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跨帝国经纬的草,有他各自的独特,即便都在北方,靠近诺森比亚的草,只有5月初才会露出渐绿,那是之前压在上面的白色积雪消融,能让捱过寒冬的野草褪去枯黄展露生命;而诺尔德却没有长达7个月的冰雪度过七曜历的一年,春日的草渐长,在无人的旷野肆无忌惮,也是族人喂养骏马,牛羊等最好的地基,秋冬的草也未见太多枯黄,他们依然倔强地坚持生命的本色,只在大雪降临的那一刻被自然披上白衣。
战争来临的那一刻,无论是生长在何处的旺盛野草,都会沾染上硝烟的尘埃,天空也充满注定会消逝的的血色。
装甲坦克的炮弹碎片不间断落在他的身上,左手勉强用十字枪支撑住身体,单膝跪地的年轻人第一次察觉到死亡这一可能性,意识似乎正在游离躯体,即便又一次努力站起身体继续用十字枪对抗源源不断的火力。
周遭的草地被迅速卷起一个个绿色的激流,伴随不小的空洞,发出烧焦的糊味。
也许是已经见证过重要同伴的离世,让现在的他有一种终于轮到我的宿命,苍蓝色的眼睛里反而多了一丝轻松,毕竟竭力撑到现在,只为让家人安全离开。
他记得狠狠推开弟弟的手,转过身不能看母亲和妹妹们的眼泪。
这份触感依然在他的手心,随着他倒下的身体触摸脚下的土地。
世界在旋转,被硝烟染上灰黄色的天空露出一丝淡蓝色的缝隙,曾经与同伴看日出的山峦留下悲伤的轮廓,唯有草地如此紧密地,随风擦过他的脸颊和身体,像母亲哄他入睡一般轻柔。
回忆走马灯一样闪过脑海,在看到某个粉色的落寞身影,他终于露出不甘的遗恨,为这即将逝去的生命,唯一尚未尽力的诺言:带你去看诺尔德,好吗。
画面中,少女露出寻常的羞怯,金色的瞳亮晶晶地看着她,像熹微的晨光。
“盖乌斯!”一个苍老的声音打断他的回想,看到了金色的光出现在周围,还以为是幻觉带来的回光返照,不曾想炮弹再未落下,而且机甲师团似乎在这金光里失去任何行动能力。
老人抱住了他,将他扶起,并第一时间用上治疗术。
他勉强张开嘴,感谢恩师的救命之恩。
可下一秒,再次出现的金光彻底毁掉共和国的进攻,也似乎正在摧残老者的身体。
“师父!”他似乎再承受不住更多。
老者的脸上却露出和他先前一样的轻松:“听着,盖乌斯,不要动,先收下我的圣痕。”
圣痕?
在他疑惑的那一刻,老者的手握住他的手,他终于看清金色的光不断向外扩散,正汇聚成一个特殊的图案,像长着独眼的硕大翅膀。
与此同时,力量正源源不断从他的掌心开始入侵全身,那只眼睛逐渐吞没他的身体,他感到五脏六腑正在被灼烧,仿佛身体里有一个太阳,无差别散发热量,手臂,胸口,腹部,小腿,大腿处的伤口更像被炙烤一般,酷刑的折磨正在吞噬他身体的每一个细胞,他甚至听不见自己是否有大叫,数以万计的金色在吞噬在撕咬。他唯有把金色和那双眼睛联系起来,才能为这深入骨髓的痛苦带来一丝宽慰。
不知过了多久,他醒来的时候,发现已经在拉克里马湖的小木屋。
月色清宁,冷冷地融在深蓝的夜里。硝烟的硫磺味依旧,风里似乎没有战争的味道,他想起身,发现托马正趴在床边睡着。似乎是察觉到哥哥的动静,弟弟闭着眼睛撑起头,揉揉眼睛。
“哥!”他轻声,用力地说,“没事吧?”
盖乌斯检查了一下自己,发现似乎没有大碍,点点头:“你们怎么样?师父呢?共和国呢?”
“哥哥,你和师父都睡了3天了。亚蒙尔医生来过,说你没事,神父大人……他还需要时间,不过你放心,夏儿在那里。”短发的少年垂下眼睑,“我已经让母亲,希妲和莉莉睡了。父亲和长老一起,商量停战后的重建。你知道吗?共和国退兵了。”
盖乌斯似乎松一口气,可眉头依旧紧锁,他很清楚,共和国的退兵是暂时的,就目前两国紧张的局势,早晚还有一战,念此,心头又像被什么揪起,难以平静。
“好。你快让夏儿休息吧,我来照顾师父。”他摸摸托马的脑袋,努力露出平日的温柔和平静。
“不,这次让我们来照顾哥哥。医生说你体力消耗很大,别这么快下床。”
盖乌斯摇头:“我没事。托马,师父是我的救命恩人,你们很久没好好休息了,我现在必需去看看,你们也必需去休息。”
弟弟看到这副神态,便心知不能再说服哥哥:“好吧,总是强不过你。我们都是轮流……哎,你没事就好……”托马顿了顿,努力控制情绪,“下次,你别……别再……”
哥哥宠溺地摸上托马的脑袋,安慰即将哭泣的孩子:“对不起,托马,你长大了,没看到这点,是做哥哥的失职。”
听罢,弟弟抹了抹即将流出的眼泪,再次露出微笑和兄长拥抱。
确认夏儿和托马都已睡下,盖乌斯独坐在师父的房间。两间客房一样的布局,正对面窗外,关不上月色,夜风凛冽,草地发出莎莎声。
他的身体自醒来后一直有奇怪的反应,多了一份平日里从未接触的力量,尤其在触摸ARCUS的时候感觉更为明显。望向床上依旧昏迷的老人,确认师父没什么外伤后,除了等待,别无办法。
他拿起托马为他放在床头的素描本,里面许多速写。他抬头再看那轮金色,明月隔开两乡,暂时从托里斯塔没有传来战乱的消息。
而这一次的冲突又是否能登上帝国时报的板块。
总是很想联系,却从来没有付诸行动。也许因为没有道别,自然会觉得相处突兀。
托马能在那个时候不忘拿上他的素描本,不知不觉,弟弟也是独当一面的男子汉了。不过,托马又是什么时候发觉,他离不开这素描本呢?
本子很厚,有一米拉硬币的厚度。用胶水粘不住,是铁圈装订的册子。
从前往后是各种素描练习,静物风景人体……刚来美术社,他对“美术”算得上一无所知。不过是凭借过去的一腔热情落笔,如今回头翻看,线条拙劣,明暗难分,透视失真……好在有人愿意教他,毫无保留。
第一次实习回来,他说帕尔姆实习的经历,多提一句那的风车很有意思。
美术教室里另一位梳着双麻花辫的少女正在品尝他带回来的特色点心,帕尔姆的多彩布丁,捂嘴一笑:“我好像带了呢。”
“哎?”
“这是我多带的素描本,盖乌斯同学想要多练习的话,就努力把它用完吧,一定会进步的!”
递过来的素描本封面上是一个巨大的风车,少女清和的声音像夏夜的风,不轻不重地能撩拨草原的弦。
他收下,连同对方的笑容一起。
如今,这本册子越往后翻,只剩一个人在不同角度和光线下的脸。
“沃泽尔,你的画还会进步。带上这个石膏像,路上小心。”这是克莱菈前辈在毕业前夕对他说过的话。
其他的地方都在进步,唯独那张脸,他永远画不完美,他懊恼地想。原以为是对着石膏像的缘故,可看着石膏像碎在面前,他再也没有躲藏的借口,就是下笔无神,画不出对方神态的万一:微笑的羞怯,认真的专注,关切的温柔……落在他画纸上的,只有一个空壳,而这个空壳和本人的脸也相去甚远。
“咳咳……”
听到一声轻咳,盖乌斯惊觉放下手中的素描本,查看老人的情况。
“师父……您怎么样?”
月色斜照,老人脸上无病态,似乎方才发生的是一场梦,眼神也与过去一样矍铄、坚定。
老人坐起身体,靠在床板上,确认万籁俱寂,抬起右手,放在嘴唇中间,对他做一个噤声的手势,随即又谨慎地示意他锁好房门。
他确认门被上锁,重新拿起刚刚留在椅子上的素描本,平放在自己手里。
老人瞥见床头的导力器,催动秘法,熟练布下结界。
盖乌斯正想询问缘由,被老人用眼神制止下来。
“听好,盖乌斯,现在你已经继承了我的圣痕,就目前看身体也还没有大碍。接下来你要做的,是去法典国修行,成为真正的星杯骑士,七曜教会的第八位守护骑士。”
“圣痕?星杯骑士?师父,这究竟是什么……?”
可老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最快,明天教会的人就会来带你走,而我,也必需死在这里,让他们带走我的尸体。”
“什么?!不!”
“别被吓到了,我今后在台面下活动更好,台面上的事就托付给你,不会让我失望吧?”
“可师父……为什么……?”
老人朝他摆摆手:“你说过,提前毕业,离开托尔兹是为了获得足够的力量。现在,你已经得到了。至于如何使用他,走自己的路,这是你和女神的约定。老朽只能做到这里。”
盖乌斯明白,老人给了他探索世界真相的力量。如今真理的门对他静静关着,他无力地问:“师父,我还会在见到你的,对吗?”
“我的孩子,关于未来,女神会指引我们。”
盖乌斯想到曾经说过的话,看来不仅是成长,如今想要获得真相也只是一个人的事。
他点头,握上老人风霜的手:“好。那我会完成和女神的约定,绝不会辜负您的教诲。”
老人严肃正直的脸上终于露出笑容:“呵呵,很好。不愧是我看中的弟子。”
随后他的手,指向盖乌斯的素描本:“哦?你的画?”
“额……恩……”这才发现原来素描本一直没有被合上,他手忙脚乱想要收,不料被老者一把拉住。
老人的手依旧有劲道,用单眼望向那张梳着粉色双麻花辫的少女:“这是你的朋友?”
“是,是的……”盖乌斯都没发现,他竟也能有扭捏的时刻,支吾道,“她是我在美术社的同伴,虽然不在7班,不过也……也是朋友。”
老人似未在意这份反常,很自然的接道:“我见过她,是叫琳黛,对吗?”
“什么?!”盖乌斯大惊。
老人的视线低垂片刻,似乎在回忆,“是,在内战。”
盖乌斯更是惊得说不出话,呼吸瞬间急促起来:“斯普鲁斯?卢雷?”
“不。”老人声音浑厚低沉,“巴利亚哈特。”
盖乌斯再无法平静地,听完老人接下来的陈述:
这两年,帝国的灵脉一直很乱,盖乌斯,现在也是。作为帝国的巡回神父,我一直在处理各地出现的高级幻兽。那天,我在露娜利亚国家公园处理的魔兽,像猎豹一样,攻击我之前,总是会后退几步。不知是第几次,我正和魔兽拉开距离对峙,突然,有一个人从我左侧的山上滚下来,抱头蜷缩在我和魔兽中间。灰尘很大,我面前像起雾一样。没一会,我看到她准备努力起身,转头看到了我,和我对视发现魔兽的攻击,就没有再移动,用上一代的战术导力器施放魔法。
太鲁莽了。
我知道她是好心,可实在太鲁莽了。她绝不是对手,可她不在乎。
魔兽受到攻击转头朝她的方向奔袭,我在尽可能的力量控制下,第一时间发动了圣痕。
打败魔兽的同时,圣痕的力量还有魔兽的力量都不可避免地同时波及到她,我去查看伤势的时候,她已昏迷不醒。
这时我才看清,她穿着托尔兹的绿色校服。而且腿部受伤严重,脚踝处肿得厉害,膝盖有有很重的淤青,身上多出深浅不一擦的伤创口,在流血。
我随后带她来到公园的小屋休息,为她治疗。这中间,她一直昏迷着。我能感受到,她的灵魂很痛苦,这痛苦来自于身体本身自带的异状。见普通的法术并不起作用,我尝试再次使用圣痕,发现竟然能和她产生某种共鸣。这叫我很惊讶,老夫从没遇到这样的人,从来没有。
也许是圣痕叫醒了她,醒过来以后,她看到我,一直在说对不起,问我有没有受伤。
我说没有,她的脸色也没有更好,就只是闭上眼睛,点头。把之前说的对不起,换成谢谢,谢谢我救了她。
盖乌斯为之解释:“第一次见面,她……”
老人用点头表示同意:“她确实很客气,但并不胆小,否则不会在那个时候使用魔法。既然和你是同学,她肯定清楚上一代的导力装置,性能要差上一点。”
盖乌斯觉得心口又被揪了起来,潜入在卢雷见到她,再多的欣喜也要为安洁丽卡学姐和伊莲娜会长被绑架的事让路。可到了卡雷贾斯,终于能独处的夜晚,琳黛也没有回答她身上曾经有的伤口,虽然已经痊愈。
看她很礼貌地说没事,把他的一腔思念和热情都浇个干净。
老人也不知有没有察觉盖乌斯的心思,继续讲述:
“女神给每个人的生命都是平等的。”我暂时安慰她,“在生死关头,你更要优先考虑是否能活下去。”
“因为我还没有保护别人的能力,对吗?”她说的很极端,也在努力忍住哭泣。
“不,是只有你活下去,才有更多帮助别人的可能。”
那女孩低下头,过一会点点头。背靠紧床板,被子下面的膝盖弯曲,被她的手臂抱住,还是没有安全感的姿势。
“贵族也好,平民也罢,女神会平等地爱每一个生命。”
在这个时候,她的肩膀忽然开始颤抖,手指也抓膝盖更紧:“包括伤害别人的人吗?”
很罕见。能从她嘴里听到富有攻击性的言辞,说完她就再忍不住,呜咽起来。
“人只要活着,总会受到伤害,也会伤害别人,女神对两者有思量的宽恕。”我向她展示挂在脖子上的吊坠,“孩子,我是教会的巡回神父,巴克霍恩,以女神的名义,我愿意在这里倾听你的告解,把你悲伤的灵魂交给仁爱的女神。”
“呜……”她把头埋进膝盖,一下哭得很厉害,很快又很克制地想收回眼泪。我给她递上手绢,她接过,擦了好一会,才开口说话:
“巴克霍恩神父,谢谢您。您没事,真的太好了。我已经不记得上次告解的时间,这也是女神对我的惩罚吧。我只是不想多打扰她,没有别的意思……我是托尔兹的学生。叫琳黛。原本我们一群人沿着铁路向南逃去,毕竟铁路不是领邦军的势力范围。如果有幸遇到宰相的TMP,我们就安全了。TMP的克莱雅少尉一定会保护托尔兹的学生。可是没想到,还是被发现。和人群失散很危险,我决定一个人跑出去吸引他们的注意。让妹妹有机会和其他同学汇合,其中有7班的人。您这么博学,一定知道他们的事。(擦眼泪)我就拼命往火车的方向跑,沿着铁轨北上。快被追上的时候来了火车,我没有多想,抓着扶手就跳上了车。上了车才发现,这辆列车已经被贵族军征用,从平常的客运列车变成了战时军用车。我太害怕了,努力在车厢里找地方躲避士兵,不知不觉就往后面的车厢走。当我到最后一节车厢,发现了更糟糕的事,终点站不是卢雷,是双龙桥。
(擦眼泪,吸鼻子)
我第一次想,是不是我要死了,那群贵族军会怎么对我,看我的校服就知道,我不过是平民。就在这个时候,列车开始减速,我发现前面一截车厢里,还有和我一样穿绿色校服的同学,我想试试看靠近他。没想到下一秒,他就被贵族军发现,推下了列车。
我捂着嘴巴,努力不叫出声来。可我的脑子里都是被推下车的同学,这时候火车减速,我总想她也许会活着。车厢晃动少了,列车又一次减速,已经快要看到森林边缘了,我没再犹豫,直接跳了下去。
我尝试去找她,可天快黑了,我的腿越来越痛。我不敢再靠近铁路,就只能往密林里跑,下坡路很抖,也不知道跑了多久,一个没站稳,就直接从山上滚下来。
后来的事,您都知道了。”
我叹一口气,心想:难怪会在使用魔法的时候,抱着必死的心。
那女孩继续把头埋进膝盖里,这次不仅是手绢,衣服的袖口早也湿了好大一片。
“你的腿还需要时间恢复,这个小屋的物资不够,我送你回家吧?”
“不!神父先生,求求您,千万不要送我回去。”她突然抬起头,眼眶通红地看着我。
我有些疑惑:“哦?为什么?”
“我还没有找到妹妹,不能回去。”她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完全换了一个气势,“而且,我们家在北方,和北方猎兵一直关系暧昧。如果贵族军和他们有交易,就算找到薇薇,我的妹妹,也一定凶多吉少,说不定还会连累父母。”
北方猎兵一直从第聂伯门进入帝国,能牵涉进帝国方方面面的势力。我同意她的分析,问她想去哪里。
她重重抓住自己的双臂,问:“是不是哪里都能带我去?您看上去很强大,什么都不怕。”
我笑了,被很年轻的女孩子夸奖,总也让我也有年轻的感觉。(伸手握拳,松开)
“我也有害怕的事,我的孩子。”我拍拍她的肩膀,“老夫没有你想得那么厉害,女神对人最公平的一点,就是他们永远都有弱点,我也不能例外。”
她似乎对我说的话还有质疑,用手背抹一下眼泪。
“不过送你去安全的地方,这件事我一定能办到。”
她看着我,很用力点点头,过了半天,努力让自己恢复情绪,声音还是哽咽着,怯生生地问:“巴克霍恩神父,我……我想去诺尔德,这么远的地方,也可以吗?”
“为什么要去诺尔德?”我知道你很惊讶,盖乌斯,我也很惊讶。
“我不知道其他同学在哪里,但是我可以确定有一位重要的朋友一定会在诺尔德。”她揉揉眼睛,这次没有再流泪,“他在7班,可以用最先进的ARCUS,有能力联系到其他同学,大家在一起,一定会有办法确认我妹妹的情况。更何况,有赛克斯中将在,贵族军没有赢面。他们的主将在欧尔迪斯,巴利亚哈特,帝都,卢雷这几个重要城市,没有精力分兵去诺尔德。一旦内乱波及到诺尔德,会引起共和国的觊觎,纵然是贵族军,也不会把边境拱手让人。所以,他是我找到妹妹最大的希望。”
重要的朋友。盖乌斯在心中默念。很快露出苦笑,琳黛和他一样,都高估了贵族军的底线。
“如果带她过来,你会怎么样?”
盖乌斯楞了一下,右手不自觉挠头,语无伦次,支支吾吾。
老人笑了笑,继续他的陈述:
“你刚才说,你家乡和北方猎兵关系暧昧?就我刚刚得到的消息,诺尔德的族人们正在避难,因为北方猎兵接受贵族军的委托,进攻了诺尔德人的居住地。”
“啊?!”她捂住了嘴巴,难以置信地看着我,“为什么?怎么会?!——”
我看她的眼睛从极度的诧异变成极度的绝望,想来她已经能够猜测,那是贵族军宁与敌国,不与政敌的算计。
“琳黛,我的孩子。听着,告诉你这些,是为了让你对可能出现的战况有心理准备,不是为了让你绝望。如果你相信那位朋友,就应该去见他,为了你的妹妹。”
她低下头,又一次死抓住胳膊肘处的衣服,拼命摇头:“我知道,我知道……”眼泪又很快掉下来,这次她又闭上眼睛,“不,我不能去。我现在这个样子。自保都难,怎么能帮助他,还让他因为我的私事分心。”
我竟不知该说什么。
一时间,我想过许多城市,可我总觉得,她还是来诺尔德最合适,我正准备说服她,却听见她擦擦眼泪,说:
“谢谢您这么为我着想,我想,神父大人送我去卢雷就好了。”
我知道她肯定是为了不麻烦我,我提醒她:“卢雷虽然很近,可也在贵族军的控制,诺迪亚洲的罗格纳侯爵也是贵族联盟的一员。”
“我知道(抹眼泪),神父大人……上一届7班的成员,安洁丽卡学姐是他的独生女。我想,天底下没有不爱女儿的父亲,罗格纳侯爵也许会受女儿的影响改变主意。虽然都在贵族联盟,罗格纳侯爵本人的立场也更为中立。但不管怎么说,相比其他城市,卢雷目前总是最安全也是最近的去处。”
我知道像她这样的人,盖乌斯,你也一样,决定的事不会再改变。我答应下来,嘱咐她先睡觉休息,第二天动身出发。我原本想叫来梅尔卡巴号,可是飞船停在卢雷过于显眼,就算有隐形涂装,也不能保证帕坦古艾和贵族军不会发现。贵族军不会为难教会的飞船不假,可是。我骑马过来的时候没想到有此意外,现在恐怕要继续借用奈因兹俱乐部的马,一路到卢雷。
当她得知骑马穿过整个威斯特里亚大森林,至少也要半个月的时间,她又在道歉,说给我带来麻烦,但对即将到来的风餐露宿并无介意。
后来也的确,无论是扎帐篷,还是钓鱼做饭,随着她腿伤渐渐痊愈,会默默承担更多的劳动。
平心而论,我自认很少被欺骗。这一次,我也算被她的外表欺骗了吧,盖乌斯,你也被“骗”过吗?
“嗯,是的。”盖乌斯说话的时候松一口气,一直担心琳黛在内战不肯明说的伤,如今豁然开朗。更何况他还很欣赏琳黛这方面的“欺骗”。
老人接下来的语气变得沉重且严肃,他仿佛又回到被共和国炮击的那一刻,身体快要四分五裂的状态:
第二天就可以到卢雷,我睡眠很浅,半夜起来,就开始整理我今天的笔记和带来的背包,但是在她的帐篷,我听到了异常的声音,还有灵脉异常的波动。
我在外面喊她名字很多次,她都没有反应,可是她梦魇的声音越来越清楚。有很多“中邪”的孩子,被送来教会“驱邪”,因为不同的理由,可症状都很严重。这时候也顾不得她是一个女孩子,我直接拉开帐篷冲了进去。
巨大的声响,她从睡袋里浮起来,眼睛睁着,却没有任何眼神光,像僵尸一样。整个人不停地在说胡话,不似人类的语言,时不时疯狂地摇头,好像身体里还有什么东西和她抢控制权,而她不肯交出。
终于有半边身体力量更大,掌握了控制权,她直接飞出去差一点撞到帐篷钉的时候,我抓住她的手臂努力控制住她。
等她暂时没有动弹,就从从怀里拿出教会的吊坠,对着她的眼睛念出祷词:
Through the power vested in me, let the fire of holy spirit descend, that this being may be awakened in the world beyond the life of this earth and infused with the power of the holy spirit. Under the name of Adios, I asked that you receive this child, Linde, into your loving arms, that she might pass in safety from this crisis, as you taught us with infinite passion.
吊坠来回好几下,在我说完祷词的那一刻,感到手上卸了力,她终于闭上眼睛。
下午为她治疗,虽然有感觉到不对劲,也以为是当地灵脉和幻兽攻击的缘故。现在看来,她身体里本就有吸引异常的特质。我驱动圣痕,果然,检测到了体内有魔核的共鸣。和我5年前(1201年)遇到的一位弟子很像,不同的是,我遇到他的时候,他的魔核已经失控。我心里有不好的预感,也许过几年,她的魔核也会遇到同样的情况。魔核会尽可能激发人负面的情绪,让人在绝望里交出身体和灵魂的控制权。
同样的事,你我都不会放心上,可她会反复很久。过于在意外界负面的回馈,这让她显得懦弱。然而这与她想要养成的性格相悖,一旦出现特殊的事件把她逼上前台,她反而会大胆冷静。
盖乌斯忍不住插嘴:“难道这么多年,她一直都——”
老人摆摆手,示意盖乌斯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我用圣痕的力量暂时封印住了她的魔核的活动。她的魔核不像我之前的弟子那般强悍,凭她的坚韧一直在不知不觉中和那东西斗争,已经形成她自己的战斗方式。
不过,由于帝国灵脉异常,还有幻兽的刺激,与最亲近的妹妹失散,这些因素叠加,让一直以来的精神支柱被击垮,才导致过分失控。
只要帝国能恢复正常的灵脉,刺激她的外界环境变少,就难再发作。当然,魔核不会甘心受制于圣痕的力量,一定会找机会反击,她身体的魔核并不强大,凭借她自身的力量可以对抗。
盖乌斯点点头,之前在帝都,琳黛也说都是梦魇,没有出现“中邪”的情况。
“以我的年纪,要想起来十几年前的事情,还是有一些困难。当我得知她和妹妹是双胞胎,我总觉得她的样子很熟悉,可一直到分开也没有想起。”巴克霍恩此刻语重心长地看着年轻的弟子,“后来我才发现,13年前,我和宰相奥斯本一起查处了一家孤儿院,D∴G教团的孤儿院,救出来的3个幸存者里,就有一对粉色头发的双胞胎女孩。奥斯本把她们的身份保护得很好,以至于我从未察觉,也无法追踪到她们的近况。当时我用教会的法术消除了他们在孤儿院的记忆,那时她的魔核也许是刚刚被埋进身体,还没有和本体产生任何反应,所以我当时并未发现。如果她以后再失控,就需要你来用圣痕的力量加以克制。当然,我绝不希望这样的情况发生。”
盖乌斯郑重点头,手上握紧拳头:“师父,您放心。”
很快又露出担忧:“可帝国似乎不会太平,而我又不知何时才能完成修炼,这段时间……”
巴克霍恩笑了笑,似乎在为弟子极为罕见的害羞感到新奇,他继续说道:
在质疑我吗?真难得啊,盖乌斯。
实际上我包里有一把备用的手枪,我稍作改装,第二天交给她,作为防身的武器。在出发前,特地找了一颗树,练习打靶。
“在托尔兹,你在训练课上有什么武器?”我想知道她射击的基础,问了一句。
“什么都学过,不过我并不喜欢武器,所以不会随身携带。”她说这话的时候脸色还有病态的白,语气却很稀松平常。
我告诉她这把枪的保险,换弹,以及基本的构造原理,为她演示几下,她接过枪,学很快。
导力手枪本身就能驱动魔法,当然,如果有ARCUS的回路能发挥更大的威力。
“神父大人……”她换弹匣的时候问我,还是低着头,似乎在反复要怎么开口才不冒犯,“这把枪真的可以对付幻兽吗?”
我笑了,我在等她问这句话。
“这把枪还有一个特殊模式,拉开这个保险,再扣下扳机,能射出我放进去的特质子弹。”
那是我压制圣痕力量的特殊子弹,是许多年前,我的师傅为我制作的。
她尝试找我说了,按动了那两个开关,又很快归位:“可是,您说的子弹只有3发,如果用完魔兽还没有死,会怎样?”
我笑了,圣痕弹的力量,世界上还没有能完全承受的魔兽。不过普通人不会明白这禁忌的强大,我没有告诉她圣痕的事,只说了那是对付最危险最极端情况的终极解决方案。
我拍拍她的肩膀,有些开玩笑地想要安慰她:“不用再做什么,如果那样都无济于事,恐怕已经是世界末日。”
她当时很不解,也许因为我笑了让她觉得放松,也第一次在我面前露出笑容。
“神父大人,我昨天晚上,额,有没有给您添麻烦?”她小心地问。
“哦?怎么说。”我特地模糊了她昨晚的记忆,如果让魔核的活动留在记忆里,魔核会想尽办法激发重复记忆,她早晚会被控制。我自认处理记忆的手段没有问题,可她这样问,还是让我吓了一跳。
“我经常做噩梦,之前,额,之前就遇到过……尤其昨天发生很多事,就想问一问。”
我听罢松一口气,安慰她:“不用总想这么多,会把自己压垮的。要相信女神会保佑你和你的妹妹,现在,你更要好好照顾自己。”
我本想把她送去卢雷的礼拜堂,可她却想去导力商店打工,不用说,肯定是为了获取情报。这个时候,说担心她伤势的话也是无用,便对她建议:“RF目前被罗格纳侯爵家接手,董事长伊莲娜下落不明。如果他们家的女儿都不能回家,更不用说同为托尔兹学生的你。至于另外的导力商店,和许多地下势力有联系,你能获取情报不假,可那里鱼龙混杂,你未必安全。不如我带你去一家日用品店,波罗尼亚,那位店主虽说脾气不好,可待人公平,战争期间物资匮乏,来日用品店的客人比导力商店更多,通过观察日常生活的变化也能获得不少线索。”
她思索片刻,同意我的提议,临别前又说了许多感谢。
“神父大人,我过去总觉得也许我是不被女神看见的人。现在,我不会这么想了。谢谢您,至少,我会好好看着自己。”
老人望向窗外银白的月亮,岁月积累的记忆似乎在这一夜爆发,最后闭上眼睛养神:
“好了,盖乌斯,如果你还是要守护家乡,就别忘了该做的事。”
盖乌斯点头应下,他遵照嘱咐开始准备师父假死的条件,同时也在回味曾经最想知道的过往。
每一次分离都加厚素描本上作品的数量。内战,他特地去坚达门找到被关押的猎兵,问他们斯普鲁斯有没有托尔兹的学生,他们思索一番后摇头,让他松一口气。他恨贵族军切断高原的通讯,让他像目盲耳聋的人完全接受不到世界的讯息。
还会不会有不被错过的时间可以相遇,他看着黑夜向天空问询,女神没有回答。
冷风吹木屋吱嘎作响,小屋的壁炉烧的木柴发出噼啪声,马和牛羊陷入沉睡的低鸣,拉克里马湖的尽头,瀑布滚滚而下,永无停歇。
第二天,在跟着汤玛斯教官离开之前,诺尔德的暴风雪阻止他去往坚达门。他将一封本不被允许的信寄交给托马和夏儿,拜托他们把信邮寄到托尔兹。
这便是他苦等至今,也未出现的回信。
如今在魔女村,深夜里辗转难眠又怕惊扰到同伴。黑暗总让盖乌斯觉得,光明不过是大地上一瞬的闪光,浮光掠影的间隙,黑夜又来了。
他在被子里,努力翻看ARCUS里的记录。琳黛的联系方式存在那里,他们之间没有单独的讯息,像一座孤岛。
隐约间还能看到幻觉,利弗斯车站前,琳黛朝她挥手告别的样子。
在梦和虚无之间,那个名字,那个声音,穿插进今晚不眠的钟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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