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安元年六月,南庆大破北齐云梦城,澹泊公之弟范思辙被挟为质,于城墙之上大骂北齐,铁骨铮铮宁死不屈。
女将金莺一箭射出,为其保留全尸。
云梦城战后,帝特赐冰棺,军医范若若扶其弟棺椁回京,一路哀恸不止,路旁百姓无不恻隐,赞范家满门忠烈。
而当范思辙的棺椁归京之日,北齐终于服软递来议和文书。
定安元年七月,两国国君于玉阙城商议和谈。
北齐的九品高手狼桃在云梦城一战中被叶灵儿与王十三郎合力斩杀,今日负责贴身保护北齐皇帝的是海棠朵朵。
她需要检查周边无刺客埋伏,所以比战豆豆来的要早。
“海棠姑娘,自江南之别,已有一载,别来无恙。”林嫣儿一身霓裳粉裙于李承泽身旁落座,见到海棠朵朵,于是轻轻颔首寒暄。
“谈不上无恙。”海棠朵朵看着林嫣儿,神色复杂。她该着厌憎她的,是她献计令北齐八万大军被活活烧杀,也是她手下的人杀了她的师兄狼桃,但也许是江南的初见太过惊艳,又或许因为她的姿态太过坦荡,以至于让海棠朵朵心中积蓄的憎恨之情就这么随着一声叹息化为惆怅。
两军交战,各为其主,本就是立场不同,弱肉强食,而且是北齐出兵在先,又怎能去怨怪南庆反击手段残忍。
“江南之时,你还是南庆的郡主,不过一年,就成为了皇后。”海棠朵朵举杯“若我们不属敌对两国,我定会恭喜你。”
“算了,不说了,再说下去也净是些胡话,我现在心里乱得很,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又该着说什么。”海棠朵朵自嘲笑笑,仰头饮尽杯中酒,神色颓然。
战豆豆于此时携贵妃司理理姗姗来迟,她看了眼桌上用来计时的香“看来朕来的刚巧,不早也不晚,南庆皇帝可久等了?”
“不曾久等,朕同皇后也就比你来早了一小会儿。”李承泽端坐在桌案前,神色平静肃然“毕竟在军中待久了,习惯将抢占先机这四个字牢记于心,也多亏这个习惯,我南庆此些日子打了不少胜仗。”
见自己的下马威落了空,战豆豆也没恼,她脸上的笑容依旧和煦,转而看向林嫣儿“早便听朵朵说过,南庆小郡主天人之姿,倾国倾城。”
“果然百闻不如一见,今日亲睹芳容才知晓什么叫作人间绝色。”
“羽衣常带烟霞色,不染人间桃李花。”战豆豆遗憾地叹息“朕应该在听朵朵说完,就向南庆的先帝请求让小郡主前来和亲的,哪怕要用十座城池作为交换。若是如此,就不会有今日之局面。”
战豆豆这说的是心里话,林嫣儿一人能令出于劣势的南庆反败为胜,如果她是自己的皇后,北齐一统天下岂不是指日可待。
李承泽脸色冷下来,他知道,如果当时北齐真要用十座城池为交换,老东西必然会将表妹送出去。
这种可能光是想想就让他愤怒。
林嫣儿轻轻拍了拍他按在膝盖上的手,对战豆豆摇头轻笑,她的声音很柔和,语气却很坚定“我不会嫁你,自然也不会帮你。”
战豆豆勾唇“那是现在,如果你们的先帝还活着,这可由不得你。”
“可先帝已经驾崩。”林嫣儿在说这话的时候,发自内心地感到轻松喜悦,她都怕自己笑出声,于是将唇角笑意加深,保持笑不露齿的娴雅姿态“我只嫁自己爱的人,帮自己想帮的人。”
“就算当初你真的前来求亲,我也不会帮你。”她神情温软却十分认真,道“我会想办法要你的命,窃你的国,你该着庆幸没来得及实施这危险的想法。”
她是真的能做到。
战豆豆僵住了,林嫣儿的脸实在是太过无害,以至于她明知道是她让北齐八万大军葬身火海,却还是忍不住想以她为突破口为这场和谈争口气。
这软棉花里分明藏满了淬毒尖针!
无论从哪个方向伸手都会被扎出好几个血洞。
气氛如被冻住似的凝滞,战豆豆一言不发,紧紧盯着林嫣儿,脸上看不出什么喜怒,林嫣儿不躲不闪,依旧香靥深深,伸手轻抚自己发上的步摇。
“北齐皇帝说是议和,可却盯着朕的皇后看个不停,是何居心!”李承泽压低眉眼,阴鸷狠厉地看向战豆豆。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战豆豆骤然轻笑“况且朕看着南庆皇后,并非出于狎昵之心。”
“只是……”她笑意逐渐消失“若不是亲耳所闻,朕可真不敢相信,就是如此一双柔软美丽的手,反掌之间灭我八万大军,还是那样残忍的手段。”
“人不可貌相。”林嫣儿低眉浅笑,只当听不出战豆豆语气里的嘲弄,将她的话作为夸奖。
战豆豆神情晦暗“在此之前,天下皆称你为妙手观音,可自黄陵山之后,北齐再提起你,纷纷改称鬼手观音,不知南庆皇后作何感想?”
“哦?无比荣幸。”林嫣儿倨傲抬头“一念成魔,一念成佛,我害死北齐数万人,他们恨我理所应当,而相应的,北齐人有多憎恨我,南庆的百姓就有多感激我。”
“我只需要保护好自己国家的子民就行了,至于敌国如何说,与我何干?”她掩唇微笑“他们面上越恨我,心底就越怕我,不敢与我为敌,这是好事。一个恶称而已,随他去吧,况且鬼手观音也依旧是观音呀,还以为会是什么罗刹夜叉呢,比我想象的好听多了。”
林嫣儿笑完,又正了神色,悲悯道“其实要有什么办法能让那些人死得不痛苦,我一定会用,可惜没有,北齐皇帝,你不能怪我,神佛亦有怒目之时。”
“不如这样。”她煞有介事地提议“你将北齐并入我南庆国土,百姓从此也是我南庆子民,我自然会善良慈悲待之。”
这话实在是过分,战豆豆瞪大了眼,怒道“南庆皇后好生无礼,朕诚心前来议和,尔等却如此言行!”
林嫣儿也不装了,轻蔑冷笑“真正无礼的究竟是谁,真正需要议和的又是谁!北齐陛下怒了?不议和了?好啊,尔等选我国先帝驾崩、群龙无首之际犯我疆土,本就是趁人之危,不仁不义!以多对少还损失惨重,更是无能至极!若我是你**士,早就自刎以谢天下了!哪还有脸继续受百姓钱粮供养?反正我大庆又不是打输的一方,大不了本宫与陛下继续率兵北上,直取你北齐都城!”
战豆豆气得胸口发疼“我北齐趁人之危?你南庆先帝于大东山杀我国国师,安的是什么心,路人皆知!我北齐只是不想坐以待毙,谁知你们先帝算计人把自己也算计死了,我北齐只是刚好赶上他驾崩的时机,怎么就成了不仁不义!”
林嫣儿站起来“好啊,你居然对我南庆先帝不敬!”
战豆豆也拍案而起“不敬又怎么了,我还要骂他呢!本来就得位不正……”后面的话她没说出来,因为司理理十分刻意地把桌上的花瓶推倒了,清脆的声响将言语打断,也拉回了战豆豆的理智。
底下两国的外交官员皆是冷汗涔涔,噤若寒蝉。北齐害怕真被灭国,南庆担心战争会拖垮国力,打下去没有人会是赢家。
辛其物咬咬牙抬头,欲劝双方冷静,却被李承泽一记眼刀给噤了声,只好讷讷住口。
北齐和南庆两个权势最盛的女人在此刻剑拔弩张,互不相让。
最终战豆豆被林嫣儿眼中的战意和杀意逼得败下阵来。林嫣儿表现得太过有恃无恐,甚至好像巴不得接着打下去,即使清楚南庆的国力不足以支持,战豆豆依旧不敢去睹。她知道面前的女人智多近妖,九万对十八万她都无所畏惧,将那一仗打得漂亮,万一把她逼急了……
“是朕言词轻浮了。”战豆豆的话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笑意勉强地拱手“但此次议和,是为两国百姓,我们还是都冷静一下吧。”
林嫣儿给李承泽使了个眼色,他马上就明白过来表妹唱完了白脸,现在轮到自己唱红脸了。
“北齐皇帝心系百姓,朕又何尝不是如此啊,表妹天真烂漫却不是胸怀狭隘之人,既然北齐皇帝诚恳道歉,那这议和还是继续吧。”
辛其物紧张地看林嫣儿骄矜点下头,生怕她再反悔般,连忙将南庆众文官商议好的条件摆上去。
如此又是一番唇枪舌战,随着战豆豆和李承泽在文书上按下手印,战争终于宣告结束。
北齐割让边境三城赔给南庆,同时南庆也让步同意通商,双方歃血为盟在今后的二十年间互不侵犯,如有违者,天诛地灭。
战豆豆欲携司理理离开,可司理理在走到林嫣儿桌前却顿住脚步。
“方才在商议国事,理理不敢多言,此刻才得空隙来打声招呼“小郡主,好久不见。”
“我该怎么称呼你?司理理姑娘还是北齐理贵妃?”林嫣儿挑起眉梢。
她对司理理有杀意,不是因为她得罪了自己,相反,林嫣儿对司理理观感还不错,因为她是个聪明的人,只是……凭什么同样参与了牛栏街刺杀,林珙哥哥死了,而司理理还活着?
这个想法实在是阴暗,可又那么真实。
“都不是。”司理理笑容柔媚“我真名为李离思,说起来咱们还是有同一个曾祖父呢。”
同一个曾祖父,那她是……
林嫣儿微愣,她是当初被叶轻眉狙击而死那两个南庆亲王的孙女,自己的堂姐!
“听说南庆先帝死于天雷?”司理理发觉林嫣儿眼中的杀气退散,不由心中有些熨帖。
她赌对了,赌林嫣儿有心,会因为自己显露身份而心软。她知道自己的智谋手段都不如这个堂妹,如果她铁了心要杀自己,她绝对没有活路。她还要做皇贵妃呢,自然不能轻易死掉。
见目的达成,司理理笑容也真诚不少“真好,不管是谁干的,我都谢谢她,谢谢她给我这么多年的流离失所一个交代。”
司理理眼皮轻颤,笑中带泪。庆帝一脉用天雷杀了自己的祖父,作弊抢到皇位,活该他自己最后也死在天雷之下。
而现在,庆帝下地狱,自己成为北齐的皇贵妃,享富贵荣华,也算是一种命运的修正归位。
她会努力活得漂亮,活得光彩,命运亏欠?不要紧,只要她活着,就会努力将一切都给自己补全,她的未来一定是美好而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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