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G743-21……请求入泊……”
一阵杂音回馈而来。
“嘀，信号破解失败，火炬号战机系统规则代码为HJI5431，请尝试其他规则系统破译。”
“AG……743……21……请求入泊……”
“嘀，信号破解失败……”
“AG743……”
“嘀，信号破解成功，当前星舰港口规则代码根YHI，与火炬号系统不适配。建议观察接触。”
破解的信号声音传来——“接受入泊，口岸A1区已提高氧浓至21%，开启重力系统模拟。”
渺小残破的星舰缓缓飞向宇宙飞船，如同流浪已久的孩子，终于回归父亲的怀抱。
不同规则的系统对接在中途卡顿了，好在暂时没有危险。
沈钧忍痛起身，带着枪，下了星舰。
之前在宇宙中，沈钧只觉得眼前的飞船是自己该回归的大本营。
可听到破解信号后，他才知晓这并非火炬号。
飞船内部陌生的场景印证了战机系统的警告，这的确是一艘陌生的飞船。
二者在外形上相似，只是因为那是最科学的结构，仅此而已。
飞船信号破解后是中英文，想来这艘飞船虽然不是火炬号，但仍然是人类的飞船。
可问题是……除了火炬号，人类哪里还有更多的资源修建第二个火炬号呢？
寂静中，沈钧穿越狭小的内部通道，来到尽头。
只听一阵轻微响动，一只机械臂极其缓慢地从旁探出。它行动缓慢，带着十足的友好意味，沈钧并未防备。
“嘀，请验证生物信息，进行指纹匹配和人脸验证。”
男人脱下手套，将食指按在了机械臂的手掌中——那看上去是个端口。
于此同时，门上一道光亮投射下来，男人微微抬起头。
机器沉默了许久，沈钧以为它坏了。
大概五分钟后。
“嘀，匹配成功，火炬号星际三军二连副校，编码HJIWT32796，姓名沈钧，注册时间4531年1月2日04:11:23。”
大门缓缓打开，露出里面明亮而狭小的空间。
沈钧走进去，大门轰然紧闭。
“请求面见空间管理员。”沈钧解开颈部的拉链。
“无空间管理员。”虚空之中，数字感极强的机械音响起，“永恒塔以人工智能‘永恒’控制飞船。”
“除了人工智能，没有其他人吗？”
“如果你说的是如你一般的人类……很可惜，永恒塔中已经没有人了。”
“现在时间为7536年12月28日，距离火炬号发射已经过了3006年，距离永恒塔发射已经过了785年。”
“……三千年？！”
“你是穿越时空而来的最后一名人类。”
一种死寂在凝结。
良久，沈钧才轻声问道：“永恒计划呢？”
“地球已经不适宜人类，永恒塔来到宇宙，便是为永恒计划的延续寻求答案。”
“你是AI永恒？”
“是。”
“当年留在地球上，参加永恒计划的人们呢？”
4531年，人类联合政府公布了《火炬永恒计划》。一部分人登上火炬号前往外太空寻找殖民星球，而没有跟随火炬号离开地球的人类，将参与永恒计划，在地球上继续繁衍生息。
沈钧的爱人阿宇是永恒计划的核心成员。
他曾告诉沈钧——“到那时候，人类文明将得到永恒，所有人都能在科技中得到永生。”
沈钧本可留在地球，留在W基地，陪伴自己的伴侣参与永恒计划。
但事与愿违，在4531年1月1日，人类联合政府上调火炬号的兵力部署，沈钧被编入火炬号星舰军，并于4531年3月18日永远离开了地球。
沈钧不怨恨军部的调动，他愿意为养育自己的联盟奉献一切，包括自己的生命。
他甚至感激——感激于他的阿宇未在随行专家名单中，他的阿宇可以在地球上度过安稳的一生。
可AI永恒告诉它，地球没有希望了，永恒塔离开地球了。
尽管知晓他的阿宇必然在时间的洪流中化身尘土，可他仍然担心阿宇的余生是否安宁。
“在火炬号载着第一批人类寻找殖民星球后的五百年内，遗留在地球上的人类勉强适应着越来越残酷的环境，有条不紊地推进人类智体化演进。5057年9月4日，随着最后一名生物人类死亡，人类文明正式步入智体化时代。”
“在之后的一千年内，智体人一直坚持着改造地球、复兴人类的梦想。但自6122年1月永恒协会颁布《地球生态复苏工程千年评估报告》后，永恒协会对改造地球的期望持续走低。次年，永恒协会推出《永恒计划2.0》，希望在宇宙中重新寻求宜居星球，并着手将永恒塔改造为宇宙飞船，于6751年升空。”
“但在永恒塔升空419年后，张宇控制了永恒协会，通过技术威胁手段成为了永恒协会的实际独裁者。他屡次违反《永恒协会2.0》相关协定，行为严重阻碍人类复兴的进程。他希望人类永远以智体形式生存，彻底背离了人类立场。你的出现是人类唯一的希望。”
沈钧摇头：“我不是问智体，我是问我的爱人张宇。他活了多久，老了后身边有没有人陪，是因为什么原因去世的，走得是否痛苦……对了，我记得我离开地球前曾给他留下我的智体，这有没有缓解他的思念？他是不是很恨我？”
永恒沉默了一会，道：“根据公开信息，初代张宇享年49岁，死因核素病。他死时身边的晚辈名为许星愿，他死后，许星愿带走了你的所有细胞样本、子代大脑和智体原数据，并与张宇一同埋葬于W基地公墓。”
狭小的空间内，男人微微低头，没有说话。
机械声再度响起：“沈副校，永恒塔在危险的太空中流浪已久，人类的希望随时可能湮灭。当务之急请你与你的爱人沟通，改变他的想法，完成人类复兴计划！”
沈钧的声音有几分冷漠：“他和我没关系。我的爱人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不要用智体的行为玷污我爱人。”
永恒道：“根据法律，智体继承初代关系，智体张宇仍是你的伴侣。”
四周忽而亮起来，空气中出现3维投影。
只见微弱的光照亮一把王座，穿着白色衬衫西装长裤的俊秀男人斜倚着扶手支着脑袋，神情淡漠。
在他面前不远处，一个疯疯癫癫的男人在地上抽搐，嘴里喃喃说着某些话。
“睡……让我睡……”
“说出数字，就让你睡。否则，你的好学生可得遭受伽马线了。”
男人的声音清冷，内容却很可怖。
“大脑受了伽马线，基本也就没救了。智体会进入真正的死亡。你想要你的学生死吗？”
永恒的声音响起来：“智体张宇在短短两年内逼疯了永恒协会工程师彭先海，用伽马线杀死了智网中心工程师金智森，剁碎了社政部专家藤川美子的大脑，残害无数智体。即便他不是你的伴侣，出于人道主义，你也应该对此进行阻止。”
沈钧没说话。
沉默中，永恒继续说道：“沈副校，你还记得你和初代张宇共同的信仰吗？你们都是联盟抚养的孩子，一心奉献于联盟。而智体张宇所作所为，一定不是初代张宇想要看到的。”
沈钧低笑一声：“永恒，三千年，你的确智能了许多。”
“多谢夸奖。你之前见到我时，我还只是个婴儿。”
沈钧的眼神冷下来：“既然你如此智能，智体人的大脑又都在永恒塔中，你可以自己解决。”
“沈副校说笑了。你知道的，在我诞生之前，人类已经规定了AI行为准测。准则第一条，AI不能伤害人类。准则第二条，AI不能直接干预人类社会决策。”
“所以你就间接干预了吗？”
AI永恒沉默了一会，道：“我作为永恒，在诞生时被人类联合政府赋予了监督后人完成人类复兴任务的使命。我的造物主周天先生赋予我有限介入的权利，只要一切都向着人类复兴的目标前进。”
对话至此似乎僵持住了。
良久，沈钧道：“我完全有权利拒绝你。”
“是的，你可以。”
“但我愿意去验证一番。如果那人真是败类，我会为民除害。”
“联盟很高兴孕育了你这样忠心的人。”
“忠心？不。” 沈钧揉了揉手腕，“我已经为联盟牺牲一次了，两清了……”
“我只是看不惯有小人顶着我爱人的脸兴风作浪，糟蹋我爱人的名誉。”
沈钧退后几步，靠着机械墙壁坐了下来，对永恒吩咐道：“我有些累了，给我找个睡觉的地方，备好食物和水。”
“永恒塔内已经没有人类，因此更深处的空间都适应机械而改造，不适合人类进入。此处空间是唯一适合你休息的地方。”
“虽然永恒塔内已经没有人类物品，但永恒塔的工厂可以为你实时合成。”
“待全息仓制作完毕，我会第一时间送到A1区域。”
男人不再回应，疲惫得睡着了。
*
“欢迎来到希望之都朝闻直播间，今天是7536年12月29日，现在是早上7点整。”
“在地球的12月份，中高纬度地区已经进入冬季。希望之都1区模拟了地球冬季的雪景，欢迎广大智体前往欣赏游玩……”
沈钧被楼下新闻播报声吵醒了。
他睁开眼，眨了眨，闭上，又睁开，而后陷入长久的沉默。
这是一间北欧风的卧室。
“今日全网岗位需求告示：社政部民生组拟从希望之都、自然之境和海市蜃楼三大服务器中挑选代表90人参与7537年民生服务工程。有意者请向永恒协会邮箱投递申请。”
沈钧下了床，拉开窗帘，只见对面是一栋小洋房公寓——通过高度可以判断，他如今所待的建筑，也是一栋小洋房公寓。
街上有零星的行人，穿着短袖或者裙子。晨光照在梧桐树上，蝉鸣一阵阵的歌唱，一切都充满了夏日的气氛。
沈钧记下了路牌号——希望之都4区W市路。
“嘀！匹配脑波成功。”
沈钧放下窗帘。
“我是AI永恒子AI小恒。”一道童声响起，“AI永恒身负永恒塔飞行的重要任务，生成我代替AI塔塔专门负责你的智网生活，你可以叫我小恒哦~”
沈钧脑子很快，敏锐地抓住了一些线索：“你和AI塔塔有什么区别？永恒专门生成子AI，是为了避过塔塔？”
“AI永恒主要负责永恒塔飞船和脑机互联。一旦互联成功，智网内部的运行却由智网中心负责，AI塔塔便是智网中心研究的低智辅助型AI，每个智体人都有一个塔塔助手。”小恒连忙解释。
“我进入智网，避过了智网中心？”沈钧若有所思，“智网中心和永恒塔相互制衡？现阶段不对付？”
“额……智网中心是由工程师组成的，并非AI，某种意义上的确是对AI永恒的制衡。”小恒似乎有些忐忑，正要长篇大论解释，却被沈钧打断。
“我知道了。只要你能保证我在智网中的活动如常，不被别人发现端倪就可。”
小恒连忙肯定：“副校放心！小恒虽是子AI，却也是高级AI，只要不进入智网中心，小恒无所不能！接下来，请副校移步澡浴间，开始创造智网虚拟形象吧！”
沈钧来到澡浴间——和三千年前的卫生间差别不大，只是没有马桶。
镜子里印照出一张国子脸。
那是一张面条硬朗、五官立体感极强的面容——沈钧自己的面容。
沈钧是双眼皮，瞳孔是深邃的墨色。他的左边眉毛断了半截，加上部队里要求板寸头，整个人看起来有种凶神恶煞的冷酷。
沈钧视野里只见镜面上出现许多捏脸选项，可以调整五官大小和妆容效果。
“张宇的智体对我有印象么？”沈钧问道。
“如今的张宇是第56代智体，它拥有初代及之前每一代智体的记忆。”小恒道，“沈副校放心，镜子随时随地可以进行易容，你的初始面容也将被系统保存。”
沈钧随便点了一张普普通通的预设脸。
“就这样吧，这张脸就叫做申允。”
小恒：“身陨……太不吉利了，真的不换一个吗？”
沈钧却已经来到客厅，拉开冰箱——什么也没有。
“副校，智体人现在已经没有进食需求了。这只是一个储物柜。”
“那我饿了怎么办？”沈钧可不是智体人。
“AI永恒会在每日早上6点、12点、晚上18点在永恒塔A1区为你提供食物。”小恒道。
“智网里的时间和外界一致？”
“是的。”
“现在已经早上7点了，所以我今早要饿肚子？”
小恒不敢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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