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米娜安深吸一口气,拿起电话,拨通了号码。城里所有座机和通讯设备都受到政府的严密监控。
只有少量例外。这台连接总部的座机就是其中一个例外。
电话那头响了几声忙音,然后被接起,咔哒的提示音像打开一扇玻璃窗。
窗外是无尽的黑夜和料峭寒风。
“喂?请问哪位?”年轻的女生透着浓浓的不耐烦。
卢米娜安顿了一下,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Mint。麻烦转到老大那里。”
“Mint?”对方有些惊讶,迟疑了一瞬,“好。你等一下。”
电话被挂起。几分钟后,一个年迈的嗓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Mint,你可总算知道要来电话了。你怎么是从这里打来的?中间出什么岔子了吗?”
“李姐?”卢米娜安瞳孔微缩,嗓音发紧,不解地问,“老大呢?”
“他现在在开会。”
“……他什么时候回来?”
“不必了。你有什么事就和我说好了。看来你现在顺利进城了?”
“…是。”
“但好像不是我们一开始说好的那样。你知道昨天谁回来了吗?”
卢米娜安心里咯噔一下,立马有了答案。“谁?”
“Envy。他说他遇见你了,还帮了你一个小忙。”
卢米娜安在黑暗中默默翻了个白眼,咬紧后槽牙问:“他还说了什么?”
“没什么。你和UW的特种兵绑定了吗?”对方单刀直入地问。
卢米娜安猝不及防地怔了一下,压低嗓音道:“还没有。”
“那就好。”电话那头松了口气,谨慎地提醒道,“这件事不能让老大知道。他一定很不高兴。但为了完成任务,这或许是最优解。”
“我…要这么做吗?”卢米娜安提问时嗓音都在发抖。她不确定自己想要听到什么样的答案,但她知道无论什么答案她都必须接受。
“你还有其他办法进入UW吗?你进去过了吗?”
“……”
卢米娜安忽然想起自己一个月前最后一次见到妹妹的场景。
她穿了件粉裙子,坐在山顶的落地窗前弹钢琴,阳光正好洒在她的脸庞,白皙肌肤宛如温润的白瓷,气质典雅,笑容灿烂。
她在弹一首自己创作的新曲子,前奏柔和但高调,孤立的音符一个个跳出来,像独自攀登山里的长阶,大雾四起,黑影重重,心中无限悲凉迅速被更紧凑的音符激起,翻涌,如巨浪拍岸,夜幕里的圆月摔碎在礁石上,漆黑的倒影追逐痛苦的脚步。
琴音渐强,不断重复,像忐忑不安的心跳。
阳光落在她纤细白皙的双手,白色琴键高高低低,温暖又冷得刺骨。
“我不知道。”卢米娜安眉眼微垂,握着话筒的手微微收紧,骨节发白,“里面到处到处都是监控和门禁。如果没有地图,很难找到出口。”
“所以你还需要多少时间?”
“我会尽力的。”
“当然。”电话那头传来轻蔑笑声,“你当然会尽力。我了解你。老大也非常相信你。Mint,你妹妹还在等你呢。”
“…老大什么时候回来?”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没有。我只是想汇报一下。”
“不必了。Envy已经都告诉我了。虽然你不该杀了那群雇佣兵,但他们不是我们的人。死了就死了。以后不要再如此鲁莽行事。明白吗?这次我先替你压下来。老大一定不会怪你的。”
电话被挂断。周围压抑的黑暗和寂静想要将她掩埋般四面八方地涌过来。
卢米娜安看着黑暗中的座机,抬头看了眼桌前唯一一盏微弱的台灯亮光。
台灯是非常老旧的款式,绿色灯罩被白炽灯的光照得发白,边缘微微泛白,凝成夹着一层杂质的淡绿色。
她盯着这灯罩看了许久,在长久的沉默中默默与自己的内心斗争,瘦长背影被灯光投到背后的墙面,像一座从她身后升起的漆黑墓碑。
良久,她深吸一口气,伸手摸了摸还有些发烫的脸颊,转身走出走廊。
西塞尔还在门口等着她,看她神情恍惚,好心问了一句:“还好吗?”
卢米娜安没理他,又好像根本没注意到他还在这里,径直走出后门。
夜更深了。路上人影寥寥。街边橱窗还亮着灯。
几个喝得醉醺醺的小混混靠在公园长椅里闲聊,聊着这个时代稀缺的东西--勇气。
“要不是我体检没过,我早就去打血清了!”一名身材偏瘦小的青年,手提着一瓶啤酒,嘟嘟囔囔地吹嘘道。
他的同伴指着他鼻梁上的眼睛无情地嘲笑:“就你?别想了。幸好人家没让你打,否则你出去就是个死。连个卖墓地的钱也没有呢。”
“你说什么!”戴眼镜的青年气得脸色发白,摔了酒瓶子骂骂咧咧道,“你看着吧。我迟早是要去的。近视眼做个手术就是了。而且,现在超级士兵死了不少了。听说军队又要扩招。我肯定能进。”
“要是你这种货色都能进,那人类才算真的玩完了。”
“你放屁!”
两个人眼见就要扭打在一起,几人中年纪最大的青年立马上前分开他们,一手按住一个人,漫不经心道:
“何必争着抢着上前线?多活几天不好吗?打了血清只是比普通强一点,不容易被感染一点。又不是三头六臂,飞天遁地,在黑潮面前也只是蝼蚁。”
“你们要真想打血清。下次和我一起外出,我有办法。”他将两人的脑袋拉到面前,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笑道。
一提到“外出”,刚刚还争得面红耳赤的两人连连摆手,脸色煞白地缩回脑袋。
戴眼镜的青年支支吾吾道:“不,我…呃。我可没钱打那种血清。他们要价很高吧?而…而且我晕车。”
他的同伴点头如捣蒜地附和:“我,我也就算了。我妈,还打算给我找个媳妇好好过日子呢。”
年轻稍长的青年哭笑不得地打量二人,一人赏了一个脑瓜崩,无奈道:“多喝点酒吧!光嘴皮子厉害的蠢货!”
两人不敢反驳,各自闷下一口酒。
青年忽然回头看了眼公园门口。这是座小公园。白天会有居民过来遛狗,晚上根本没有人影。
石子步道两边的路灯很暗,飞蛾在灯下乱飞。
一只双翼闪着绿光的蝴蝶不知何时混入了飞蛾群,自由自在地翩跹起舞。一道瘦削黑影出现在步道尽头。
酒精在卢米娜安体内发酵。她今天没吃什么东西。醉得比平时厉害。
她一心一意思考着接下来的计划,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精神体已经飞了出去,更没注意到几个小混混落在自己身上探究的眼神。
吊儿郎当的小混混率先开口,冷哼一声,不屑道:“就这样的,也能当超级士兵。我看你也不是真不行了。”他转头用胳膊肘搡了搡自己的同伴。
后者面红耳赤地瞪大眼睛,打了一个酒嗝,百思不得其解地问:“这样的,还是女的,也能当超级士兵?她的精神体,是不是太弱了。我没看错吧?一只蝴蝶哈哈哈哈哈哈哈……”
“确实有点搞笑,或许就是纯粹凑数的。”另一名已经醉得瘫倒在长椅上的小混混嬉笑道。
“没准是刚打了血清就准备出来耀武扬威的家伙。”
“她没穿作战服。超级士兵不会不穿的,身上也没武器。会不会根本不是UW的人?”
“白塔都有宵禁。她多半不是……”
“那岂不是和我们一样的?”
“没准还不如我们呢哈哈哈哈……”
“那你去试试看!试试看这小蝴蝶能有多大本事?”
几人互相怂恿,最后一把将戴眼镜的青年推了出去。卢米娜安正好走到他们面前,猛地顿住脚步,莫名其妙地盯着眼前醉醺醺的年轻人。
“有事吗?”她觉察到几人不怀好意的目光,冷脸问。
对方咽了口唾沫,公园里的冷风吹得他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仰头喝了口酒,壮着胆子问:“你是谁?”
卢米娜安不屑地挑眉,从他身边绕过去:“我没义务告诉你。”
“那你就不能走。”另一名小混混眼疾手快从长椅站起来又拦在他面前。她环顾四周,发现几名小混混全围了上来。
劣质尼古丁味道混杂着酒味令她不舒服地皱起鼻子。
“想死吗?她低声问,缓缓扫视过周围一圈人,绿蝶落在她的肩膀,慢悠悠地扇动翅膀。
年纪最大的领头人立刻摆起双手,笑吟吟道:“别这么紧张。士兵。我们只是好奇你是怎么当的超级士兵?你和我们平时见到的超级士兵好像不太一样。你好像…是个向导?”
“和你有什么关系?”卢米娜安上下打量他,轻蔑地勾起嘴角。
无论她是向导,还是哨兵,都和没有注射过血清的普通人毫无关系。
她**裸的鄙夷目光立刻刺痛了这群人脆弱的自尊。
“你打过血清了不起?一只小蝴蝶,简直浪费资源!”混混唾沫横飞地大声呵斥道。周围鼓起掌来,互相看看,顾盼自雄。
卢米娜安无异于他们争执,一直吹冷风的脑袋也实在有些痛,推开面前的小混混准备直接离开,谁知却被对方一把抓住胳膊拽了回来。
对方嚣张的话还没说出口,她一手反拧对方胳膊,抱着他的肩膀,一下子将他过肩摔在地上。
“砰”的一声,公园树林里的鸟儿都飞了起来。
“你疯啦!”其他混混迟疑了一瞬,非但没有害怕,反而争先恐后地涌上来。他们以为人多势众,实际上是云泥之别。
超级士兵的身体素质是普通人的三到五倍。
即使是卢米娜安这种看起来不太起眼的向导,一双手就可以放倒他们所有人。
偏偏她今天状态不佳,手上力气没收住,一拳将戴眼镜的混混打翻在地,鼻血直流,人直接晕死过去。
她看了眼满地人仰马翻的混混,将手上的血迹擦在长椅上,转身想走,步道前方亮起了警灯。
两名刚好巡逻到这里的警察打开手电筒,照亮了她和她背后鬼哭狼嚎的混混们。
“这里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聚众斗殴啊?”
小混混恶人先告状,捂着脸哭起来。“我们什么都不知道。是她先动手的!”
卢米娜安无语地袖手旁观,心想这一次真是倒霉。她的运气好像很久都没好过了。
“这是怎么回事?你是超级士兵?”警察看了她一眼,注意到她气定神闲的姿态,问。
一般女性不会在这个点还出来独自活动,而且一身酒气,更没这么大本事把一群醉酒的青壮年混混打趴在地。卢米娜安的身份昭然若揭。
“是。”
“那你不知道你不能随便对普通市民出手吗?”
“……”卢米娜安哑然,冷漠地保持沉默。她自然知道这规矩,但她极少遵守这规矩。
警察举起手里的检查仪器,另一名警察默默将手放到枪套上看着她。
“请你出示一下姓名牌。我们要核对身份。”
“当然。”卢米娜安从善如流地从脖子里掏出姓名牌。
警察上前一步,用手里的特殊仪器扫过姓名牌,结果自然是什么都没有。
“你的姓名牌里什么都没有!”警察紧张地大叫起来,猛地后撤一步,同时拔出手枪对准卢米娜安。周围混混立刻吓得脸色发白,噤若寒蝉地愣在原地。
卢米娜安立马举起双手,平静道:“或许是因为,我来自一座小城市。我的城市没有加入UW。所以我的姓名牌里没有ID卡。”
“那你有进城许可吗?”
“当然。就在我的外套口袋里。如果您允许我拿给你看看的话。”卢米娜安高举双手,脸上看不出一丝惊慌失措,气定神闲地解释道。
她的精神体绿蝶依然在周围悠闲地飞来飞去。
两名巡逻警察谨慎地互看了一眼,一名警员默默上前一步,点点头。
卢米娜安缓缓从衣服口袋里掏出自己的进城许可。这是入城时从守卫手里拿到的临时许可。上面有她的照片,姓名,进城时间和有效期,还有担保人和担保机构。
“凯隆中尉……VANISHER UW中心大厦白塔分部。”警察仔细看了遍进城许可,发现不了任何破绽和伪造的痕迹以后,不情不愿地还给卢米娜安,同时放下了枪。
“你是UW的人?”他盯着卢米娜安被酒精熏红的脸庞,半信半疑地问。
后者摇了摇头:“不是。”
“那你是游荡者?”
“或许是,野外冒险家?”卢米娜安俏皮地微笑道。
警察不以为然地挑眉,收起手枪,回头看了眼同伴:“没事了。一个游荡者。按正常程序办。”
话音未落,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电子手铐走向卢米娜安。
“即使你是游荡者也应该知道所有变种人的规矩,不可以对贫民出手!还有,管好你的精神体。”
“它现在不受我控制。”卢米娜安乖巧地伸出双手,无奈地解释道。
她觉得自己真的有点醉了。
她太久没有一口气喝下这么多烈酒了。尤其是最后一杯“□□”,鬼知道西塞尔是不是在里面下了药。不然她的脑袋怎么越来越晕?
“尽管你有人担保,但还是要跟我们回一趟警局。我们会将此事报告给UW。希望你吸取这次的教训,不要随便对平民出手。”
卢米娜安听着手铐铐上的清脆响声,低头轻笑,低沉的话语随着夜风飘散:“败类可不算平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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