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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个人篇(诸葛亮篇之二):耳畔的声音

1,

“您现在可有什么打算?”

“......我和苍梧太守吴巨有点交情,想去投奔他。”

那一边,刘备正在表示自己或许要前往交州的事情,这不过是在委婉地表示自己目前无处可去,若是孙氏有想法,他现在就可以转头去孙氏。

不过相比鲁肃,那一边用笔戳自己下巴的朝旭,倒是更让诸葛亮在意。

“童兰台是有什么想法吗?”于是,诸葛亮主动询问道。

那懵懂的孩子呆呆地眨了几次眼睛,本能地看向在场她最信任的人。

“没事,你说。”她最信任的人似乎没想到诸葛亮会主动找朝旭,鲁肃的眉头浅浅地皱了一下,“别害怕。”

想来他说出这句话时,已经在想要怎么为她可能说出的冒犯之言打圆场了。

她垂眸盯着书简上用几笔勾勒出的地图,手指无意识蹭过“交州”标注的位置,好半天才抬起头,眼神透着孩童般的认真。

“交州太偏了,我正巧有个叔叔跑去了交州避难,听说那里的瘴气能把北方人撂倒。刘豫州,您若是带着您的部曲下去,怕是要损兵折将。”

朝旭没有直接问他是不是不准备逐鹿中原,而是按照自己听来的交州印象、进行了分析。

说罢还下意识看向鲁肃,像学生等待认可。

刘备的眼底闪过一丝诧异,一时竟有些语塞。

单纯又纯粹的善意,让习惯在社交场合了说一句推三句的男人们同时露出了笑容。

这孩子倒真没听出弦外之音。

诸葛亮忍不住又多看了她两眼。

身高七尺有余,指根处有老茧;随鲁肃长途奔波却无疲态,身体素质佳,大概率能独立骑马。

聪明、矫健之余,却保留了孩子般的单纯与天真可不是好事。

诸葛亮忍不住想要操心。

“我们的兰台,很可爱吧。”

与此同时,鲁肃也无奈地摇摇头,顺着她的话往下说。

“确实,如你所说,交州一带并不适合江北人生存,这也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吴太守只是个想要偏安一隅的地方太守,没有争夺天下的愿望,要是曹操打到了那里,为了地方太平,估计也是直接投降。

“但想来,刘豫州肯定考虑过这个事情,却依然觉得交州是个很好的选择,才会下去吧?如果您心意已决,我们也不应该阻拦。”

诸葛亮抬起手,用羽扇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观察朝旭。

虽然他判断不出鲁肃是单纯溺爱孩子,还是看在她身后的人是孙权的份上才这么说,但这短短的几句话下来,倒是给了他们不少暗示:她确实是女子,但不要把她当下人,她说的话等同于他的意思。

朝旭似乎也重新梳理好了逻辑,再次开口:“交州地理位置离中原最远,也最不受控制,所以就算吴太守投降,你们在那里休养生息个十几二十年,积蓄力量,再从交州起势反推,确实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只是,已经一统天下的曹操,难道会原地踏步吗?你们休息十几二十年,那曹操也一样,若是曹操同时推行善待百姓的政策,那你们休息期间,民心也肯定会归附,你们的起义必将失败。”

是一点没有想过与刘备联手。

不过从时间判断,他们出发时,刘琮还没有投降,所以孙权交给他们的使命势必不是与刘备联盟、然后共同对抗曹操。

很大概率,只是让他们去荆州捞点好处。

所以他们现在见诸葛亮他们,是鲁肃与她、而非孙权的意思。

她不可能代替孙权做主,自然就只能让刘备自己说出自己的目的。

看来她也不是看起来那么单纯。

那双眼睛和脸,还真是具有欺骗性。

诸葛亮忍不住加深了对她的兴趣。

她的一番话让刘备的表情变得有些僵硬。诸葛亮只是副手,自然不能代替刘备做主,只是这样僵持下去,或许他们的目的就要就此失败。

好在,鲁肃并没有让他们继续难堪,好一会儿后,他才发出了轻笑。

“这样吧,我也是带着我们孙将军的旨意来的,不和你们开玩笑了,您可以试着听听我们孙将军的意思。遇到曹操的选择不会比那刘琮强。而孙将军接手父兄的基业,几个月前成功攻打江夏黄祖替父报仇,眼下正是我们士气最旺盛的时候。

“同时,将军礼贤下士,待人友善,他能不论出身、年龄给予合适的待遇。看您是否愿意与我们孙将军联手,共同攻克曹操。您眼前这位童令使,也是他提拔上来的人才。”

鲁肃的这段话总算是说出了刘备的目的,刘备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连连点头,道:“好。”

这样,这件事就算暂时达成了。

诸葛亮抚扇浅笑。

他注意到,刚才说着漂亮话的她突然红了耳朵。

比起突然害羞,倒更像是第一次出使,所以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了什么一样。

都还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就说了那么漂亮的话,还差点让刘备得自己说出自己的目的。

巧合?还是本能?

或者说,初生牛犊不怕虎吗?

“孔明,这次可否麻烦你帮我跑一趟江东,作为我的使者去见见孙将军?”这时,刘备看向诸葛亮,“你也看到了,这后面还有很多人跟着,我不方便走,我准备先跟刘公子去一趟江夏,这次就辛苦你了。”

“那是自然,主公,我很乐意为您效劳。”

诸葛亮后退半步向着刘备行礼,直起身子时,刻意往她的方向看了眼,在对上视线的下一秒,立刻朝向鲁肃,道:“麻烦您了。”

“别客气,我是子瑜的朋友。”鲁肃突然说道,“我看你们有些相像,又都姓诸葛,若是搞错了,还请谅解。”

“您没有认错,子瑜是我的兄长,我们也有很久没见了,既然您是我兄长的朋友,那也就是我朋友。”

这一句话后,她转向他,似乎想从他的脸上找到与熟人相似的地方。

说起来,朝旭是孙权的兰台令史,诸葛瑾是孙权的长史,他们几乎可以说每天都会见面,那么他们肯定会很熟悉彼此。

“子瑜的弟弟这么年轻吗?”她下意识地说,“我平常工作的时候也会见到他,我一直以为——”

她的声音突然卡在了喉咙里。

因为太熟悉,所以下意识地要说出冒犯的话吗?

诸葛亮通过她戛然而止的话如此判断。

看来是真的很熟悉。

若是如此,那打听她的事情,就容易多了。

“兰台,”那一边,鲁肃为这个令人操心的副手打圆场,道,“子瑜也就三十多岁,你不能因为他最近照顾孩子显得疲倦,就以为他年纪大吧。”

“四五岁的孩子,确实正是让人操心的年纪。”

说完,朝旭忍不住笑了起来。

笑起来的模样倒是令人怜爱了。

诸葛亮忍不住想。

2,

前往江东的路上,她跟着鲁肃一起凝望长江,其间小声地交谈着什么,脸上挂着放松的笑,与方才议事时的紧张截然不同。

“说起来,孔明从徐州去荆州,走的也是这条长江路吗?”

鲁肃转头询问诸葛亮。

“不算,最开始我随叔父先到了豫章,在那里呆了两年,之后才去了荆州。”诸葛亮如实回答道。

“从徐州到豫章......”鲁肃思索了片刻后,借着这个话题转向朝旭,“说起来,从徐州到豫章,如果中途有停下落脚,是不是会经过童兰台老家?”

“嗯,确实,不过我九岁就跟着母亲去庐江了,就算来了,恐怕也错过了吧。”

“说不准去过兰台家呢。”鲁肃开玩笑道,“那这么一想,兰台和孔明也挺有缘分了。兰台和子瑜天天见面,子瑜有提过孔明吗?”

“实际上我们的工作内容不一样,子瑜也不会在幕府聊自己的家里事。”

“看那子瑜,真是公私分明。”

诸葛亮听着两人对话,目光却被朝旭吸引。

她一边和鲁肃开玩笑,一边扶着栏杆,盯着船边的鸟:每当船卷起江中小鱼,那贴着船飞行的鸟儿便会眼疾翅膀快地将小鱼叼走,她专注地盯着那鸟与鱼的较量,似乎充满兴趣。

真是和猫一样。

就在诸葛亮的脑子里冒出这个念头时,那个声音像是要回复他的这个念头一样,出现在脑海中:“你说谁是猫呢!猫能和你过一辈子吗!

诸葛亮下意识地小声回了句“没有把你当猫哦。”,又像是怕被察觉般,赶紧移开视线。”

3,

刚下了船,便有一位与诸葛亮年龄相仿的青年朝几人迎来,鲁肃和她迎上去时,青年脚步轻快地窜到两人面前,一手拍着鲁肃的肩膀,一手搂住她的腰,丝毫没有对访客避讳亲密互动的意思。

下一刻,他看见了紧随其后的诸葛亮。

“你就是子敬信里说的诸葛孔明?刘豫州的使者?”

“是,见过孙将军。”

他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

“不好意思啊,我们现在有些急事,还请您先在我们接待室等候,晚些时候我亲自见您,实在是不好意思。”

“哪里的话,我也早就做好要等您接见的准备了。”

孙权微微点头,侧身靠近朝旭时,语气却软了半分,手指还轻轻碰了下她的衣袖,那亲昵模样与对下属的疏离截然不同:“这一趟辛苦了,你不必来参加议事,你和孔明先生在接待室休息就好,我晚点回来。”

4,

接待室中,朝旭收起自己的笔墨三件套,与诸葛亮四目相对。

明明是该闪烁着警惕的目光的时刻,她的眼睛里却闪烁着不安与惶恐,在诸葛亮眼里倒真如同猫咪一般令人怜爱。

诸葛亮不想给她太大的压力,便没有去看她,只是缓慢地摇着羽扇。但自己不给对方压力,好像给了她可以盯着自己的暗示一样。他的余光里,她分明在盯着自己看。

盯得时间过久,让诸葛亮加快了用羽扇给自己扇风的动作。

真不知道该说她大胆,还是胆小。

“我听闻,我主公有一个侄女,也在江东?”

诸葛亮最终主动打破了沉默,他巧妙地选择了一个朝旭能接上的话题。

朝旭眨眨眼,收回注视,道:“从辈分上来说,算是吧?没想到中山靖王刘胜那么多孩子,玄德公还能知道自己有个侄女在江东。”

“毕竟要来找你们帮忙,肯定要先做好功课。”

其实是刘耀自己说的。

刘备那侄女时不时会提起自己留在江东的妹妹,并时常表达出愧疚。诸葛亮并不想评价她,也知道比起评价她的人品,她在治病救人方面的才华在刘备军中至今无人能敌更为重要。

现在提到她,只是作为话题而已。

就像鲁肃提到诸葛瑾作为亲近的契机那样。

“我听说刘夫人还有个姐姐,原本是姐姐要嫁给孙将军的兄长,结果这个姐姐去了南方,就再也没有踪影了。”

“孔明的消息很灵通啊?说是去找长生不老的办法,如果一路往南走,可能现在已经在吴巨的地盘了。你到底知道我们江东多少事情?如实交代?”

“哈哈,哪里的话,实际上,那个说要去南方的姐姐,现在已经跟着我主公了。现在应该已经跟去江夏了。”诸葛亮笑笑,“不瞒您说,刚才那些事情,就是她告诉我的。”

她的眼睛里一瞬间出现了警觉。

就好像诸葛亮想诱导她做坏事那样。

“难不成,刘豫州说,和吴巨有点交情,所以去投奔吴巨这件事,难道也和他那个侄女有关?”

“算是吧,她在我们那里说过,如果不是搞反了南北,她应该已经在交州了。”

“......真的吗?”

“她是个在方向和感情上,都挺懵懂的人。”诸葛亮说,“不过,若不是因为她可爱的这一面,也不会和我们子龙将军结为连理了。”

“我以为她不想成亲才逃婚。”

“她应该只是不想和竹马成亲所以逃婚而已。”

“和竹马。我夫君也算是我的竹马了。” 她蜷了蜷手指,语气带着点委屈,“可他外出打工三年,就孩子出生那年回来了一下,就没见过这么不着调的丈夫,他弟弟都比他像个孩子他爹。”

说罢还轻轻踢了下桌腿,像在发泄不满,完全没意识到和初次见面的人说这些有多不设防。

诸葛亮不着声色地眯起了眼睛。

“我以为您的丈夫是吴侯?”

“孙将军,孙将军......”就在她要继续唠叨时,她好像突然意识到自己不该和初次见面的人说这么多,赶紧摇摇头,把话题绕到诸葛亮的身上。

“不提他们了,孔明先生,我可以问问,你的主公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吗?”

5,

“我的主公,礼贤下士,心怀天下——”

“这部分客套话就不用说了,子敬兄夸孙将军也是这几句话。”

“那孙将军并非如此吗?”

“他当然如此。”

“既然如此,为什么童兰台会觉得这是客套话?”

她一下子沉默了。

这可不好。他没准备让她为难。

短暂的思索过后,诸葛亮便换了种说法,说道:“童兰台应该是觉得这几个词听腻了,那我换一种说法吧。他是个很有趣的人,会花很长时间编织一顶帽子,尽管很多人都不理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看起来是个中年人了,但本质上又如孩童般纯粹。他——”

诸葛亮分明注意到,在自己这样用具体的故事描述刘备时,她眼底出现了如同孩童般清澈又专注的神情。

似乎有人说过,心思深沉者的眼睛也会如同孩童一样,只是眼前的女人,大概真的只是单纯地、专注于他所讲述的故事而已。

就在诸葛亮还要继续讲述时,孙权的亲信走了进来:“孙将军有情。”

诸葛亮随即停下讲述刘备的动作,友善地和她眨眨眼睛:“下次回答您。”

“您先去忙吧。”

朝旭说完这句话的下一刻,孙权的亲信又说道:“童夫人,孙将军让您一起去。”

夫人?刚才诸葛亮还在想她的夫婿不是孙权,可这一下来看,又像是在指孙权。

更关键的是,连鲁肃称呼她都是“兰台”,孙权的亲信也应该如此称呼,但现在却以“夫人”之名,这其中多少有孙权的意思。

诸葛亮快速地观察了一下她,并没有意外和不满,倒像是早已习惯。

6,

诸葛亮很快便从诸葛瑾的口中知道了她与孙权与她的竹马的事情。

作为孙权的长史,诸葛瑾自然也跟随孙权来到了这里。在向孙权表面自己的来意与刘备的立场后,诸葛亮便被孙权的亲信带去了诸葛瑾的落脚地。

到达时,诸葛瑾正对着什么东西唉声叹气。

“诸葛长史,诸葛使者来了。”

孙邵的这句话,让对方抬起头看向他们,仅仅几次呼吸,诸葛亮便看到他的脸上出现笑容,连眼角的皱纹都挤了出来。

“孔明?真的是你吗?”

“见过兄长。”

“进来吧,别行礼了,都在江东了。”诸葛瑾把手里的东西反扣在案上,小跑着就从案前移动到诸葛亮面前,接着就把自己的手放到诸葛的肩膀上,“不错,长高了,强壮多了。”

诸葛瑾一边感慨,一边从上往下观察诸葛亮,欣慰之情溢于言表。

“我看你回信的时候,还以为没机会见到你了,真好,又见到了。”

“兄长言重了,就算我不跟随而来,我也一定会抽空来看看你。”

“都说了别这么客气,来,坐。来人,倒水!”

......

兄弟之间感动的再会结束时,诸葛亮向诸葛瑾问出了关于朝旭的问题:“对了,童兰台到底是孙将军的夫人,还是她的丈夫另有其人呢?”

诸葛瑾端着水杯的手停顿了片刻:“你别和我说你看上人家了。”

“单纯好奇。她既然已经有家室,我又怎么好插足?”

“我实话实说,你别外传。名义上,她是陆议、陆伯言的妻子。只是被孙将军派去海昌县,已有几年时间。”诸葛瑾缓慢地解释,说罢还扫了眼门外,眼神带着点谨慎,“你也看到了孙将军与她的亲密行为。其中纠葛,你懂就好。”

“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是。”

“陆伯言,吴郡四大家族的陆家?”

“是。之前是代理族长。”

这事可就微妙了。

孙家与陆家算得上有灭族之仇,那陆家现在低着头给孙家打工,怕不也是因为不得已和没有选择。

诸葛亮虽然身在荆州,但也听说过这段故事。

陆家的族长陆绩、代理族长的妻子孩子被留在幕府中,代理族长本人则去了遥远的海昌县。

哪怕这其中没有朝旭的关系,也不难推测孙权的用意。

诸葛亮举起羽扇,眼睛从羽扇的上方露了出来,饶有兴趣地透过诸葛瑾的眼睛思考着什么。

“你这孩子,我们兄弟俩难得见一面,你就想知道这个吗?唉,说起来,你娶妻了吗?”诸葛瑾似乎不想继续关于陆家的事情,迅速转移了话题。

也是,诸葛瑾身为孙权的长史——与朝旭一样离孙权最近的人之一,确实没有立场议论孙权把与自己有仇的仇家人送去偏远地区的同时,又抢了人家的妻子的做法。乱世之中,私德早就成最后需要考虑的事情了。

于是,诸葛亮也没有为难哥哥,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原先有,现在,我与前妻和离了。”

“这样。”诸葛瑾似乎也没有很遗憾,只是将双手环抱于胸前,身体轻轻摇晃后,停下动作,道,“以你的性子,比起家室外貌,更看重才华。而能够满足的你的要求的人,我是知道几个,但都已经嫁人,不合适再介绍。”

“无妨,不碍事,”诸葛亮笑笑,“我们兄弟二人能重逢就是最好的消息,我估计孙将军之后会让我跟去前线,所以过几天我们又得分开了,介绍了也没用,现在就不要想那些身外之事了。”

7,

如诸葛亮预料的那样,孙权将他和朝旭一起弄上了周瑜的大船。诸葛亮清楚自己只是外来使者,可以跟着看看转转,但在正事上,他最好保持沉默。

……

“孔明,我的脚好冷,你的肚子借我暖和暖和。”

“......”

诸葛亮睁开眼睛的同时,他听见了隔壁的稀疏作响,伴随而来的,还有疲倦的伸懒腰的声音而被子被翻开的声音。

他侧身朝向木板墙的方向,手指微屈,扣响木板。

“今天怎么了?累成这样?”

他贴着木板,向着住在隔壁的邻居提出疑问。

“学射箭去了。”

她的声音从隔壁传来,带着抑制不住的开心。

“兴霸说我很有天赋!没什么事就去他那边练练。”,紧接着是被子摩擦的声音,像是在兴奋地翻身,完全没了初到战船上时的拘谨。

军用弓可不轻,诸葛亮忍不住想道。

于是,他也发出了由衷的称赞:“很厉害,我很少见到女子能拉开军用弓。”

冬季、江上、夜晚。

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就是寒冷的具象化。

诸葛亮听见隔壁传来身体与被子摩挲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脑海里仿佛出现了一只小猫在努力用尾巴盖住自己的脚取暖的画面。

同时,他的脑子里也想起了刚才在梦中听到的声音。若是梦里的她感到了寒冷,那现实中的她是不是也感到了寒冷?只是梦里的她会大声地向他求助,现实中的她与他并不相熟。

尽管如此,诸葛亮也想帮她。

8,

次日的夜晚,诸葛亮侧躺在床上,再次听见隔壁传来人声时,从怀里掏出了白天从后勤处申领的姜片。

“咚咚咚。”他用手指扣响木板。

“怎么了?”隔壁传来她的声音。

“我最近脚有点冷,”诸葛亮说,“一想大概是不适应江上的湿气,想起把姜片放在脚底可以帮助改善,于是去后勤要了点姜片,没想到后勤给多了,不知道您是否也和我有一样的困扰呢?”

“......谢谢。”

“举手之劳。”

不知道为什么,在听到朝旭的小声道谢后,诸葛亮的嘴角扬起了幅度。他从床榻上坐起,裹上外套,推开床脚的门、绕到她的门口。

“咚咚咚。”

轻声扣门口,他推开一个小缝,将姜片塞进缝里,门缝里传来她小声的“谢谢”。

再次关门后,他快速回到自己的被子里,无言地听着隔壁的动静。

皮肤与被子的摩擦声,翻身起床声,床板嘎吱作响,之后又是皮肤与布料接触的声音......

实在是暧昧至极。

“孔明,你怎么还不睡觉,说了多少词,熬夜对身体不好。”

脑子里的声音适时地响起。

诸葛亮的嘴角扬起弧度,轻声道:“......晚安,童兰台。”

“晚安。”

没想到,回答脑海里的声音的话语,被隔壁的人听见,那人用着和诸葛亮脑海里的同样的声音回答了他。

完全一样的声音让诸葛亮在一瞬间混淆了幻想与现实。

这可不好,这可不好。

9,

诸葛亮被周瑜搭话时,余光正注视着在不远处被另一个将军勾着脖子往前走的朝旭。

他听不到他们在聊什么,但从她闪闪发亮的眼睛里,猜测她或许正要去做一件值得她期待的事情。

“看什么呢?”周瑜发出声音,打断诸葛亮的心思。

两人并不熟悉,不知怎么的,从童年到共同认识的人都无法顺利展开话题,直到诸葛亮无意中提到自己在故乡时,曾经喜欢过一首歌。

“你喜欢《梁父吟》?哪个版本的?”

“不知道周将军是否知道徐州民谣的那一版?”

“徐州,徐州,我有点印象。”

周瑜终于对话题产生了兴趣。说着就哼了两段旋律,那旋律一出,便让诸葛亮仿佛迅速回到了童年的时光。

在小溪边和姐姐一起打水漂,带着弟弟举着个网兜漫山遍野抓虫子,盘腿坐在屋顶上看着远方、等着哥哥游学归来给自己带新书......

只可惜那样美好的时光一去不复返,曾经富裕的诸葛家在战乱中渐渐落魄,以至于今日。

“......后面是什么来着,是这个吗?”周瑜似乎忘记了后面的曲调,换了几种旋律,都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诸葛亮回过神来,道:“没错,周将军哼得很对,不愧是‘曲有误,周郎顾’的周郎。不过我在原曲的基础上又修改了一些地方。”

“哦?”周瑜似乎产生了兴趣。

“我想听听——虽然很想这么说,但好像我有事情要做了。”

“您先忙。”

诸葛亮看见了朝周瑜走来的、他的副将,意识到他们有正事要谈,便识趣地离开。

就在这时,耳朵里又出现了那个熟悉的声音。

“快看!快看!理我!快理我!”

又来了。

原本那个声音只是偶尔会出现,但与她见面之后,出现的频率就增加了。

就好像另一个世界的她在催着这个世界的他,去接近这个世界的自己一样。

“不管是另一个世界还是我想象中的人,都不过是虚幻之物,怎么能受虚幻之物的影响,去接近现实中存在的另一个人。”

诸葛亮小声呢喃着,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10,

……

火。

通天之火。

在冬日的赤壁熊熊燃烧的火。

尽管是在对岸燃起,但被送回来的伤员身上,也难免会有火星子在闪烁,往那火星子上踩两脚或是一盆水泼上去,确保江东的大船不要变成对岸的模样。

诸葛亮将衣袖挽起,附近的医师往他的怀里塞了一个草药箱就消失在嘈杂的战场中。

这便是“不管你是使者还是什么人,这里就交给你了”的信任吧。

原本,火会被这长江之水扑灭,但这次,江东的烈火仿佛要将这长江都烧尽一样,空气中到处是木头燃烧和皮肤被燃烧的声音。

在对岸被点燃的,又岂止是曹操自己的北方军队,怕是为了这场水战,连刘表留下的水军也加入了。

但诸葛亮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去关注前线的事情,他只是穿着统一发放的甲胄,和周围的江东的医师们后勤们一起紧急处理着伤员的情况。

“快!曹军要逃跑了!能作战的都跟上!”

“你别去了!你都伤成这样了!”

“我还能跑算什么伤!这可是军功啊!”

“快走!晚了就赶不上了!”

无数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诸葛亮看不清周围到底有多少人跑出又跑进,只是在周围不再有人跑出后,才有空抬起头,观察船上的情况。

大部分的后勤和医师都被带去了前线,留下的都是年轻的新手医疗兵或者老人,而相对的,被留下的伤员,大多都是连呼吸和行走都困难的重伤患者。

她站在最中央的地方,似乎完全意识不到自己现在是这里官职最高的人。

“你脑子坏掉了吗!不能用那个!”

她尖声喊着,冲到另一个年轻的医疗兵身边,抢过她手中的草药,大声地指示那孩子拿来她需要的东西。

“兰台!血止不住!”

“按住!我马上来!”

她加快手中的速度,飞快地和旁边的孩子交代后续的操作后,又赶赴下一个伤员。她本能地在竭尽全力,本能地想要救下每一个需要她帮助的人。

只是不再前进的人大多都已经没有前进的力量。

“针线给我!按住他!”

那人的伤势过重,哪怕用针线缝住伤口,也难以活下,更别说她的本职并非医师,只是有个大致的记忆,并没有那么精准的手艺。

缝完最后一针时,士兵的胸膛突然不再起伏。她的手随即僵在半空,身体剧烈地起伏着,眼泪堆在眼眶里,却没哭出声。

“兰台!”

而在下一刻,又有人在呼喊她,她猛地用袖子擦了一把脸,声音带着点哽咽,却坚定地站起身便朝着下一个人跑去。

就在这时,诸葛亮的脑子里又一次出现了她的声音:“孔明,我救不了他们,我救不了他们。为什么这场仗非打不可,为什么大家都要去死呢?他们做错了什么?是被放弃了吗?就像是丢掉垃圾一样,被放弃了吗?孔明,我该怎么办才好......”

那声音凄厉又绝望,哪怕只是听着,诸葛亮都会感觉心被揪起。她看起来那么弱小,却又那么坚强。

“使者先生,这些交给你了。”

“嗯?嗯。”

诸葛亮措不及防被后勤塞了一大团粗布,在反应过来之前,后勤就跑去了另一边。

她喊着那些累倒的同伴们的名字,将他们从梦中唤醒,继续投入到下一轮的抢救中。

11,

一切归于平静。

年轻的医疗兵们和后勤们在船的甲板上睡得东倒西歪,完全没有觉得穿上到处是烧焦或残缺的躯体会影响他们入睡。

她靠着桅杆,双手环抱着双膝睡着了。

诸葛亮从船舱中找来毯子,依次给睡着的人们盖上,来到她的面前时,手中只剩下一块,他本想不吵醒她,但脚踩在船甲板上发出吱呀声,让她猛地一个点头,睁开迷茫地眼睛,与他对上了视线。

“我睡着了吗?”

她的声音里满是疲倦,呼吸也很是缓慢,似乎还在睡梦中一样,似乎只要再次闭上眼睛、就能立刻回到梦中。

实在是令人怜爱。诸葛亮想道。

“是的。”他将毯子放在她身上,“您睡着了。”

她盖着毯子,发了好一会儿呆,诸葛亮也没有离开,只是站在她面前,等待她苏醒。

“还有伤员活着吗?”她怀抱着双腿,低着头,似乎在强打起精神与他对话。

“一定要说的话,”诸葛亮的羽扇轻扇着,他四下张望,最后,他的羽扇指向了一处,“那里还有几个截断腿保命的还活着。”

“孔明。”

她呼唤了诸葛亮的名字,那声音与诸葛亮现在在脑海中听到的一模一样,若是可以,诸葛亮愿意拥抱她,让她可以靠着他的肩膀释放压力。

“我在这里。”他在她的眼前蹲下,忍住想要伸手为她擦去脸上的灰烬,再摸摸她的脑袋的念头。

“我之前没关注,现在这里最大的官是谁?”

“最大的官?”

“我们不能在船上飘到周将军回来。”她说,“留在这艘船上的,权限最大的将军或者官员,是谁?我要去问问他什么时候回去。”

“是您。兰台。”

“我?”

她愣在原地,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却还是在所有人需要她的时候,以最快的速度赶到,没有想过自己如果做错了会怎么办,只是竭尽所能去做手中的事情。

“其他人呢?”

“能打仗的和高级医师全都走了,”诸葛亮凝视着她,“或许战死的人里有更高级的将军,但我来这里没多久,也认不出所以死者的身份,至少在活着还有行动能力的人里,您拥有最高权限。”

朝旭依然没有反应过来。

也不知道是不相信,还是不敢相信。

于是,诸葛亮解释道:“您是孙将军任命的兰台令史,兰台令史,隶御史中丞,掌书奏及印工文书,兼校定宫廷藏书文字,秩六百石。虽然孙将军不应该给您任命这么高级的官员,但他既然如此任命,您就是江东的兰台令史,所以,您现在是这艘船的最高指挥官。”

“都没几个活人的船上当最高指挥官,可真讽刺,难怪一直没开船。”她深深地叹了口气,“怎么没人告诉我这件事。”

“或许是因为大家都很累了吧。”诸葛亮安慰道。

最高指挥官,虽然这船上剩下的人不多,但也是极大的权力。甚至在返回港口后,还能在给孙权汇报时加上对自己或是周围人有利的内容。

在回去之前,她有权决定那些已死之人的归处,有权决定剩下的物资如何使用,连剩下的人都要看她的脸色、听从她的指挥。

但她看起来,更多的却是迷茫。

于是,她看着诸葛亮的眼睛,说:“我记得你是刘豫州的军师?”

“正是。”

“......教教我,我该怎么让大家回家。”

“您不担心我一个外来人,把这一船人带去别的地方?”

朝旭却认真地凝视着诸葛亮的眼睛,说道:“我相信你,就像我相信孙将军一样。我做不好最高指挥官,但大家都想回家。现在这艘船现在全权托付给你,如果你需要,我的印绶也全部给你。请你,带我们回家。”

坚定、顽强,将信任全部托付。

哪怕弱小笨拙,也要竭尽所能。

不会被权力冲昏头脑,而是在担心自己无法承担起权力带来的责任,想要做到最好,于是将手中为数不多的力量都交给自己。

诸葛亮凝视着她,脑子里那个会和他撒娇的声音的形象,渐渐被眼前这个真实存在的人代替。

于是,他用羽扇短暂地挡住了脸,让朝旭一时间看不见他的表情。

好一会儿后,他移开了羽扇,缓缓从地上站起,又将袖子从胳膊上放下,朝还在地上坐着的她伸出手:“兰台放心,亮必不辱托付。”

个人篇(诸葛亮篇之二):耳畔的声音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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