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深秋,温度便骤然下降。我陷入了轻度感冒的漩涡之中,毫不在意健康的长谷部却异常有活力。果然,付丧神是不会生病的吧。
偶尔打喷嚏或者流鼻涕,也不能成为请假的理由,这是在现世的生活中养成的习惯。虽然没有长谷部催促我去工作,我还是好好戴上口罩来到楼下。据说本丸的远征和出阵基本恢复了常态,只是出阵的任务比较简单。也许是因为没有自己深陷危险的实感,出阵归来的刀剑男士也带着伴手礼般的资源回来,仿佛只是出门去拜访客户一趟,在时之政府工作似乎是件十分不错的差事。
“您是这么想的吗?”长义诧异地看着我。长谷部不在时,总是长义在我身边协助工作。
“不是吗?”我不知天高地厚地反问道。
“本丸的运营最困难的地方是盈亏自负。您每天吃的食物不止是本丸的农园里种出来的对吧?房间里也常备着我们生产不出来的生活用品吧?”
“还真是。”餐桌上每一餐都有肉,盥洗室的抽屉里总有新牙刷,想必刀匠也锻造不出铁锹铁铲一类的用具。
“购物需要钱,这里流通的货币是小判。您是不是当成房间里的装饰品了?”
“我还以为那是什么古董呢。”
“除了必要的生活支出,还要给大家发零用钱……”
我想象着黑/道用信封装着现金派给小弟的画面,不禁打断他:“哇,像黑/道一样。”
“据我所知,像您这样的审神者才是少数派。”长义似乎非常看不起黑/道。“我来到本丸的时候,您似乎就给大家灌输了相当超乎常理的消费观。比如‘精神生活也非常重要’、还有‘死了也带不走钱’之类的。就算您什么也不记得,我们也必须保证本丸的正常运作。”
“好现实……”但我应该也不是如此荒淫无度的人啊,即使在现世我也是努力攒着一点积蓄的。
“这里就是现实哦。”长义提醒道。
“要是没有钱了怎么办?”时之政府会回收这座本丸和土地吗?如果产权不在我手上,月租要多少呢?一想到于面积相对应的惊人的数字,我几近晕厥。
“虽然不知道您到底在想象什么,但是没有那么可怕。无非就是吃不上肉了,买不起酒了,被他们追着哭诉的时候,您只能用那棵树的树叶擦鼻涕了。我并不否认您的理念,但您也不能太惯着他们了。”长义伸手指着我窗外的枫树,微风拂过的树梢仿佛迎合似的摇晃。
“我不在的时候,大家莫非过得很凄凉吗?”
“如果什么都听您的,说不定真的会呢。不过就算是长谷部,也有叛逆之心。”
“叛逆?”我回想起他的种种言行,真的察觉到一丝端倪。
“他手上有大量的……”
“私房钱!”
“储备金。”长义痛苦地闭上双眼,好像对我彻底失去了信心。“博多藤四郎虽然不怎么待在这,但是本丸的资金基本上由他来管理。用您熟知的职务来说,他就是投资经纪人吧。他和长谷部过去似乎也有些交情,所以有一笔您不知道的资金。正好他们都不在这里,我觉得趁此机会让您意识到这个问题为好。”长义过去是前来视察本丸的监察官,我恍惚了一瞬,好像被检查工作一样背脊发凉。他和长谷部似乎是不同类型的人才。
“不过请您不要抱有侥幸心理,现在是真的重新开始了。”
“因为我失忆了?”
“时间溯行军入侵本丸时,除了您的记忆,本丸本身也遭到了相当严重的损坏。本来只要修缮到能遮风挡雨就好,但长谷部提议在您回来之前让本丸恢复原状,为了让您无需顾忌继续与我们生活在一起,这是大家的决定。如果是以前的您,大概只看一眼就能明白他的用心吧。本丸的修理费用,外加前几天的派对,现在这座本丸的抗风险能力和初生的婴儿差不多。”他看着我,仿佛我就是那个婴儿,脸上却挂着毫无悲悯之心的冷淡表情。
我张大嘴巴,却不是因为惊讶。
“第一部队好像回来了。您要纸巾吗?”我重重地打了个喷嚏,悲凉地用长义递来的纸巾擦掉鼻涕。
我站起身,长义已经将视线移回了面前的文件上:“我去外面看看,长义,你不一起吗?”
“我就不去了,请您穿好外套。在长谷部面前要当作没听过我刚才说的事情。”他叮嘱道。
“好的。”我僵硬地干笑着,看来他和山姥切的关系还是有些尴尬。我虽听山姥切说过仿作之事,但他似乎已对此释怀。
廊下正是热闹的时间,我蹲在莺丸身旁,看着八丁念佛在庭院中追逐着大包平。那两个人在干什么呢?但待会还得写出阵的报告呢,所以现在只能短暂地享用一下热茶的香气了。对于向长谷部保守秘密,我并没有信心。号称全本丸最了解我的近侍,事实倒也是如此,他总是比谁都更快看穿我的心思。
长义这样办事周密的人居然对我抱有不切实际的期待,或许他其实想通过我威慑擅自行动的长谷部吧……长义的举止与风度却不像是会做这种事的人。他有着本作的傲骨,对我的错误也直言不讳,真是监察官的不二之选。主公不在的时间里,长谷部为这座本丸所做的一切我都视若无睹,大概连长义也看不下去了吧。
真失败,我把头埋在臂弯中打了个喷嚏,这下被人在背后说坏话也没法反驳了。
“大将,您的身体一点也没有好转啊。”药研突然出现在眼前,前几天我告诉他我的免疫力马上就能制伏这点小病了。
“没事,只是因为又降温了而已。”
“幸好本丸里没有流感呢,果然还是应该吃药吧。”他将掌心贴在我额头上,确认我没有在发烧,我肯定只是因为工作而变得憔悴了吧。
“诶?今天主上还没来吗?”听到和泉守的声音,药研侧过身,冷风霎时扑面而来。和往常一样,走在最前面的一定是和泉守。
“这里这里!”我招了招手,他也没有朝着我走过来,只是远远地和我打了个招呼。我们也形成了某种默契,或者说仪式感一样的东西了吧。
另一边则是反应过度了:“药研,主上怎么了?”长谷部气势汹汹地出现了。
“还是感冒而已。”我回答道。
“说起来感冒药去年就用完了呢,长谷部,能去采购吗?”
“倒是没问题,但是主上这样……”
“长谷部不放心把主上交给我们。”莺丸一脸平静地煽动着气氛。
“才不是!”
“放心吧,我会照顾好主上的。”山姥切拍了拍长谷部的肩膀,更是火上浇油。
三日月笑着提议道:“现在就把布给主上披着吧。”
“可以把主上包起来。”莺丸说的大概是大包平的台词吧。
“才不要!”
这下长谷部和山姥切都无话可说了,堪称相互扶持、患难与共的典范,我不禁感动得想要鼓掌。
“大将回来之后还没去过万屋,就让长谷部带您去一次如何?”药研终于提出了长谷部好像感兴趣的话题,然而他眼中的星火之光只持续了几秒。
“外面这么冷,主上应该在房间里呆着。”
“我没关系,什么‘万屋’‘百屋’都行。”我跳了起来,站在廊上俯视着长谷部。
他似乎还想反驳,山姥切用手肘轻轻碰了他一下:“反正药研都这么说了,就带着主上去吧。”
“那么请您做好外出的准备,我也要换一身衣服。”
“可是你才刚刚出阵回来……”
“我没关系。”长谷部匆匆地说道,转眼就上了二楼。
“那么我就趁这时间来收集一下大家需要的东西吧!”药研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掏出病历本一样的东西,随手就写了起来。不用说,第一项肯定是我的感冒药。
“不过,万屋是什么地方呢?”我似乎又问了愚蠢的问题,大家都震惊地看着我。
“万屋是能买到世间万物的杂货铺,您肯定会觉得有趣的。”身后响起了长义的声音,他该不会是来检查我有没有露馅的吧,“主上,报告书就交给我吧。”
“但是长谷部要跟我外出,就等我们回来吧。”
“没关系,我来报告也是一样的。”山姥切淡然地说道。而另一振山姥切却像受惊的猫一样,好像马上就要用喉咙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我拦在他们之间,试图挥开尴尬的空气:“报告书倒也没有这么急……啊嚏!”
长义下意识退开一步,这下二人算是拉开了距离。他冰冷地说道:“冒牌货,跟我过来。”随即走向了办公室。
他们俩还是这么不对付啊。如同本丸的平常一景,大家都已见怪不怪。
“大将,还是换一件更厚的外套再出门吧。”药研叮嘱道。
能够开启时空之门的神秘仪器,我平日里这样称呼院落一角的传输装置。
“我也能用这个吗?”我惊呼道。
“对人类无法做到跨越时间的转移,但万屋所在的时间和本丸是一样的,所以您也可以使用这台机器。”换上了内番服的长谷部转动齿轮,面前凭空出现了光束形成的屏障。
“你走前面。”我推着长谷部的后背,扯住他的衣袖,生怕掉了队。
“您很快就会习惯了。”他说着,迈过那道金色光芒的身躯仿佛被吞噬般消失了。
我既感到好奇,却又对未知的另一端感到恐惧,半眯着眼睛,用没出息的狰狞表情观察前方。眩目的光掠过眼皮,在眼前渐渐清晰的是如同江户村的街景,伫立眼前的则是一座木质结构的高大建筑。
街道上有熟悉的刀剑男士和形形色色的陌生人,这里果真是不可思议的空间。他们身着各个时代的服装,但和大河剧里不一样,所以大概不是活在历史中的人。万屋所处的时代与本丸一致,是身为人类的审神者也能够前往的场所。
“那些人都是审神者,是您的同僚。”长谷部低声解释道。
“大家都穿得很正经呢,早知道我也该换身衣服……”
“别人是别人,我们是我们。主上以前经常这么说呢。”
“那是从妈妈那里学来的。”每当想要和别人一样的时候,就会被母亲如此叱责。不过长大以后就知道母亲才是正确的,毕竟家里有那么多无用的东西才麻烦。
和我一样,审神者身边多半有刀剑男士随行。虽然我早已知道刀剑男士每一振都不一样,但路上眨眼出现了几个一模一样的长谷部还是和幻觉一样不真实。
长谷部忽然说:“要是认错人了会很尴尬吧。”
“啊?”我看向他,他却歪着脑袋反问。
“您不是这么想的吗?”
“别擅自读我的心。”我抗议道。
“我可没有读心术。要是不放心的话,您可以挽着我的手臂。”绅士地让出手臂的家伙居然穿着运动服,稍微有些倒胃口。但戴着口罩,裹着厚重外套的我也不是什么好人模样。我们在旁人眼里大概是奇怪的组合吧。
“我还以为万屋是更高级一点的地方。”我四下张望着,却只觉得这里和仅一个世纪前的小说里描绘的杂货铺无差,无非是更宽阔一些,货架上的东西倒是很时髦。
“但是传说大家想要的东西都会奇迹般出现在这。不过肯定不是圣诞老人那种机制,只是这里的商品很丰富而已。对了,药研给您的清单上都有什么?”
“我看看……我的感冒药、莺丸的绿茶、歌仙的墨条、日本号的大吟酿、小豆的酵母粉、鹤丸的魔术道具、五虎退的老虎的玩具,括号,最好是球形的……”药研将便签本上的内容全撕下来交给我,几乎和一本小册子一样厚。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又不是在跟圣诞老人许愿。”长谷部从我手中拿过清单,不断向后翻动,他的表情也不再从容,纠结地皱着眉头。果然,私房钱……储备金已经不够了吧。“总之先买您想要的东西吧,要是全都帮他们找出来,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我也没有什么很想要的东西呢。”我摆了摆手,长义刚提醒我别大手大脚地花钱呢。
“万屋的传说还有一条,只要来这里逛逛一定会发现想要的东西。”
“传说这东西到底有几条啊……”别是万恶的资本家为了促进消费编出来的吧?西历二二零五年的资本家原来还是这个德行啊。
“传说当然是七条啊,不是经常说吗?‘七大不可思议’之类的……”
“怎么会全都正好凑到七条呢?”我不禁吐槽道。
万屋的构造实在是乱套,要找的东西却总能在人快要放弃时突然出现。毕竟连本丸也是靠灵力运作,那么有什么灵异事件也不奇怪了。长谷部在我身后提着越来越重的购物篮,我听到了不像猫喉咙发出的“咕噜咕噜”声。
我得意地看向长谷部:“在我面前饿得肚子咕咕叫很尴尬吧。”
“您在说什么?”从他脸上看不出一丝波澜,真让我怀疑自己了。
“长谷部不是这么想的吗?”
“我完全没有尴尬,您的读心术有待精进。”他突然越过我继续向前走,但还是被我瞥见了发红的耳根。我追上前去,和他并排走着。
“长谷部还没有吃早饭呢。”
“我们带了兵粮丸。”
“好吃吗?”
“就是把补充体能的东西全都压缩在一起的味道。”听起来是不好吃。吃了难吃早饭的上午,一回到本丸就要陪上司出门,真是地狱般的职场,我不禁对他心生怜爱。
“那我们就回去吃饭吧。”我再次挽住他的手臂。
“难得出门一趟,就在外面吃吧,万屋也是有便当的。”
“便当是出阵的时候吃的东西?”
“没错。”
“那我也想尝尝。但是我们不回去的话……”
陈列着各种便当的保鲜柜一角,油豆腐难以忽略地堆积如山,像是超市不小心下了错误的订单,这真的能卖完吗……除此以外还有各种小菜和熟食,这倒是和普通的超市一样。
狐之助聒噪地在长谷部肩上喊着:“油豆腐!”
“幕之内便当就很不错,您大概会喜欢。”长谷部一边揣测着我的喜好,一边捏住了狐之助的嘴巴。虽然被迫闭上了嘴,但它仍然两眼放光。
“我就要这个吧,再拿一份油豆腐。”即使在本外之外,狐之助似乎也是随时上岗的。既然它帮忙联络了本丸,那么满足它的心愿也无妨。
“我就选不一样吧。”
“长谷部真的没问题吗?今天的料理番可是日光和南泉,我记得日光也和长谷部一样在福冈……” 和每日泡在本丸的我不一样,长谷部时常率领第一部队出阵,应该早就吃腻了便当才对。我想他也许会怀念家乡般的福冈的口味,看来并不是这样。一提到日光,他便怨气颇重地垮下嘴角。
“没关系,那两个人只能做出猫粮。而且我已经告诉他们不用等主上回去吃饭了。”
“和长谷部单独吃饭,像出差一样呢。”回到本丸前的记忆中,我正和长谷部在现世的博多出差。身为分社营业部的王牌长谷部先生在同事之间也很受欢迎,他邀请我共进晚餐令我受宠若惊。
然而,我的近侍长谷部却轻快地说道:“我倒是觉得像郊游呢。”
“因为长谷部平时都在认真工作啊。”他和长义太过勤勉,我都不好意思闲着了。
“我的使命就是让您偷懒。”
“你平时可不是这么说的。”如果他再说一次,我会用录音笔录下来,在每个赖床的早晨循环播放给他听。
在用餐区打开温度散尽的便当,几乎闻不到香气。据说幕之内便当起源于剧场,为了方便保存和携带,全是没什么汤汁的菜品。热腾腾的猫粮大概也比冰冷的便当要好吃吧,长谷部会后悔吗?我偷偷抬眼看着对面的长谷部,他正将双手合十,虔诚地说着“我开动了”。不论怎么看,他都与“叛逆”一词无缘。
我选择的和式便当以煎金枪鱼和玉子烧为主菜,小小的纸托盘中盛着炖煮蔬菜,还有一些无关紧要的腌菜,可以说是超市便当里的王牌组合了。虽然没有新意,但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吧。
我用筷子尖戳开变得柔软的鱼皮,腌制过的鱼肉中间也染上了酱料的浅褐色,鱼肉也煎得十分松软,能轻松地顺着纤维分开。正准备开吃,长谷部忽然把一块炸鸡放在我的便当里:“分给您一块。”
“那这块给你。”我也将自己的煎鱼分给他。
果然像是郊游啊,我想起学生时代和朋友坐在游乐园的长椅上分享便当的日子。刚和他交换我就开始后悔了。只给这样一小块,岂不是显得我太像仗势欺人的上司?本丸几乎保证每个人的配餐都是一样的,所以少有这样的机会。我从最开始就没有想到分享,真是难堪到了极点,然而长谷部却满足地配着米饭吃掉了我的煎鱼。
我也同样怀着感激之情一口吃掉了炸鸡块。虽然面衣不再酥脆,鸡肉也谈不上柔软多汁,但还是能尝出下足功夫的调味。带着一丝甜味的玉子烧,高汤炖煮的炖菜,全都有一种家常料理熟悉而安心的味道。虽然比不上新鲜出炉的饭菜,但独居时我也时常用超市的打折便当填饱肚子。身处遥远的历史中的刀剑男士原来在吃着这样的食物,换做是我,心中也许会泛起一丝乡愁。
“还是比不上烛台切他们的手艺呢。”长谷部以家人般柔和的目光注视着我,在博多的屋台前,他曾说过自己有着不得了的大家庭。我好像已经成了他们中的一员,我们面对的困难却根本不是一个等级的。
“出阵果然很辛苦……”
“不过消灭您的敌人就是我们的使命。主上要是吃不饱,灵力也会波动,就没法完成工作了。”
“灵力是那么容易波动的东西吗?”
“只是开个玩笑。所谓的灵力,也就是人类的信念之类的东西。本丸还能照旧运转,就说明主上失去了记忆也还在默默牵挂着我们吧。但饭还是要吃饱的。”
“你一直盯着我,我很难吃下去。”从刚才开始我就非常在意他的视线。长谷部这才转过头,换成专心盯着正在吃油豆腐而对我们的对话充耳不闻的狐之助。
长谷部对失去记忆的我没有丝毫怨言,也不主动向我邀功。这份好沉重的感情,最后化作轻描淡写的“要吃饱饭”,他心中的信念到底何等强悍啊,让人不知道怎样回报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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