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蛇抬头,也许是长时间的惊恐,而最后的底味竟然是如同恶作剧一般,她有些说不出话。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玛丽亚接着问道,“难道你平时是住在这里吗?”
玛丽亚左手手骨平铺,右手手骨以保护的姿势圈起小蛇,小心的将她放回了地上。但是动作一僵,她眼尖的发现了小蛇背上的蝉,没有说什么,将她们两个放在了一片干净的叶子上。
“她要死了……”
小蛇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说出这句话的,明明昨天蝉说自己寿命只有一天的时候,自己是那么的平静,是那么轻易的就接受了她的死期。
她不知道今天和昨天到底有什么区别,按理说,蝉的死亡与她并无关联……
“但是她要死了,但是她还没有拿到自己想要的棺材,她想要在死的时候抬头就能数星星,她想要我从来没有听说过更没有见过的颜色……可是,我办不到,我真的什么都办不到……”
蛇将自己的身子圈了圈,围住的尾巴如同漩涡一般将蝉团团围起,她小心用尾巴尖碰了碰蝉,但是那个只有她脑袋一半大的身躯并无反应。
“原来如此,是这只蝉要死了,”玛丽亚云淡风轻的说,“管不得我从刚刚就觉得这里有什么在吸引着我——是她的灵魂吧。我在书上看过,亡灵是一种对于生死的感知极为敏感的种族,她们总是能够在瘟疫、洪水或是火灾之前赶到即将大量逝去灵魂的安眠之地。”
玛丽亚说着将手骨罩在蝉的正上方,眼眶中的火焰似乎在跳动,片刻后,亡灵将自己的手收了回来,红色的火焰对上了蛇那双黑宝石一般的清亮的充满着期望的眼睛。
“但是我能保证这只蝉还没有死,她只是寿命到了尽头,”玛丽亚说,“现在她有些累了,她在休息。”
蝉还没有死,这对于大家来说都是个好消息。
“那等她睡完觉,休息够了,她就会醒过来吗?”蛇在期盼着一个答案。
玛丽亚摇了摇头:“不,她还是会死……等等,细绳子,我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我说的死亡是任何生物都会经历的最后结局。她现在不会死,毕竟她的灵魂还未完全和她的肉.体分离。你能看见蝉身上飘散的那层云雾吗?”
蛇听了亡灵的话终于肯回头了,她从未感觉到自己的脖子如此僵硬,如同被生出铁锈卡在的齿轮。她回头看到了蝉,看到了她那灰暗的好似马上就要融化的翅膀、看到了蝉一动不动的身躯和她身上细小的绒毛,但是唯独没有玛丽亚说的那层云雾。
小蛇好像知道那是什么了,毕竟蛇眼中的世界和她人总是有差异,那么亡灵也是。
玛丽亚看着许久不回话的蛇,自顾自的说:“那就是她的灵魂。这些天托一些慷慨生物的无私奉献,我学到了不少分辨生灵、将死之物和尸体区别的方法。很遗憾,依照她灵魂的牢固程度,她也许只有最后一个小时了。”
“不对的!不对的!”小蛇将蝉放在一片柔软的绿叶上,看着她的心口痛声道,“她昨天明明说过她会陪我到第二天中午的!玛丽亚,你抬头看看啊,太阳还没有到正上空!正午的时间还早着呢,蝉又怎么会死去呢?”
玛丽亚脸上的阴影变换着,头向上抬起,眼眶中的火焰也向上移了一点,很可惜,她只看见了被宽大的阔叶挡住的天空和从缝隙中透出的稀疏蓝色天空。
蛇视野模糊看不见天空,而亡灵透过树叶看见了最高最灿烂的红日。
“也许你说的对吧,亡灵的视力其实也不怎么好。我看不清太阳的高度,无法断定现在是正午。”玛丽亚说。
听了玛丽亚的话,蛇突然抬起了头,她的脸上带着某些希冀:“玛丽亚,你知道什么是偏向于黑色的蓝色吗?”
“深蓝?我的视力在辨别色差方面上还是正常的。”
“那我求求你了,玛丽亚我求求你了,你能够带我去寻找拥有着深蓝色的东西吗?我希望给蝉打造一个深蓝色的棺材,她说躺在那里面就像是身处星空……我不知道星星的模样,但是她说我的鳞片和星星一样。玛丽亚,玛丽亚,我没法长出翅膀飞上天空盗取星星,它们离我太远了,而我只是想要蝉能够睡个好觉。”
“当然,这个要求太简单了。”
玛丽亚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黑蛇的请求。她俯身拾取了地上一片露珠丰沛的树叶,用那些清凉的水将自己的手骨清理干净,清理掉了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沾上的血渍。
“上来吧,细绳子,现在我会替代你们的的双腿,”玛丽亚将双手摊平,示意小蛇能够上来,“那些腐烂的蘑菇和破败的树枝会阻挡你们的去路,而我也正好很好奇存活生灵的想法和感情,我有些憧憬你们的活法了。”
小蛇爬上了亡灵的双手,但是那些没有血肉填充的骨头就像是上下颠簸的黑白钢琴键,一个不小心就将小蛇漏了下去,还是玛丽亚伸出了另一只手才让她稳住了脚步。
“看起来将你们放在我手上并不是一个好主意,”玛丽亚的视线有一瞬飘忽,她的视线扫过了某棵树的树下,“缠在我的臂膀上,我们的姑娘,我有了一个好点子。”
小蛇看了看玛丽亚两根如同树杈分叉的桡骨和尺骨,一时间也明白了。她用尾巴将没有动静的蝉推到了脑袋上,将她放置安全,接着将黑色的尾巴一圈圈的缠绕上去,最后灵活的控制着自己的尾巴尖卡在了骨头的夹缝中。
但是蝉的安放又成了一桩难事,毕竟蛇那滑溜溜的身.子可没有承载的作用。
“把那只蝉给我吧,”玛丽亚将刚做好的,一个用树叶做成的小正方体推在了蛇的面前,“虽然路途并不遥远,但是这里沉重的空气很容易将她吹落的。我会一直用手掌包裹着蝉,这样我们就能顺利上路了。”
蛇将蝉交给了亡灵。
“好了,我们出发吧。”
玛丽亚看了看自己左臂上的蛇,看了看右手里的蝉,满意的笑了笑,即使没有人能从她没有肌肉的面部分辨出这一情绪。她开始起跑,没有穿鞋的两个脚骨开始迅速的交替,步子跨的越来越大、脚下的坑距离越来越远。
“细绳子,原来这就是奔跑吗?真是有趣的运动,我甚至感觉到我的骨头在和我做分别。”
“慢点!慢点!”小蛇的嘴巴都要被气流吹歪了,“玛丽亚!你慢一点!你的骨头正在嘎吱嘎吱的响,它们要断了!要断了!”
玛丽亚这才低头关注起自己超负荷运作的双腿,不排除狂风的作孽,那几根苍白的骨头就像是摇摇欲坠的置物架,随时就要倒塌,而被架在架子上的身体也跟随着摆动,连同着双臂一起。
玛丽亚随即放慢了速度,而小蛇张了张嘴,腹中的难受感这才减退。
“真快啊。”小蛇突然喃喃自语。
“什么?”
“蝉说过,站在我背上的时候就像是踏入了一个新的世界,我不明白啊……但是玛丽亚,现在我缠在你的手上,感受到了从来没有感受到的冷冽寒风吹向我的脸,那些模糊的树木如同跳跃的鲤鱼一般匆匆跃过,玛丽亚,这是你眼中的世界吗?”
“我自认为我和你并无两样……不过说起来,细绳子,你知道这里有什么动物会有偷人东西的嗜好吗?”玛丽亚突然问。
“偷东西?在这里没有什么是真正属于一个动物的,玛丽亚,你是在说食物吗?难道你的食物被偷走了吗?”
“不,是我的斧头,我担心我刚刚放在树下的斧头又被偷跑了。”
斧头?
将心重新放在胸腔了,小蛇这才想起了前不久玛丽亚那边发出的奇怪声响,她抬头,重新好好的注视着这个好心的亡灵。不同于前几天那一身干干净净的样子,现在的亡灵被无法辨别的颜色泼洒,滴滴点点的装饰在那些交错着的骨头上面。
“玛丽亚,你身上是什么颜色?”小蛇问道。
“你如果在问骨头的话,那就是白色;你如果在问血的话,那就是红色。”
“亡灵也会出血吗?我以为你连皮肤都没有,血也就没法流出来了。”
“不,你误会了,那些不是我的血,是……”玛丽亚思考了一下,“大部分是老鼠的血液,至于其她的……还有很多动物,我叫不上名字来,它们长的太奇怪了。”
“你是说你也杀了老鼠?”小蛇突然变得幸灾乐祸了起来,“嘿嘿,活该活该,它们一定流了不少血吧。真是可惜,我没有机会再看见这一幕了,玛丽亚,你真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亡灵,没想到在我死之前还能听到这样的好事。”
玛丽亚不知道小蛇为什么要夸张她,她只是在继续阐述着事实:“为了防止那些老鼠像我一样的死而复生,我将它们的骨头全部打断砍下,将它们的尸体放进了壁炉……但是它们的尸体——不止是老鼠,它们的尸体太多了,堆满了半个屋子,房子前的柴火早就被我烧完了,我只好来到这里寻找能够焚烧尸体的木柴。”
半个屋子的尸体?为什么那些动物要突然招惹玛丽亚?小蛇将心中的疑惑毫不避讳的说给了玛丽亚。
玛丽亚看向了蛇,对着她黑色的蛇皮若有所思:“因为当时有老鼠想要偷走我剩下的玻璃珠,它们说细绳子也有一颗一模一样的,就直白的问我们两个的关系。”
“我和它们实话实说了,细绳子是我的朋友。但是它们并不相信我的话,甚至还想要直接抢走玻璃珠。”
“我很生气,拔出了放在客厅里的剑刺穿了它的心脏,接着就是无穷无尽的动物从门里钻了出来,我甚至怀疑它们是不是被施了咒法的蚂蚁群。我非常生气,它们开始爬上我的身体啃食我的骨头,而我则挥舞我的利剑斩断它们的生机。”
“不知道过了多久,等到它们的尸体没过我的小腿的时候,它们停止了攻击。因为它们终于发现我早早的就关上了贯通走廊的大门——成为地上的死尸和求饶,它们选择了后者。”
“哦,细绳子,你的眼神有些过于灼热了,”迎上那道热烈的目光,玛丽亚有些不自在了,甚至想要将自己的头骨藏到胸骨里,“你想要知道我有没有宽恕它们吗?那我只能让你失望了,我并没有制造死亡的爱好。”
“不,玛丽亚,我并没有谴责你,”小蛇说,“我怎么会讨厌一个将敌人的血液染满全身的亡灵呢?不管是宽恕还是赶尽杀绝,我都会尊重你的想法。”
玛丽亚毫不吝啬的赞扬道:“我喜欢有礼貌的人,所以为了验证它们是否真的对我心怀尊敬,我打算用一个问题来验证。”
“我拿出了一颗玻璃珠,和你那天拿走的颜色一摸一样,正如你所见,是一颗清澈发亮的黑色。我问它们,这颗玻璃珠是什么颜色。若是它们回答对了,我就放它们走。”
“哦,这也太简单了,这没有任何难度,”小蛇有点沮丧玛丽亚被那些家伙所哄骗,“它们都是在搪塞你。”
“其实我对于它们的选择也很伤心,毕竟它们对我毫无尊重,甚至连一个答案都不愿意告诉我。”
染满鲜血玛丽亚公布了最后的结果:“它们回答错了——它们都说那是一颗如同我一样、有着那抹如同来自于地狱的红色。”
可以有奖竞猜一下为什么老鼠们猜的颜色是错误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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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弹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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