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滚滚尘埃中,为首之人正是夏侯惇,他翻身下马,向着刘协跪拜行礼:“曹将军尽起山东之兵,闻李傕、郭汜犯洛阳,先差惇为先锋,引上将十员,精兵五万,前来保驾。”
刘协听到这里,总算是稍稍放了心。崔有仪也跟着松了口气,行上前去,拍了拍夏侯惇的肩膀,说道:“辛苦你了,来得正是时候,我还在发愁,如何与你们会和呢。啊,对了,你的眼睛可好些了?”
此前再与吕布交战之时,夏侯惇眼上中箭,战场之中他来不及处理伤口,硬是托得死战结束,方才去寻医师救治。
饶是崔有仪不在场,听了芰荷那边绘声绘色传来的描述,她都觉着心惊肉跳。
夏侯惇不善言辞,听崔有仪这样说,他忍不住别开了头去,说道:“我早已无大碍,还请崔姑娘放心便是。”
接着,夏侯惇便引许褚、典韦等,见过刘协,俱以君臣之礼。刘协一一应过,便忽而听得有人来报,说是正东又有一路军到。夏侯惇也不含糊,上马疾驰前去探查,过一会儿才抽身返回,说道:“陛下不必担心,是曹将军的步军来了。”
不过须臾,曹洪、李典、乐进便来见驾。一一报过姓名之后,曹洪便说道:“臣兄知贼兵将至,深恐夏侯惇孤力难为,所以这才又差臣等来协助。”
刘协听了这话,只觉眼眶一温,险些落下泪来,叹道:“曹将军真是社稷之臣!阿竹……啊,不,崔郡主,一切还要多谢你。”
见曹操当真派兵来助,崔有仪此时也彻底放下心来,遂命人护驾前行,准备去与曹操会和。可谁知,这时却有探马来报:“陛下,夏侯将军,崔姑娘,李傕、郭汜等人已经领兵长驱而来。”
刘协没领过兵,一听这话,下意识向着崔有仪看去,这时候的崔有仪眉头一皱,骂了一句:“这时候响起来天子了?他们两军混战的时候都死哪去了?夏侯将军,曹将军,你们两个人,各自领兵,分两路迎敌!”
夏侯惇应了一声是,便与曹洪分为两翼,马军先出,步军后随,尽力攻击。杀得李傕郭汜两路贼兵大败而归,斩首万馀。
杀退贼人过后,夏侯惇与曹洪倒还好说,但崔有仪护着刘协杀了一场,早就没什么力气了,于是,一干人等干脆将刘协迎还洛阳故宫,为防贼人来犯,当夜夏侯惇便去屯兵于城外,严阵以待。
次日,曹操引大队人马到来,在城郭附近安营扎寨,确认布防万无一失后,便入城面见刘协,又恭恭敬敬拜于殿阶之下。刘协赐他平身,又宣谕慰劳,曹操这才说道:“臣一向蒙受大汉恩泽,而如今傕、汜二贼,罪恶贯盈,臣尚有精兵二十馀万,以顺讨逆,自古以来,无不克捷。还望陛下善保龙体,以社稷为重。”
一听这话,刘协倒也知晓了曹操话中七八分意思,当即下诏,封曹操领司隶校尉、假节钺、录尚书事。曹操朝着刘协谢了恩,却又再度开口:“臣尚有一事,是关乎崔姑娘的事情。”
“崔姑娘跟着我征战许久,如今汝颍两地之人,都称呼她为崔夫人。可崔姑娘尚未婚假,就这般夫人夫人地叫下去,只怕不妥,所以,看在崔姑娘她一路跟着陛下的份上,臣厚着脸皮,想向陛下再要个恩典。”
崔有仪如今陪着曹操许久,又从青州一路攻下汝颍,崔有仪话中对曹操其人亦是颇为看重,更何况,崔有仪当初为了弭平十常侍之乱而入宫,如今难得自由,想来这恩典只怕是……
刘协还没脱口将自己的猜测应允,就忽而听得曹操继续说道:“还望陛下赐崔姑娘一个官职。这样,她在朝堂之中、战场之上,也都行得方便。”
“陛下!不可!”
曹操话音未落,身后群臣立刻山呼海拜一样地制止起来,其中尤以董承为胜:“司晨之事,何要牝鸡?汉家大事,岂容一介妇人置喙!”
董承话说得难听,刘协的脸色便也逐渐不好看了起来,堂下众人忽而便听得刘协怒而拍案,站了起来:“放肆!我且问你,董卓入京,祸乱洛阳之时,尔等何在!李傕郭汜二人两军对阵,混战厮杀之时,你们又在何处!”
“你们只说朝堂大事,不容一介妇人插手,那你们可知,只有崔姑娘陪在我身边?崔姑娘她算无遗策,又深谋远略,封她一个官职如何行不通?传我谕令,封清河崔氏的崔有仪为女御史!你们若是没有别的事,今日且先退朝!”
刘协越说越气,竟然扔了头上冕旒,转身离去。只留堂下文武百官面面相觑良久,方才做鸟兽散,一个接一个地逐渐退下殿去。
而另一边的李傕、郭汜闻知曹操远来进兵,只道是他远来疲弊,便议欲速战。除却昨日想要让郭汜李傕二人投降,反而被李傕怒骂一通,而后单马还乡的贾诩贾诩谏之外,李、郭二人部众皆是群情激愤,这一群乌合之众竟然再度乌乌泱泱地集结起来,军马浩浩荡荡,来迎曹操的兵马。
曹操部众早已养足精神,如今自然也不怕郭汜、李傕二人,许褚、曹仁、典韦领三百铁骑,于李傕阵中冲突三遭,方才布阵。而在阵圆处,李傕的另一位侄子李别出马阵前,未及开话,便见许褚飞马过去,李别吃了一惊,一时慌不择路,竟然倒撞下马,被许褚一刀斩下头颅。
万军阵中,曹操喝了一声彩,接着便令夏侯惇领兵左出、曹仁领兵右出,而他本人则是亲自领中军冲阵。鼓响一声,三军齐进。贼兵抵敌不住,大败而走。曹操见状,更是亲掣宝剑押阵,率众连夜追杀,剿戮极多,降者不计其数。
见此情形,李傕、郭汜宛若丧家之狗,仓皇西奔,逃命去了,曹操回兵,仍屯于洛阳城外,拱卫王城。
崔有仪被封做了女御史一事,很快便传开了。皇帝年少,记着那么点伴驾的恩情,封了个女人做官,说荒唐,却也不荒唐。再加上后来在朝堂之上,这烈烈红衣的女官捷对答辩,都能和这些文官驳斥得有来有回,许多事情处理得又切中时弊,朝堂之上的汉臣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又或者说,将崔有仪当做曹操的一枚棋,认真提防了起来。
不过,刘协暂时可不想管这些——崔有仪成了女官,倒是能时常邀她入宫觐见,同她讲话的日子便也跟着多了起来。他不避讳着这个在危难时刻倾尽全力相助的女人,所以也时常当着她的面批阅重要公文,处理文书。
崔有仪站在他身边时,刘协便时常会想,也许现在的自己,做得比故去的王兄要好很多。至少这只彩羽锦绣的鸾凤,不会像当初在王兄身边那样,当一个小小的宫女。
她既然是天边的启明星,便合该发光。
“陛下此次若是召我进宫,只为了让我看你发一个时辰的呆,我现在便得回去了。我在院子里酿了一坛酒,若是不归,便要被郭奉孝那家伙偷去了。”
“啊,抱歉。朕想到一些以前的事情,就走了神。”
刘协忙不迭地同崔有仪道歉,又飞快地摊开了下一封上奏的文书,却在扫过竹简上的文字后,陷入了沉默。
“嗯?陛下怎么了?”
崔有仪觉出他神情不对,一时也有些疑惑,便像往常一样凑过去扫了一眼。而谁知道,她这一看,便就愣在原地。
摊在桌案上的,是曹操请求迁都的奏章。
“东都荒废久矣,不可修葺,更兼转运粮食艰辛。许都地近鲁阳,城郭宫室,钱粮民物,足可备用。臣敢请驾幸许都,惟陛下从之*。”
崔有仪哑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她愣在原地半晌,反倒是刘协如同一个小心翼翼的孩子一般,握住了崔有仪的手,说道:“崔姑娘,我相信你。只是……迁都一事,兹事体大,我不想劳民伤财,更不想成为一个被挟持的傀儡。崔姑娘……你至少帮我劝劝曹将军。”
崔有仪沉默良久,一时竟不敢看刘协的眼睛。她嗫嚅半晌,方才点了点头,说道:“好,我会帮你说说看的。”
崔有仪出了宫门,方才觉出不知何时,自己胸口竟然一阵憋闷,压抑得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
曹操是何时做了这迁都的决定,竟然也没同她说上一声,而为何又选在许都?崔有仪一时竟有些摸不准曹操的意思。
就像刘协所说,迁都之事,兹事体大,曹操有意相瞒,却偏偏又通过上奏的方式递到刘协面前,摆明了是不想让崔有仪在这个时候跑去过问他。
这便让崔有仪生出一丝无助的恼火来。
她一时有些茫茫然,竟想到了当初在北海求学之时,老师曾教她的谶纬之术。
等崔有仪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她早已经开了口,对那驾车的车夫说道:“我要去云护蓍台。”
*东都荒废久矣,不可修葺,更兼转运粮食艰辛。许都地近鲁阳,城郭宫室,钱粮民物,足可备用。臣敢请驾幸许都,惟陛下从之:出自《三国演义·第十四回·曹孟德移驾幸许都,吕奉先乘夜袭徐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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