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天时二人回了浮空城。
黑格如约在海边见了俞晓。这次的对战几乎没什么悬念，越级挑战一向是黑格的正常操作，何况已经晋升了S阶。
但他也没选择再用刀或者其他的异能，甚至配合着俞晓进入了他的游戏空间领域。霜不言也没有再用其他的游戏模式削弱拉扯，二人都清楚这是一场已经知道了结局的战斗，与其说是战斗，更像是某种意义上的道别。
同上次一样的，命运之枪。
“那只黑猫死了吗？”
站在波涛翻滚的海洋上方，看着对面依旧是那个皮肤苍白，看起来还有点病弱感的美少年，黑格突然就想到霜不言以前也是这样，不论四季，总是穿的厚厚的，还总时不时咳嗽一两下，看着就像身体不太好的样子。
“死了。我其实挺喜欢它的，也给过它很多次机会，可它就是不驯服。”少年淡淡地笑了，温温和和的语气像久违不见的老友谈起旧日。
“但就是不驯服才有意思，这一喜好上我们都一样，不是吗。”无声的血花骤然在黑格腹部绽开，但他毫不在意，静静看着枪口转向对面。
“你见过未来吗，我是指，作为天秤最本源的能量，你看见的，未来。”俞晓提问时没有回答问题时的泰然，语调像每一个刚刚涉事的少年第一次见到难以理解的事情后发出的最诚挚的不理解的表达。好似是真的困惑，想知道一个答案。
“我见过。”
“最近一次就在刚刚，约你来海边时的一瞬间，我看到了天秤意味深长的凝视，和他背后...墨黑色的仿佛能吸入一切的漩涡。”
血色的痕迹同样显现在俞晓身上，少年只是低头稍显不满得整了一下被鲜血黏住的丝质衬衫，之后抬起头来说：“那我更不明白了，我们都能看得到，即使是断断续续的未来的节点，你为何还会答应他。这种腐朽的规则，哪怕经过一次次的更新，结果仍旧的无止境的重蹈覆辙。”
“用革命的借口回收千万个普通人的性命和异能，然后再培养下一批阶级间的矛盾，周而复始的革新，有什么意思呢。”
“陈旧的世界不妨让它毁灭，之后说不定还有新生的可能。”
“唔..”黑格沉吟了一下，等肩头的血色减缓了扩张的速度，等枪口慢慢转回来，对准了自己的胸口。他笑了：“你若是从前问我这个问题，我可能会给出和你一样的答案。”
“你记得你以前问过我这样一个问题吗：‘自己’和‘世界’如果要舍弃一个，选哪个。当时我刚从实验室被解救出来，和你说‘世界’。”
“但现在..很难想象，我有点想选‘自己’。”
“当一个人有想活的理由的时候，他就做好了舍弃自己的准备。”
俞晓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希望你能看到你想要的理想结局。”
黑格笑而不答，他扭头看看了岸边已经聚集起来的人，毕竟两个重量级的人同时缺席该是要引起些他们的注意。他看到安鹤予站得远远的，红色的发像漆黑汪洋中摇曳的星火，静静等他结束只属于自己的审判。
一鸣几个人站在靠近的地方，被潮汐的几个人拦着，可能他们怕他想不开冲上来敢和幻术师作对吧。
这小孩对自己大概又要失望了，黑格想了想一鸣和自己的爱恨纠葛，突然想笑。
他们两人在近海的上方，进入游戏空间之后，下方的本体并不会有什么动作，只会随着答案结果将伤害显现出来。一时间，海上岸边静得只余海浪拍击的声音。
“最后一个问题，你曾经有成为SSS级，也就是真神的机会，对吗？”
一刹那，俞晓的目光有如实质般像他射过来。他沉默了半晌，最终还是没回答这个问题，伴随着自己胸口处炸裂的枪花，嘴角有血丝渗出来，嘴角的笑容反而越来越大：“是我低估你了，青出于蓝啊，”玫瑰色的双眼死盯着眼前的人，“那就看你这一任能不能还得偿所愿了。”
俞晓扭头看了一眼下方的人群，一鸣的身影站在远远的人群里，被海风吹的飘摇。
“你知道，其实我父亲也是‘火种’。没有完成任务的‘火种’，除了被回收异能，其实也可以杀掉下一任‘火种’。”
黑格的眼睛猛然睁大。
俞晓清秀面容上显出慈悲的神色，像以往常常出现在霜不言脸上的那种，“新火不燃，旧火不灭。他可以杀掉我，选择等下一个出现，可他选择留下我让我掠夺了他的异能。”
“你也一样，掠夺我的异能，亲手杀了你的父亲...”
后面的字还没有说出口，就一阵巨大的爆炸声淹没，俞晓的身体顷刻间炸成了血雾。
弥留时最后的话以只有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传入黑格的耳朵：“不然你以为，仅靠青玉沉的那点把戏就能让你躲过那场屠杀吗...”
...
轰响之后是更甚的寂静，俞晓的残躯掉入海中，连海浪都砸停了。
黑格慢慢地，抚去脸上的血迹。
他听见下方一鸣颤抖的声音对他说：“能告诉我..原因吗...哥..我信你..我只要一个理由。”
黑发黑衣的年轻人孤身立在海面上空，像是卸下了千斤的重担一瞬间敛气颓唐下来。
他突然觉得无以复加地疲倦。
“下次吧。”
并未再看下面神色各异的人群一眼，墨黑的身影从空中坠落，就这么直直地坠入了海里，再无回应。
飘在海里的气泡中，黑格仰面躺着，看着头顶海面外慢慢移动的日头不知在想什么。
觉回深趴在气泡旁边，撑着头看他就这么在海里飘了几个时辰都不带动的。
“喂，你不打算出去吗，岸边那个红头发的小子可是等了一下午了。”
“我有点累，再歇一下。”黑格漠然地回应，很难得能在他的身上看到这么毫无情绪外露的时刻。
“SS阶的灵魂异能当做酬劳，不算亏吧。”他终于扭头看了看这个一贯深居简出避世的男人。
“足够了，不过是庇佑一个小小的服装店而已。”
“我只是不明白，你干嘛不自己收下他的异能。就像他说的，你不掠夺掉他的能量，就算现在已经是SS阶，但只是有名无实。何况...这点能量远不抵天秤要的。”
“你了解这个？”黑格疑惑，觉回深作为帝国仅存的几个SS阶强者之一，知道天秤并不奇怪，可他是怎么知道这些异能转换的秘辛的。
“我知道。”长发男人也翻转过来，和黑格一样，并排仰面飘在旁边。“我认识天秤，在他还没成为先知之前。”
“那时候还是个满腔报负的年轻人，话多做事毛躁。后几年听闻他成为真神的消息，但因为我避世很少外出，接收到的信息很少，再后来，就是那件屠杀SS阶镇压示威的事了。”
“所以..你也能猜到，成为所谓的‘先知’，并不是简单地带领他们革命成果，回收一部分高阶异能这么简单。”黑格的声音冷冷的，仿佛说的是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我成为新的真神，那旧的真神去哪了。天秤这些年消耗的异能这么大，曲氏和封氏私自违背命令讨伐桑氏这么明显的事他都放任，是他自己越来越心有余而力不足了。革命造成一部分人殒命的回收是些弥补，但最大的填补能量池的来源，是真神自己。世间唯一的SSS阶能量。”
“天秤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绝对的公平，绝对的以帝国的利益为主，是因为他就是规则本身。”
“与其说他成为了真神，不如说他被维持这个世界的规则所侵占了。”
觉回深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个漂浮在自己身边的年轻人。他比自己小太多了，异能达到极致的高阶之后寿命也长得不可想象，尤其他一贯避世，先知异能的更替也不会涉及到他。
他在这个漫长的岁月里见过了太多人，也见过了好几代真神，所以他猜的出其中的运行机制，也眼睁睁看着一代一代的先知按照这个机制运行。
但这个年轻人不一样，他不会被规则框定住。
“欸，你可以吞并他其他的异能，真神本源的先等等，我不确定有没有副作用哈。”
“我知道，我对能量这些其实没兴趣，过来就是想看看一个时代的转折点罢了。”
黑格也笑了，沉思了一会儿开始用手在胸前呈抽取状。伴随着蹙得越来越深的眉头，一声冷哼从咬紧的牙关中溢出，一个半拳大小的透明光团从身体里被揪出来。
“你这是干嘛？？”雷打不动情绪稳定的觉回深这回有点被镇住了。
黑格把透明光球抛给他，“我的本源灵魂能量，也揪一部分存你这儿吧。”
猛蛟纳闷：我是什么永生仓库吗？
......
黑格回到岸上时已经是日落时分了，岸上早散没了人，只有安鹤予一个人坐在岸边的礁石上，看着一望无际的海出神。
等到他从海里出来，浑身像个刚被捞出来的水鬼。他便凑上前，拿出毛巾，帮他细细擦拭滴水的发。
“小红，我给你写了信，在你桌上。”卷卷的黑发即使打湿了也倔强地挺翘着，黑格背对着夕阳坐着，周身一小圈就被渡上一层薄蒙蒙的光亮。
“我看到了。”他的手指抚过他冰凉的眉眼，拂去眼睫上挂的水珠。
“但我下了禁制，要等到月底过年才能开，我怕我到时候万一事务繁忙，不能那么快回来陪你一起。”面前的人眉眼弯弯地冲他笑，露出两颗虎牙，发丝让他揉搓得像炸了毛的小狐狸。
“嗯，我等着。”
安鹤予接着擦水的由头，一寸一寸地用指尖抚摸过他的轮廓，高挺的眉峰，秀气的鼻梁，摄人心魄的眼睛，和眼尾那一抹迟迟未消的嫣红。
“疼吗？”没经过思考的，安鹤予就问出了这句话。他觉得他应该早一点去蛟荒的，早一点遇到黑格，早一点遇到那个还叫‘黎’的少年。
听到这句话的黑格愣住了，大约从未想过有人会对自己说出这个词。
“如果重来一次，我一定要比所有人都先遇到你。”纤长的指节从眼尾离开，划过他的脸颊，停在微抿的唇上。
苍白的唇在他微微用力的按压下显出些血色，在海边冻了一下午的手，似乎自己找到了热源，在上面逡巡着，一点一点描摹着它的形状，久久不舍放开。
直至颜色比眼尾那处更加的嫣红，安鹤予的拇指才移向嘴角处，微微带他仰起头，覆上一个极轻柔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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