它不怕我？
琴酒不是没有杀过养宠物的人，一般宠物对生人的攻击性会很强，尤其是狗。猫基本上会躲起来。所以这只猫怎么回事？什么情况？
是傻的？
琴酒听说过，猫也可能患有类似唐氏综合征的疾病。……而且似乎，这只猫没有耳朵？
不对，好像有耳朵，是折起来了？以至于看不很清楚，像是没有猫耳一样。
然后这只像是没有耳朵，圆圆的毛绒绒的畜生贴着琴酒的裤腿，开始打转，磨蹭，然后索性一屁股躺下来，肚子贴在琴酒的皮鞋上，软软的，热热的，像一团蓬松的、刚出炉的烤棉花糖。
而琴酒肩膀上甚至还扛着它主人的尸体。
“你不怕我？”疑问句。
琴酒等了一会儿，发现它开始在他鞋面上翻肚皮，着实是被这只小猫的勇气惊讶到了。
“你不怕我。”陈述句。
好吧。不怕我。第一次见。稀奇。
但是已经二十分钟过去了，该走了。
琴酒挑起鞋尖，拨开这只碍事的宠物，抱着尸体往屋外走。
他刚刚摁下车钥匙，灯光闪了闪，突然听到有人在喊：“?Hola! ?Oye, guapo por allá! ?Por qué pareces tan desconocido? ?Hola! ?Cómo estás? ?Déjame tu información de contacto!（喂~那边的帅哥！怎么这么面生啊。哈喽~~你好啊！留个联系方式呗！）”
麻烦的邻居。过分开朗的拉美人。
琴酒转过头，用流畅的西语回答道：“我是新来的钢琴老师，现在带孩子们去城里挑琴。等我回来后，会很高兴去你家里做客。”
“Ah, entiendo.（哦……这样啊），”女邻居有点沮丧，然后又搭讪道，“（Pero ?la Sra. Mara no va contigo?）不过马拉太太不一起去吗？”
琴酒瞥了眼被自己放在秋千上的女人，回答道：“太太刚刚和先生打电话，让我们先去。”
“Vale, vale.（哦哦好的好的。）”女邻居终于作罢，琴酒打开车门，把两个小孩塞进去。正准备关门时，又听到邻居再喊：“Gato, ?vuestro gato! Parece que también quiere ir, ?no lo olvidéis!（猫，你们的猫！它好像也要跟着去，你们不要把它忘了！）”
琴酒一回头，就看到那只长毛小猫紧紧跟着自己，还冲着自己又喵了一声。表情让琴酒想起了颜文字(??ω??)，一瞬间心情也怪了起来。
麻烦死了。
琴酒啧了一声，不想再就猫的问题与邻居节外生枝。他揪起猫的后颈皮，扔进副驾驶，然后一脚油门，扬长而去。
所以他来到委内瑞拉的第四天，于是就意外收获了一只捡来的猫。
“猫？你养猫？”贝尔摩德不可思议地说，隔着电话也能察觉到女人的惊诧，“我看了你发过来的照片，是苏格兰高地折耳猫。说真的，我实在没想到你居然会捡这种宠物，怕不是绑来的吧？”
“它自己跟过来的。”
“哈，”贝尔摩德失笑，“好吧。但是我丑话说在前头，这猫不好打理的。你这种嫌麻烦的人，还是别挑战自我了。”
“……怎么说？”琴酒一时间觉得自己应该回击女人的讽刺，但他的确没有经验，于是耐着性子问了下去。
“因为它是折耳。”她好心解释道，“基因缺陷，会发病早死，活不长的。”
TBC.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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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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