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在几个月的时间收复了所有失地,却仍没有停止前进的意思,依旧向着北齐进攻。
北齐在失去三座城池后,终于慌了。
在如今的形势下,议和似乎是最好的选择。然而这一战付出的代价太大了,北齐是抱着必胜的决心来攻打南庆,全国大半青壮都上了战场,可谁知南庆居然出了林嫣儿这么一个毒士,借水火之力使这些青壮中近乎一半的人都死在了黄陵山。
可谓惨烈。
损失如此之重,北齐怎么甘心就这么灰溜溜地议和。
北齐皇帝战豆豆负手立于宫殿之中,看着桌上被风吹得哗哗作响的红楼,眼中闪过一丝暗色,对着身后的贵妃道
“理理,我记得你说过范闲与范思辙虽非一母所生,但范闲很疼他这个弟弟,没错吧?”
司理理打香篆的手停住,一双媚眼抬起,眼波如丝般缠绕着战豆豆,就连声线都妩媚的能让人酥掉半边身子“范闲刚入京的时候,好像范思辙想过给他个下马威,结果反倒被收拾了,后来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总之……司南伯家这两个儿子,感情甚笃。”
“也是,若不是兄友弟恭感情甚笃,范闲也不会费那么大的劲儿将范思辙从抱月楼的事儿中摘出来。”战豆豆唇角笑意浅淡“甚至还把人送来北齐避难,拜托朵朵去照顾。”
“可我北齐给范思辙提供庇护,他却反过来想要控制北齐的经济命脉。”战豆豆冷笑,眉宇闪过怒意“恩将仇报的东西!”
“真是贪心不足蛇吞象,还将我北齐上下都当成瞎子傻子!当世上就剩他一个聪明人了吗!”战豆豆拿起红楼,正准备往桌上狠狠一拍,胳膊抬起来后却又犹豫着轻轻放下,她摇摇头,轻叹“人做的事,不该迁怒书,书是真好啊。”
珍惜地轻抚书皮,她有些庆幸“怎么就写得这么好呢?范闲之前来信要用十卷红楼换范思哲,朕差点就要同意了。”
“陛下…”司理理听出她隐藏着平静之下的愤怒,担忧地将手放在她的肩头。
“幸好朕没有同意。”战豆豆拍拍司理理柔若无骨的手,将她笼罩在自己的影子下,俯身勾起她精致尖瘦的下巴“如今南庆的帝后在边境共守社稷,京都由范闲摄政,这可真稀奇,他们不是一向不睦么?”
“理理,你说……这样的平衡是不是很微妙?若给他们一个外力,会怎样?”
看着战豆豆的唇离自己的越来越近,司理理垂下眼眸,吐气如兰道“理理不知,但理理曾听闻,一座高楼再怎么雕梁画栋金碧辉煌,倘若地基出了问题,也总是不长久的。”
“哦?”战豆豆戏谑地笑着“理理要站在朕这一边,范思辙可是范闲的手足兄弟,他若出了事,你就不心疼小范大人?”
“理理是陛下的贵妃,自然只会心疼陛下。”司理理握住战豆豆的手,将那只手贴上自己柔软的胸口,姿态哀怨且柔媚,泫然欲泣“理理从来都站在陛下这边。”
战豆豆见自己的贵妃像是要哭了一般,心中有些歉疚,想要说些什么安慰一二,可嘴还未张开,就被司理理柔软鲜艳的红唇给封住了,未尽之言止于唇齿交缠中。
明黄的龙袍和贵妃裙装一件件落地,倘若有人在这个时候掀开帘帐,便会发现床上的缠绵不休的两副躯体竟都是女子。
北齐的皇帝竟是女扮男装。
司理理抱住战豆豆的脖颈,看着床头妆镜映照自己眸光含水,唇角弧度妩媚。
她是对范闲动过心,可那又怎样?她从范闲那里什么都得不到,而战豆豆却可以给她贵妃之位,给她三千宠爱于一身的尊贵,甚至还承诺她会是未来储君的“生母”。
这可比男人能给她的多多了。
日子是要自己过的,人也要为自己打算,为自己而活。
不管男人女人,谁对她好、让她过得快活,她就爱谁。
曾经那点心动,不值一提。
“理理,你不专心,在看什么?”战豆豆在她肩头轻咬一口,惹得她微微瑟缩。
“陛下,您瞧。”司理理娇笑着给她指床头那面镜子。
战豆豆也笑起来,湿热的呼吸打在司理理的耳廓,她听见她在低声念“宵同梦,晓同妆,镜里花容并蒂芳。深闺步步相随唱,也是夫妻样。从今世世相依傍,轮流作凤凰,颠倒偕鸾帐。”
……
在北齐牢房里关了差不多半年的范思哲终于被人“接”了出来。
在昏暗的大牢里待了太久,以至于他甫一见到阳光眼睛受不住这样的刺激,酸痛到流泪不止,于是连忙抬手去遮头顶的太阳。
因为范闲的缘故,其实他在狱中并未受什么苦,没有被上刑,也不需要做苦力,甚至手脚都没有镣铐,吃的也不算差。
可那样伸手不见五指的牢房,又没个人跟他说话,如果不是有人定时送来吃喝,只怕他都分不清黑夜与白天。
一开始范思辙还自己跟自己说话,而时间的变长,他逐渐沉默,转而开始思考,毕竟除了思考他什么也做不了。
范思辙思念自己在南庆时的生活,思念爹娘兄姊,常常想他们想到痛哭。
他有些后悔,自己放着好好的少爷日子不过,非要来异国他乡开什么银行。就算要开,选个小点的诸侯国试手不行吗?为什么非要来北齐,这么大一个国家,皇帝和文武百官又不是傻的。
哦,他选择北齐是因为自己曾经来过这里避灾,对这里熟悉,而避灾的原因是他经营的抱月楼出了人命官司。
死得那个老头叫什么来着?
好像姓金。
他要进楼里赎自己的女儿,被护院给打死了。
范闲给自己看过老金头女儿的画像,告诫他见到这个女子千万要避开。
因为她在学武,她恨他,想杀他。
当时范思辙十分委屈,他是真的没想到这些事啊,不知者不罪,况且自己已经离家去了一趟北齐,受到了惩罚,她干嘛还要杀他?
这事难道就过不去了?
可如今范思哲待在监牢之中,黑暗与孤寂让他逐渐消瘦,他反而开始共情那些姑娘。
她们……在那个时候是不是也是这般,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吗?她们也有思念自己的父母亲人,希望父母会来解救自己吗?范思辙无法想象如果说范建或者柳如玉前来,却被人杀害,自己会有多么绝望。
人永远只能共情与自己相似的处境,别说那些权贵不通人性,高高在上,如果你将他们拉到同自己一样痛苦的境地,他们会哭得无比真情实意。
曾经的小胖子清减了不少,面目轮廓变得清秀,他不知道两国正在交战,还以为是范闲来救自己了,于是欣喜问“我什么时候能回家?”
“回家?”身旁的士兵将他的双手绑住,无情道“你回不了家了。”
范思辙在还没反应过来时就被压上城门,放眼望去,城下是黑压压的大军,正中的那面军旗属于南庆。
狼桃在城上押着范思辙,几乎让他半个身子都探出城墙“南庆皇帝,我手上的可是范家二公子,范闲最疼爱的弟弟,你们的军队是无坚不摧,可如今坐镇京都的是范闲。”
“我不信你们放任范思辙死在这里,范闲还会心甘情愿地守好京都,毕竟他也是你们老皇帝的儿子,京都要是乱了,你们就算打下再多领土也是为他人做嫁衣!”
“还不快快撤兵!”
“可笑。”李承泽坐在马上“你居然想用一个范思辙来威胁朕撤兵,谁不知道,在朕还是皇子之时便与范闲势如水火。”
“他若真就如此反了,那正好。”李承泽眼露寒光“朕正愁找不着理由杀他!”
京都若是乱起来的确会令他很头疼,可李承泽这个人最恨别人威胁他,老东西还活着的时候,他就受够了这种处处掣肘于人的滋味,要是当上了皇帝还这般窝囊,他这皇帝还当它做甚。
李承泽的反应在狼桃意料之中,他本也没想着南庆会为了一个范思辙而撤兵,现在所作所为只是想在议和之前给南庆的朝廷埋下一个雷,范思辙今日必死不可。
日后范闲与李承泽斗得越厉害,对北齐就越有利。
“好!果然好魄力。”狼桃将范思辙吊在城墙中央“范二公子,可不是我们北齐不给你活路,你们的皇帝如此不留情面,到了阴间可给你哥哥托梦好好说说。”
他将吊着范思辙双手的绳索缓缓下放,对着城下的南庆大军“只要你们攻城,我立即将绳索砍断,让他摔成肉泥!”
如果说被押上城墙时,他还在发懵,摸不清状况,听了这番对话,范思辙终于明白过来。
南庆变天了!
登基的是二皇子,可又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皇帝在外领兵,而京都由范闲镇守,北齐人准备用自己来刺激范闲反叛。
他惊恐地瞪大双眼,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不可以!
范闲不能反!
范思辙虽然纨绔,却也知道范家是南庆臣民,绝不能因为北齐人的挑拨而陷家国于不义,况且如果再起内乱,死的人又要不计其数。
假如范闲失败了,他爹、他娘、他姐姐,都不会有活路。
范闲决不能为自己而反!
他挣扎的动作使绳子晃荡不停,无意中向下看一眼,顿感头晕目眩。
范思辙猛然抬头,在南庆的军队里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是金莺,比画像中描绘的坚毅了不少,可范思辙还是认了出来,他记起范闲曾告诉他,金莺走得是燕小乙的路子,习箭。而金莺身旁是一脸担忧的范若若。
心中响起一个声音:天意如此。
他眼泪下意识就涌了出来,在家人庇护下纨绔了一辈子人,在临死之前决定硬起骨头。
即使怕到声音颤抖,他还是尽力大声喊“我范思辙,绝不死于北齐人的威胁之下!”
“我范家世代忠良,我父为司南伯,我兄为澹泊公,我范思辙虽纨绔,却也不是孬种!今日我死,是为家国大义,死得其所!姐!你到时候就写信给范闲,说范思辙是自愿为大庆赴死,他死得像个英雄,让他莫要怨怪陛下,做出什么混事污我英名!”
范若若意识到范思辙必然要命绝于此,她总是嫌弃自己这个弟弟,觉得他无所事事,纨绔不着调,可却从未想到他会死。她怔怔看着被吊在城墙上的范思辙,意识到他终于长大了,可又偏偏是在临死前。
范若若再也忍不住,泪落如雨,可又怕扰乱军心不敢发出声音,只能捂着嘴痛哭,哭到浑身颤抖,心中撕裂一般地疼。
“金姑娘!”范思辙将视线右移,与金莺正对“我欠你一声抱歉,是我利欲熏心,让你遭受诸多苦楚,在大牢的时候,我曾经想过出来该如何补救,可思来想去又觉得,倘若有人如此伤我,非是他的性命,不足以消我心头之恨。今日,我即将身死,却于人群见你,可谓天意要我偿还亏欠。”
“来吧,金姑娘,拿起你的箭,杀了我,我把性命赔给你!”范思辙喊完这一句,坦然闭上双眼,静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金莺在林嫣儿的点头示意下,弯弓搭箭,她说不上来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
酸涩、喜悦、悲愤、哀伤……种种说得上说不上的心情交织在一起,让她的手有些发颤,她闭眼、深呼吸,定住心神,然后将箭尖对准范思辙的心口。
他害自己家破人亡,即使最后大义无亏,依旧阻止不了她的恨意,这样的结局可能真如他所说,是天意。
范思辙今日必然要死,如果他死于他人之手,自己的仇怕是一辈子都无法去报,最后形成心魔,而她偏偏在城下,又学的是弓箭。
上天注定要给她一个亲手报仇的机会。
金莺目光沉沉,将弓拉到最满,拉到指尖发痛,然后,松手。
那支箭快又准,即使狼桃早有准备,它依旧紧紧没入了范思辙心口,将他钉在了城墙之上。
金莺选择给范思辙一个痛快,取他性命,是为报仇,将他钉入城墙,在乱军之中给他保留全尸,是为他大义无亏。
她有仇报仇,同样爱憎分明。
范思辙似乎知晓了她的想法,在视线模糊变黑之际,最后一次感受着落在身上的温暖阳光,混着口中鲜血吃力吐字“谢谢。”
即使无人听见。
“攻城!”李承泽挥剑下令。
“攻城!攻城!快攻城!”范若若跟着嘶喊,她攥紧手中的刀,泪水流淌不停,范思辙的死让她对北齐的愤恨如山洪爆发。
她这次不救人了,她要用手中的手术刀去杀人,只有北齐人的鲜血才能浇灭她心底彻骨的悲伤。
大家都是怎么找着这篇文的?我自己搜庆余年都得找好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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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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