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被淘汰的第一批人的名单就出来了，足足有十五个人。
演习和晚会的扣分详情被大咧咧地张贴在了临时宿舍楼下，在纸张的最后甚至还有一句话：所有人有任异议可直接提出，过时不候。
落款是袁朗和许三多的签名。
阴影笼罩在这群天之骄子们的头上，他们想说老A的训练根本就是故意折磨人，但许三多早在第一天就打了他们的脸；他们想说这群老A太过分了，根本没把他们当成人，但齐桓早就用“南瓜”在称呼他们了。
是的，这群老A只把他们当作是南瓜，而不是活生生的人。
被淘汰的人无话可说。
许三多身为教官虽然严厉，但并没有随便扣分，所有扣分都是有理有据，甚至还在上面写了详细的理由。被扣完分的人默默整理着自己的行囊，【袁朗】所在寝室的魏莱也是其中之一。
他看着沉默的三人，笑笑：“别这样，是我技不如人。这群老A虽然过分，但是确实是有真东西。能在这里认识你们我很荣幸，加油，希望以后还能见面。”
齐桓进来，他故意没有看【袁朗】，只是轻轻拍拍魏莱的后背，帮他把行李拎了下去。
“屠夫最后的柔情。”魏莱搞怪地冲还沉默的同伴们笑笑，用力地拥抱了所有人，“再见了。”
铁路办公室。
袁朗正在窗边看着两列受训人员列队离开，他敏锐地看到场地边缘有一个小小的身影，那道身影背对着他笔直着站着。
袁朗知道，那是许三多。
他笑了笑，没忍住用手指隔空点了点对方。他知道对方总是心软。
“一下子就送走这么多，你也不怕他们原部队的人来闹？”铁队瞥了袁朗一眼，手上还在针对新的演习做方案。
“这次的选拔许三多做得很好，所有扣分都是有迹可循，有理可依。如果他们还接受不了，那就是这群骄子们的问题，他们的老部队也没脸再参加下次的选拔了。”袁朗说得很不留情。
铁路赞同地笑笑，他总是喜欢袁朗偶尔的锋芒毕露。
“说起许三多……”铁路念着这个名字若有所思，“我记得他应该还没结婚吧，几岁了？”
“快24了。”袁朗不再看外面了，他从窗前走到铁路桌边还顺手拿了根烟，想起许三多就忍不住笑意，“他还小孩呢，哪有结婚啊。”
“24了还小啊。”铁路嗤笑，“你这是当队长又不是当爸，他是个兵也不是姑娘。我24的时候都有孩子了。”
袁朗玩着手里的烟没说话。
铁路似笑非笑地斜睨了他一眼：“你嫂子前阵子和我说，军区医院里面的小姑娘们总是泡在医院里不好找对象，说着是不是可以和老A一起开个联谊会，吃吃喝喝玩玩什么的，放松放松。”
袁朗还是没说话，只是拆解枪械似的把手上这支烟给拆了。
“其他人都同意了，现在就看你们三中队了。怎么样啊？”
袁朗心下沉了沉，面上却是嬉笑着将手里的香烟残骸扔进桌上的烟灰缸里：“我们忙着呢，其他三个中队参加就成。削完南瓜，还有和东部特战旅的演习，怕是没有时间铁队。”
铁路轻哼：“借口。”
“真没时间。”袁朗作势要走，“那什么，刚刚齐桓找我有事情来着，我先走了啊铁队。”
“等等。”铁路从抽屉里拿出一包茶叶，“你嫂子让我带给你们的，一人一包。”
“是。谢谢嫂子和铁队。”
袁朗捏着茶叶快步离开，面色沉静如水。
回去后，他没有和三中队的任何一个人透露这个消息。
等到了最后一天，受训人员就只剩下十个人了。还有最后一场至关重要的考核，许三多由于演技太差被剔除行列，为了让他的离开更合理，袁朗在他们吃饭的中途闯入，大声宣扬说他要带许三多出去相亲，后续的任务由齐桓对接。
没等南瓜们反应过来就搂着还呆愣的当事人扬长而去，活似比赛场上大获全胜的冠军。
【袁朗】原本给许三多夹菜的手一顿，捏着筷子没说话，只是默默看着那个未来的自己意气风发地带人离开。
就在二人要离开餐厅的最后一刻，袁朗侧头望了里面的所有人。他和【袁朗】对上视线，两双一模一样的漆黑瞳孔此时均是冷意，袁朗嘲弄地弯起双眸，手臂在【袁朗】的注视下更搂紧了许三多。
他才是许三多的第一个队长，第三个班长，他才是袁朗。
许三多身边的“袁朗”。
他就这样向对方毫不掩饰地昭示自己的占有欲，他知道那个自己看得到，也看得懂。
在这次午饭刚开始的时候，齐桓就告诉剩下的南瓜们已经通过了选拔，宿舍将在第二天下午进行搬换。
总之后续的选拔暂时和许三多无关了，那天下午，袁朗真的带许三多出去吃了个饭。
许三多有些拘谨地坐在餐厅里，总觉得自己一身军装和周围的人格格不入，袁朗觉察到对方的不自在，便招手要了一个包间。
许三多暗暗松了一口气。
“坐啊。”袁朗失笑，“吃完饭再送你回去。”
“是。”许三多也笑。
“不让你参加最后的考核，失望吗？”袁朗打开话头。
“不会，我演技不好，骗不了人的。”
“三多，你知道我为什么坚持在他们已经完成前面这么多考核后，还是要坚持举行这最后一次的考察吗？”
许三多沉默了一下，他盯着桌子上的筷子像是在发呆又像是在思考。
袁朗静静地等着。
“我知道。对于老A来说，在战场上队友就是自己的另一条命，没有人希望自己的第二条命会背叛自己。”许三多缓缓说道，“我知道队长你是对的，我也相信你。”
“我们是彼此的第二条命吗？”袁朗问。他甚至不自觉地屏息等候着，好似犯人在等待行刑前的判决。
“是。”许三多坚定点头。
倏尔，冰冻三尺的雪山顷刻间崩塌，春暖三月天。袁朗极具少年感地大笑了起来，原本因为铁路而郁闷的心情瞬间好了起来，他笑着说道：“许三多，这种话你对我说说就算了，可不要在外面说。”
许三多适时地用眼神表达了疑惑。
“我们都知道互相有多重要，每一个人对老A的队友来说都是左右手，但有时候说出来反倒会引起忌惮。当然不是指我们内部，而是外人，懂吗？“
“我，我很笨。”许三多下意识地又含糊起来，“总是做错事，队长，我这是又做错了对吗？”
“你没有错，三多。”袁朗拉着椅子贴近许三多，用手安慰性地抚摸着对方的脖子，“你很优秀三多，我敢说你是我遇到的最优秀的兵。这段话不懂也没关系，我知道你不是爱说的人，你是善于做事的人。”
他的语气是难得的轻柔温和，里面的循循善诱甚至让许三多回想起史今安慰自己的时候：“是我总是很着急，着急你能彻底地成为老A的一员，在内心真正的认可我们。我们不如你在钢七连的战友，没有陪伴你从最初走到现在，我们是半路拉你入伙的。你的眼里是老A，你的心里是七连，七连是你的家，而老A只是工作的地方，是不是？”
许三多望向袁朗的眼睛，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温柔极了，好像能把人吸进去似的，他的内心总是能被袁朗看透。
袁朗也没期望许三多能回答，他只是又捏了捏许三多的后脖颈，和哄小孩似的缓缓说道：“三多，你是很好的人，我从和你的第一次见面就看出来了。你看，感情是要培养的，你的命同样也重要，难道养一个三多很容易吗？很不容易的呀，他吃了那么多苦是不是，流了那么多泪，所以啊，不要总是不要命地去做事情。如果我的第二条命丢失了，我会很心痛。”
“没有人会愿意失去自己的第二条命，老A的大家不想，我也不想。”
“我记住了。”许三多心里酸涩极了，他知道袁朗其实不是在意自己把钢七连看得比老A还要重，而是要他知道保护自己，照顾好自己。
“好啦。”袁朗看许三多还低着头忍不住蹲下来看，这一看可不得了。
许三多被他说哭了。
袁朗心里暗暗骂了一句自己，连忙说道：“怎么哭了，我的问题，是我话太多了。”
许三多擦擦眼泪，被对方的慌乱逗得破涕而笑：“不是，我很感动，非常感动。队长，但是你刚刚说错了一点，老A不单单是工作的地方，是我的另一个家。”
袁朗擦了擦许三多眼角的泪水，欣慰地松口气。
“怪我开了个坏头，等这次选拔结束有个新的任务，和你提前透露个好消息吧，我们三中队到时候可以全体去南京军/区那儿玩一玩了。说起来和十年前的我相处地怎么样，他是不是很刺头？”袁朗想让对方轻松点，于是聊起别的事情来，“那时候的我可是鼻孔长在天上，天天被铁队训斥。“
许三多笑着摇头：“小队长人很好。上次吃烤猪的时候，他看我没吃饭，还给我送了来了……”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住嘴了。
袁朗只一回想，就想到许三多说的是什么，他清晰地记得那时候许三多和他讲的是谁。
“许三多，成才和我的脸，长得不一样吧？”袁朗故意板着脸问道。
许三多刚想解释，包厢的门就被人从外打开，服务员进来布菜了。
有外人在，许三多不方便说，就只好讨好地向对方笑笑。
他见等人走了袁朗还不和他讲话，就急着去抓对方的手：“我不是故意瞒你的，他那时候担心我，我怕你知道会扣他的分。”
“故意讨好教官，是该扣分。”袁朗面无表情，铁面无私，连声音都是冷冷的。
许三多急了起来，他担心因为自己的话让小队长失去机会，只好连连解释：“我扣过分了，真的，就在记分册里面。”
“这不是重点。”
“不是重点？”
“这当然不是重点。”袁朗凝视着许三多，明明还是刚刚的模样，却让许三多蓦然觉得有些危险。
这个直觉就和他当初选择隐瞒是一个理由。
但是他也不知道那个理由具体什么。
袁朗喟叹道：“答案是什么，你要自己想。”他点了点许三多的胸膛，“用心想，而不是用脑子，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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