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毫听到这个结论，第一反应是：“诚实地说，你说这话真的不是因为和科技部的人因为当年宇宙组的事情有有矛盾吗？”
“我对科技部的人没有意见。”叶景璇的语气并不是那种嘲讽的感觉，只是说出来的内容听着就不是这么回事了，“怎么说我们的启动资源都是从她们那里搬来的。就算有矛盾，那也是科技部对我们有意见。”
“她们有意见归有意见，至少也没有做出什么实质过分的事情。”晏毫沉默了几秒，想来叶景璇不会无缘无故提到这件事，最终用上精神力解读了一下气氛，“你是发现了什么过分的事吗？”
叶景璇知道晏毫一向是不擅长猜别人言外之意的，这样看来，内层塔这些年还发掘了用精神力提高沟通效率的作用：“是的。你们肯定知道，大众关于星虫的态度一直都至少有让能力者对抗星虫和封闭者屏蔽星虫两种方案。这对于能够向能力者或者封闭者分化的最大众的人群来说，可以说是一种站队，但是科研人员不能这样——楚云影有话想问？”
楚云影虽然没有意识到为什么叶景璇能知道她想提问，但还是像在学校上课被老师点名发言那样条件反射地回应：“我们以前学过模拟投票决策，一个决策能否实行，主要是看大多数人的意见是支持还是反对。因为每个人都可能在某一个问题上是少数人，所以即使在这个时刻是多数，也要共情和考虑少数人的需求。但是能力者和封闭者好像都是少数，未分化才是多数人？同样是未分化，科研人员会和她们有什么不一样吗？”
“嗯，你这个问题问得很关键。你们当时学的，是人群权力的基本运行模式，人群权力基本模式是有一个大前提的。大前提是每个人的个体暴力能力差距不会特别大。举个例子，如果所有人都徒手没有工具地用自己的身体肉搏这样的极端的条件下，十个人想要杀死一个人一定能办到。”
叶景璇知道通用初等教育会从头培养小孩子对投票决策的基本知识，但是不会深入地解释人群权力的原理，更不会拓展到科技对人群权力模式的冲击。
在大部分时候，小孩们会被拉帮结派的游戏吸引注意力，小部分时候也有人会用到个体暴力的层次。但是教育者毕竟会阻止她们对别人使用暴力。
这个时代的人们比起前科技时代暴力事件更少了，但这并不是因为她们不能。人类的身体比起前科技时代没有什么变化，意思就是，作为以蛋白质为功能结构的碳基生命，仍然是那么脆弱。但是人类制造攻击破坏的能力恐怕提升了千百倍不止。
楚云影只从她学过的知识和刚才的谈话里就意识到科研人员有特殊之处，可以说对于权力有一种特殊的洞察力。
但这个人是楚云影，叶景璇倒是也不算特别意外。
“这十个人干嘛要杀那一个人呀？”黎敏不解地问。
很显然，黎敏是另一种情况。
叶景璇有十成的把握，叶千尘和楚云影绝对就不会问出来这个问题。她足够了解叶千尘，至于说楚云影，也确实有那么一些……眼熟的特征。
叶景璇说：“这个问题要追溯到，为什么有人会去杀人？杀人是暴力的最直接形态，首先我们有这个能力，其次我们有这个意识，这样综合起来，就存在这个可能性。黎敏你可能不怎么热爱暴力，但是如果有人扇你一巴掌，你是不是会扇回去？”
“那当然啦！”黎敏说着抬手对着空气做了一个扇巴掌的动作。
叶景璇看着她的动作不由得笑了出来：“这就是了，你有手，也有力量能够让你完成扇巴掌这个动作，这就是暴力的能力。如果没有人告诉你，你可能不一定会扇别人巴掌，但是如果别人对你使用了暴力，那么很显然你也就学会了，这就是暴力的意识。意识和能力不一样的地方在于，只要有一个人偶然间意识到了，别人是可以很容易学会的。当然，如果一件事没有好处，即使偶然有人做，可能也不会扩散出去，但是暴力和杀人，是可以带来好处的。这个好处就是：所有的生存竞争都建立在生命本身活着的基础上。如果你的竞争对手死掉了，那么这个竞争直接就不存在了。”
“但是这样会不会有点太极端了……我是说，就是竞争的话，感觉好像也不至于要人命吧……”黎敏显然是理解了，但是很明显，她自己不是主动会往这个方向考虑的人。
叶景璇对这个反应也不意外：“你们学过那个博弈论经典问题，两个人分蛋糕，怎样才能分公平。这个里面的‘蛋糕’其实是一个比较抽象的概念，它可以指代任何资源。书上的标准答案是先切的人后拿，但是如果你仔细想一下这个问题，就会发现，这个标准答案是可以被破坏的。如果说A的暴力能力远远超过B，A只要轻轻地给B一拳，就能够把B打死了或者打晕，就不需要博弈了，蛋糕全部都归A了。但是如果A和B暴力条件差不多，两个人打起来两败俱伤，消耗比蛋糕能提供的能量还多，那就还是会好好地坐下来谈判。我们今天所有的投票制度，都是建立在这个‘打起来对大家都没有好处，所以按照谁能拉拢到更多的人头数量来谈判’的基础上。”
“所以，叶老师提到十个人杀一个人，就是因为如果有一方完全没有暴力的能力，那么就会直接出局，无法站上谈判桌。”楚云影简单总结了一下。
“楚云影概括得非常好。现在我们来说为什么科研人员是特殊的。因为这个‘十人一定能杀一人’的基础前提，会被科学和技术的进展打破。如果说一个人开着装甲战车，另外十个人徒手，那么暴力的优势方就完全逆转了。当然，如果有一千个人，一万个人，或者更多，其中一部分先躲起来，努力做出更多的装甲战车或者更好的武器，还是可以打回去。但是至少，很确定的一点是，科技有能力把人与人的暴力能力拉开很大的差距。这就会让人们在按人头谈判的时候，一些人由于对某些科技掌握得更好，破坏力更大，比起不掌握科技的人来说，拥有更大的权重。科技部就是这样的存在。虽然她们的人数也不多，但是实际上，未分化大众是支持能力者还是支持封闭者，主要取决于科技部的态度。”
“哦~我懂了，就是科研人员一个人可以当很多人用。”
看新人们没什么问题了，叶景璇终于说出了她最大的顾虑：“现在的问题就是，但凡科技部还拥有科研人员的基本常识，那她们就一定知道，支持能力者和支持封闭者，这两个方案是互斥的。支持能力者的方案就是在现在基础上改进，这个方案里本来就有未分化和封闭者存在的空间；但是支持封闭者的方案里，我们能力者，是不可以存在于人类社会的。如果科技部真的转投了支持封闭者的方案，好一点的话，我们大概是被流放过渡区或者自然区当野人，坏一点的话，精神力虽然能让你影响范围的人暂时放下枪，但是出膛的子弹要是打到我们身上，那威力可是一样的。”
新人们被这个消息炸得晕晕乎乎，晏毫和姚涛也面露严肃，或许是因为大家都看起来太严肃了，姚涛突然说：“其实我觉得，如果精神力能让精神体搬动东西，说不定也有可能让子弹拐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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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博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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