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金雪柳说要走,东海的龟丞相连忙又跪拜几下,泣声道:“天尊请留步!求求天尊,也为我东海三太子主持公道啊!”
金雪柳垂眸,不言语。
龟丞相害怕金雪柳的心全偏到哪吒身上,急忙将整件事从头到尾说一遍。
“天尊,我们东海三天子实在是太冤了,只不说了哪吒几句,就被抽筋打死,如今只剩尸骸和残魂,就算有来生,也要遭受凡人之苦,甚至可能堕入畜生道,到底再与东海无缘啊!”龟丞相痛心疾首。
“唉——”金雪柳长叹一声,眼里透出慈悲:“孽缘啊孽缘,老龟只知道痛陈苦果,却忽略前痕,东海老龙王为了这个爱子不知道牺牲了多少无辜百姓。依我看,东海才是他的孽缘。”
龟丞相闻言,乌青的脸色“唰”地一下变白,心道天尊怎么说话如此不客气,还把陛下骂了一顿,但是她是天尊,说什么都是对的。
于是他将头降得更低:“不知天尊可有方法帮三殿下弥补?”
他心中默默祈祷,终于,他听到金雪柳说道:“办法是有的。”
他猛地看起头,眼中充满希冀。只见金雪柳目光一一从各位龙族的身上扫过,众龙族皆有一瞬屏住呼吸,而后泾河龙王率先发声:“天尊尽管说,小龙也愿为三殿下弥补。”
渭河龙王紧跟着附议,泾河龙王的妻女敖霏和应骊也点点头。
唯有哪吒皱了皱眉头,对这天尊,他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到底是为什么呢?大概是因为天尊的法力无边,待他想要深究只觉得一片漆黑,有着这样一位存在,又正好在他手无缚鸡之力的时候,多多少少让他有些不安吧。
这位神秘的天尊,怎么看都透着危险,身后还只跟着两个法力低弱的护法随从,看来很有底气,他还是少出声,尽量不招惹为好。
所以还是看热闹吧。
得出这么个结论,哪吒整条魂放松下来。
众人都表了态,金雪柳高冷地点点头:“那本座就先考考各位。”
“天尊请问。”龟丞相连忙说道。
金雪柳的眸光变得深邃,似乎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本座当年曾与凤凰遨游四海,饮酒赏宴,与龙族之先祖也有一番渊源。如今本座刚出山就路过泾河,难免想起凤凰和祖龙之事,所谓相生相克莫过于龙凤。因此我就考一考你们,凤凰血毒该如何解。”
话问完了,众龙族却一声不吭,金雪柳心中不由犯起嘀咕,难不成她说错话了?还是目的性太明显?
不过她面上什么都不显:“怎么?就一个简单的问题,你们要想那么久?”
龟丞相搔首踟蹰道:“天尊,四海龙族与祖龙的关系不大,龙王陛下认的祖先是苍龙,若是这问题与祖龙相关,我们要回去翻古籍研究一下。”
泾河龙王也道:“也与我泾渭两河关系不大,我们尊奉应龙为群龙之首。”
“苍龙才是天地第一龙。”龟丞相白了他一眼。
遇到原则性问题,泾河龙王也不甘示弱:“应龙傲视群龙。”
这就有些尴尬了,金雪柳也没想到龙族内部竟然那么割裂,苍龙好歹还有几片鳞片在她身上,祖龙她都没听说过,还不知道是不是真有这条龙,而且她心目中的祖龙是秦始皇啊,这她怎么找?
她冷哼一声:“既然如此,那是过去了太多年,本座把祖龙和苍龙、应龙都忘得差不多了,看来本座还是回山潜修吧。”
“不不不——”龟丞相顾不得和泾河龙王吵架,连忙挽留:“我们这就翻阅经典,找到答案。”
泾河龙王则先行一步,打开龙宫的藏书阁,众龙族纷纷涌了进去。
碍于哪吒还在这里,金雪柳不好崩人设,只好面带着神秘的微笑,望着众龙族离开的方向。
哪吒可闲不下来,本来被泾河龙王藏在玉匣子里差点都憋坏了,他的魂体如今得以舒张,自然就开始蹦蹦跳跳,翻起跟头。
不过他只是一缕魂魄,魂体脆弱,看到哪吒动不动磕到台阶或者玉柱上,风一起就有些飘荡,杨戬忍不住出声提醒:“你当心点。”
他这一魂出事了也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到其他的魂魄。
人有三魂六魄,各司其职,掌控着人的精气神,相互有所感应,离了人身便极为危险。更何况他的魂魄是被分为三百六十五道,就更容易出事。
哪吒转头,极力将脚站稳,然后忍不住多看杨戬几眼。他一出生就被父亲视为妖孽,除了两位哥哥,就没有什么朋友,这还是第一次从其他年长他几岁的哥哥那里得到关心。
他跳了几下来到杨戬身旁:“这位大哥哥,刚刚你也听到了,我来自大商的陈塘关,法力是一位漂亮大姐姐在梦里传授的。你家住哪里呀?是一直跟着天尊吗?天尊也传授你法力吗?”
金雪柳端着天尊的架子,不好跟他们谈论这些“小事情”,但也悄悄竖起耳朵听着。
听到有漂亮大姐姐教授他法力,她不由心道,该不会是女娲吧?
杨戬没想到这个小孩一下子就那么熟稔地跑过来在他身边转来转去,温声说道:“我来自小邦周,法力……自然是得益于天尊。”
“周邦?”哪吒虽不爱读书,但是读书也能一目十行,记性也好,很快将其与自己在父亲书房看到的地图关联起来,准确地定位:“那不就离泾水很近?恰恰在渭河以北。常听闻周邦安稳,不像大商四处打仗,你也是个温和的性子,泾河龙王也一家也性子软,果然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和我大商的风貌大为不同。”
说起自己家乡,杨戬想起薄雾晨光、灯火晚照的光景,笑了笑:“商人性烈豪爽,也是出了名的。不过我们也不是不打仗,周邦隔三差五和西戎打仗,西戎再往北,还有个地方叫做鬼方,也常常南下。”
哪吒一下子打开了话匣子:“鬼方人听说很怪,和妖精鬼怪住在一起,若打起了仗,他们得了好处就走,若讨不到好处,就使出各种妖鬼手段,令人防不胜防。”
杨戬点点头,鬼方人确实花招百出,他母亲不参与人间的战争,但是他们家离将军府很近,大哥杨蛟常常过去学习武艺,黄昏时才满身热汗地回来。
杨蛟最大的梦想是上阵杀敌,为周西伯效忠。每当他们两兄弟聚在一起,大哥总是乐此不疲地向他介绍自己最新制作出来的武器,说起将军的峥嵘过往,言语无不是崇拜。
此外,大哥还会向他再转述一遍从将军府听来的沙场上的故事。周邦从不敢轻视西戎或者鬼方,打西戎只要粮草完备,比狠就行,但鬼方不同,与他们打仗最为费劲,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每到与鬼方打仗,周西伯便一声令下,号召周邦境内各种奇人异士出山。
两人说着鬼方人的怪异,忽然哪吒又把话收了回来:“不过鬼方人也比我父亲好多了,我见到过来大商游历的鬼方人,听说我花了三年才出生,不仅不认为我是妖孽,还赠送了我一颗雕刻着女娲娘娘形象的宝玉,说上面有鬼方王子的赐福,会保佑我平安。”
这么说着,他习惯性地摸摸脖子,顿了一下,反应过来自己是魂体状态,但仍咬牙切齿:“可惜被我父亲摔碎了。”
杨戬则想起了背着鸡笼的少年鬼晨,和他的母亲,怪是有些怪,但却出乎意料的善心,便隐去金雪柳的事情,说起他在红枫林中与鬼朦胧母子的相遇。
不知不觉,两人说了很多话,听到有趣的地方,梅志奇也帮着补充两句,对于各地的消息,他知道的可多了。
“鬼方人不像中原地区那么排斥山精野怪,本身重视家人的程度不亚于周人或者商人,此外还会将妖鬼精魅当成家人来对待。”梅志奇感叹道。
“你这么说着,哪吒也想去鬼方看一看了。”哪吒目光带着憧憬,肯定是个好玩的地方。
“还有啊——”梅志奇忍不住炫耀自己的见多识广:“鬼方一到冬天就是冰雪的世界,过年的时候还有一个雪橇节,就在雪山上滑行,举办得特别盛大。”
这么一说哪吒就更加好奇了,掰弄着手指,眼中蠢蠢欲动,正要继续问雪橇节的细节,东海龟丞相不合时宜地出现了。
龟丞相擦着额头上的汗,以出乎意料的速度飞得最快,身后跟着众龙族,他眼睛眯成一条缝,笑呵呵地将手中书简向金雪柳奉上:“天尊——”
他喘着粗气:“我们终于从藏书阁找到答案了!”
金雪柳淡定地瞥了他一眼:“哦?说来听听。”
“龙族秘蔵《龙史记·祖龙本纪》有云……”龟丞相清了清嗓子,字正腔圆地捧读道:“某年月,元凤戏祖龙于长留之山,祖龙怒,殴之,元凤阴施凤凰血毒,然祖龙浑然不惧,凤凰血毒侵蚀祖龙鳞甲,祖龙之血流出,血毒失其效用。而后祖龙之血灼烧凤凰之羽……”
龟丞相绿豆般的眼珠子转了转,没再继续念下去,抬头笑道:“天尊,祖龙之血天然克制凤凰血毒。天尊既然让我们去找这段历史,难不成是在暗示,救度三殿下的机缘在于祖龙?!”
金雪柳笑而不语,既没承认也没否认。
龟丞相却一下子恍然大悟,跪拜道:“多谢天尊指点!”
随即,他又马上意识到问题所在:祖龙在哪?是死是活?
他愁肠百结,看向金雪柳,欲言又止。
泾河龙王知道他想说什么,连忙拉住他,低声提醒:“老龟,天尊都提点到这地步了,没必要再多问,如今你得到好消息,应当今早回到东海,秉明我大舅哥。如何找到祖龙,你东海指定有办法。”
龟丞相叹了一口气:“陛下与祖龙并不亲近,也没什么特殊的联络之法,陛下也不知什么时候没再见到祖龙了。”
泾河龙王拍拍他的龟背:“好歹有个方向不是?”
“希望陛下能有办法找到祖龙。”龟丞相黯然说道,随即领着东海众龙族向泾渭两河龙王辞别,他要赶紧回去奏明陛下。
东海的龙族走了,渭河龙王想起自己不久前还和泾河龙王撕打在一起,不免有些尴尬,和和气气地和泾河龙王道几句家常,弥补下兄弟情分,便装作平常熟稔的样子走了。
暂时没了东海势力试图追杀他这一缕魂魄,哪吒彻底松了一口气,也向泾河龙王与金雪柳告辞。
“你就打算继续沿着水路往西游走?”金雪柳问道?
哪吒坚定地点头:“我这缕魂魄必须走水路,渡过这一路所有劫难。”
这是梦里的漂亮姐姐告诉他的,他一定会将这条路走完。
“好。”金雪柳也猜到他要复活,估计也要经历一番考验:“逝者不可追,来者犹可待。祝你精诚所至,可得所愿。”
“那就借天尊吉言。”哪吒向金雪柳告别,又依次对着泾河龙王、杨戬和梅志奇挥挥手,整个魂充满着少年意气:“后会有期!”
接下来就剩金雪柳三人和泾河龙王一家大眼瞪小眼了。
虽然祖龙之血还影子都没见到,但起码有了些收获,金雪柳不断安慰自己,毕竟还当了一天的天尊过过瘾,这一趟也值了。
泾河龙王将自己的女儿带到她身前:“不知道天尊还记不记得,这是小女应骊,人称小骊龙,不知道天尊还缺不缺徒弟?”
小骊龙比较害羞,攥着泾河龙王的衣袖不敢看她,金雪柳莞尔道:“龙王定是极为疼惜女儿的,本座此行还要去斩杀一个大魔头,暂时无瑕带徒弟,如果有缘,小骊龙再长大一些,通过了本座的考验,才能入我师门。”
“那小龙只能让应骊再多加修炼了。”泾河龙王脸上仍带着笑,心知天尊不会随意收徒,但仍问上一问,免得错过机缘,留下心中遗憾。
金雪柳看着乖巧的小骊龙,说了几句勉励的话,就与泾河龙王告别。
小雪人的“光柱特效”再次上线,几人再次在泾河龙王面前上演仙气飘飘的一幕,留下泾河龙王一家不停感慨。
金雪柳三人借着“光柱特效”出了龙宫,迎面遇上两人。
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到岗位待命的两只螃蟹守将惊喜道:“好像是西海的人到了。”
不过两只螃蟹守将并不着急迎上去,而是先殷勤地将金雪柳三人送别:“天尊慢走!”
金雪柳沿着小雪人指示的路线游去,余光瞥过那两人。
那两人一个是年轻的男子,另一个是眼角长着鱼尾纹的中年女子,男子锦衣华服,而女子布衣荆钗,十分不协调的组合。
金雪柳的目光更多放在那个女子身上,只因为她认出了她,那中年女子正是她今生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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