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因为各自都有事,王顾和陆逊很早就起身了。
辰时左右,孙权按约定来接王顾,恰巧碰见陆逊也要出门。孙权便寒暄道:“伯言,今日是休沐日,我要带人去城郊春狩,你若得空,也一起来吧,人多热闹,朱然和刘基也都去。”
陆逊垂眸婉拒了:“末将族中有事,恐怕无法顺应主公的美意,愿主公尽兴而归。”
他扶王顾上了马车,轻声叮嘱道:“你不擅弓马,不要逞强,早去早回。”孙权在一旁听见,笑道:“放心吧,寡人保证把你的心上人好端端地送回来。”
一行人马离开后,陆逊也翻身上马,向反方向驰去。
去春狩的一共三男三女。三个男子之中,王顾只认得孙权,另外两位都很面生,据说是大将军朱然和大司农刘基,他们都是和孙权一起长大的发小,在朝中关系最好。
其他两位女子之中,王顾一眼就认出了孙尚香,但因着两人以前曾闹过矛盾,孙尚香对她很冷淡。
另一位女子王顾之前从未见过,她约莫二十出头,一身戎装,腰佩箭囊,英姿飒爽,颇有将门之风。
她一路上始终与孙权并马而行,望向孙权时眉目含情,却对马车上的王顾冷眼而视。王顾听孙尚香唤过她几声“二嫂”,知道她是孙权的现任夫人徐氏。
时值仲春,正是踏青春狩的好时节,姑苏城郊虎丘一带水草丰美,草浅獐肥。
因着王顾在场,孙权存心卖弄本事,箭无虚发,一连射中了几只野兔和雉鸡,引得随行的亲兵们齐声喝彩。
他的夫人徐氏并马过来,赞道:“夫君,好箭法!”
孙权冲她敷衍地笑笑,对王顾道:“你会骑马么?我带你上山去猎鹿。”徐氏见孙权满心满眼都是王顾,不禁冷下了脸。
王顾道:“会是会,但骑得不好。”
孙权道:“没关系,我护着你。”便让手下牵来一匹温顺的母马,亲自扶王顾上马,又拉住她的辔头,与她一起上山。
然而说是要去猎鹿,孙权一路上却只顾着与王顾说话,心思根本就不在打猎上。朱然和刘基看出他意不在此,都识趣地躲得远远的,好让他与王顾单独相处。
但徐氏却心有不满,她是孙权的正室夫人,怎能坐视孙权与来路不明的女子暧昧。她于是招呼孙权:“仲谋,这里有一群鹿!”
孙权不舍得与王顾分开,敷衍道:“我就来!”
徐氏道:“你快些!鹿最机警了,来迟了它们可都跑了!”
孙权这才对王顾道:“你等等,我去为你猎一头鹿来。”调转马头,向深林中驰去。
王顾对猎鹿没什么兴致,她的弓法也不好,便驻马在原地等孙权他们回来。
此处是一片林间空地,脚下溪水潺潺,周遭的棕榈和芭蕉遮天蔽日,手腕粗的藤蔓累垂至地。
寂静中,林间忽然有一道影子一闪,还没等王顾看清那是什么,就倏忽不见了。
王顾以为那是一头逃窜的鹿,就没放在心上。
谁知这时,一支冷箭呼啸而来,贴着王顾的面颊划过,射落了她鬓边束发的珠花,狠狠地钉在她身后的树干上。
王顾惊呼一声。珠花落在地下,碎成了几瓣,王顾的满头乌发如瀑般倾泻而下,映日生辉,看呆了闻声赶来的孙权。
随后赶来的朱然小声对刘基道:“怪不得主公对她情根深种,连大都督劝他都不听,这样的绝色,恐怕只有当年的二乔可比。”
徐氏随后纵马赶到,假意松了口气:“姑娘,你没事就好,我还以为你是头鹿呢。”
孙权“啧”了一声,皱起眉头想发火,王顾不想把事闹大,劝他“算了。”孙权才压下火气,对徐氏道:“等会儿回府我再跟你算账。”
事已至此,众人也都无心打猎了,此时时辰亦不算早了,一行人便各自回府了。
此时此刻,吴县阊门附近的陆氏演武场上,士族的孩子们正在陆逊的监督下练习骑射。
这些族学中的士族子弟年纪都在总角上下,大一些的有十来岁,小的仅有五六岁。他们都是士族出身,平时在家娇养惯了,吃不得沙场上的苦,对陆逊这位代堂的严师小有微词。
陆逊却丝毫不因他们年纪小而有所松懈,他仗剑站在练兵台上,严厉地下达着每一项军令。
在一群叫苦连天的孩子中,有一个孩子极为点眼,他约有七八岁,扎着两个总角,虽然一团孩子气,但一举一动却有着超乎年纪的稳重。
即便他骑马时从马上摔了下来,也不哭不叫,拍拍灰土,继续上马。
学射箭时,他时常脱靶,却从不泄气,而是默默地一遍遍练习。
陆逊在军中浸淫多年,看得出这孩子其实于武艺上天分不高,但他的坚韧却很少有。
下课后,陆逊走下练兵台,来到那孩子身边,问他:“你叫什么?是谁家的孩子?”
那孩子近看起来衣衫破旧,形容消瘦。他恭敬地向陆逊行礼:“回陆师傅的话,学生叫陆凯,字敬奉,家父陆尚已逝。”
原来是个早年失怙的孩子,陆逊心生恻隐,又问:“那你娘呢?”
陆凯道:“我娘先于父亲就去世了,父亲又娶了一位夫人为续弦,可是几年前继母也改嫁了。”
陆逊微微皱眉:“那你家如今不就只剩你一个人了么?你平时靠什么生活?”
陆凯道:“近支的族人时有接济,虽然不多,但我省着点花就够了。族学里的师傅可怜我没地方住,有时会让我放学后在学舍里打地铺过夜。”
他小小年纪就尝遍人间疾苦,却仍然坚韧以对,陆逊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想起了小时候的自己。
这天傍晚,王顾从郊外回来,一进门,就见陆逊坐在前庭的水榭里,身旁还站着个陌生的小孩。
王顾问:“这是谁家的小孩?”
陆逊道:“是我在陆氏族中的族子,陆凯。”又对陆凯道:“敬奉,这位是你的族母。”
陆凯在亭榭中端正地跪下,向王顾行礼:“陆凯见过族母。”
陆逊见王顾手里拎着一串野兔和雉鸡,问道:“这些都是你打的?”
王顾摇摇头:“我哪有这本事,是吴侯送的。”让人拿去厨下给庖厨处理。
陆逊见她青丝披散,妆发与今晨出门时不同,关切道:“你发间的珠花呢?”
王顾有点懊恼:“打猎的时候不小心摔碎了,那支珠花是你在巢湖的市集上给我买的,很贵来着,真是可惜。”
陆逊笑她小女子情态:“回头我再给你买一支就是。”
两个人说着家常话的工夫,陆凯在一旁的案几后专心地写着功课。王顾悄声问陆逊:“这孩子是怎么回事?”
陆逊道:“我今天在族学代堂时遇见了他,他在族中无亲无故,连今晚的夕食都没着落,我就把他带回来了,好歹让他吃顿饱饭。”
王顾问:“他父母呢?”
陆逊道:“他的父亲陆尚如今已经不在人世了,生母更是早早就死了。原本他还有一位继母徐氏,但陆尚死后,徐氏改嫁给吴侯了。”
王顾听至此处,心里一动,原来今天差点把她射死的吴侯夫人徐氏,就是陆凯的继母。
这世界可真够小的。
《三国志》:
陆凯,吴郡吴人,孙皓的丞相,陆逊的养子,陆抗异父异母(?的哥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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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陆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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