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睁开眼时,是在总部的医疗室里。
进来的小护士端着一盘子器材,准备给我做例行检查。在看到我直勾勾盯着她的刹那,手里的东西乒呤乓啷的掉了一地,惊呼着跑了出去。
“护士长!驱魔师大人醒了!”
姗姗来迟的护士长身后跟着行色匆匆的考姆伊。
大致检查完发现我并无大碍后,考姆伊松了口气。
“太好了薰,你终于醒了。”
察觉到我脸上的不明所以,考姆伊神色逐渐严肃。
“亚连醒来的那天晚上,据他所说,是在城镇树林里找到的你。你当时昏迷不醒,之后就发起了高烧,到今天已经是第五天了。”
像是想到了什么,他面色稍缓。
“亚连他,很担心你。”
我从床上爬了起来,扶住还有些眩晕的额头,敷衍的回应了声。
见我并无交谈的**,考姆伊也不强求,按了按头上的帽子,识趣的起身离开。
亚连。
我默念着他的名字。
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他。
随着年龄的增长,早已脱离了幼时什么都能坦诚相待的年纪。心思复杂化的同时,细小的隔阂也开始悄无声息的出现。
什么是我俩最大的不同。
答案就是,信念。
温柔,坚强,正义,勇敢。
珍惜友情,为他人着想,有坚定的信仰。
这是亚连。
而我。
自私,任性,偏执。
玛纳去世后,我的眼里除了亚连外一无所有。
确切地说,我的形象很符合一个标准的反派。
想到这里,我不禁笑出了声。
嘛,最近还是不要见面比较好。
我需要更多的时间来缓解自己的冲动。
我拾起椅子上的团服,去考姆伊那里领了任务,不顾其阻拦,不停的出任务,基本不回教团,也就大大减少了和亚连碰面的几率。
就这样过了大概一个月,不想面对的终究还是到来了。
“去找库洛斯元帅?”
眉毛高高挑起,面对考姆伊的讪笑,我不为所动的双手抱臂,正准备讨个说法,视线却和刚好进门的亚连撞了个正着。
话到嘴边,又被我硬生生的咽了下去。
我转过头,摆明了不想理睬。
亚连碰了一鼻子灰,但没有放弃。
一路上,他都在积极找话题,可惜被我全无视了过去。
“你们俩个,怎么了?”
船上等候多时的李娜丽发觉到了不对劲。
我对她摇了摇头,默不作声的走到一边去了。
靠在船窗边,眺望着底下的大海,我有点心不在焉。
端起茶杯一回头,恰巧看到亚连和李娜丽俩人正在说悄悄话。
“咔啦”
杯柄被我捏碎了。
心情微妙的不太爽。
面对亚连敏锐回望过来的视线,我欲弥盖彰的就着破碎的茶杯一饮而尽,然后匆匆回房。
在床上翻来覆去打滚,心中的烦躁愈发旺盛,最终我还是认命的起身倒出瓶中的小药丸一口吃下。
这是不对劲的。
这是奇怪的。
我攥紧衣摆给自己催眠,把持续上涌的欲念死命压下。
亚连是自由的。
他是一只无拘无束的小鸟,理应在广阔的天空展翅高飞。
没有人可以去阻碍他前进的步伐。
可是。
我的身体开始神经质的发抖。
他的交际圈越来越大了。
他的目光在分散。
被注视的人与日俱增。
就好像,自己珍藏许久的宝物被他人发现了。
那种领地被侵略的感受,让我本能的感到焦躁不安。
.
漂洋过海来到传言库洛斯有过到访踪迹的中国,期间追寻的小队人数在逐步增加。
先是遇到了曾有过一面之缘的书翁二人组,接而又是疑似有吸血鬼血脉的克劳利。
我待在一旁,安静的观望亚连与他们格外熟稔的模样。说实话,我是真的很不爽。
不论是无法融入的欢快氛围,还是亚连不自觉展露的笑颜,就连一路上颠簸的疲惫都从他的眉宇间褪去不少。
许久未修整而变得尖利些的指甲深深没入手掌的皮肉里,刺破了表面的皮肤,鲜血顺势落下。
即便心里嫉妒的快要发狂,但我依旧把一腔怨念尽数吞入腹中,甚至还能维持住表面的风轻云淡。
“有血的味道。”
克劳利耸耸鼻尖,忽然道出。
居然真的是吸血鬼的后裔。
心底暗暗惊奇,在众人的警惕中,他也迅速锁定目标,明晃晃的看了过来。
面对数只眼睛齐刷刷的注视,我无所谓的抬起手腕,“好像是刚刚不小心划到了。”
“没事吧?”
亚连下意识托起我的手,没有任何的犹豫。
他的眼神真挚的像是天上落下的繁星,而我则是亲手摘下这颗繁星,妄想占为己有的罪魁祸首。
亚连的手不算大,却温暖的能把我整个人都包裹住,这份温度从手一直蔓延传递至我的心间,最终跌入望不见底的空洞。
“没什么大碍。”
一点一点的从温柔乡里抽离,感情仍在贪恋炙手可得的温暖,但理智告诉我这并不是什么好时机。
随意扯开话题,然后一路打探线索,见到了库洛斯不知第几任的情人。
我的兴致不高,毕竟深知混蛋师父的顽强,每每都能在催债人上门前轻松逃脱的库洛斯,又怎会随随便便死在异国他乡。
余光里瞥见在亚连一番话下动容到啜泣的库洛斯的情人。不得不说,美人就是美人,就连垂泪的姿态也是十分的赏心悦目。
我一边思绪纷飞,一边闲的开始回想自己是否也有哭过,以及美不美这件事了。
而后稀奇的发现,自己似乎从来没有哭过,假哭不算。
“怎么了,薰?”
发觉落在队伍末尾的我,亚连踱步到我身边。
“是哪里不舒服吗,手还痛吗?”
我摇了摇头,“走神了下。”
“那就好。”
亚连似乎松了口气。
“身体不舒服和我说就好。”
我点点头,跟上了大部队。
.
“亚连!”
四周围皆是海水,稍有不慎掉下便是件令人胆战心惊的事。
只有我们一艘船只孤零零的在大海上滞留,对比头顶黑压压一片的恶魔,扑面而来的压迫感衬的我们如同即将被吞食的盘中餐。
我眼睁睁看着亚连被倏然窜出的恶魔抓住领子掳走。我捏紧了手里的箭矢,迟迟不敢放出。
原因无他,距离过远,万一伤到亚连怎么办。
“我去救亚连君!我的黑靴应该可以追的上!”
关键时刻,李娜丽挺身而出,直接发动圣洁追了上去。
没多久我看到拉比也使用了圣洁,他手里小巧的锤子锤身部分飞速变长,眨眼间就跃到了触不可及的高空。
“这里就交给你们了!我不太放心亚连和李娜丽!”
拉比想把我和克劳利作为主力留在这里,护卫船上毫无还击之力的普通人。
“等等!”
我下意识喊出声。
拉比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低头望向我。
“我也要去。”
或许是我的眼神过于坚定,一时之间他竟忘了劝说。他怔愣两秒,回神后正准备说什么,我直接一把握住他的锤身。
“这些恶魔的目标不是我们,他们动向很明确,这里只要留克劳利一个就够了。”
“现在,更值得担心的是亚连那边。”
显然是被我说动了,拉比犹豫的皱起眉头,当前状况紧急,他思量没多久,也是爽快的同意了这个决定。他降低锤子,一把将我拉到锤子上,稳当当的坐在他身后。
“好吧,不好意思了小克,这里就交给你了!抓紧我薰!小心掉下去噢!”
话音刚落,猛然上升的失重感加上空中高速移动产生的冷风,刮在脸上如刀刺一般痛,我不适的垂下头。
“那是,什么?”
拉比迟疑里带着惊异的语气成功使我抬了抬眼,然后看到了远处比大山高出一截的奇怪生物。
通体雪白,类似人/彘去了头模样的怪物,不知名的能量波从断掉的四肢里喷射而出,格外的骇人。似是被什么东西给袭击了,怪物的身躯开始倾斜,朝后倒了下去。
不知为何,我的心脏猛地一沉,有种不好的预感。
亚连,会在那里吗?
不对,亚连就在那里。
不知是不是青梅竹马多年培养出来的心灵感应,我的直觉告诉我,亚连一定就在那个怪物身边。
“拉比,靠近那个怪物倒下的地方。”
拉比虽有疑惑,但还是照做了。
没等完全落地,我就径直跳了下去。
“啊喂等等,薰!”
我没理会拉比的呼喊,心脏处传来的绞痛仿佛在告诉我亚连所处的危险。脚下一刻也不敢停,凭借记忆力,兜兜转转总算找到了怪物消失的大致方位。
明明是夏末,我的身体却像是被一捧天降的大雪劈头盖脸的砸了一身,刺骨的冷意由内至外。
“嗯?又来一个驱魔师?”
穿戴整齐礼服的男人回头转向了我,他的手从底下人的胸腔里抽回,顺带扯走了一颗金属纽扣。
“你的名字是?”
“亚连?”
未干涸的血水淤积在少年人的身下,左臂处已是不忍直视的惨状,明显是被人用蛮力硬生生撕扯掉,依稀能听到那时的悲鸣。
对于男人的问题我充耳不闻,只是愣愣的看着他身下生死不明的亚连。
血液几乎全冲到了脸上,耳鸣声震得什么的都听不见,雪花点从四周向中间堆积,涨满我的眼帘。
“嘭——”
“好危险。”
从冲天的灰尘里闪身而出,男人扶着帽沿稳当当着地,惊奇的打量我。
“你就是罗德说的那个能力奇怪的驱魔师?欸,居然连小型榴弹都有啊。”
亚连的眼睛还睁着。
我的手颤抖着凑到他的鼻子下,却探不到任何气息。仅存的侥幸也被打的粉碎,我感到呼吸有些困难,好像空气忽然变得稀薄了不少,无法顺畅的引入渴望的氧气,唯余窒息和慌乱。
这是假的。
这一切都是假的。
“骗人,对是骗人的,亚连怎么可能…”
倏然落下的大滴大滴滚烫的泪水砸在亚连苍白的脸上,好比是默认了对方的死亡,使我一下子惊慌失措起来,不停的用手替他拭去,可怎么也擦不干净。
“对不起对不起…”
又是这样,什么也挽留不了。
手下的皮肤残余温热,眼前的光景和过去有一瞬的重合。
失控的马车朝马纳袭去时,为什么自己的能力无法运作。
恶魔降临时,为什么自己没有替亚连挡去诅咒。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总会落后一步。
理智清晰的知晓当下应该做的就是带着亚连逃离这里,亦或是直接为他展开复仇,但我的大脑此刻一片空白,仿若机芯损坏的挂钟,已经无法再次运转。
“节哀?可惜少年是真的死了哦。”
男人玩着手里的纸牌,漫不经心的观望我这边的动静,发出了自认为的关心话语。
不应该是这样。
不应该是这样的结局。
摈弃了周遭的动静,我徒劳的把亚连逐渐冰冷的身体往怀里带,妄想把自己的体温渡给对方。
骗人的,全都是骗人的。
那就,重来一遍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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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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