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的路上已经反复强调过很多遍投放比例,墨染便不再多说,懒洋洋地一一报出药材名称:“干灵影花,安神砂,一品龙涎香粉,一品宝血骨粉……”
她每提到一味药,沧文星便从对应“小山”顶部挑出一点尖尖头,准确落入前方池水,无一浪费。
药材入水,水面雾气逐渐变浓,几乎看不清池子边缘。
沧文星却不急着下池子,耐心等到池水变为暖橙色,并开始散发木质香气,才信手将衣物丢到一旁,头部以下全部浸入。
明明池水已经没过胸口,她却一点也不觉得胸闷,反而感到无比舒适畅快,不禁啧啧称奇。
根据当下经济条件,墨染精心挑选了几张配方,乍一眼都平平无奇,所用材料却惊人地相似。
初级辟谷丸、一品聚气培元丹、一品润目丹,配方在一品丹药里最为简单,并且都会用到龙涎香粉和宝血骨粉两种常见基底药材。
而常人有所不知,倘若将这三种丹药所用的材料一同投入热水,辅以灵力搅拌,便可制成一种特殊药浴,能够增强经脉韧性,从而容纳更多灵力在其中运行。
这配方有个很大的缺点:灵力一定要与热水完全接触,搅拌必须非常充分,否则药物便会被不均匀的灵力凝结成块,导致修士无法吸收药力。
好用又方便的药浴应有尽有,人们自然舍弃了它,放任其消失在历史长河之中。沧文星不清楚墨染怎么拿到的方子,但“世外高人”知道的比常人多些也没什么不对,她便没多问。
至少眼下最适合她的便是这张方子,不仅出于材料方面的考虑,更因为她刚好就有这么一个长期浸染灵气的疗伤池。
墨染钻出灵识空间,触肢末端染上池水颜色,呈弯钩状,略显夸张地四下飞舞。
每条触肢尾端都像一根钩针,分别勾着一条白线,牵引吸收的天地灵气贴在沧文星经脉内壁,而不是四下乱窜。
不知过了多久,白线消耗殆尽,沧文星睁开眼睛,池水颜色与雾气都恢复正常。
手臂随意地在水里一划,便溅起一片水花。运转体内灵力时总感觉遇到了一层薄膜,只要她催动灵力,那层薄膜似乎就会破碎。
墨染在灵识空间里四处飘荡,语气十分欢快:“恭喜你呀阿文,修为达到天枢境圆满了!”
“好快。”沧文星略微垂下眼帘,长度适中的睫毛掩去眸中光芒。
选择立刻突破的话,理论上后天面对陆静风的胜算便会多几分,可当她作此打算时,心底却总有一个声音在劝,如果她真的那么做了,会后悔一辈子。
维谛和寻常修士最大的不同就在于感知极其敏锐,所以她不会放过这个一闪而逝的念头。
“墨染,我要是现在不马上突破,能有多少好处?”她问道。
墨染抬起触肢摸了摸伞盖,答道:“唔,按一般常识来看,天赋异禀之人选择厚积薄发,一般都对后续修炼有好处,比如让你未来更容易凝结金丹或缔结元婴。”
天璇境之后,突破天玑境需要凝结金丹,再后面的天权境则要缔结元婴。其中天权境是一个重要分水岭,不论维谛、澄心,抑或普通修士,都要在此时选择修体还是炼神。
沧文星看向池水之外,一块初具剑形的金属物件倚墙而立,那是今日意外“赊”来的剑魄玄铁剑胎。或许因为掺了许多精铁,上面呈现出不属于剑魄玄铁的火云纹,但同时也能看出铸造者技艺多么精湛,竟能将两者融合得如此完美,还不破坏剑魄玄铁自身特性。
她扪心自问,从八岁那年第一次在这个世界睁眼以来,一路修炼至今,追求的到底是什么?
师尊是灵枢界顶级剑修,她仰慕师尊,因而修剑,也深深地喜欢上了剑。她所追求的,自然是剑之真谛。
为了早日领悟剑之真谛,她要修炼至更高境界,势必要长远考虑。
“先压制吧,”想通其中关窍后,沧文星如此告诫自己,“哪怕……哪怕后天输了赌约,我也不能在这时候操之过急。”
她可没说只和陆静风打那一次。后天打不过她就继续约架,还打不过再约架,直到未来某一天打过为止。这便是新剑胎给她的底气。
窗边忽而传来清脆声响,一只琉璃做的鸟儿轻轻扑打翅膀,身体在夕阳下折射出斑斓色彩。
沧文星揉揉眼睛,心道:我回来时是太急了,还是太累了,怎会连窗子都忘记关?
不容她多想,琉璃鸟从窗台飞进屋里,沧文星下意识伸手,让那琉璃鸟停驻指尖。
这人造的鸟儿当真漂亮,明明是琉璃做的,每一处细节却纤毫毕现,一举一动栩栩如生,完全不像个死物。
琉璃鸟出现在窗台瞬间,墨染就飞快地躲了起来,趴在灵识空间湖底一动不动,充分说明它其实没有看起来那么无害。
不过它长得实在有趣,有点像某日在水边见到的鹭鸟,安安静静站在手上,几乎不怎么动弹,唯独一双眼珠子滴溜溜乱转。
它歪头,沧文星跟着歪头。
它眨眼,沧文星也下意识眨了眨眼睛。
过了一阵,琉璃鸟的眼睛不再胡乱转动,翅膀扑打身体,青色粉末伴随清脆的琉璃碰撞声撒在沧文星身上。粉末沾到皮肤后略微发热,短短数息便化作暖流钻入体内,直奔天灵盖,到达顶端后往下流淌,直至整个头颅都被这股暖流包裹在内。
沧文星舒服得闭上了眼睛。
待暖意裹挟着精神上的疲劳彻底散去,太阳已接近落山,琉璃鸟早就消失不见。
沧文星双手在池边一撑,身体哗地一下跃出水面,水珠子顺着刚柔并济的身体曲线流落地面,浸出一小滩深色水渍。
她换了身干净衣裳,临走前多看了墙边剑胎一眼,却没有第一时间带走。
因为接下来要先去一个更重要的地方。
夏季已经走到尾声,早在一周前麻秆姐就在念叨地里的灵谷,估摸着这两天就可以收一茬了。她身子弱,背不动那么多灵谷,到时候还得麻烦沧文星帮忙卖掉。
麻秆姐在外院算是小有名气,年纪不过十八便把基础五行术法全部修炼到三层以上,还对种地颇有研究,外院中人都愿意向她讨教灵谷种植之法。
沧文星后院那片灵谷便是麻秆姐手把手教她种的,可她此前一心向剑,对俗务不甚重视,灵谷长得稀稀拉拉,卖不了多少灵石。
金灵手也是麻秆姐教的。五行术法里她最喜欢的当属金灵手,因为修炼到第四层可以微调金属内部结构,刚好可以用来保养飞剑,施展次数远远多过其它,所以比麻秆姐自己还更早突破到第五层。
麻秆姐的灵居非常好找,从众多气味里挑出气味最清新的一股,顺着走便能寻到。
打开院门,碎石子铺成的小径直通灵居正门,两旁用篱笆粗粗围住,里边一片郁郁葱葱。
几根调皮的黄瓜藤狡诈地避开架子,偏偏缠绕在了篱笆上。沧文星还认出了豆角、生菜、红柿子、朝天椒……
门前摆着两个盆栽,红艳艳的小花一簇簇地开。沧文星随手揪下一朵,嘴唇凑到尾端轻轻一吮,花蜜的清冽与甜蜜便充满了整个口腔。
吸完花蜜,她将手中残瓣随手丢弃,这才叩响门扉。
清瘦身影徐徐显出,只见她手捧一卷玉简,布鞋后跟踩在脚下,看得出来先前正潜心研究玉简,听见敲门才慌忙下地开门。
“麻秆姐!”看见这道身影,沧文星便喊了一声。她眼眶发红,嘴唇微抿,昨日的委屈潮水般涌出,险些冲得眼眶决了堤。
“嗯?小丧门星来了啊,快进来快进来,姐姐有几样东西想给你。”麻秆姐开门后发现是她,赶紧把人拉到屋里,双手认认真真探了她身子好几遍,确认并无损伤,这才松了口气。
“姐姐。”沧文星拉着麻秆姐一只手,往脸颊上贴。
她刚沐浴完,脸上冰凉又干爽,使得脸颊肉格外好捏,麻秆姐顺手多捏了两把,调笑道:“最近又长肉了。”
寒暄过后,沧文星便道:“姐姐,你那边灵谷还好吗?”
麻秆姐答:“今年收成比往年都好,但若不是新入手了一门金系法术,灵谷兴许都让虫子吃没了。”
“金系法术?就像金灵手?”沧文星一下子被勾起了兴趣,红眼睛直勾勾盯着麻秆姐。
见麻秆姐笑着点头,她更是欣喜若狂。
“不过我拿到的法术和金灵手非常不一样,”麻秆姐忽然补充道,“金灵手重修补,而我新学的那门法术主杀伐。我用了几次,觉得和修剑很像,正打算找你试试。”
说着说着,她想起一些前尘往事:“对了,我记得你刚来那阵特别不喜欢五行术法,怎么看管都偷懒,除了金系的什么也没认真练……”
沧文星顿时羞红了脸,声音如蚊蚋,根本听不清在说什么,又或者她本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麻秆姐抬手摸了摸沧文星头顶,眼里满是怜爱:“听说你最近受委屈了。”
沧文星的委屈瞬间爆发出来:“姐姐,我的剑让人抢了!”
“你和陆静风的赌约,我听说了,”麻秆姐安慰道,“内院外院向来等级分明,瞧不起我们很正常,可是内院的人主动找外院的麻烦,实属少见。”
她来不及说更多,便让沧文星打断了:“姐姐,我今天没有认真练剑,都干别的去了。可是我发现,如果我现在不学炼丹,以后可能永远练不了剑……”
麻秆姐扑哧一笑,用力刮了一下沧文星高耸的鼻头:“你呀,不摊上事儿就永远记不住!都让你练成剑呆子了!”
“姐姐我错了,”沧文星垂下脑袋,喃喃道,“可我不是剑呆子。”
麻秆姐忽地起身,从抽屉里翻翻找找,挑出两样物品递给沧文星。
“这份玉简里记录了一些基础丹药的配方和炼制手法,记得先从最后面的附录开始看,那里面从最基本的术语和操作开始教你熟悉各种炼丹流程。”
她先把玉简塞进沧文星怀里,随后递出一双布鞋,鞋底和鞋面全都用崭新的布料做成:“看你脚上这双快穿坏了,我就给你补了新的。”
沧文星心中一暖,默默收下两件礼物。
似是还对她不太放心,麻秆姐又命她打开玉简,挑了几种最简单的丹方讲解一番,才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
就当沧文星起身欲走时,麻秆姐忽然叫住了她:“对了,阿文,你几时成年?”
“段姐姐……?”沧文星虽有不解,但还是如实回答,“我今年十六,还差两年十八。”
麻秆姐欲言又止。
她摆摆手,叫沧文星先走,自己站在窗边,目送少年远去。
直到再也看不见沧文星身影,她敛去笑意,眉宇间染上愁绪。
某个不易察觉的瞬间,她轻巧地向后一躲,伸手抓向身前,恰好抓住一把小巧玲珑的飞剑,尾端用流苏系上卷轴。
看着手中物件,她轻叹口气,摇了摇头。
打开卷轴,顶部最显眼的地方赫然写着:结契书。
一口气拉到尾端,两个名字并肩而立。
其中一个是她的名字,段问天。
另一个她从未见过——罗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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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休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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