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缘廊下悠闲地喝着茶,本丸的生活仿佛渐入正轨。之前我一直跟在长谷部先生身后,但是他说有公务在身,必须把我放在大家身边适应一下。所以大好的午后,我只能和老爷爷一样说话慢吞吞的二人一起喝绿茶。
“那个……三日月先生?”我念着这个复杂的名字。听说他身为天下五剑之首,从现在穿着甚平、绑着头巾的模样中难以联想,这就完全就是乡下的邻居老爷爷吧。
“嗯,怎么了?”他的声音如茶水般温吞。
“我喝完了,能再加一杯吗?”每当感到尴尬或无所事事时,我就会下意识不停灌水。
“可以啊。”他正要抬起手,有人先一步提起了茶壶。
曾在现世见过的金发青年说道:“主上,请让我来吧。”
“这不是山姥切殿下吗,工作已经结束了吗?”
“还没有,我只是路过而已,主上怎么一个人在这里,长谷部呢?”
“他好像有别的公务。”
“哦,那个人和他一起。所以您就被扔在这里了?”
“倒也不是这样……那个人是谁?”不知为何,他和长谷部先生也有些不对付。但是我明白,现在的心情和第一天上幼儿园时是一样的。
“是长义殿下吧。他曾是政府的监查官,很擅长处理这些工作。”莺丸替他回答道。没想到这座本丸里还有公务员。
“就是这样的。”山姥切将重新接满的茶杯递给我,接着就要离开。
我拍了拍身旁的空座:“那山姥切先生,来休息一会吧。”
我有很多问题想要问他,首先就是披在运动服外这块有些残旧的布。山姥切的表情几乎没有变化,虽然中间没有茶盘,却还是和我隔开一段距离,说不定我们都是社交恐惧症患者呢。
“很久没听到主公殿下这么叫山姥切了。”三日月笑呵呵地说道。
“我平时是怎么叫的?”
“三日月!”山姥切的目光越过我,带着责备意味锁定了三日月。
“哎呀。”三日月抿起双唇,撇开头看向隔壁的莺丸。莺丸也笑眯眯的,这两人都有着一种超凡脱俗的淡然。
“我记得是‘被被’呀。”
“啊,因为这个吗?”我伸出手,想要抓住山姥切铺在地上的白布一角,但还是他收起来的速度更快。
“对啊,山姥切殿下以前把白布披在头上,还真是让人怀念啊。”
“别再说我的黑历史了。”身旁的山姥切不知何时变成了用双臂环住膝盖的坐姿,将头埋了下去,但没藏住变红的耳根。
三日月听取建议转移了话题:“山姥切是这座本丸的第一振,对于本丸的历史,他比我们这些老头更了解。”
“说是本丸,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呢?”
山姥切重振旗鼓,认真地回答我:“如果您问的是地址,这里是在地图上无法找到的地方,您一定已经发现手机在这里无法使用了吧。关于我们的任务,长谷部应该已经和您解释清楚了,我们使用院子那边的机器实现不同时空的连接。本丸存在的时间是西历二二零五年,对您来说,大概是未来吧。您的同僚,也就是其他的审神者,也来自不同的时代,可能是您眼中的过去或未来。”
这一连串科幻小说般的台词只是让我更加摸不着头脑,地球上定位不了的话,莫不是被带到了外太空?我生活的那个时代里还有我长月这号人物吗?我感到头脑混乱。“那我,就是现世的我,消失了吗?”
“主上,您不是就坐在这里吗?”山姥切笑了起来,“我们在现世只是物品而已,如果以这副肉身出现,就成了历史的异物,离开后便会从与我们产生交集之人的记忆中抹除,即历史的自动修正。您和我们不一样,是在现世中存在的人物,我想您的家人应该以为您只是在远方工作而已。从门前的台阶走下去,就能回到现世。本丸的时间与现世一样,随日升月落流逝,但是本丸的历史只能留在这里。只有主上的历史,可以切实地留在现世。”那就是超低级的多啦〇梦啊,要不然我拉开写字台的抽屉就能回家了。
“你刚才说,其他审神者来自不同的时代,那么要是织田信长当上审神者了,不就能一统天下了?”
山姥切回头查看,似乎有所顾忌:“刚才的话,请不要和长谷部说。”
“已经没关系了吧。”莺丸慢悠悠地接话。
“万一呢?”山姥切反驳道。
“怎么了吗?是我的问题太蠢了吗?”
“不是,是长谷部的问题,”山姥切叹了口气,我莫名感到他们的关系其实很好,“我们虽是刀剑,却在未来也能成为战力,原因就是我们所谓的历史是有限度的。我们所守护的历史只是刀剑被枪炮取代前的历史,历史中的人物不会成为审神者。”
“之前大家来找我,现世不是你们的历史吧……长谷部先生说,那里是我舍弃了本丸的历史。”
“他居然说了那种话。”山姥切面露愠色,仿佛下一秒就要拍案而起。
“那件事和您无关。”三日月仿佛能看穿我心中所想。“大约一个月前,本丸受到了时间溯行军的攻击,为保主公安全才送您回到现世。大家专注应战之时,却被历史修正主义者趁虚而入,篡改了您的历史。”
“我存在的时代并非刀剑的时代,也能做到吗?”
“虽无先例,但既然已经能够直接攻击本丸,想必也是有这种手段的。若是下次再遇到相同的情况,或许对主公殿下来说就没有安全之处了。”
“三日月!”山姥切再次喊道,三日月回以玩笑般的笑声。
“刀剑的使命,追根究底仍是保卫主公的安全。哎呀,由我这样的刀来说,主公殿下也难以信服吧。”
虽然过着温泉旅馆般悠闲的度假生活,但是我想起那个夜晚,感觉他们所描述之事绝对万分危险。真的要留在这种地方吗?我的心中准时敲响了退堂鼓。
“被被。”我试着这样叫他。
“嗯?”
“是你带我来本丸的吗?”
“不是。倒不如说是您带我来到这座本丸的。”
“我以前是什么样的主公呢?”
山姥切几乎不加思考地回答道:“是选择了身为仿品的我、心中毫无阴霾的怪人。”
“居然是怪人……”我小声重复这个词,从来没被人这样评价过,真是比鹤丸更让我吓一跳。
“主上,您什么也没想起来吗?”
“一点也没有。”
“您这样叫我,我还以为……”
“那在我想起来前先不要这么叫你比较好吗?”
“倒不如说我更习惯您这么说,所以请便。”他起身离去,身后的白布随风飘扬。
也许是因为下午喝了太多茶,不能玩手机的夜晚都变得难以入睡。我离开房间,隔壁熄着灯。今天只在早上醒来时和饭点见到了长谷部先生,想必是有什么十分紧急的工作吧。本该由我来处理的,但我现在对本丸的了解程度依然十分接近无知,还是不要插手为好。
我尚未完全记住本丸内的构造,正好闲逛一会。听说以前山姥切披着白布的身影曾被当作幽灵而引起一阵风波,现在还不算太晚,我大概不会被错看为鬼魂吧。就在此时前方突然出现了人影,令我心下一凛。
“主上,这么晚了还没有休息吗?您是不是饿了?”烛台切一出现,风中随之传来一阵香气,我立刻明白过来这是走到了厨房门口。
“啊,嗯。”我不好意思说自己迷路了。
“晚餐的时候我就觉得您吃得太少了。一起吃夜宵如何?不过本来是给长谷部和长义准备的,请您和我一起过去吧。”
要去见长谷部先生啊,我不由自主地伸手想帮烛台切端托盘。
“我来就好。”虽然外表和举止十分帅气,烛台切在本丸的行动方式却非常接近妈妈。
“做了什么?”
“是秋天的新菜单,正好您也可以帮忙尝尝味道,在此之前保密。”他冲我眨了眨眼睛,害得我也跟着眨眼。
“烛台切先生做的料理肯定都很好吃,真羡慕啊。”
“您以前经常跟歌仙说‘料理这东西一点也不想学’,让他很头疼呢。”
“现在也不想。”我果然还是我啊。
“毕竟大家都有喜欢的事情和不喜欢的事情,主上喜欢吃我们做的料理就好了。”糟了,这话真是太帅气了,也比鹤丸更让我吓一跳。
“他们在哪里呢?”
烛台切轻声笑着:“您已经等不及了吗?办公用的房间就在前面。”
灯光从唐纸门内透出,照亮了夜晚的走廊。门内的二人悄无声息,只有翻动纸张的声音。我代替双手被占满的烛台切敲了门。
“请进。”是长谷部先生的声音,和早上比起来变得十分虚弱。
门内的景象有些出乎意料。听说是办公用的房间后,我预想的情景是商社的办公室那样的画面,没想到还是和室。空置着一张气派的办公桌,长谷部先生和长义二人共用的桌面乱成一锅粥,各色资料叠放在一起,简直比烛台切熬的粥还丰盛。
“烛台切,是你啊……怎么长月小姐也在?”
“主上好像正在觅食啊,但我也不能放着你们不管。”
“别把她说得像野生动物一样!”长谷部先生正在替我抗议。
长义已面露疲态,一边将桌面腾开一块空地一边说道:“好了好了,烛台切,今天又做了什么?”听起来这样的加班已是常态。
“说到秋天,当然就是松茸。”
烛台切将托盘放在桌面上,揭开保温用的餐盘盖,豪华的香气立刻充盈整个房间。长条形的黑色碟子中放着六枚烤饭团,是漂亮的山形,当中点缀着少许松茸。旁边的味增汤同样以松茸为主角,不过都是三人份……
“没想到会碰到主上,您就吃我这份吧,公务这边就由我来帮忙。”烛台切体贴地说道。
“我没有那么饿。烛台切,你和长义吃吧。”长谷部先生说着,继续埋头工作。
“长谷部你也没有好好吃饭吧?我已经和你说了很多次了……”烛台切又像妈妈一样唠叨了起来。
长义的声音冷淡地越过二人:“主上,别管他们了。”
“我也吃不了那么多,烛台切先生可以分一个饭团给我吗?”我只是迷路了而已,让大家再为我操心也过意不去。
“既然主上这么说了,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
烛台切将碟子递到我面前,表面微焦的三角形饭团仍有余温,两面泛着金色的油光。饭团上没有涂酱汁,米饭只是简单地用少量盐来调味。而拌在米饭中的松茸鲜味浓郁,还带有一股奶油香气。根据我浅薄的料理知识来判断,应该是用黄油煎过。我从来没想过用西式的素材来做传统料理,对烛台切先生的敬佩和这枚饭团的美味一样难以言表。
“还合胃口吗?”烛台切问道。
长谷部先生和长义摘下了手套,和我一样赤手拿着饭团,但手上的工作还是没停下来。也许就是为了方便工作,烛台切才特意做了饭团吧。但是能够回话的人不就只有我一个人了吗,我后知后觉地看向烛台切,他金色的独眼满怀期待地看着我。
“好吃,”我积极地调动情绪,却十分词穷,“简直就是‘松茸’的感觉啊!”
“‘松茸’是什么感觉?”长义问道。
“诶?就是‘松茸’的感觉啊。”我用手比划着松茸的形状。
“就是‘像刚从土里挖出来一样新鲜’‘完全发挥了食材本身的味道’‘总而言之就是太美味了’。”长谷部先生头也没抬地说道。
如果不是因为他还在工作,我真想握住长谷部先生的手,简直就是‘知音’的感觉啊!我故作深沉地点头道:“没错,就是这个意思。”
“真亏你能听懂。”长义不可置信得嘴角抽搐。
“主上的话你居然听不懂,烛台切肯定听懂了吧?”
“嗯,‘松茸’这种程度的,差不多能懂呢。总之还不错就行,下次我打算在早餐时给大家做一些。”
“一定会很受欢迎的。”我的脑海中浮现出大家幸福的笑容。虽然忘记了过去是如何相处,但和大家分享同样的味道、用同样的食物滋养这副躯体,心中便明白了同伴、朋友、家人的感觉。
何时才能找回原本的记忆呢?除我以外的所有人应该都在期待着吧。倍感压力的同时,我自己竟也开始感到好奇。我也许会变得比现在更任性、更不会察言观色,却也更常笑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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