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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4章 个人篇(陆议篇之七): 祭祖

0,

初秋。

陆议选了一个不太炎热的日子,将陆抗接回身边祭祖。实际上,今年吴王孙权密信给他,让他做好九月攻打曹魏的事务,他本想将祭祖的事情延迟到这场战结束。偏偏今年陆延从益州回来,陆议自觉应该给祖先汇报这件事,便坚持进行祭祖。

话虽如此,因为时间紧迫,主要目的又是和祖先汇报陆抗和陆延的事情,这一次的祭祖的规模之小,只有少量族人出席,其中自然包括陆瑁家和陆绩的遗孤们。

陆抗从陆家出来时,还没有彻底睡醒,迷迷糊糊地趴在她的肩头。他被陆议的妻子从吴王宫带来,舟车劳顿,前一日夜晚才到达,第二天又要早早到达现场,年幼的孩子根本睡不够。

“祭祖不能等回来?”为了不打扰陆抗,她的声音压得很轻,但这不妨碍陆议听出她话语间的埋怨,“蒹葭这么小,你就让他舟车劳顿。”

陆议自觉理亏,只能先从她的怀里接过孩子,才说道:“我也不确定这场战会持续多久,延儿的事情也不能拖延太久,‘死了’又‘活了’,总得给祖先们一个交代。正好也让蒹葭跟着学习一下。”

“蒹葭才三四岁。”她颦眉道,“你现在教,他也根本记不住,我都拿不准他能不能记得今天发生的事情。”

陆议本想说陆延五岁就跟着他应酬了,又觉得一旦提起,她就要反问他,是否知道给了陆延多大的压力、才让他毅然决然私奔去益州。才有了今天的一系列事情。

于是陆议识趣地闭了嘴。

1,

陆抗睁眼发觉抱着自己的不是她时,瞬间眼泪汪汪,左右折腾,见到她就在旁边,立刻伸着手要她抱抱。

她最受不了孩子哭闹,眼看着就又要抱回去时,陆议的余光里便出现了迫不及待想见孩子的孙茹。

“朝旭。”他只是轻轻开口,她便注意到来人,“让阿茹抱他吧。”

她妥协了。

他点头的片刻里,听见孩子哭闹的孙茹就来到了他们眼前,手伸在半空,着急忙慌地想要接过陆抗。

陆议一边想着“若是陆抗到了孙茹怀里还在哭怎么办”,一边伸出手,将陆抗交给了陆抗分别两年的亲生母亲。

实际上,陆议的顾虑兑现了一半。

陆抗见到不熟悉的女人来抱自己,哭声更大,但是当他伏在她的肩头,被她用颤抖着的声音轻声哄着时,竟奇迹般的减弱了音量。

“乖,乖,没事,没事,阿娘在、不是在这里吗?”待到陆抗哭声停止,孙茹才像是想起还有旁人在场版,抬起头看向眼前人,“蒹葭,蒹葭就交给我吧,伯松和子璋叔他们在里面准备祭祀的物品。”

“好。”

没有过多的交流,陆议垂下眼帘,妻子也在这时突然将手指伸入他的指缝间,与他十指相扣。

陆议知道她向来不喜欢内斗,面对不想面对的事情时,便会本能地逃避。

他不想让她有任何误会。

于是,他握紧她的手,朝着孙茹轻轻点头后,便朝着院子里的贡品陈设区走去。

秋风吹来,卷着落叶一路向前,将落叶缓缓带到摆放贡品的长案上。

“哪里来的妖风!”只见一小少年大呵一声,动作浮夸地倾斜着身子将落叶挥到地上。

陆议敏锐地察觉到身旁的人身子一僵,脚步也停在原地,待到她回过神时,她才无奈地解释道:“我以为是郁生。”

“他是郁生的弟弟。”

“难怪背影如此之像。”

郁生,即陆郁生,是已故的陆氏前任族长陆绩的女儿,新婚不足三个月,便卷入张温案的余波中,妻子曾求吴王放过陆郁生,吴王松了口,陆郁生却拒绝了她的好意,执意与丈夫张白一同离开,至于今日。

这时,他们的身后传来陆抗稚嫩的声音:“饭,饭,要吃饭。”扭头看去,那孩子正伸长了手想去够长案上的贡品,孙茹一人无法控制,眨眼间,陆抗的半个身子就已经悬空,眼看就要摔下时,陆议伸出手,抓住了陆抗,并将其扶回孙茹怀中。

“乖,别闹,那是给祖先的,”陆议轻松安抚道,“等祭祀结束了,有好吃的。”

“好吃的!”陆抗连连拍手,咯咯咯笑个不停,很是开心。

突然,陆议察觉到有一道不怀好意的视线从侧面投来,他立刻朝那个方向看去,却只能见到陆延在低头指导侄子后续的祭祀安排。

2,

祭祖开始前,陆瑁本想将陆延推到宗族长子的位置上,却在陆延走到半路时,被陆议抬手挡了下来。

陆议不是没有看见陆延僵直的身子和尴尬的神情,底下的晚辈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其中一个想要出声时,被带着他的长辈捂住嘴,低声说着“回头和你说,现在别说话”。

那些熟悉陆延的的长辈们则都无言地移开视线,本能地想要避开这份死寂。

“伯言,伯松既然已经知错回来,是不是……”

“他是不是因为知错了才回来,他自己清楚。”

陆议的一句话,让陆延的眼底出现了怨恨。

“……那你也不能让孩子站到外面去。”

“伯松,伯松,到阿娘这边。”

妻子朝陆延招手,又埋怨地看了眼陆议,倾着身子把陆延拉到自己身旁。她的这番举动,让原本分列两侧的族人面面相觑。

原本,族人及其女眷们分列两侧,中间是留个族长及族长的儿子的。现在妻子把陆延拉到了女眷那侧,剩下的人一下子失了主意。

偏偏这时,独自呆在“族长幼子”位上的陆抗坐立不安,频频朝妻子的方向伸手,眼看着就要哭出来,让场面更加混乱。

妻子开了口,道:“伯言,本来也只是和祖先汇报家事,不用做那么正式,就按家庭来站吧。”

“行,你说了算。”

陆议同意了。他确实也不希望节外生枝。

底下的人这才渐渐安心,开始变换位置,站定时,妻子将陆延和陆抗都拉到了旁边,孙茹跟在陆抗身旁。弟弟陆瑁及其家人站在另一侧,剩下的族人们也按照亲疏远近重新站立。

3,

祭祖开始了。

一声“迎先祖神位!”落下,乐工开始吹响请神乐,众人鞠躬迎接,陆议原本担心陆抗不熟悉规矩而失了礼数,余光瞥向那侧时,却见他乖乖地学着长辈们的模样鞠躬,起身时看长辈们没起身,又匆匆忙忙弯下腰。

陆议突然想起陆延第一次参加祭祖时,似乎就已经能记住起身的时机。

也就是这片刻的分心,让他比往常迟了一些起身。

起身时,先前察觉到的那丝恶意再次出现,陆议锁定源头时,却让妻子以为陆议在提醒她让陆抗上前,妻子拍拍陆抗的肩膀,轻声说:“去你爹爹那边,爹爹怎么说,你就怎么做。”

“好!”

小小的人儿大大的气势,逗得周围长辈一阵无声的欢喜。

接下来的祭祖中,陆抗先是不小心把祭祀的酒洒在案上,后是在献食时,手欠摸向一块鹿肉,被抓个正着。

陆议只觉得头疼,首先三四岁的孩子训了也记不住,再者妻子就在旁边盯着,以妻子的溺爱程度,怕不是他一开口,就要来上一句“他才多大?”。

于是他也只能耐着性子一点点纠正。

而他先前察觉到的不怀好意,也在渐渐化为怨恨与不满。他大概猜到了这视线的源头,也大概猜到了其主,但他没有做声,只是告诫自己要先将祭祖做完再去做打算。

流程终于走到了向先祖汇报近况的这一步。

4,

“维初秋吉旦,裔孙议,谨以清酌、庶羞之奠,拜告于我陆氏列祖列宗之灵。

“窃以宗祊为重,血脉为根,今谨陈二事,乞禀先祖,伏望垂听。”

陆议熟练地背诵着提前写好的祭词,旁边的孩童已经开始坐不住,不断地想要离开,陆议便不动声色地将他按在自己面前。

“其一,关于延儿。昔延儿稚悖,不明大义,远走他乡,背我宗族。议曾恭禀诸先祖,削其宗子之籍,以正家法。

“不意今其客居外乡,旧疾缠体,不能自存,狼狈归里。议虽憾其昔日之过,然念及血脉相连,父道难废,今谨再禀先祖:

“乞许延儿归宗,隶于旁支,仍附陆氏谱牒,使他得依宗荫,终其天年。”

在念到“隶于旁支”时,陆议分明从那怨恨的视线中,察觉到了不甘,也从周围其他族人的叹息声中察觉到了惋惜。

但他仍然觉得,陆延与孙茹私通,又背叛家族、背叛大吴、背叛陛下,擅自私奔去汉国,还一度被按照汉国丞相接班人培养。现在病重归乡,还能落下个“以旁支”的身份回归族谱,已经是陆议做出的最大的让步。

若不是看在陆延是他与妻子唯一的孩子的面子,和自己确实没有尽到父亲的责任的基础上,陆议甚至想就此置之不理。

“其二,关于抗儿。

“抗儿者,延儿之子也,夙慧天成,载我陆氏血脉,其母乃今上之侄女,世胄相符。议自延儿去后,膝下久虚,宗庙无继。今为宗族存续计,为祖祠绵延计,谨再乞先祖:

“许议收抗儿为己子,列于少子之位。逊当待之如嫡,依宗子礼教之,授以诗书兵法,使他他日能承宗庙、继家业,无负先祖之荫。”

念完关于祈求将陆抗归于自己名下,作为自己的幼子培养时,被陆议按住的陆抗晃个不停,上身还被陆议控制着,下身已经大步地迈出去好远,差点就要躺倒在地上。

陆议不由地将其捞起,并加快了念祭文的速度。

“二事所请,皆为陆氏宗脉计,议敢以诚心祷之,伏望先祖鉴我愚诚,许此二请,议当永怀感恩,谨守祖训。

“此外,今上有命,令议整兵缮甲,将伐曹魏,师行远涉,胜负难料。

“议身荷国恩,亦担宗族之望,谨乞先祖庇佑:

“使我吴师旗开得胜,克定边尘;使议能全身而返,再奉祀于祖祠之下。”

念完这段关于“祈求祖先保佑数月后的战役顺利,保佑太平”的祭文时,陆抗已经开始扭动身体,想要从束缚中挣脱,纵使妻子在旁边挤眉弄眼,低声要求他安分也无动于是。

陆议不得不省略了后续的大量祭词,直接将内容缩短到最后一句话。

“愿我陆氏列祖列宗,常垂灵佑,使我宗族宗祊再振,复归往昔之盛;使后世子孙,皆得耕读传家,免于兵戈之扰,永享太平。

“谨以所奠,告于先祖。尚飨!”

5,

妻子在旁边轻声告诫陆抗“以后这些活动不可以乱动,会给爹爹添麻烦的哦”,那孩子嘴上应着“知道啦”,一边抱着妻子的大腿,朝着妻子傻笑。

再看看另一边已经在按陆瑁的要求,拿着刀帮忙分胙肉的陆绩的一对遗孤。

陆议顿感心累,无言长叹。

这时,傻笑中的陆抗突然咳嗽起来,先是咳了两下,然后咳嗽声变重、频率变高,接着连着咳了好几下。

“蒹葭怎么了?哪里难受?”

孙茹先一步蹲在陆抗的面前,轻轻拍他的小脸,倒是一直照顾陆抗的妻子镇定许多,将陆抗抱在怀里,娴熟地让仆人去取来陆抗的小外套。

在等待仆人回来的间隙,胙肉已经按照人头切成数块,陆瑁把最厚的牲肩送到陆议面前,之后又将剩下的肉依次分出。

只是当陆瑁准备将牲肋送向陆抗时,妻子正忙着给陆抗穿衣服,那孩子不知道为什么脾气上来了,执拗地不肯加衣,挣扎不停,可陆抗不得到牲肋,其他人也不能拿,一时间陷入僵局。

“抗儿的份先给我,你去分其他人。”

“行。”

陆议一手牲肩一手牲肋站在妻子旁边时,滑稽的模样让妻子只是余光一眼,便轻笑出声。挣扎中的陆抗随即扑腾着想让她告诉他“在笑什么”,一时分心,妻子便利索地给他套上了小外套。

“我不要穿,我不要穿,大家都不穿,我也不穿嘛!”

“不要任性。”陆议本能出声。

“不嘛,不嘛。”陆抗说着就要去脱。

陆议没辙,只得对着妻子道出一句:“延儿小时候也这样?”

“延儿小时候可乖了。”妻子即答。

就在这时,陆抗终于扯掉了外套,猛地往旁边的仆人的怀里一抛,没想到动作幅度太大,外套的衣摆划过空中时,勾住了陆议手中的牲肋,只听“啪”地一声,那块属于陆抗的,最嫩的牲肋掉在了地上。

6,

“这下你可没肉吃了。”

陆延的声音不合时宜地从一旁响起,陆议这才注意到他其实一直都在附近盯着这一侧。

而陆抗,作为一个孩子,想到的第一个办法,就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蹲下,捡起那块掉到地上的肉就要往嘴里塞,在孙茹还没做出反应时,妻子已经娴熟地一手抓住陆抗的衣领,一手夺走那块牲肋。

“不行,你身体不好,掉地上的不能吃,你忘了上次吃地上的食物,在床上躺了几天吗?”

“可是、可是那是我的。”

只见那孩子瞬间就要哭了,哇哇叫着,伸着手去够,够不到还在地上跺脚。惹得周围的族人们都只能无言地移开视线,一两个想看的孩子也被他们的家长掰过头、不许他们管族长家的事情。

“这么严重吗?”比起要不要给陆抗吃,陆议更在意另一件事,“延儿也吃过掉地上的东西,食物掉地上就不吃了是浪费。”

“说什么呢,延儿小的时候,我就没让他吃过掉地上的东西。又不是我们小时候没得选……”妻子像是从这句话里听出了什么,“等等?你接走延儿之后,东西掉地上也给他吃?有必要吗?”

妻子一下子急了,把陆抗往孙茹怀里一推,就要上来讨个说法,手里还举着那块掉到地上的牲肋。

“小孩子任性不吃饭的时候,总得给点教训才能学乖。”

“难怪延儿要跑。”

她的这句话,让周围的气氛变得更加安静,陆议也在此时察觉到了那股恶意。

另一侧,陆瑁举着要分给妻子的牲肋,半天没有上前。她瞥见后,将自己的那份牲肋放到孙茹手中,道:“你把我的这份喂给蒹葭,别再让他搞掉了。”

“主母,那你吃什么?”

“我吃这块,食物掉到地上不能浪费。”

“娘,你吃我的,掉地上的让儿子来吃。”那股恶意的主人说着好话走到她的身边要换肉。

“你肠胃也不好,你吃你的。”

一片混乱。

陆议眼见那片牲肋仿佛什么稀世珍宝一样,在妻子和陆延的手中推来推去,其他人也不敢出声也不敢上前,陆瑁好几次想开口都没能成功。

他只能再一次地、深深地叹气,安抚似的从高处取走那块肉,并向着妻子低头:“行了,别推来推去了,子璋那里又不是没有,这块我来吃,行吧。”

“行。”

这一下,妻子倒是不再推辞,那副果断的神态,像极了目的达成。

真是着了她的道。

陆议心说。

7,

待到夜深人静时,陆议终于准备好时间去处理白天的“恶意”。

“延儿,把门闩取下来,我们谈谈。”

“我不要。”

“恶意”拒绝见他。

“你都老大不小了,我们父子两心平气和地谈谈。”

“我拒绝,娘明天就走了,你还是去陪她吧。”

“你这边事情做完,我就会过去,开门吧。”

“都说了我不要,我和你没什么好谈的。”

“你是我儿子我才管你,你知道自己擅自私奔去蜀汉是叛国行为吗?我把你交给陛下发落都行。”

“那你交啊,陛下可没你这样当爹!”

陆议明显听出了陆延话里的意思,但他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他依然觉得自己已经对陆延很仁慈了。

若是其他人做出这些事,早就被丢出去自生自灭了。

“陆延!”

“干嘛!”

两人的音量越来越高,气氛越来越沉重,陆议的耐心也被渐渐耗尽。

终于,他忍不住了。

“二十多岁了还这么任性?你怎么给你儿子当榜样?我有说错吗?你违背伦理道德,又背上叛国的罪名,我不过是阻止你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情,我还有错吗?你爹我就你一个儿子,我要是和你娘一样放任你自由,那才是害了你!”

刺痛人心的话接连不断地冒出,隔着一扇门,陆议也不再和陆延客气,说出的话也愈发严厉。

“蒹葭才三岁,他做错事情大家都可以宽容,你几岁了?你这岁数还要别人宽容吗?要不是看在你娘疼你的份上,我早就让边界守军把你拦下来,你就作为诸葛丞相的好养子死成都算了!”

“这时候知道三岁孩子犯错可以被宽容了?”

陆延的声音一下子怼到了门前。

“我五岁被你接走,不过是忘记背功课,就挨你的戒尺。好不容易交个朋友,我不过是和朋友出去玩,回来就被你上板子打!每天所有的安排都必须完全服从你,一点个人时间都没有!我的朋友,我爱上的人,全都被你无情控制!我感觉自己就像个木偶一样,稍微不对就会被你控制!

“我为什么跑,你自己心里没数吗?要不是娘担心我,我不想让娘担心,我也不想回来!我就该死外面!死成都我还是诸葛丞相的长子,我死家里,连个家里人都不算!”

“你背不下功课我可以慢慢教,但你不去背,我教育你有错吗?你和朋友出去玩,我没意见,但你甩掉随从是什么意思?你知道我以为你丢了吗?我怎么和你娘交代!我那是控制你吗?我那是怕你出事!”

“陆延!你能不能成熟一点!”

“陆议!你能不能知道自己当爹就是非常失败!”

8,

这一场隔着门的父子间的争执结束于妻子的到来。

妻子紧皱着眉头,又拍着陆议的肩膀,拉住他的手,不断地说着“好了好了,都过去多少年了,你也是,和孩子计较什么?”

末了还不忘对着门内喊上一句:“伯松,你也少气你爹,你俩现在这样,等我走了之后怎么办?去睡觉!”

门内很快传来重重的脚步声,一会儿后,先前亮着的烛灯灭了。

“好了,回去睡觉。”她拉着陆议的手臂,见对方还没动作,又狠狠地拍了他的胸口,“你还说你儿子知不知道自己几岁,你知不知道自己几岁?他现在身份已死,只能作为旁支,儿子变成了原本身份的弟弟,本来心情就不好,过几天冷静了就行了,你还刺激他?”

说完这些,她的语气又变得柔和了一些,道:“好啦,我知道你是为他好,但孩子长大了,有自己的思想了。我们回屋休息吧,明天我就要回去了,过几个月还要打曹魏,你就不能陪我聊聊天吗?”

陆议到底是不想让她不愉快,于是松了口,重重地叹气后,被她拉着离开了陆延的房门前回到了他们夫妻二人的房间里。

房门推开时,床前正放着一盆水,她轻轻拉拉他的手臂,凑到他的耳边,说:“今天也走了一天了,我想着明天还要走,就让仆人先打了盆水准备洗洗脚放松一下,你有没有兴趣,帮我洗脚?”

9,

烛火在案头跳了跳,热水散出的热气缠上两人的衣摆,她坐在床沿,手都没伸,便用左脚脱右脚、右脚脱左脚的办法,将那双袜子扯下丢到一旁。她的双手托着下巴、撑在大腿上,笑盈盈地盯着他。

“陆将军,该你了。”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

“殿下。”声音不由自主地发出时,竟显得有些沙哑,“请让为臣服侍您。”

他将那水盆推近她,又以手托住她的脚底,轻轻地将她的双脚放入水中。

他的手掌宽大,上面还带着常年握剑写字磨出的薄茧,他生怕自己粗糙的手惹得她颦眉,但她没有,她只是保持着笑意,由着他用手舀起一捧热水,缓缓地倒在她的脚踝上。

那水顺着她的脚踝滑向脚背,又与他沉在水下的手汇合,在水面上溅起细碎的水花。

“烫吗?”

“不烫,倒是陆将军,我的脚烫吗?”她的声音里带着些挑逗,“怎么碰的这么小心。”

“别闹。”

她笑了。

陆议抬眼时,正好迎上她的笑脸。她的笑容里还带着些调解他们父子关系时的疲倦,眉眼间却已经柔和了许多。

他继续为她清洗着,连带着脚趾缝也会一一清洗,当他的手指掠过她脚底的某处时,她忽然将脚往回缩了缩:“痒。”

他应了声“好”,又重新抓回她的脚,动作更加轻柔,房间里只剩下水流流淌的声音。

准备为她擦拭时,他先是将挂在一旁的布取下、放在自己的腿上折叠,再准备将她的脚放上时,她像是恶作剧一样,突然把脚伸入水下,朝他溅起水花,见他中招,又愉快地笑起来。

“陆大将军也会被偷袭。”

“再闹我就反击了。”他反手捏住她的脚,话语间带了些松弛,“反正脏了衣服也不用洗。”

“那我可想知道,陆大将军现在的能耐了。”

气氛似乎暧昧起来,陆延仰着头看向她,见她玩笑中带着几分认真,胸口涌现出一股燥热,他动作迅速地为她擦干脚上的水,将水盆推到一旁,便倾身压在她的身上。

“殿下,有些玩笑开不得。”

夜静了,风却起了。

天上的星星接连不断地闪烁着,倒像极了床幔上交叠的两人的影子。

烛火无声地熄灭了,盆里的水温在降低,室内的温度却升高了。汗水顺着他结实的臂膀和胸膛滴落在她的小腹上。

黑夜像无声的巨兽,吞掉她的声音,留下他的喘息。

峰峦叠嶂间,黑夜穿过树影,降落在树影深处的花坛之上。

所有的错位与矛盾,都暂时收进了这夜阑人静的温暖中。

明日她要走,他要筹备战事,陆延还在偏院生着气,陆抗还等着明日的蜜饯。孙茹在珍惜着难得的时光。

盆里的水已经彻底凉了,掌心的暖意却还没散。

她搂住他的脖子,道了一声:“陆将军宝刀未老,令我很是感动。就是不知道陆将军如此卖力,明天一早是否还能送我们出行?”

回答她的,是他更卖力地伺候。

个人篇(陆议篇之七):祭祖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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