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现在。
“公瑾,你的好弟弟的长史来了。”
“......你是指哪个好弟弟?”
周瑜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完这句话后,一抬眼便看到了自己的妻子的白眼。他立刻笑起来。
“知道了,子瑜是吧,在会客室?”
“在逗你儿子。”
“......你是指——”
“你和我有几个好儿子?”
周瑜从妻子的眼睛里读出她正在生气边缘,立刻收回这个话题。
妻子不喜欢他纳妾,也不接受他带回乔姑娘,但她知道,乔姑娘对周瑜意义非凡,那是他的挚友生前送他的最后一份礼物,所以哪怕妻子不喜欢,周瑜也留下了。
这也导致妻子自那之后,再也没主动允许周瑜踏入自己的卧房——是的,“主动”。
“子瑜有说是什么事情吗?”
“你自己问他,我猜应该是失火案的事情,就是在你从南郡撤军回来的时候发生的那个案子,都开始有传闻说是曹操的诅咒了。”
“他曹操要是诅咒就能让粮仓起火,这天下早就姓曹了。”周瑜皱眉的同时,指尖无意识按了按胸口,无奈地摇头,“仲谋这孩子,还是这么容易慌”。
“吴侯找你,你就快点动,别磨蹭。哦,还有,”妻子狠狠瞪了他一眼,“你和小乔关系都那么亲密了,怎么不许她进你办公的地方?还非要我进来给你传话?”
“我说是因为我想见你,你信吗?”
“……我不信。”
其实周瑜这句话是真的,先是赤壁后是南郡,好不容易占领了南郡,南郡又被借给刘备,这才有了短暂返回后方休息几天的机会。
眼下孙权批准了他进攻益州的想法,等回江陵后,他也不知道下一次回来是什么时候。
他当然想他们,只是看得出,妻子依然芥蒂他纳妾的事情,并且并不准备原谅他的“背叛”。
周瑜干笑两声,转头又看见了妻子满是怒意的眼睛,不得不耸耸肩,收起笑脸,说:“这就去见子瑜。”
1,
过去。
周瑜与孙家的孽缘,真要追溯起来,可以追溯到已经记不清楚的童年,他能记清的时候,已经是孙策带着母亲和弟弟妹妹们到庐江投奔他的时候了。
……
“不对,这怎么是我们的事情啊,这不一直是你们的活吗?”
左手打右手,又开始了。
年少的周瑜深深地打了个哈欠,县里又在针对一些工作的分工争吵不休,按理说这种事情县里各部自己争论完,最多到县丞县长那里去斗斗,再退一部说,周家长辈就算在县里做官,也轮不到他这个没满15岁的旁系的未成年孩子来露脸。
周瑜回忆起自己出发时,族里那位长辈说过的话,就产生了一股又好气又好笑的火。
“就这点屁事,跟我八竿子打不着的,你作为代理替我去就行了,反正他们推来推去也轮不到我们说话。那些老家伙不过就是想捅到县丞那里的时候多个见证人,六岁小儿都能做的事情,不去不去。”
于是周瑜就来了。
“周郎怎么说?有什么看法吗?”
既然说六岁小儿能做的事情,那周瑜也就用六岁小儿的语气来回答。
于是,周瑜轻声咳嗽后,坐直身体,模仿着小孩子的神态,瘪着嘴猛摇头。
看得出,其他人的表情充满了微妙,大有一种“该笑吗?还是不该?”“这符合礼数吗?”“这要和他家长告状吗?”的模样。
周瑜很满意这些人的表现,不管怎么说,他玩得很开心。
“不好意思,失态了,我没有什么看法。”他端正回原本的模样,“这件事情两方说的都有道理,大家都是在为自己和自己的手下争取利益,眼下也只有上报给县丞,由县丞来定夺。”
很显然,周围的人们对他“恢复正常”很是感激,议接下去的事情便是双方去蹲守县丞,暂时没有其他人的事情。
于是,离开了这方寸之地。
……
“周郎,孙将军的子女们都到了。”
出了门还没换气,周家的门客便快步走来,低声将这个消息告诉了他。
孙将军,即袁术任命的乌程侯孙坚。周瑜与他的长子孙策在童年时一起玩过一段时间,具体玩的内容他已经不记得了,只是隐约记得大概是骑马打仗之类的过家家游戏。
这一年,孙坚带兵讨伐董卓,家人如何安顿便成了问题。于是,周瑜便邀请他们搬迁到舒县,自然,他们同意了。
“不过,孙郎说要出去采买生活物资,不在宅中,我们的人想跟着,被他拒绝了。”
“不碍事,我去找他。他没让你们跟着,又一到就先一步离开母亲和弟弟妹妹,说明他想在没有旁人在的地方见我。”周瑜挑眉,“他不是说,去采买生活物资了吗?这就是答案。”
周家不缺门客,不意味着周家不想要更多的门客。只是周家的门客,并不全是周瑜的门客,周瑜想要的,是只属于自己的门客。
孙策既然来了,就代表他也明白周瑜的意思。
但周瑜知道,孙策来,只是因为他们孙家需要一个安全的落脚点安置家人,不会甘于人下,肯定要为自己的身份,和周瑜辩论辩论。
“明明接受了就好了,搞这么麻烦做什么?”
周瑜小声呢喃着,脸上却洋溢着孩童发现有趣的游戏之后的兴奋。
2,
过去。
谜题是“采买生活物资”。
那么解答——
“喂,孙伯符,满意我的回答吗?”周瑜仰着头,道。
“果然舒县是你家,你太熟悉了。”
孙策双脚一合一弯,身体一转,便从树上落到了周瑜面前。
“我不过是从门客通知我的时间开始推算,通过你离开的时间,你的习惯,你的提示,再加上一点对我家方圆十里的地图了解,很容易。”周瑜故作镇定地耸耸肩,眼底里却净是得意。
“好了,不用详细说了。我记得每次听你分析,都会有一种被鹰从天上往下看的感觉,真吓人。”孙策伸手拍拍衣摆,“我们谈谈?一边走一边说?”
……
“我和你留个欠款吧。”
“为什么?”
周瑜不明所以地看向正在给家人买日用品的孙策。
“我知道你们庐江周氏在本地算是名门,我们孙家不过是寒门出生,于情于理,你都没有义务为我们提供那么多便利的条件。”孙策拿起一个小老虎的毛绒玩具,在手中掂量了几下,却在看到价格后,吐吐舌头,把毛绒玩具放回原位。
“要不我买了吧,当给权弟弟的见面礼。”周瑜伸手就要去拿那个毛绒。
“唉,不用,不用——”孙策按住周瑜的手,“只要你不说,阿权就不知道我看到过,再说了,说什么见面礼的,整得你要入赘我家一样。”
谁入赘谁家呢?周瑜挑眉心说。
真有胆子。
“刚才说到哪里了,对了,”孙策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周瑜的心思,他放下刚才看上的东西,转身往另一户商家走去,“你又是给我们提供住处,又是提供钱财。我爹最开始只是个小小的县丞,后面靠打仗得了个乌程侯。但现在的朝廷靠不住,这乌程侯能当几天、能拿到几天的俸禄都是个问题。如今他带兵去讨伐董卓,又是一大笔军用开销。”
“你的意思是?”
“我暂时拿不出那么多钱还你,但我一定会想办法还钱。所以,我写个欠条给你,等我有所成之日,定涌泉相报。”
“你这话说的可就生分了。”周瑜摇摇头,“说什么你的我的,再说住在我们周家的宾客那么多,吃我们的用我们的,不差你们一家。你不需要有任何负担。”
这话似乎让孙策不是很满意。他嘀咕了几声后,再次重复了自己的意思:“我想当你兄弟,和你平起平坐,不想当你门客,所以还是写吧。不然我拿了也不痛快,跟我是小白脸一样,阿瑶都要笑话我没骨气了。”
“阿瑶?阿耀吧?”
刚来就看上邻居家的女儿,真是出息。周瑜想。
“是阿瑶。”孙策点头,“哎,你们这里的提亲流程是什么?聘礼要准备多少?我是先找媒婆还是先登门拜访?她家介意女婿是外地人吗?”
“......我倒觉得阿耀家不会这些事上介意......”
前一句话还在说着正经事,下一句话就开始儿女情长,这感情变化真是突兀又迅速。
“你直接去就好了,比起顺序,我更担心你派去的媒婆口齿不清,把‘耀’和‘瑶’读错了。”
周瑜眯眼笑着,将商贩卖的沙包抛到高处,又迅速接住后、放回原位。
两人正要继续往前走时,孙策突然一拍脑门,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从怀里摸出半块麦饼,掰了一半递给周瑜:“我娘让我带来的,尝尝?”
3,
过去。
“孙策,孙伯符。即日起,与周瑜、周公瑾结为异姓兄弟。”孙策一边念着词,一边在木片上刻下内容,“从此,孙家与周家共结为通家之好。一方有需要,另一方定全力支援。周公瑾为孙伯符垫付的钱款,孙伯符日后定全数归还。”
凡是没有标注具体期限的归还,都可以被是做空话。若是其他人这么和周瑜玩文字游戏,周瑜一眨眼就能撕了那契文,让对方重写。
但对方是孙策,周瑜便不准备纠正。
“写个欠条,怎么还把结为兄弟也写进去了?这么不信任我?”
周瑜抬手一巴掌拍在孙策的后背上,孙策迅速因受力、在书案上画出一道横线。
“阿权说,书上说了,有些东西必须要留下字据才行。”孙策吹了个口哨,然后朝周瑜伸手,“好,把你的印给我。”
“真要盖啊。”
“那当然。不仅要盖,等下你还得和我去见我娘,有我母亲见证,你就别想再收我当门客了。”
当门客有什么不好的?周瑜心中叹气。那么多人争着给周家当门客,这人倒好,宁可立字据写欠条,也不想欠他周瑜的钱。
孙策得意洋洋地从怀里掏出了一枚刻有自己名字的印:“看。我特地找人做的,不用浪费了。”
说着,他在两片竹简中重重按下自己的印后,又在缝上盖上自己的手印。
“真是多此一举。”
话虽如此,周瑜的眉眼间却是孩子般的兴奋。一边说着,周瑜也盖上自己的印和手印。
契约完成后,孙策将那两片竹简拆开,将其中一片竹简塞进周瑜怀里,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后我带兵,你掌谋,咱们定能打下一片天地!”
周瑜低头一看,孙策给自己留下的是写到“孙家与周家共结为通家之好”的那一片。
“你知道如果没有完成契约,会发生什么事情吧?”
“知道,不论天涯海角,周郎都会来讨债,对吧。”
4,
现在。
周瑜加快脚步,在家中仆人们的止步行礼中,径直来到目的地。
会客室中,他一眼看见了正在指导周循怎么耍剑的诸葛瑾。看见周瑜后,诸葛瑾象征性地停下动作,朝周瑜行了个见面礼。
“这不是子瑜吗?”周瑜出声道,“仲谋怎么派你来我这里了?阿循,你去帮你乔姨娘看着你妹妹。”
按理说前不久周瑜才去见过孙权,现在却又派诸葛瑾跑这一趟,看来是在自己离开到现在期间发生了什么事。
“好。”
周循揣起木剑,就从周瑜进来的门走了出去。
周瑜微笑着目送儿子离开,接待室中转眼只剩下两人。
“三件事。”诸葛瑾说道。
“说。”
“第一件,至尊说,伯符在世时,与公瑾签订了两家交好的契约。如今伯符已过世,那契约自然便不作数,所以,至尊想重新和你签订契约。”
契约?哦,是那张欠条吗?伯符跟仲谋说的是契约吗?
周瑜盯着房间里的一角,手指轻轻地敲着案面,摇摇头,道:“不需要。仲谋怎么突然提到这件事了?”
“至尊事务繁多,也才突然想起来。”诸葛瑾沉思了一会儿后,又说,“我看至尊的表情,他似乎很在意这件事。想来是因为当初伯符逼死了庐江半座城的人,而你是庐江周氏......”
“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周瑜浅哼一声,“伯符当初是为袁术打仗,又不是他自己的意愿,我哪里会怪他。我若是真怪他,在他死后,我就不是立刻回来见你,而是立刻带兵投奔其他人了。”
“也是。”诸葛瑾点头,“但我想,若是不重新签,以至尊的脾气,大概要不依不饶、记挂很长时间了。”
周瑜端起茶杯的手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了然。
现在这个世道,真的有人能被一纸契约牵绊住吗?那到底是被契约束缚住,还是因为与之签订契约的人本身更值得忌惮?
但如此轻易就能让一个孩子放心,倒也不失为一种好办法。
“行啊,如果仲谋这么担心,我和他重新签了就是。契文拟好了吧,等下我直接拿印给你盖了,你也好交差。下一件事。”
诸葛瑾喝了口茶水,正色道:“失火案的事情,情况到底是什么样的?”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诸葛瑾提起后,周瑜的伤口突然开始隐隐作痛,只是当他去感受时,那疼痛又消失了。
“曹军撤退之后,我们开始占领曹军各地,并清算残留物资。然而,原先曹军放粮食的地方却在夜晚突然起了大火,火一发不可收拾。我收到的报告,大概就是这样。”
“至尊说的也是如此。”诸葛瑾思考的模样,让周瑜忍不住想起诸葛亮,犹记得在船上时,诸葛亮思考时也是这幅样子,“不知道为什么舆论方向却变成了曹操的诅咒,至尊让伟则他们尽力控制了舆论,让民众的注意力更多放在你攻下南郡的事情上。”
“情报组织还真是什么都管。”
“至尊发话,这也是他们的分内活。”诸葛瑾如此说完后,脸上却又露出了疑惑,“所以,并没有发生被烧死的士兵大喊出‘你是曹孟德!’这种事情?”
“无稽之谈。”
“那这失火案,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我们派去的人调查了现场,推测是后勤人员检查时,手中提着照明的烛火,火星子点燃木屑时没有注意就离开了,没想到火势蔓延,到了夜晚引起了火灾。这部分我应该已经在报告里写了才是。”周瑜回答道,“况且现在那地方已经借给了刘备,现在需要担心那里有蹊跷的,应该是刘备——哦,难怪仲谋想知道呢,尚香和刘备过去了,对吧。”
“正是如此。”诸葛瑾忍不住叹气,“我也觉得,若不是尚香过去了,至尊才不会信什么曹操诅咒。不过至尊明面上的理由是,‘防止以后再次发生粮仓自燃的情况。若是以后在驻扎或者和敌军对峙时发生、胜利白白让给对方就不好了。’”
看来不给一个合理的解释,诸葛瑾是不会回去和孙权复命了。
只是现在人都已经不在那里,要怎么才能回答——不,孙权应该也不是真的想得到“正确答案”,只是想要得到“周公瑾说出口的、合理的答案”。
但孙权来问他的理由,不是因为孙仁吗?不,因为孙仁是他和诸葛瑾的猜测,孙权并没有说这句话。
还是说,孙权信任他周瑜到了“只要是公瑾得到的结论,那就是真相”的程度?从孙权的脾气来说,倒是也不无可能。
如果从这个角度来思考的话,他可不能辜负了那孩子的期待。
“来院子里吧,我们搭个沙盘模拟一下。”
5,
“啪。”
“……以后这些东西你让小乔找仆人去书房拿出来。”周瑜的妻子狠狠地说完,带着已经摆好沙盘的仆人们离开院子。
“嫂子还没原谅呢?”
“伯符走了,留下小乔。我总不能负了他的遗愿。”
周瑜盯着妻子的背影,直到那背影彻底消失在转角,才看向诸葛瑾。
“至尊若是觉得,这件事不是火星掉落这么简单,我们就从复杂一些的角度来思考。”
6,
周瑜在沙盘上搭出当时的曹军遗留的大本营布局,在其中一处的小道具上插上标签:“事发时,天气还未回暖,温度较低。囤积粮草的仓库为了保暖,关闭了大部分通风口,因天气寒冷,排水系统中有积雪融化时的积水,一些没带走没彻底耗尽的粮草上有受潮的迹象。这就是当时的环境。”
“粮草受潮了,那就不可能是粮草本身被点燃了。”诸葛瑾盯着沙盘上小小的一块,说道。“所以当时烛火点燃的,是粮仓本身?”
“对,大约是老鼠混入粮仓,啃咬木质结构产生的碎屑没有清理干净。”周瑜接过仆人递来的茶水,朝着躲在转角偷偷观察自己的妻子眨眨眼,那人立刻冷着脸转进了转角中,“不过,谁说粮草受潮,就不能被点燃?”
“你的意思是?”
周瑜将展示其他设施的道具取下,将代表粮仓的道具放到中间,然后用手握住沙盘上的一捧沙子,将沙子从道具顶部洒下。
“如果粮草在密闭的粮仓中受潮,水分无法散去,反而会导致粮仓中的温度升高。”周瑜盯着那道具,说,“原本粮草堆积就密集的情况下,热量升高的速度就会加快。而曹军与我们对峙一年,就算有粮草,也已经库存不足,十有**混入了树叶、杂草一类的杂质充当粮食。这又加速了温度的升高。
“曹军撤离时,应该也顾不上清理剩余的粮食,直接就人走茶凉,那么,持续升温的粮仓,便有可能达到火焰的燃烧温度,于是——(1)”
“但曹军撤离到你们进去的时间间隔应该没有那么长。”诸葛瑾否定了这个猜测。
周瑜随即肯定:“没错,通常情况下,这需要数月,除非这个地方非常偏僻,曹军自己都遗忘了几个月,不然无法达成条件。但这可是战时的粮仓,他们不会忘记几个月。”
“还有别的可能吗?”
“自然。”周瑜没有着急说下一种,而是对着来给自己和诸葛瑾送茶的仆人说,“问问夫人,她愿不愿意今晚为我和贵客下厨?”
仆人应声离去。
“你们家没有厨师吗?”
“有,平常都是厨师,但我夫人的手艺天下无双,不是她心情好的时候,她才不会下厨。”周瑜飞快地眨眨眼,继续刚才的推断,“现在我们说下一种情况。如果不是粮草自燃,有没有可能是我们的后勤进入时,用的烛火引燃了粮仓。”
“这不就是你们的结论吗?”
“非也。”周瑜却说,“我的意思是,烛火没有掉落火星子,仅仅是举在手中,粮仓就**了。”
“这是什么神鬼做法。”
“记载中,若是粮草储存在潮湿、通风不良的环境中,在温度适宜的情况下,大约一个月左右,空气中就会出现特殊的气味,而这种气味出现时,哪怕只有一个火星子,都会瞬间变成烈火。
“世人还没有研究出这种现象的根本原因,但从记载来看,满足这些条件时都会触发这种情况,所以断然不是神鬼作祟。只是一种现象。(2)”
“但这也要一个月。”
“对,所以这一种可能,也不存在。”
周瑜刚点完头,便看见仆人小跑回来,带回了周瑜的妻子的回答:“端木夫人说,她恕难从命。”
下一秒,周瑜道:“她说的肯定是‘让那死鬼滚吧。’我说的对不对?”周瑜的眉眼里满是笑意,倒是仆人在一旁尴尬无比,不知道怎么接话。
好在周瑜也没准备为难仆人:“行了,你去和厨房说,今晚备点酒,我和子瑜好好喝一杯。”
“夫人说,您伤口没有痊愈,不能饮酒。”
“什么痊愈不痊愈的,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去吧。”
仆人再次离开后,周瑜心情好像变得好了不少,眉眼里的笑意没有丝毫减弱的意思。
“公瑾心情很好?”
“我夫人关心我了。”
“……”
诸葛瑾欲言又止,最后选择了催促周瑜说完粮仓起火的话题:“还有别的可能吗?”
“最后一种。……原来如此,仲谋想听的是这句话。”
“什么?”诸葛瑾似乎完全没有明白。
周瑜却扬起嘴角,为诸葛瑾下了定论:“南郡有曹贼的奸细,他们撤离后,奸细暗中纵火,导致粮仓起火。目的是为了破坏我们的胜利成果,扰乱军心,动摇士气。
“眼下,那奸细还在南郡,刘备是我们的盟友,是尚香的丈夫,我们不能让奸细伤害盟友。只是眼下,刘备的军队都在忙着进攻,断然分不出手去处理,还好尚香自己还带了一支女兵侍卫队可以帮忙。”
仲谋想要的,是这个。
诸葛瑾这才恍然大悟,连连点头:“原来如此。”
担心妹妹跟着刘备去了之后束手束脚,担心刘备耍心思,担心……所以需要一个理由,一个能让孙仁肆无忌惮地放开手的动作,必要时,打着抓曹贼奸细的名义,控制刘备内部的情况。
先不说孙仁从小被父兄们保护着长大、能不能做到那么深的地方,也不说以孙仁的脾气,找不找理由她都能活得很嚣张,但孙权担心妹妹,关心则乱,就需要一个能让孙权相信妹妹能过得自在的理由。
到底还是个小孩子。
周瑜忍不住在心底评价道。
“对了,你说的第三件事,是什么?”
然而,还没等诸葛瑾开口,周瑜的妻子就怒气冲冲地喊着周瑜的名字,从转角大步迈了过来。
7,
“周公瑾!你还喝酒!”周瑜的妻子尖叫道,“你和小乔同房、圆房我管不了,现在你喝不喝酒,我都不能管了吗!”
到底是个暴脾气。
想归想,周瑜倒是一点没生气,不如说他看见妻子终于肯主动靠近自己,心情还有些好得过分了。
“至尊的使者难得来一趟,我不陪酒,不合适吧?”
周瑜故意说出口的话,让诸葛瑾迅速地、用带着不可置信的表情瞪向周瑜。
“我不管是至尊的使者还是至尊本人!你伤都没好!我不允许你喝!”
“我马上又要去打仗了,现在不喝,到时候为了士气也要喝的。我都能打仗了,哪里是没好的样子。”
看着周瑜“不听话”的模样,妻子立刻转向客人,在诸葛瑾开口解释之前,她厉声道:“我夫君在南郡,胸口受箭伤。您若是愿意喝茶水或者果汁,我将不胜感激!”
那哪是说“如果”的态度,那分明是“你要是不同意我就痛骂你”的态度。
“你愿意叫我‘夫君’,是原谅我了?”
“你先别闹!”
8,
入夜,
周瑜和诸葛瑾的面前被放上了普通的水,就只是水。
“我家夫君平日里就是这样,还请您不要介意。”
“没事,没事。”
周瑜本想搂住妻子的肩膀,却被妻子一个闪身,从臂弯下溜走。
“我让你的宠妾来服侍你。”
“夫人不妒了?”
“我对你们男人的晚宴没有兴趣。”
待到妻子远去,小乔进入了厅中,恭敬地坐到周瑜的身边,安静又乖顺地跪坐在他的身旁,与周瑜的妻子截然不同。
“端木夫人的脾气,真是厉害。”诸葛瑾并没有看向小乔,就好像这里除了周瑜和他之外、并没有其他人,“难怪子敬每次都和我们说——哎,不提也罢。”
“子敬又说我什么坏话呢。”周瑜一边和诸葛瑾对话,一边用筷子夹起一片肉片,“景明说不会给我们做,结果还是做了几道,还故意做成厨子的习惯,真是为难她了。”
“按厨子的习惯做,你也能发现是端木夫人的手艺?”
“那当然,我一看便知。”
如此说来,当年那个能够做出新婚之夜后,几个月都不让明媒正娶她的丈夫靠近身侧半步的妻子,现在也和他有个精心培养的独生子。
到底是谁的功劳呢?
9,
过去。
庐江周氏的周郎,对待兄弟爽快,对待婚姻大事更是爽快。他不怕人知道,自己的结发妻子是自己指明的。
不过是自己的一个门客的女儿。是的,不是周家的门客,而是周瑜的门客。
说来也好笑,那门客原先家世背景不错,但门客的父亲去世后,碰上用金钱购买官职的时代,虚荣心作祟下,门客几乎花光了家财,当了一段时间高官。手里没了钱,才给周瑜当了门客。
周瑜跟着自己的媒人去登门求亲时,对方脸上的表情有趣到了极点。仿佛不敢相信这种好事会落到这种头上,又是欣喜又是惊讶,就好像得到了祖先的保佑那般。
“真是没想到周郎会看上我那个不孝女,她脾气也差也不会做事,您确定要娶我女儿吗?”
“是的,我很确定。”
“妾?”
“妻。”
周瑜娶门客的女儿为妻的事情,在短短的几日中便传遍了舒县。不知情的人们纷纷从那名女子的面容、才华,乃至生辰八字猜测周瑜为什么会娶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的女儿。
那流言越传越离谱,甚至到了“一定是因为这个女人有旺夫相”的程度。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
“嗯?”
“公瑾哥为什么要娶她?”孙权咬着周瑜送的鸡腿,刚咽下嘴里的东西,就忍不住发问,“真是因为面相吗?”
“阿权,哥哥教你一个道理。”
“愿闻其详。”
“娶妻不是看家世面相。你嫂子,脑子清楚,性子烈。最重要的是——”周瑜一把揉向孙权的头巾,然后狠狠地隔着头巾揉乱他的头发:“——我乐意,我想要,我得到。”
10,
不过周瑜娶那个门客的女儿,确实无所谓对方的相貌、家世背景、才华,这些他都有,他不需要再拿这些作为娶妻的标准。
所以他给孙权的答复,确实是实话,他喜欢。
那天,他去附近办事,偶然看到了蹲在巷子里、毫无形象的哭泣的女孩子。
“你——”
但这句话还没说出口,他就听见了女孩子的自言自语。
“他们就是想把我卖了,他们就是想卖了。”
声音很小,但不影响被周瑜听见。
“明明知道我嫁出去就是给人当奴隶,明明知道我们家现在一无所有,要么给人做嫁衣要么给人当奴隶,还催着我结婚生孩子给人当牛做马。男人让另一个人的肚子里长了个毒瘤,抹杀身体里的一切,留下一身的隐患还很可能要死,是个人都会觉得残忍。但是一说是让女人生孩子,大家又只会祝贺‘早生贵子’。这不是有毛病吗?”
周瑜躲在树后,双手不经意间环抱在胸前,嘴角勾起笑意,轻声低语:“这女子倒敢说,比那些只会迎合的大家闺秀有趣多了。”
“周公子。”
“嘘。”
周瑜饶有兴趣地听着她的咒骂,他并不生气,他只是单纯地觉得有趣。
有趣极了。
女孩子越骂越狠,甚至啜泣声也越来越响。
“这是谁家的女儿?”周瑜盯着那个把脸埋进膝盖,把自己缩成一团的女孩子,兴致逐渐高涨,随即询问身边的随从。
“我得去调查一下。”
“去吧。”
“是。”
有趣极了。
11,
这可真是**裸的厌恶的眼神。
明明是充满了恶意与厌恶的眼神,却因为被父亲要求为周瑜演奏乐曲,而被按在了台上。
半刻钟前,在宴席之间,所有人都喝的很开心,周瑜也心情很好,两颊泛红,这时,那位门客突然说道:“听闻周郎喜欢音乐,小女也学了些乐曲,敢问周郎可否愿意赏脸?”
“好啊,来吧。”
在欢声笑语中走到台前的,便是周瑜之前见过的那个女孩子。
“阿清,别苦着脸,笑笑,哎呀,笑一下。”
她却根本不搭理她的父亲,衣袖一挥,往地上一坐,就是演奏。
看得出,她一点不想来。
“对了,周郎可否认识什么能与小女般配的少年郎?您看,小女也不是小孩子了,一直嫁不出去,我和她阿娘可头疼了。”
周瑜很确定,端木清听到了她父亲的话,因为当话语进行到“嫁不出去”时,那和弦中明显带了怒气。
而且......
“错了。”
“您说什么?”
“和弦弹错了。”
“她大概是生疏了,肯定没好好准备,回去我就教育她。”
“无妨,这样也挺好。”周瑜却盯着台上的她,眯起眼睛,“音乐是用来表达的,就算只是在琴上胡乱拨弄,也是一种表达。何必揪着一些小错不放呢?人生尚且不止一种选择,音乐又为什么要追求那单一的正确?嫁不嫁得出去也不重要,古人的思想中,为国效力最为优先,其次是赡养父母,那婚配,是最不重要的事情。”
“......”
看得出,门客并没有接受周瑜的说法。只是迫于身份而没有反驳。
但这番话本来也不是说给他听的。
周瑜闭上眼睛,哼着她演奏的曲目,曲调比起先前,明显柔和了几分。
他再次睁眼时,她脸上的厌恶已经消失了。
再仔细观察一下,算不上美女但算得上耐看和清秀,身材高挑骨架偏大,一看便是能够更容易在生育中活下来的体型,先前能够说出那么一大段话,现在又展示出音乐能力,说明头脑不错。
“你要是这么在意,阿清的夫婿,我倒也有些想法。”
“您说。”
“过几天我让媒人亲自带他过去,等着吧。”
于是就出现了周瑜带着媒人登门拜访的一幕。
之后的事情就进行得飞快,所有的事情都在双方都很着急的情况下飞速进行——除了她本人之外都很积极。
是的,她想不想要不重要,只要她家里人和周瑜本人都想要,那么她除非和孙策的青梅刘耀一样连夜逃婚。
不巧,刘耀敢连夜逃婚,是周家的势力在帮忙送她出去。
她就没那么幸运了。
听说她多次反抗但均未果。
很可惜,想娶她是周瑜本人的意思,周瑜不松口,就没有人能帮她。
12,
新婚之夜,周瑜掀起新婚妻子的盖头时,那眼底的厌恶和嫌弃根本没有藏,她看起来一点没有因为婚配对象是大名鼎鼎的周郎而喜悦。
“知道我为什么选你吗?”
“不知道。”
“因为很有趣。”周瑜一把扯掉盖头,道,“像你这样反抗的人,我都很有兴趣。”
“你这是强抢民女。”
“随你怎么说,反正,你父亲把你嫁给我了,他可高兴了呢。”
原本只是个门客,一下子成为了主人的岳父,能不高兴吗?
“他就是个人贩子,他根本没把我当人!从以前就这样!他恨我!他现在如愿了!如愿了!”
“那,我帮你杀了他,如何?”
周瑜抬起手,用指腹摩挲着她的脸颊,或许是被他这番话惊讶到,她一下子没了动作。
“什么?”许久之后,她才缓缓地说,“那是你的门客。”
“那也是你爹。外面都在打仗,只要我派他为我作战,他便九死一生。”周瑜继续说道,他仔细地端详着她。
既然他这么想得到她,自然得给她一点表示。
“......满意吗?你最恨的人的生死,现在在你手中了。”周瑜盯着她的眼睛,突然很想亲她,“你嫁给了我,你就是周家的当家主母,区区一个门客而已,哪怕是你以前的仇家,只要你想,一句话,我就帮你杀了。
“需要这一切,只要你成为我的妻。虽然现在你我都已经在洞房中,但我给你最后一次反悔的机会,如果你拒绝,我便允许你对外说是我周郎不行,是你休了我,我也会配合你的说辞。
“当然,你也可能就此错过这个,能够凌驾于你父亲之上的机会。现在,选择吧。”
是选择权力,还是选择暂时的自由。
光点在她的眼中扑闪着,她似乎在思考。周瑜不着急,他确信她开不了那个口,她懦弱又善良,所有的发狠都只是嘴硬,所以只要读出她真实想要的意识并给出她想要的答复......
“你…… 你真能让我凌驾于他之上?”
“你是我周瑜的妻,自然能。”
一会儿后,她凑了上来。
周瑜闻着从房间里的香薰味,抬手解开她的衣带。
烛火扑朔,帷幕轻摇。
红与黑点缀了整个婚床。
13,
周瑜记得,当自己甲胄染血返回丹阳时,她第一次在家门口迎接了自己。
“怎么流了这么多血,受伤了吗?”
其实都是敌人的鲜血,不过,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她难得的慌乱,周瑜的心情颇好。
“亲你男人一口,你男人就回答你。”
这话刚一说出口,潮红飞上她的脸庞,她脚一蹬,转身就要离开,却被周瑜反手将手腕握住。
周瑜笑盈盈道:“你怎么不问问我,是不是帮你解决了你的烦恼?”
“你和你的狐朋狗友玩得那么开心,一封信就带着部曲私兵跑出去了,还有我什么事?”
“嗯,看来夫人在担心我,”周瑜一点也没介意,“解决掉喽,你的烦恼。从此以后,你不会再因为听到房门口传来脚步声,就瞬间从梦里惊醒。你不会因为安静而恐慌。不会因为担惊受怕而数日都无法安稳入睡......只要你有烦恼,和我说一声,我定替你解决。”
她突然愣在了原地,似乎没有想到周瑜真的会这么做,但那脸上随即而来的并不是愤怒,更像是一种混杂着悲伤与释然般、近似于“解脱”的情绪。
“谢谢。”
“作为感谢,是不是该亲亲你男人?”
她再一次红了脸颊,不过这一次,她没有转身离去,而是踮起脚尖,飞快地在周瑜的脸颊上擦过。
“这可不够。”周瑜抬手搂住她的腰,她便瞬间被他带入怀中,他的手指轻轻捏住她的下巴,“要这样才行。”
湿润又柔软,令人难以放开。
“真希望你以后纳妾的时候,还能记得你对我说过这些话。”她红着脸,故意说着口是心非的话。
要是真纳妾了,你肯定要闹了。周瑜的喉结上下移动。
他压低声音,贴着她的耳朵,道:“我周公瑾,只会有一个妻。”
周瑜的前半生过得很顺畅,想做的都能做到,想要的都能得到。
挚交好友,心中所爱,他从来都觉得自己不会辜负谁。
直到,孙策去世。
14,
时间回到现在。
宴席进行到后半段时,周瑜才想起,诸葛瑾好像还有一件事没有告诉自己,“遗忘”可不是诸葛瑾的习惯。
“对了,你之前说有三件事,这第三件是什么?”
闻罢,诸葛瑾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
“至尊说,他想问问你,为什么给诸葛孔明许配了他喜欢的女人,他却还是跟着刘备走了,是他孙仲谋没有魅力吗?还有别的办法可以得到诸葛孔明吗?”
“……”
“……”
周瑜盯着诸葛瑾,诸葛瑾沉重又缓慢地叹气。
......
周瑜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后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联姻可困不住诸葛孔明。除非将他强行留下,优待他、善待他,直到他原本效忠的人死去,仲谋拿下半壁江山。诸葛孔明定不会投奔曹贼,那他就只能选择为仲谋效力。”
“我当初也是这么和至尊说的。”诸葛瑾的叹气声更加沉重了,“至尊好像觉得自己白白让自己喜欢的女人和孔明完婚了。”
“虽然我确实说过,朝旭是孔明喜欢的类型,但我也没想到仲谋真会这么做。”周瑜端着水杯,摇晃了几下,“这件事我也有责任。你这样答复他吧,留,肯定是留不住了。但是诸葛孔明是聪明人,只要有共同的敌人,哪怕他不属于仲谋,也会出于大局考虑提供帮助,让仲谋不必忧虑。其实你也是这么想的吧,你居然都没哄好仲谋?”
诸葛瑾艰难又缓慢地摇头:“还和我哭诉,说朝旭因为这件事和他吵架,他为了让朝旭去联姻,还娶了步练师,因为猜到朝旭会因为刺激,一气之下去找诸葛孔明。他那一晚想到他们在做什么就难过,完全没心情圆房,让步练师看了笑话不说,还被人当弟弟哄了。”
“……这么喜欢就换个人啊。”
“公瑾这么喜欢原配妻子,就别纳妾啊。”诸葛瑾飞快地说完后,又补充了一句,“至尊说,‘公瑾如果说‘这么喜欢就换个人’,就这么回复他。’”
“不,这两件事不一样。”
“至尊心里,就是一样的。”
周瑜无奈地在心里叹气,无言地举起水杯:“干一杯?”
“行。”
个人回(周瑜篇):咨询。
完。
(注释1:霉变反应持续到最后,温度会升高到250-300℃引起自燃。)
(注释2:霉变产生可燃气体,遇火自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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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个人篇(周瑜篇):咨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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