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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番外四 谜王重生记(上)[番外]

臻业重生了。

作为神出鬼没的谜王,蛰居蓬山多年后,有日一觉醒来,她忽然发现自己回到了襁褓中。

纵然生来神异,但真正襁褓中的臻业和普通的孩子并无多少分别,她也并不记得那段年岁。

但这些都不重要,因为此刻在她身侧轻哄的,是阔别多年的父王。

意识到这点后,臻业眼中忽然盈出泪光。

父王……

臻业担心被看出异样,假装睡去,玄阔为她掖好被褥,便轻手轻脚离去。

臻业方才睁开眼,虽不知为何,却终于有了一丝实感。

——她回到了父王身边。

那是她前生未能见到最后一面的唯一至亲,是此后几十年她未能走出的业障,是她与怀臻至死不解的根源。

可在那之前,那是她最好的父亲。

他是贤臣,是仁君,是可敬之友,是可亲之父。

却独独没有为自己而活过。

玄阔曾对臻业吐露,只待王朝安定,他梦想携臻业游历各国,靠手工活儿为生,收录山川水土风貌。

所以在成为徇王的玄阔轻易不能离开首都后,臻业选择在大学毕业后,替他游历各国。

这次,臻业想,应该由自己待在长夏宫,让父亲亲历那广袤的天地。

第一步,她要亲自承担本属于她的王职。

臻业想,她的字乃厉王所赐,所以无论厉王为人如何,应当都是对她抱有善意的。所以,最好的办法是厉王成为她的监护人,如此不仅厉王能多撑一些时日,她也能有更多的时间成长。

但此事并不以她的意志为转移。

尽管臻业在厉王面前展现了非同一般的亲近喜爱,厉王也只是待她多了几分偏爱,她的养父依旧是玄阔。尽管在很多大臣眼里,主上待玄阔的养女甚是喜爱,俨然她的另一个养父,也没能改变此事。

唯一让臻业意外的是,徇麟很喜欢她。

厉王和玄阔都很忙碌,虽然会抽出时间逗哄她,但臻业幼年大部分时候都是女官在照料,直到有一日,徇麟在厉王那里见到了她。

徇麟有着大部分麒麟的雪肤金发,温柔静美,她看起来略微苍白,容色清冷,却在看到厉王怀抱的臻业时,露出了些微惊愕又渐渐温柔的神色。

台甫偏爱主上和玄阔的养女。

厉王和玄阔都没有成婚,台甫是臻业身边唯一身份尊贵的成年女性,她似乎顺理成章接过了养育臻业的事。

臻业这一世,提前入住了仁重殿。

住了不过几日,作为常世最有名的黄医,臻业便知道,徇麟已经失道了。

奇怪的是,徇麟并没有太多负面情绪,依旧对她温柔耐心。

直到徇麟失道而死的前夜,臻业夜间迷迷糊糊醒来,听到一声清浅又郑重的托付。

——“请善待舜,未来的王。”

臻业原以为是梦,次日再不见温柔的徇麟,方才无比清楚,那是徇麟的道别。

同怀臻一样,她也感受到了臻业身上日渐蓬勃的王气。

此时,臻业已经在仁重殿养了一年多。

徇麟遗言,臻业年幼,未免烦扰,容其在仁重殿暂住。

徇麟的过世让整个长夏宫陷入更深的黑暗,此时无人敢拿过世的台甫和臻业去赌厉王的理智。

对于臻业而言,除了温柔的徇麟逝去,她依旧是那个颇受厉王偏爱的孩子。

而后,厉王驾崩,玄阔成为假王。

臻业五岁时,玄阔本该前往升山,彼时臻业因学业负担忽而重病不起,玄阔毫不犹豫地放弃了升山,守在臻业身边。

而后三年,舜国因王缺位,玄阔俗务繁忙,难以抽身前往蓬山。期间,臻业七岁考上大学,震惊一方,而后又在一年内拿到所有允许,与同届的元忱一同从大学毕业,同年通过特级医师考核,成为舜最年轻的特级医师。

臻业保留毕业学籍,提交了延期进入国府的申请,而且前往才国,提前遏才之失道。此后不久,臻业收到玄阔的书信,知晓父亲终于腾出空挡、决定升山,便先一步进入黄海,沿途结交朱刚氏,在升山队伍附近保护玄阔。

臻业于黄海中偶遇外出驯服使令的峯麟,本是个巧合,她于情于理不应插手年幼麒麟练习降服使令。

但此次峯麟遇到的,乃是混沌。

峯麟年幼,精神力不支,眼看将遇险,臻业当即出手,经过一天一夜的对峙,终于收服了混沌。

此时,受玄君之请、帮忙寻峯麟的徇麒,先于麒麟之气,感到了灿若朝阳的吸引,而后是大妖的妖气,混杂的气息令徇麒眉头一紧,加快步伐赶到,此时一切已经结束。

比起已经化为使令的混沌、昏倒在旁的峯麟,徇麒第一时间便注意到了一身刚氏打扮的少年。

少年看起来狼狈又脱力地维持着站姿,却在看到徇麒的一瞬,露出一丝安心的笑,而后便软软倒下,只单手撑着细剑,没有完全摔下。

如此狼狈,明眸间仍是风采湛然,即便苛刻如徇麒也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身量纤薄,只能勉勉强强称作少年,实质上还是孩童的人,这一刻确有王的风采。

徇麒不再犹豫,单膝跪地:“遵奉天命,迎驾主上,不离御前,不违诏命,誓约忠诚!”

臻业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我宽恕。”

怀臻,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这次,我待你好一些,你也要待我好些。

下一刻,强撑至此的臻业便不支倒下,徇麒灵巧地接住她,快速查看见无甚外伤后,命使令:“带上峯麟,回蓬山!”

蓬山

“徇麒,你说那个孩子便是徇王?”听闻峯麟险些遇难,玄君马上被惊动,先听很快醒来的峯麟说混沌被收服了,怀疑臻业是什么野生麒麟,但探明她是人类后,只能说她是天赋异禀的刚氏,又听徇麒说这是天意示明的徇王,顿时有些难以置信。

“是的,玄君。”

臻业确认无恙后,清醒过来的徇麒便理智地对这个看起来很是年幼的王颇有几分担忧。

却见玄君莞尔:“既是天意,必有其道理。”她安慰徇麒道,“徇王陛下如此年纪便天赋异禀、武德昭昭,徇台甫要相信王啊。”

徇麒道:“多谢玄君。”

玄君言罢便离去,徇麒去看臻业,便见臻业醒了。

“主上感觉如何?”

臻业如梦初醒,听闻徇麒的称呼,开朗笑道:“不能再好了。”又问徇麒,“衡熙呢?”

“主上。”一只小猫咪从臻业的影子里现身,“属下在此。”

徇麒见到混沌,道:“嵌泽。”

九尾从徇麒的影子里现身:“台甫。”

“从今往后你便跟随主上,贴身保护。”

“是,台甫。”

熟练解读出徇麒不放心的臻业笑着回道:“多谢台甫。”

徇麒认真道:“主上的安危最为重要,还请主上日后勿要以身犯险。”

臻业道:“定不叫台甫为难。”

臻业的态度实在太过于自然从容,叫徇麒觉得有些怪异,但是他素来不善于揣测人心,便道:“主上朱刚氏出身,对许多事情想必不很了解,今日且先修养一番,明日我会陪主上一同熟悉。”

臻业方要解释:“我不……”

“主上过去可能自由惯了,但作为王,还请主上逐渐习惯这些。”

臻业:“台甫,你听——”

臻业尚未说完,徇麒便道:“明日我会再来看主上。”

“怀——”

被徇麒再三打断的臻业险些叫出那个不曾有过的字,而后苦笑不得地对嵌泽说:“嵌泽,台甫总是不听人把话说完吗?”

嵌泽描补:“并不是,台甫应是怕对主上心软。”

臻业不太相信,摆手道:“算了,他总会知道的,只是他这样总不大好,该有些教训才是……”

言罢,臻业沐浴更衣,便继续休息。

次日,徇麒一早便过去陪臻业用膳。

臻业的礼仪都是最正宗的舜国宫廷礼仪,上一世被怀臻一点点磨的,但她此时存心逗一逗徇麒,瞧着徇麒强迫症发作又不好对王发作的样子,心中暗笑。

直到徇麒看不下去,借口出去走走,臻业才恢复正常姿态,片刻后,又问嵌泽:“嵌泽,台甫这样没问题吗?”过去怀臻有什么不满当场就会发作,现在却一直忍着,臻业反而觉得自己有些过火了。

嵌泽不解:“主上,您为何明明可以恰当使用礼仪,却故意表现得不会呢?”

臻业道:“因为台甫没有听我说完。”并且叮嘱嵌泽不可告诉徇麒。

嵌泽:???

不久后,徇麒回来时,臻业已经用餐完毕,徇麒正要开口,臻业抢先道:“出于礼貌,我想我应当探望一下峯麟,峯麟那里方便吗?”

徇麒道:“峯麟比主上更早醒来,但受了惊,仍在静养。”

臻业秒懂:“那便算了。”

“今日——”

徇麒刚开口,臻业便道:“今日陪我去接个人。”

徇麒问:“谁?”

“我父亲。”

徇麒皱眉。他选出了勇武的朱刚氏少年为新王,升山者之间已经传开,怎么主上的父亲还未进入蓬山?

话虽如此,徇麒无法拒绝,便陪着臻业一路走到甬道入口。

期间,无数舜国百姓前来瞻仰舜的新王,臻业一派从容、应对自如。

方至蓬山的升山者中有不少人交流着假王的风度和贤能,却被先到一步的升山者告知,台甫已经选出了新王,无数人言语间为假王感到遗憾。

徇麒微微皱眉,道:“假王声名太过。”

臻业道:“随我去迎一迎。”

徇麒拉住臻业:“主上,您是王,无需对假王如此,应是假王前来拜见您。”

“放手。”臻业理直气壮,“你说的,不违诏命。”

徇麒不太情愿地放手,便见臻业走向前,向着被民众众星捧月围着的男子跑去,扑在了男子怀里。

“父亲!”

玄阔不用看也知道是自己久别的爱女,屈膝与臻业齐平视线,道:“想不到你先一步到了,路上还顺利吗?可有受伤?”

臻业摇头,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周围人群一静,是徇麒跟着过来了。

玄阔自然听说过台甫的形貌,便跪下拜见。

玄阔带头拜见,周围所有人皆跪拜,臻业站在人群中央、玄阔身侧,以目光示意徇麒。

“请起身。”

徇麒没有说出“中日之前请保重”,也未迎接任何人为王,即使说,新王已经诞生。

玄阔如释重负,对徇麒作揖道:“下官冢宰玄阔,敢问台甫,下官能否拜见新王?”

然后玄阔注意到徇麒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侧,于此同时臻业拉了拉他的衣袖。

“父亲。”臻业道,“看我。”

玄阔笑着道:“臻业,你和台甫一同过来,想必也知道?”

徇麒道:“我蒙主上邀请,陪主上迎接父亲。”

玄阔顿时愣住了,再看臻业,一时心情复杂,既欣慰又担忧。

玄阔叹了口气:“这可真是……意料之外,却又理所当然。”他复杂地看向臻业,豁然笑道,“他日迎驾,我自当以冢宰之礼向主上问安,但今日既是臻业来接为父,为父今日便不行礼了。”

臻业道:“有父亲在,我就放心了。”她道,“父亲与我同住可好?”

玄阔道:“我此次同伴不少,不大方便,待我修整之后再去看你。”

臻业没有坚持,点头道:“我等父亲。”

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臻业送玄阔去了升山者驻扎的营地,回到暂居寝殿,忽然想起了什么,对沉默了一路的徇麒道:“台甫想问什么就问罢。”

徇麒冷着脸,语带质疑:“主上为何不说,您是假王之子?”

臻业理直气壮:“我不是朱刚氏出身,而是假王玄阔之女。我最初便要这样说,但是台甫,你根本没给我说出口的机会。”

徇麒神色一僵,回想当日,他满以为主上朱刚氏出生,自由散漫惯了,恐不服管教,又担心自己对年幼的王心软,故而态度冷厉又生硬,再三打断了王的解释。

没想到竟是这样。

至于臻业是个女孩,而非男孩,对徇麒来说无甚差别。

臻业正色道:“台甫,我现在对你下第一道诏令:无论何时,听我把话说完。”怀臻的性子颇为自我,说好听点是有决断,说难听点是刚愎自用。臻业自认脾气没有父亲那么好,恐怕没办法天长日久地忍让怀臻,那便只有让怀臻早点学着忍让自己了。

短暂的沉默后,徇麒道:“是,主上。”

臻业道:“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徇麒反问:“主上有什么想与我说的吗?”

臻业想了想,还真有一件:“旁的琐细事务遇到再说不迟,不过有件事倒是和你有关。台甫,先台甫可曾给你留过一封信?”

徇麒记得有这么件事,先台甫抚养过一个孩子,希望那个孩子在他入主仁重殿前能暂居一段时日。出于对前辈的尊重,徇麒对暂住之事没有提出异议。

此时臻业提出,徇麒不免觉得有点奇怪:“主上为何知道此事?”

臻业道:“先台甫去时,我才不过两岁多,是父亲后来与我说的。当年先台甫很喜欢我,将我养在仁重殿,现在我的一应物什,尚在偏殿之中。”

臻业并没有说什么细节,但徇麒这一刻终于反应过来,眼前的王虽然年幼,但绝非他曾揣测的天真散漫。她是假王之女,更得先台甫的偏爱,即便没有公主之名,但备受假王和台甫宠爱的小女孩,和真正的公主并没有多少差别。

只是比起这些,徇麒忽然更关心另一个问题。

徇麒突然问:“先台甫,是怎么的人?”

臻业道:“虽然我很小就记事了,但那么小的时候,也只记得一点点。先台甫是个温柔又漂亮的人,总是悲伤又希冀,她经常会抱着我,带我出去散步,但因为她那时已抱恙在身,所以通常走不远。最远的一次,是带我去溪边扑流萤。”

徇麒正有点难过的时候,又听臻业道:“我那时太小了,对台甫什么的完全没有概念,只觉得她生得漂亮,又十分温柔,既像母亲又像姐姐。但很遗憾,我没能见到她最后一面。”

实际上,因为失道出现斑纹,徇麟后期只在臻业熟睡之后前去探望。

徇麒想,兴许自己也会有那一日。

臻业继续道:“大一点后,才知道先台甫当时已经失道了。”她对徇麒道,“你放心,我会努力一点,让你不要太早面对这件事的。”

臻业从容的态度让徇麒有些惊讶,他自然而然地道:“您看起来并不畏惧失道。”

臻业闻言,笑了一声,有点得意道:“台甫,你对你的王很不关心啊。”

徇麒一脸诧异,正欲反驳时,臻业又道,“我师从百草公,是常世目前最有名的黄医,你不知道吗?”

徇麒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感受。

臻业又问:“如何?可是非常安心?”

臻业灼灼的目光让徇麒下意识避开眼神:“主上很是优秀。”

臻业理所当然道:“所以台甫,要相信自己的眼光啊。”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罢,以后有什么疑惑或者担忧,都可以问我。”臻业道,“我很可靠的。”

徇麒点了点头。

不久,玄阔到访,徇麒便告辞离去。

徇麒独自离开后,问女怪:“正音,你觉得主上是什么样的人?”

白正音道:“主上开朗又沉稳,少年英才,武德昭昭,会是位出色的王。”

徇麒道:“可她太顺利了。”

白正音道:“那不是很好吗?”

徇麒道:“假王之女的身份固然会让主上对王宫有更强的掌控力,但若是冢宰架空主上……”

王对父亲的依恋毫不作假,假王之女的身份如同一柄双刃剑。

如果假王比起权势更为主上打算,那自是上上之选,但若相反,徇麒不由担心主上是否能保持清醒。

徇麒叹了口气,觉得年幼的王太需要操心了。

尽管,除了年纪之外,王已经比他想象的情况好多了。

其实徇麒心目中最适合的王是玄阔。

这并不奇怪,徇麒很早就听说过玄阔的贤名,他不仅是能臣,也非常擅长斡旋,厉王一朝能撑几十年,玄阔功不可没。

更重要的是,虽然作为天赋异禀的蓝麒麟,徇麒很小就可以选王,但这不能改变徇麒本身年纪很小的事实,实际上,他比臻业还要小上两岁,他们两个站在朝堂上,实在是……

所以,如果王更成熟稳重一点就好了。

但很可惜,王是假王之女。

说起来,王大概比他对长夏宫乃至仁重殿更为熟悉。

徇麒想起方才的对话,仍有种奇妙的感觉。虽然他并不希望有一天主上能用到自己的医术,但是王那么说的时候,他是开心的。尽管王当时的语气并不那么严肃,但他总觉得那是一种承诺。

虽然王并不十全十美,但徇麒觉得王有很多可取之处。

天赋异禀、武德充沛不提,王自信从容、行事果断,为人开朗,精通医术,以及,她并不需要面对大部分王从平民融入王宫的磨砺,长夏宫对王而言,本就是家。

唯一的问题,大约就是王的年纪和教养问题。

徇麒从种种传闻中已经大概知道了王从小到大是如何被娇宠的,他怀疑年幼的王会被大臣养废。

徇麒叹口气,继续思索该如何培养臻业。

玄阔对臻业成为王,虽然惊讶却也没有任何怀疑。

“虽然你是我的孩子,我对你自然偏爱,但客观地说,即便你不是我的孩子,也不是王,你依旧是舜多年来最耀眼的孩子。”

臻业是舜国大学最年幼的学子和毕业生,最年轻的特级医师,她如此年幼便已为后世垒起一座难以逾越的高山。

而如今,臻业会成为常世最年轻的王。

“父亲,您高兴吗?”臻业问,那是她曾经没有机会问出口的。

“高兴。”玄阔道,“你当然值得最好的,但是臻业,为父也有点担心。”

“你从小聪慧,但是你还没有长大,就要面对这个世界了。”玄阔有点无奈,“说真的,为父觉得自己有点无能。”他话锋一转,“但是臻业,成为王,有许多事,都需要你自己面对,为父帮不了你。你,明白吗?”

臻业收住嬉笑:“我明白的,父亲。但是舜需要我成为王,我可以的。”

玄阔道:“就算你这么说,但是说好的,今天不对你行礼。”

臻业笑出声。

次日

徇麒再次前往陪臻业用膳的时候,看着臻业行云流水的餐桌礼仪,身心舒畅地点点头。虽然并未见到玄阔,徇麒也并不关心。

臻业放下碗筷,询问徇麒要不要一起用一点。

徇麒道:“我的饮食习惯与主上不同,不打扰主上的雅兴。”

此时女仙在一旁道:“徇台甫,徇王陛下的早膳和晚膳中,没有您需要忌口的食物。”

徇麒一愣,臻业笑道:“原来是这个。我原先习惯了的,早晚和先台甫一起用膳,都是麒麟可以吃的东西。只有午膳例外,我会和父亲一起用。”

徇麒闻言便懂了,所以他可以与主上共进早膳和晚膳。

只是今日徇麒已经用过早膳,便坐在臻业身侧待其用餐完毕,才问:“主上今日有什么打算?”

臻业道:“想去看看舍身木。”

徇麒并不觉得奇怪,带着臻业往舍身木去。

目前舍身木尚无麒麟卵果,所以无人值守。

臻业轻抚树干,对徇麒道:“台甫,你知道我的名字吗?”

徇麒这才惊觉,他这几日都在想年幼的王和国家,竟是连王的姓名都不曾询问。

臻业似乎并不期待他能答出来,径自道:“我并不随父亲姓秦,而是随母亲托付之人姓徐,父亲为我取名为辽,但因我的字乃厉王所赐,所以姓名很少被提及,大家都只唤我臻业。”臻业笑道,“厉王认为我的发色瞳色是吉色,必会成就伟大的事业。”见徇麒一脸诧异,解释道,“黑发黑眸太显眼了,我出门便做了掩饰。”

黑发黑眼实在过于显眼,出长夏宫前,臻业便用特殊的药水将头发染成了和父亲同款的深灰色。

臻业忽然换了个话题:“玄君昨夜派人过来,说吉日就在十日后。”

徇麒自然也知道。

臻业道:“原本父亲打算待几日再回长夏宫,因为此事父亲昨日临时决定,今日一早便乘骑兽回舜操持大典,算来大约已过黄海。”

徇麒道:“冢宰周全。”

臻业看了徇麒会儿,突然道:“你好像不大喜欢我父亲。”

徇麒略惊,他与王虽认识不久,但直觉王并非格外顾及旁人情绪的那类人。

徇麒斟酌道:“冢宰素有贤名,但,对您并不一定是好事。”

臻业道:“万事皆有两面,哪里能求全?”

徇麒凝眸看了臻业片刻,道:“原来您明白。”

臻业道:“那是什么很难懂的事吗?台甫,对王如此轻视,可不是好习惯。”

面对来自王的敏锐,徇麒心中一惊,但并未否认,反而带着解释的意味道:“我背负着期待,而您背负着国家。”

臻业反问:“所以台甫你对我的期待,是什么无知的小女孩吗?”

臻业的诘问显得有点咄咄逼人,但很可惜,她说的都对,所以徇麒无言。

臻业自然知道徇麒素来毒舌却嘴笨,好听讨巧的话根本不用指望他说得出来,故而并不很生气,只凉凉道:“台甫认为我什么都不明白,却又不肯言明。你为什么不对我解释呢?”面对无言的怀臻,臻业继续逼问,“你觉得无论你怎么说我都不会明白,我就是那种自视甚高的笨蛋,对吗?”

言及此,臻业的语音微微上扬。

上一世,她也给了怀臻机会辩解的,但是怀臻连辩解都不愿挣扎,低头认罪。

那是怀臻唯一一次不与她争辩,却也是她唯一一次,希望怀臻多少能编出点理由来。

可她与她的半身好像总是在彼此误会。

知道了真相后的几十年乃至成为谜王后的很多年里,臻业一次次复盘那难以逾越的心结。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件事情里,她和父亲都没有错,而怀臻的错也不过是身不由己。她听要君说过的,麒麟没有办法决定谁是王,如同麒麟的誓约,他们也只是奉天意罢了。

可是怀臻连辩解都不愿意。

那总会让臻业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幼年的经历——怀臻永远对她不满意。

原先她不懂,后来她懂了。她远不是怀臻心目中优秀的王,所以怀臻一心想要把她塑造成那个样子。

可惜臻业作为公主同样叛逆,她不愿意总顺着怀臻。

于是初见的美好在几十年的磋磨中消耗殆尽。

臻业从怀臻的不满中多年提炼出的轻慢与猜疑,直到怀臻自戕,她才恍然惊觉,那真的只是个嘴笨又性情别扭的麒麟,他最终抛却国家践行了他的承诺,永远陪着她。

可是已经回不去了。

臻业那时才明白,怀臻大概也一直以为自己恨他,深入骨髓、至死难消。

但正因怀臻对自己心有愧疚,才无论如何都不愿意辩解。

唯有臻业清楚那恨意并不入骨。

她和怀臻一起长大,即便让人讨厌,怀臻依旧是除了父亲以外最关心她的人。

与商织、元忱、蓝涤不同,甚至与父亲、要君也不同,怀臻是她的半身、也是她最后仅有的家人。

她并没有那样恨怀臻。

只是她太愤怒、太悲伤、太无助,她不知道该恨什么,于是迁怒了同样没有选择的怀臻。

那时臻业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所以一直尽量避免与怀臻见面,直到失道。

她失道,也远非因憎恨怀臻,而是她对天道产生了质疑,后来她并不想连累怀臻,所以选择了退位。

只是没想到,怀臻选择了追随她而去。

嘴笨了一辈子,最终又用最笨的方式证明了他的忠诚。

明明是一起长大的半身,足以交付忠诚与性命,但总是相处不好。

每每想起,臻业总是觉得不甘心。

为什么,就不能有个好点的结局呢?

作为孤高的麒麟,徇麒并不能准确分辨出自己的行为是否让王产生了轻视的误解,但他显然意识到王的确有点动怒,沉默了下,解释道:“您是我选择的王,我当然不会轻视您。我以为您不知道,是因为您的确年幼。先前没有告诉您,是因为……疏不间亲。”

“疏不间亲?”臻业觉得徇麒一板一眼的解释有点好笑,“台甫,我们是什么关系?”

徇麒刚要回答,臻业又打断他:“想好了再回答。”

徇麒抬头直视她:“如果我说我觉得冢宰可能会干涉您执掌朝堂,您是否觉得刺耳?”

徇麒以为臻业会愤怒,但臻业神色平静道:“那是理所当然的怀疑,你当然可以告诉我。”臻业笃定地道,“我说过的,什么都可以告诉我。”

徇麒深深凝望着王年幼的面庞,总觉得与她确定的话有些割裂。

面对沉默的徇麒,臻业道:“你这个样子,会让我很想下一道诏令,但是那样又很没意思。”臻业顿了顿,“如果你对我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选择我成为王只会是一场灾难,对你、对我、对舜而言,都是。”

徇麒愣了愣,对于突然说出如此重话的王,一时间的确不知道怎么回答。

但见徇麒没有反唇相讥,臻业觉得年幼的台甫还是有机会调教下,突然福至心灵:“你是我的半身,为了让你记得这件事,自今日起,赐字为‘怀臻’。”

徇麒蓦地瞪大眼,冰蓝色的眼里满是不可置信,似乎难以理解上一刻还是质问和责难,下一刻便是赐字。

但恐怕这里的警告多于宠信。

徇麒只能答道:“谢主上。”

就在这时,一只青鸟飞了过来。

臻业熟练地取出信笺。

徇麒扫过一眼信纸:“供王的信?”

臻业道:“嗯。”

“您和供王有私交?”

臻业道:“原先没有。”她迅速扫过信,抬头解释,“我和奏国的文公主私交不错,文公主的兄长卓朗君和供王私交甚笃,便拜托了文公主和卓朗君代为向供王传信引荐。”

徇麒思索了下,问道:“您为何要传信给供王?”

臻业道:“供王十二岁升山被选为王,在我之前是常世最年轻的王,向她请教些经验。”而后扬手把信递给徇麒,遗憾地道,“可惜,供王的方法我用不了。”

徇麒看完信,道:“我倒觉得,和您的风格有些相像。”

“恭国当年面临折山之危,供王算是临危受命。虽然我这么说有点自夸之嫌,但父亲带领假朝还算顺利,虽然偶尔有天灾和妖魔,但舜的情况没有那么危险。”臻业道,“最重要的是,供王当年能仗着年幼又不懂朝堂规矩,可以百无禁忌。但我不行。”

臻业对徇麒道:“虽然理论上我更年幼,可以更无所顾忌。但是,国府积年的老臣几乎都是看着我长大的,因为父亲比较忙碌,他的同僚偶尔也会看护我一二,他们对我太熟悉了。”臻业问道,“如果你看着长大的一个人,成为王后突然性情大变,真的不会让官员更恐慌吗?”

徇麒略微思索,不得不承认,王说的对。

臻业又道:“不过也有好的一方面,我对国府官员也很熟悉。”

熟悉一定是相互的,谁拿捏谁还真不好说。

徇麒想说主上大概率拿捏不住那些经年老油条,倒是冢宰那里还可以争取一二,但是看王笃定地模样,又觉得自己想说的话大概又会让王生气。

臻业解读怀臻表情还是很有经验,尤其此时的怀臻还没有几十年后的成熟:“你有什么顾虑可以告诉我,不要以为你不说,我就没有看出来。”

徇麒闻言,不再忍耐,道:“您成为王,官员对您的态度可能会有变化。”

“也可能没有,但无论有没有,都有点麻烦。”臻业接得很顺。

确定臻业对现实很清醒,徇麒微微放心:“所以您打算怎么做呢?”

臻业反问:“如果不是作为麒麟,而是作为大部分和王不熟悉的普通官员,或者百姓,你希望王是怎么样的?”

徇麒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稍加思索,道:“希望王是明君,仁爱、公正是必须的,性情宽厚一些更好。”

臻业道:“你看着我,把刚刚那些形容加上。”

徇麒顿时感到了某种难以言说的怪异。

臻业笑道:“发现了吧,无论现在的我做什么,都好像和那些形容没有关系。现在的我,对于官员和百姓最大的作用,就是免玉座空缺,镇天灾妖魔。”

徇麒听着臻业的话,一时没有回答。

“我和供王正好相反,她当时需要立威,需要证明自己,需要大刀阔斧挽折山之威。而我不仅不需要,什么都不做才是最好的。”

臻业道:“你也知道我们有个共同的问题,年龄。”臻业顿了顿,又道,“不说国府官员都是成了精的年纪,就是普通的成人,也很难信服这样的我们。他们更相信他们自己。”

徇麒反驳:“可身为王和台甫,不能失去对国家的掌控。”

臻业道:“我没说不掌控国家,我的意思是,目前我们做得越少,越有利于掌控国家。”

徇麒皱眉:“您不怕成为傀儡吗?”

臻业笑问:“傀儡,你说谁的?父亲吗?”

徇麒忍了忍,道:“我确有这样的担心。”

“好,那我问你,如果那不是我的父亲,只是一位颇有贤名的假王,在朝野中很有威望,官员很信服他,他也未有僭越之处,王因担心他擅权,无故制裁于他。怀臻,从台甫的角度回答我,这种王不该失道吗?”

徇麒自然思考过这个问题,叹息道:“我并非让您将冢宰如何,只是提醒您保持警惕。”

“好,我再换个问题,如果我真要排除异己、掌控朝堂,什么时候动手才合适?”

徇麒微微思索,道:“如果冢宰没有僭越之处,无论何时都不合适。如果有……”

“如果有,就该等对方越发狂妄,失去理智,才是最好的动手时机。”臻业道,“所以我说,现在什么都不做才是最好的。”

徇麒闻言,皱起眉,似乎不满臻业这坐以待毙的态度。

见徇麒看上去明明无法反驳却依旧心有不甘的模样,臻业道:“年龄是硬伤,优秀如你我,这样的年纪依旧会让官员和百姓不安。除非,再过几年。”

徇麒这才反应过来:“等?”

臻业点头:“因为父亲的人缘很好,他的同僚多半也对我有几分偏爱,对优秀的我的未来充满期待,那就让他们再期待几年好了。”臻业看着怀臻,问出了心底的疑惑之一:“原本就顺理成章,无需太过急切。所以,我之前就想问了,为何你总是很着急……好像想让我马上就成为一个十全十美的王?”

臻业一语中的,让徇麒有种被看穿的感觉。

熟悉感知到怀臻的骨灰级完美主义,臻业突然觉得并不非要他回答了:“所以说了这么多,我也只是想说,既然你选择了我,就请相信我的未来,跟我一起走过去吧,怀臻。”

面对臻业伸出的手,徇麒眼眸微微瞪大,一时间难以动作,显然这是第一次有人对他说这样的话。

臻业见状,主动拉过徇麒的手:“根据我黄医的经验,麒麟最好相信自己选的王天下第一优秀。”

徇麒显然第一次见臻业这样毫不含蓄的王,一时间很不自在,但确实有点奇异的心绪,反握住臻业的手:“我知道了。”

登基仪式当天,徇麒终于见到了臻业黑发黑眸的一面。

臻业身材纤薄,算不得圆润,眉目已经从玉雪可爱的女童向风采逼人的少女过渡。黑发黑眸是吉兆,她的王服同样是玄色打底,看起来贵气极了。

“走吧,怀臻。”

登基仪式很顺利,臻业和徇麒乘着玄武归国。

乘着这个空挡,臻业开始给徇麒介绍起国府的主要官员。

徇麒默默听完后,问:“您竟对国府官员如此熟悉吗?”

臻业道:“先台甫走后,我大多数时间都被父亲贴身带着,偶尔厉王也会带我。跟着他们,我见过大部分官员,那时候闲来无事,便会观察这些官员。后来厉王驾崩,父亲就更忙了,无法顾及到我时,会将我交托给相熟的同僚照顾,如果你想知道谁的夫人或者家厨有什么拿手菜,我也可以告诉你。”

徇麒道:“以后三公将会负责您的学业,这点上,我希望您认真一些。”不要仗着和三公比较熟就耍赖。

臻业道:“学业吗?也不是不行,但总觉得听政更锻炼人些。”

徇麒道:“关于这点,我想问问您学习的进度。”

臻业道:“你关心这个吗?其实作为王,学业没那么重要的,涟王就是农民出生,没有经过多么深入的教育。”

徇麒道:“所以您痒学读到什么程度了?”

臻业道:“没读。”

徇麒的脸色阴晴不定,臻业虽然有点想逗怀臻,但见好就收:“我进黄海之前就已经从大学毕业了,即便没有成为王,我也会进入国府的”。

徇麒一愣,似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但见臻业一脸认真,想反问又不知从何说起,又听臻业抱怨:“我说怀臻,你对王不关心也就算了,怎么可以对身为未来国家栋梁的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大学毕业生的我,毫不知情呢?”

徇麒不知如何辩解,因为他其实听说过的。舜的大学出了一位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大学生,年仅七岁,但并未通过痒学和少学,而是经过推荐参加并通过入学考试,方才入学的。

因为玉座没有王,有时一些制度不能很好地遵守,徇麒一度怀疑过这个最年轻大学生的水分。

“您一年就毕业了?”

臻业道:“这对优秀的我来说不是理所当然吗?我有位同窗也是如此,当然,我得承认做学问上我不如他,但是他的医术造诣也不如我。”

徇麒忍了忍,见臻业得意而理所当然的模样,忍不住毫不留情地反问:“大学真的不是为了讨好假王而接纳您的吗?”

臻业道:“我隐瞒身份入学的,因为我和父亲不同氏,一般也不会猜到。”又道,“再说,即便我是假王之女,父亲再威名赫赫,老师也非等闲之辈,岂容我盛名难副?”

徇麒记得,臻业是百草公的弟子。

作为常世三大贤者之一,百草公连王的面子都不一定给,何况是假王。

至此,徇麒终于有点恍然大悟,原来王说的天下第一优秀,竟有几分是真的?

臻业状似抱怨,语音里似乎带着点委屈:“怀臻,我很相信自己,国府官员应该也会对我充满期待,你也要多相信我一点才是。”

这是徇麒找到王以后,臻业少有的柔软姿态。

过去多次的言语交锋中,即便说着软话,臻业也一直是强势的。虽然稍微镇住了徇麒,但是也让徇麒对王的要求和期待不由自主地拉高,直到这一刻,徇麒终于又想起,眼前华服冕旒的少女,真的只有八岁。

据他所知,王自幼备受先王、先台甫和假王的偏爱,兼之天赋异禀、才学出众,她从来备受期待,大抵自己是王成长至今,受到最多责难和质疑的来源。

思极此,徇麒也微微软了心肠,道:“我做不到那样的承诺,麒麟的天性中就有忧虑,但是我承诺您,无论什么样的困境,我都会永远和您一起面对。”

臻业凝视着怀臻,他再次许出了那样的承诺。

“不要。”臻业对着表情错愕的徇麒,“我才不是这样的人。如果有一天我让你失道了,治不好的那种,我会选择退位。”臻业认真地道,“你要好好地活下去。”她不放心地继续叮嘱,“这是诏命,答应我。”

徇麒喉头发干,默了默,他用模糊的嗓音道:“如果您坚持,我将遵命。”

臻业听到怀臻的承诺,放下心来,见对方心绪深沉,又道:“不过在这之前,你大概需要容忍我很多年吧。”她微笑起来,有了这个年纪该有的俏皮和不讲道理,“毕竟我有时候的确既任性又不讲道理,父亲都没有办法。”

徇麒方才还被感动到的心瞬间一惊,眼前写作“王”却几乎可以读作“公主”的人,显然是个极有主意的人,短短十几日他便已充分领教。

与他最初认为对朝政一窍不通的朱刚氏少年完全不同,臻业显然对国家有着深刻的认知,他面对的也不是一张白纸、全部任他描摹的王,相反王的想法已经开始影响到他。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王的确很优秀,性情强势也有优势。

“以及,怀臻,你一直在关注我,该关注一下你自己了。”臻业偏头露出玩味的笑,“你认为八岁的我难当大任,那么你不妨猜猜国府官员对于比我还要小的你,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呢?”

徇麒:……

说实话,徇麒没有料到这么早就能找到王,当臻业出现后,他的注意力尽数都在臻业身上,连玄阔都难以分走一分,以至于他完全忽略了同样的问题。

臻业道:“身为黄医,我查了很多关于麒麟的资料,几乎没有十岁之内就选王的麒麟。你想好如何面对朝堂了吗,台甫?”

徇麒道:“我是舜极国的台甫和首州畅州州侯,无需旁人认可。”

臻业道:“所以早朝的时候,你要冷着脸,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吗?”见怀臻一脸理所当然,臻业掩面,“我求你别这样,你会把大家带进厉王噩梦的。”

徇麒看向臻业,臻业道:“你这样看我也没用。虽然厉王很喜欢我,但是他对官员一直冷脸,有段时间朝堂草木皆兵,多亏父亲多方周旋、多年经营,现在朝堂的气氛才好一点。”

徇麒皱眉,似乎有些苦恼。

臻业熟知怀臻不擅长与人交往的性情,无奈道:“这种时候请依靠一下我好吗?”

面对怀臻的为难,臻业道:“你可是年幼的、尊贵的麒麟,不想面对的事情,我可以帮你处理的。”

徇麒并不怀疑臻业的说辞,却道:“我会尽量对官员温和一些。”

臻业想,你上一世恐怕也想对我温和一点,但是我们吵了几十年,又冷战了几十年。于是,她对怀臻继续劝道:“不想面对的时候,你就到我身后好了,任何话我都可以帮你接上。别这样看我啊,我也是很爱护半身的。”

徇麒终于点了点头,心里松了口气。他一直不擅长处理人际交往,在蓬山还没那么明显,最多显得内向一些,但是到了舜又不同,而他确实没有办法瞬间变得擅长此道。如此,王愿意承担和官员的沟通,对他而言的确轻松许多。

想必对在长夏宫长大、与大多官员相熟的王来说,也很容易。

想到这里,徇麒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焦虑的由来。

——这与他想的完全不同。

在他设想的情况里,应该由他带领王融入朝堂,可实际上却是,王远比他更熟悉舜、熟悉长夏宫、熟悉国朝官员。

徇麒第一次感觉到了自己的无用。

“不过,如果遇到我不想面对的时候,也请台甫冷脸给对方看。”臻业说完,对上怀臻的眼睛,发现一丝笑意,便相视笑了起来。

“主上。”徇麒突然叫起臻业,大胆地猜测,“您今日似乎格外高兴。”也格外柔软好说话。

只见臻业遥望着长夏宫的方向,侧颜映曦光,黑眸里盈满光彩,确是由衷欢喜:“是啊,我久未归家,的确欢喜。”

此刻,满座亲朋,皆在畅州凌云山,静待玄武。

而臻业重生至此、不曾浪费过一时一刻的八年,终于换得了这一刻的圆满。

突然出现,无法停下来的脑洞(笑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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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番外四 谜王重生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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