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组长很快就到。快得让人以为他就在门外蹲着，数着时间进片场。后面跟着两个人，其中一个阴沉着脸，一个文质彬彬，估计都是他助手。
“说说当时情况吧！”雷组长一双眼睛像老鹰，说话倒是平易近人。“也不要想有什么隐瞒。你，高小亮，年仅十二岁，曾经试图非法进入祥兴街，别想抵赖，墙上还有你的足印，证据确凿。还有你，利朵，年仅十八岁，曾经袭击陆勤执法人员，最终导致罪犯潜逃。等待你们最好的结果是交代所有一切，戴罪立功。否则……”
利朵和小少年互相看了一眼。
“……大概就是这样。”高小亮觉得很委屈，那个人太凶残了，一见面就下杀手，让未经世面的未成年人饱受惊吓。这几天他还心有余悸。他的叙述或有前后颠倒的地方，利朵都代为补充。
一番交代完毕，雷组长点头。
“你们挺厉害呀，特管区的围墙都敢闯。接下来，请你们描述一下那个中年男人的长相，越详细越好。”
小少年努力回想。
利朵接话：“那个坏人的相貌其实刚才已经描述得比较清楚了。如果雷组长想要更清楚的话，我可以把他画出来。请帮我找找纸和笔。”
一直旁听的小班长马上回答：“可以可以，你等等。”
“不，”雷组长阻止，“我想把他们先带到我们单位，到时候再画。”说着他转头向利朵笑道：“虽然初步问询你们交代得很详尽，这个值得表扬。但显然对于细节描述得不清楚，比如说为什么那个入侵者突然倒地，在巷子里拦截你们的人为何突然放弃拦截。顺便，我想向你们介绍一下这位。”说着他向后一挥手。他那两位助手之一站了出来。是个年轻人，身板笔挺，四肢修长，但一脸郁卒。
“这位眼熟吗？”雷组长亲切微笑。
利朵高小亮拼命摇头。
“他就是当时拦截你们的陆勤军官，也就是听到你们呼救赶来救助但被你们击倒的那位。或许在我们去警厅的路上，你们可以再仔细回想一下击倒他的过程。”
利朵突然有些心虚，也有些奇怪。都怪当时的情况太危急，那个人长什么样子她都没看清，一个膝锤撞上去后，她就跟火烧屁股似的拉着高小亮向前窜了出去。试问有哪个陆勤精英会被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弱女子一招KO？
难道……她的防狼术真的正中了目标？
这样想着，她偷偷看了眼那个据说被她击晕在地的军官，正好发现那个年轻小伙正用非常憋屈愤懑的眼神谴责她。于是马上收回目光，端正表情，紧随雷组长身后先行出门。
两人跟着雷组长三人坐上了汽车。就这样，一番折腾，两人用这样莫名其妙的方式进入了祥兴街。
也不知道高小亮内心活动如何，这一段路程，小少年都出神地望着车外，默默观察着这片神秘的街区。在稍纵即逝的宝贵机会里，他是否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试图在街道上找到王琳的身影？
祥兴街里面的市政面貌跟外面相差无几。同样是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几经转折，汽车驶入一个大院，大院门边挂着一个牌子：金阳区白塔特别刑侦大队越兴分队。
院子里小猫三只，还有一只金毛大狗。几个办事人员趴桌上补觉。屋子里资料到处都是，连沙发也不能幸免，显然之前曾经过若干个兵荒马乱的日夜。
三只小猫里，一只长毛白狮子猫长得异常漂亮，毛发雪白，眼睛呈宝石绿。见到陌生人一点不怕生，非常不矜持，喵喵叫着就来凑高小亮裤脚，小少年拼尽全力才控制住自己不去抱这只小猫。利朵似乎不喜欢这些动物，很冷淡地旁观。
“雷组长，你回来了？”雷组长随意挥手。寒暄过后，话题很快转向正题。他们将利朵二人带到审讯室，纸和笔就位，利朵拿起笔。
平时或许不觉得紧张，但此刻在只有一盏灯一张桌子的审讯室，几双眼睛一起盯着她画画，压力立刻倍增。特别是雷组长外带的另一个助手，此刻笑吟吟望着她，似乎对她兴趣浓厚。最过分的是，那只金毛大狗也小跑过来，一屁股坐在她脚背上，它脸朝外，毫不知情地吐着舌头。
这只大金毛可真不把她当外人！这可是几十斤的大狗！
就这样，在极度窘迫的环境下，利朵努力收束发散的思维，开始描绘记忆中的中年人。
沙沙笔触声中，一个形神俱佳的阴鸷人物慢慢成型。
先是带着兜帽居高临下的样子，面部特征基本呈现。然后是衣服质地，自带的小标识。最后是鞋子款式。纸张的边角处还有很多空白地方，曾跟这个男人激烈搏斗，见过他被击倒在地的样子，利朵随手又画了个男人惨遭击倒的小图，补充了一些刚才仰望视角中没有表达的特征。
“哟呵，想不到啊，你这个小姑娘还真是搞绘图刑侦的一把好手。”雷组长很惊喜。他本来预计到手的会是一张抽象派，没想到得到的是一张传神到到可以直接挂通缉网上的素描。
“好了，轮到高小亮。你坐到利朵的位置，看着那幅画，尽力回想那个入侵者的样貌。好好想想，这幅画是否还有什么需要添加的。”
利朵正要抬脚，那只金毛大狗已经先行站起。但是等到高小亮坐下，这只自来熟的狗又选择了高小亮的脚当坐垫。
可能小少年已经紧张得注意不到自己脚上坐了一只几十斤的大狗，对着画像赶紧仔细一通回想。只见他一双眼睛用力盯着画像，眉头紧皱，憋得鼻头冒出几颗汗，给人一种他正用洪荒之力来回忆这个平生大敌的错觉。
之前对利朵非常感兴趣的那个助手忍俊不禁，连坐在他脚上的金毛大狗都呜呜呜回头，很想告诉他，其实也不用这么用力。
“没、没什么补充的了。”最后高小亮作出结论。
“好，不错。”雷组长点头，“今天就到这里。小曹，请你带两个孩子去茶水间喝茶吃些点心。其余几个人，我们复盘一下整个案件。”
曹警官就是刚才那两个助手之一。在他的带领下，利朵和高小亮被安置在办公室旁的小房间休息。环境不错，靠窗的绿植被阳光描了金边，三只猫和一只大金毛都乖乖趴在人脚下玩耍，特别是桌上的饮料和点心，都是没吃过的新品种，极大地安抚了两个青少年。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曹沧海，你们可以叫我曹叔叔。”面前这个警官是个很有亲和力的男人，金毛大狗从进这个房间就乖巧地坐在他脚边。一只狸花猫跑到他身边，自然而然，他开始撸起猫来：“这里的点心随便吃，反正组里男同事们都不大爱吃，几个女同事都嫌吃了发胖。口味都是最近的新品种，前一阵子兄弟科室有人结婚，送的喜糖。咱们这样的光棍科室也沾沾光。”
高小亮从坐下来后就开始吃着没停过。确实很好吃，引诱得利朵也开始不那么矜持。高小亮喜欢椒盐开心果，而利朵钟情于海盐百香果小硬糖。
“曹叔叔，我们什么时候能走啊？能不能看在我们年纪小，不懂事，罚我们的时候稍微轻一丢丢。”高小亮伸出尾指比划了一下“一丢丢”。
“还是要再等等。”曹沧海轻轻抚摸狸花猫背脊，那只狸花猫从背脊到爪子都享受地颤抖，嗓子里发出咕噜咕噜的震动声。“毕竟这次的案件是比较特殊的。在案件还未破获之前，你们都是重要目击者，或者说嫌疑人。不过也不要太担心。你们的监护人我们已经联系，并作了充分解释。等这次异种袭击结束，交通无碍的时候，会通知他们来接你们回去。现在走汽运和铁路还是比较危险的。”
高小亮：“异种破坏了铁路？”
曹沧海露出恍然神色：“哦，我给忘了。你们都不记得了。其实就是有人蓄意破坏了铁路线和汽运路线，我们正在抓捕凶手，你们不要急。说说你们的同学王琳吧，她怎么来这里养病？”
“这个我也不知道。王琳爸妈都说是来这里养病。”
“这就难说了。”曹沧海沉吟，“我觉得她并不一定是生病。”
高小亮两眼一亮：“曹叔叔，为什么这么说？你是不是知道她在哪里？”
曹沧海把猫塞到高小亮怀里，撑住下颌沉吟片刻。
“估计你们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吧！这里其实是哨兵和向导的聚居地，所以普通人并不能进来这里。”
那一刹那，高小亮都把小猫捏痛了。那只小猫忙不迭挥舞四爪冲到利朵怀里。但谁也无暇顾及这只小猫，都惊讶地看着曹沧海。
“还是先科普一下哨兵和向导吧！”曹沧海撸了一下身边的大金毛。“哨兵，在你们的课本里面应该有初步提到过。天生五感敏锐，身体强健，就跟超人一样，不，他们本就是超人。他们的嗅觉敏锐，或许比不上一些在嗅觉上有先天优势的动物，但相比于普通人，差距是几百倍甚至是几千倍。同样道理，他们的视觉、味觉、听觉、触觉都天生优于常人。”
“这样的超人也是有烦恼的。那就是精神污染和精神过载。太过敏锐的五感常常会让哨兵们遇到各种心理问题，太过强烈的刺激会让他们大脑经受过强刺激。而这种情况，就需要向导梳理他们的精神图景，清理精神污染，保护他们的精神图景不受侵害。他们天生一对。一旦找到命定的向导或是哨兵，结对，就是一生一世，永不相负。这比寻常的夫妻关系更为紧密，因为结对后，强行取消结对，可以造成向导和哨兵精神图景撕裂，永久创伤。那么，你们知道哨兵和向导是怎么来的吗？”
认真补课的两人一起摇头。
“是从普通人异变而来，虽然占比极低，只有万分之三到万分之十六。暂时未发现任何绝对可靠的诱发因素，也没发现遗传规律，据说跟二型糖尿病一样，是多基因多位点影响，啊，扯远了。这种异变通常出现在青少年，少量出现在幼儿期。少部分可以通过学生体检抽血筛查，大部分还是靠出现异变时表现的症状来分辨，通常表现就是发热。这时候向导和哨兵精神力处于波动最大的时候，最易于通过仪器发现。初次发热的哨兵向导们会很快被鉴定，然后送到专业的机构。哨兵是送到哨兵学院，向导则是被送到白塔。”
“你们现在所在的地方就是白塔管辖的范围。”
白塔。
因为过于震惊，高小亮睁大双眼，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突然站起来。“你是说王琳是向导？”
曹沧海目光里是怜悯。是的，怜悯。前一个对他露出怜悯之色的是萧岚。虽然高小亮这部分记忆已经消失。
曹沧海目光转向利朵：“你似乎一点也不意外呢！”
利朵没有回答。
“所以说，你们的愿望是美好的，但是你们想找到的王琳，很有可能不是你们以前了解的那个小伙伴了。”曹沧海叹了口气，“知道了真相的你们，现在还会想要找到王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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