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想起了往事，秋问莳的神色很是肃穆。
当年魔教东征，秋家虽不爱搭理江湖纠纷，可到底派了人前去相助。
“当年抢人的时候，你究竟为何会去捡那个烫手山芋？”
秋问莳转头看向忘忧大师，这个问题他很多年前就想问了，只是一直没找着机会。
“阿弥陀佛，老衲只是顺应了心，况且这也是一段缘分。”忘忧大师道。
秋问莳摸了摸下巴，他盯着不远处的两个小孩，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眯了眯眼。
没记错的话，那个人好像在姑苏呆过一段日子。
“师傅！我们在这里！”
不知道是不是秋家制衣的料子比较好，无心身上的僧袍在阳光里白的有些反光，他站在人来人往的渡口，举起一只手挥了挥，像是怕忘忧大师看不到他。
而站在无心身边的秋白夜背着一只琴匣，脸上没什么表情，但不知道无心和她说了什么，没过一会儿，她也跟着举起手挥了挥。
秋问莳的嘴角忍不住上扬，他拿肩膀撞了一下忘忧大师：“你们家小和尚有点本事啊。”
他一个人挥手也就算了，还说服了秋白夜一起挥。
秋问莳说：“忘忧你这徒弟该不会跟我们少主说你老人家眼神不好，他一个人挥不太明显，两个人会比较明显吧？”
他说着又看了过去，诶，不得不说，这两小孩今天都穿的白衣裳，往那一站被风一吹，有点像两只成精的大白袋啊。
船只出海的时辰都是说好了的，就这说话的功夫，便有五六只商船离开了渡口。
忘忧大师和秋问莳道了别，登上了去姑苏的商船。
随着长风破浪，两岸景色不断被抛在后边，只剩一望无际的碧水在四野招摇。
船上的旅客大都在房间里休息，只有个别人站在甲板上看故乡一点点被云雾掩藏。
去船舱的路上，忘忧大师看见了秋白夜。
秋白夜正在看远处的山，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可眼底却又流露出眷恋。
忘忧大师顺着秋白夜的目光看了过去，他看见了一片连绵的青山。
若是没记错的话，这孩子的父亲便葬在那里。
忘忧大师叹了一口气，只觉得缘分这东西实在是妙不可言。
这位秋小友生得实在是像她的父亲，尤其是那双一模一样的眼睛，凡见过秋厝，再见到秋白夜，没有人会觉得这两个不是父女。
这是一件好事，也是一件坏事。
在江湖上扬名立万的人物总是有着许多仇家，越是出名的越多，而像梦乐仙秋厝这样的人物，毫不客气的讲，他的仇家是半个武林。
忘忧大师想了想，朝秋白夜走了过去。
托秋问莳的福，他知道这位秋小友近几年都做了什么事，也知道这孩子的心结到底是什么。
只是为人子却要手刃亲母实在让人诟病，放眼整个武林也只要恶贯满盈之辈如此行事，若是可以，忘忧大师还是希望这孩子能选其他的方法化解这段仇恨。
“晚辈见过忘忧大师。”秋白夜双手合十，极其客气道。
她低头的时候，有条红绳在脖子上晃。
那红绳看着有些年头了，系住的是一块长命锁。
给孩子打一件长命锁是很多地方的习惯。
秋白夜戴着这块长命锁料子很好，就是雕琢的有些瑕疵。
忘忧大师忽然说：“你父亲很爱你。”
或许是没想到忘忧大师会提起秋厝，秋白夜愣了一下，她的脸上少见的出现茫然。
“你们在说什么呀？”
开春的晚风还带着些许寒意，等天边的红日坠入远山，船上便一个接一个将火把点燃。
温暖的火焰照亮了一片海水，随着皎洁月光化作波光粼粼，将天上星月都倒影。
无心一眼就在人群里看见了秋白夜和忘忧大师，他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只粗瓷碗，里面装着一只有蓝色斑点的小鱼。
忘忧大师摸了摸无心的脑袋：“没什么，无心这是从哪来的小鱼？”
秋白夜没说话，只是也看着那条鱼。
无心说：“我方才坐在窗边，正在看外面的水，这鱼不知怎的就从波浪里跳了出来，一下子打在我的脸上啦。”
他语气活泼，身上满是少年的朝气，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很容易感染其他人。
秋白夜看了一眼忘忧大师，她在这位年老的僧人眼里竟看见鼓励。
鬼使神差的，她问：“你要养它？”
无心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这鱼儿让我来养，怕是活不到下船吧。”
他当然不打算养，过一会儿就会放回临江，只是坐在窗边被鱼甩了一尾巴有点稀罕，他这才特意带着罪魁祸首来给朋友和恩师看看。
没过多久，秋白夜陪无心去放鱼了。
放鱼的时候，无心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秋白夜有一下没一下的应。
说实在的，他两的性格南辕北辙，怎么看也不像是能玩到一起的，在秋家的时候就是一个在学乐器，一个在修佛法，除了写大字的时候在同一间书房里头，平时还真看不出有什么交集。
可事情似乎就是这么奇怪，他们两不光成为了朋友，接下来还要一同去姑苏。
可能这就是缘分吧。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船上点起了火把。
无心坐在八仙桌边，正在看佛经，而不远处的窗边，秋白夜抱着船家养的小猫走神。
等船家将晚饭送过来，无心才伸了伸懒腰，放下佛经凑到了窗边。
无心抱过小猫：“施主在看什么？”
秋白夜看了一眼那只试图摸一摸无心光头的小猫：“在看那轮月亮，它才从海面出来，一半在天一半在水，被群星围绕，实在好看。”
可尽管如此，等天一亮，这一切都像海中浮沫，全然留不下半点痕迹。
无心抓住了小猫，他说道：“星月夜夜相依，尽管白日里被云堆藏起，可一旦日落，长风吹去，仍是原原本本的星月，皓月星辰一直留在原地，并没有离开，只是人们的眼睛偶尔是欺世盗名的骗子，会将它们藏起来。施主又何必多想？”
秋白夜没有说话，她只是将目光投向远方的海面。
在那里，倒影水中的星辰像是从夜空坠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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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天上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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